第十六章 麻山喋血

無極道人突然面露喜色,說道:「快快將我的頭部墊高,我雖五腑全毀,但得靈丹之助,半個時辰內死不了,天助我也!」
「你們是昊天堡派來的?」
無極道人身受多處致命之傷,尤其桃花仙史那歹毒絕倫,江湖上聞名喪膽的一發五枚金色淬毒桃花,三枚皆中要害。而且各處傷痕也都是致命之處,內臟幾乎全被震腐。要換了旁人,早該去和閻王爺打交道了。
文俊冷冷地說道:「你的眼力不錯,它又出世了。」
這時,山崖左側亦有兩個一高一矮的青影,以奇俠奇輕的輕功掩近,恰好將無極道人最後兩句話聽清。
他準備妥當,將兩個人穴道打開,冷然在旁坐好。
這一來,慈雲庵更加冷落,更為淒涼了。
「小狗,氣死我也!」矮腳虎怒火沖天地叫。
他心中一動,暗說:「那就是了,我得小心點兒。」
再說舉目江湖,想找名師不啻大海撈針,能勝雙兇一霸之人,實在得未曾聞,誰能傳授他破宇宙神龍護身真氣的絕世神功?想找黑屍魔和恨海狂人嗎?
他們一個萍蹤四海,天下之大,何處可尋?一個功力蓋失,愛莫能助,不可能助他練武了。
兩人又進一步,雙方已拉近至八尺了。
他的聲音似乎來自遙遠的天邊,神色充滿了懷念和追憶,「江湖中突然出現了個英偉絕倫,技絕天人的二十餘歲少年俠客,嫉惡如仇,豪氣如山,兩手所沾血腥,在當時真所以用四個字形容,駭人聽聞。那時,大明江山初定不久,魅魑魍魎橫行,這少年整整活躍江湖四十年,為武林保持了一縷浩然正氣。後來,因為和三個女人之間,鬧出了許多情海波瀾,這位一代豪俠,竟然出家做了佛門弟子,佛名就叫雷音。
文俊兩次對掌,他未料到自己的功力,竟然進步得那麼神速,經兩次硬接,信心大增。見四人一亮劍,他站住了,伸手彈開劍囊紮帶,握住天殘劍把,喃喃低沉地說道:「血債血償,劍啊,你將發揮你的英風,重振四十年前的英名,殺啊!」
小周郎那料到變生不測,劍到急如奔電,嚇得他魂飛天外,總算他藝業不差,一劍橫撥,人向側一閃,但仍遲了半步,劍過無聲,帶走了他半隻左耳輪,鮮血涔涔而下。
桃花仙史媚笑道:「急什麼?好孫孫,就是要讓你三祖叔看看呢?著!」
「你問就是,在下知無不言。」他只覺激靈靈打一冷戰。
這是龍韜十二劍中,詭異而霸道的「七星聯珠」。
說到這裏,無極道人微現氣喘之象,頓了一頓,又道:「伏魔大師失蹤了不到三五年,當時武林傳說的一僧三道無雙老全無訊息,蛇鼠們又從新抬頭,江湖成了鬼蜮,應運出了一個江湖皆懼的恨海狂人,專和黑白道上的無恥敗類作對。如今,恨海狂人無故失蹤了四十餘年,江湖中焉能太平啊!」
矮眼虎大是不耐,破口罵道:「好小子!你吃了豹子心,敢如此無禮,你敢情是活膩了嗎?說!」
「最後,救星從天而降,東海三神山三位修士,兩男一女突然現身,一時興起,將群雄疾言厲色趕下了白龍峰,三人聯手與伏魔大師力拼三晝夜,方各自隱去。
逍遙鬼氣得臉色鐵青,驀地大吼道:「小狗!你敢藐視我崆峒派,今天非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武大爺活劈了你!」
文俊沒做聲,冷然端坐不動,目中神光倏斂。
逍遙鬼骨頭輕飄飄地說道:「好說,好說,小兄弟你的眼光真夠,嘻嘻!」
無極道人聞聲轉頭一看,不由心膽俱裂。便咬牙切齒衝著三堡主狂叫道:「姓殷的,你好毒的心腸!總有一天,你可看到同樣的景致,昊天堡也和玄都觀一樣的最後下場。」語畢,返身向火起處狂奔而去。
不到一丈,突然又是一聲冷哼,身前正是那面如淡金的怪人,一點也不假。就是他,正盤膝坐在那兒呢!
文俊一招「罡風掃雲」,將四名高手擊退,這龍韜十二劍的精微博大處,他已深深領悟,雄心益盛。猛地一聲長嘯,挺劍猛撲,一招「飛星逐月」出手。
矮腳虎剛要轉身逃命,只聽一聲「鏘……叮」金鐵清鳴,逍遙鬼手中長劍掉了近尺劍尖,人也一聲悶哼,向後反飛,血珠四濺。
兩個人在文俊近處止步,文俊轉正身形,虎目中充滿了怨恨,冷然瞥了兩人一眼,並微哼一聲。
無極道人狂叫一聲,望後便倒,臨死反噬,青鋼劍閃電似的脫手飛出,人也仰面倒下了。
三堡主氣得渾身發冷,仰天長嘆道:「天道好還,這是何苦來哉!」
逍遙鬼的頸旁中了一劍,另一劍又被削掉了半個鼻子和右頰一片肉。這傢伙端的剽悍過人,一手按住頸下大動脈,止住鮮血狂流,乘文俊揍矮腳虎的瞬間,忍痛狂奔入林。
文俊身形快如閃電,相距一二十丈,方被三大漢發覺,也就是小周郎要下毒手的瞬間!
文俊看圖中所畫的是一幅山水,淡淡的遠山,古松盤虯,蒼鷹回翔,意境大佳。可是那遠山的峽谷間,流著一條細小而氣勢澎湃的黑色河流。
人影一合,血雨紛飛,劍過無聲,兩個斗大的頭顱頹然落地,逃出性命的只有小周郎和稱為谷大叔的大漢。
另一面逍遙鬼也飛退八尺,矮腳虎不等身形站穩,脫口道:「小子無禮,你是元字輩的弟子吧……」
文俊暗喜,心說:「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兩個東西果然是昊天堡設下的暗樁,看來三位師姑在這三年中,定然沒在江湖露面。慈雲庵必定被吳天堡的人盤踞了。這也好,先間清內情,鬧他個落水流花再說。」
「正是區區在下,哪兒走!」人影一晃,快似電光石火。
「刀沒有用,你還是安靜些好。」聲音冷似寒冰,發自文俊口中,絲毫不帶人味。
「天殘……劍……天……」小周郎臉無人色,張口結舌後退,手中之劍顫抖,如遇鬼魅。
「道爺,咱們沿血跡快搜,恐怕武師弟子與貴派有所關聯。二弟,你去會知桃花仙史趙姑娘一聲,殺聞公子的恨海狂龍恐怕仍在左近,請她小心了。」一個粗嘎的喉音急促地說。
文俊仰天狂笑,聲浪直沖霄漢。笑完,玉面一寒道:「姓武的,你的狂妄賣價太便宜哩!你認為準成嗎?憑什麼?憑你崆峒派那三腳貓,只配替人把風報訊的幾手破爛嗎?大言不慚,哈哈!太過份,太過分了!」說完,大笑不止。他今天急怒交加,情緒有點不正常。
小周郎厲笑道:「雜毛,我記著就是,但我可不願你死得那麼痛快,你等著,我先卸掉你渾身碎肉,再剖你的心,再割你的頭,再剮……」一面說,長劍已緩緩伸出,將要觸及無極道人的雙股之中,那血淋淋的碎肉和一段大腸。
他抱著師伯的身軀,一口氣穿過幽林,在一處小山壁找到一塊平整之地,將師伯小心地放下了。
逍遙鬼嚇了一大跳,火速橫飄八尺,間不容髮中,躲過hetubook.com.com文俊那一招平凡的「吳剛伐桂」,他只覺冷汗直流。
「幾年了,鬼知道咱們吃的苦頭。程老三不准咱們自尋快活,他自己卻那樣艷福齊天,哼!」
他拾起谷大叔的銀劍,在地面劃了兩個大字:「恨海狂龍」。然後扔掉劍轉身向無極道人走去,口中低語道:「恨海狂龍,恨海狂龍!」猛地探囊出江湖醫聖所贈的小玉瓶,倒出一粒紫露續命丹,捏碎藥丸,塞入無極道人口中,抱起他的軀體,向林深葉茂處隱去。
逃不到七八丈,他只覺腦後上空勁風生寒,知道大事不妙,火速向下一伏身,「懶驢打滾」絕技用上啦!「滾」了三五個翻身,爬起一看,不由膽裂魂飛。
「說不說在你,聽不聽在我,和你鬥口,我還沒這份雅興閒情!」
遲了!首先鏽影向上一騰,向後反飛,再凌空下擊。一聲慘叫,谷大叔胸前開了一條大縫,扔劍便倒。
兩人陰陰一笑,用刺耳的聲音厲聲說道:「好小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將這位道爺宰了,官司你打定啦!」
但他畢竟苦修了一甲子以上的歲月,功力特別深厚,一口真氣仍然不散。剛在昏迷中醒來,便看見小周郎在持劍狂言發話。
「數十年後,伏魔大師仍遊蹤四海,去暴除奸,卻於十年的最後一天突然隱去。直至今天,這位蓋世奇人,失蹤了已有八十有三年。」
無極道人搖搖頭,苦笑道:「這是暴殄天物,快收下。我內臟已全毀,紫露續命丹雖是人間至寶,可惜為時已晚,你曾聽說過有什麼妙藥,可以令內腑重生的?在我未死之前,你且聽我細說一件江湖秘辛,對你或許大有益處,希望你記住。」
到了這般地步,他真的走投無路,要到昊天堡報仇嗎?不成啊!閻王谷的教訓,刻苦銘心,人家幾個區區巡山小丑,也有出色的能耐,要到昊天堡還不是雞蛋碰石頭?要投師學藝罷,茫茫人海,誰肯收容他?
文俊天殘劍緩緩向前斜垂,左手劍訣徐徐前引,目中寒芒隨劍尖下沉,並未向四人盯視,神色凜然,殺機上湧。
小周郎愈想愈恨,突然對桃花仙史說道:「趙前輩,晚輩得晚走一步,不割掉那牛鼻子老道的頭顱怎消心頭之恨?晚間晚輩當在建昌府會合。」
他眼看自己的傑作,怔了一怔,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他被自己的神奇進境所呆了。在以往七星連珠這一招,他只劃出璇璣四星或者玉衡三星,另一招「寒梅吐蕊」最多只能刻一束梅花。「寒梅吐蕊」又叫「梅花三弄」,要在那極為短暫的瞬間,攻出三朵梅花,共有十五劍之多。
「可笑當時與會群雄,全是當代武林名宿,竟然沒有一個知道伏魔大師用的是何種奇功。舉手投足即可致人死命,僅聽他自稱雷音神掌而已。
一聲劍嘯,三大漢三支銀劍同時出鞘。
「你不會冤的,你祖父與我有殺師之仇,本來我不會找你算帳,但你且看看。」
文俊冷哼一聲,心說:「這麼巧?真是天假其便!趁他們亂得一塌糊塗,我好到慈雲庵一探三位師姑的訊息。哈!看樣子,昊天堡在慈雲庵派有人啦!正好找他們問個明白。」
但事實卻不如此,庵中闢有秘室,室內別有洞天。前夜三更後,這入跡罕至的荒山避野裏,經常有輕功高明的夜行人出沒。
突然,官道後蹄聲得得,兩匹快馬在前後不過兩三里,向他對進而來。他心中一動,便跨出官道,在路旁樹蔭下解下包裹,坐下歇息。
「是!不說就不說。」他打了一哆嗦。
兩人跨前一步。小周郎長劍向前斜指,文俊的天殘劍卻是向下略垂。
「來做什麼?」
三年以前,慈雲庵的名號在江湖中,端的是聞之色變,也令人心動神搖。提起了「慈雲庵」的三音妙尼,誰也得目放奇光,心癢難煞,但卻流著口涎,口是心非地罵聲「好個不要臉的淫|婦!」或者伸伸舌頭,縮縮脖子,叫聲「好厲害的要命女菩薩」!
偌大一座玄都觀,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火舌直沖霄漢,噼啪之聲,驚心動魄。觀外廣場中,橫七豎八死了十三名道人和十八名後堡的高手,在左側靠山林的一段空隙中,無極道人目眥若裂,臉如噀血,身形踉蹌,渾身浴血,正以一把青鋼劍力敵對方六名男女。
又指著風流浪子說道:「小風流,你也去嗎,別穿你弟弟的靴子啊!」
無極道人眨了眨眼,撇開話題問道:「你隨沈師弟多久了,小周郎呢?」
姓鄭的痛得額上汗下如雨,狂叫起來。
「師弟!你醒醒!我是……」有人在他耳畔大叫。
這傢伙倒抽一口冷氣,渾身戰慄。
等他清醒過來,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灰色景物,隱約可以辨出眼前似有人影晃動。
「站住!」小周郎怒吼。
猛想起恩師生前,曾說一僧三道無雙老的一僧雷音大師,他的雷音神掌和三道玄天神罡,正是護身真氣的剋星。
來人正是文俊,他俊目噴火,已是怒極。對小周郎的怒叱不理不睬,似若未聞,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步走過,地面上留下一兩寸深的腳印。他臉上肌肉有點抽搐,向兩旁垂下的巨大虎掌,十個指頭緩緩地一屈一伸。
「嗤嗤嗤」三聲銳響,劍風和拍出的內家真力狂震,將襲來的三枚棋子,震得向側飛射。
「算了,別發牢騷了!反正都是女人,有那麼兩個也夠咱們受用了,別人心不足啊!」
「所問的話,答與不答全在於你,但要是其中有假,我不再問了,反正昊天堡的人多的是,我可以另找別人。」
他耳聽師伯興奮地說出伏魔大師的事蹟,只覺無限神往,目不轉經盯視著師伯面容。
兩大漢陡然清醒,莫名其妙地爬起,那喉音嘶啞地說道:「喂!鄭兄,咱們……怎哎!你……你是人是……鬼?」
緩了一口氣,以無限落寞的聲音又道:「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一百三十年前罷。」
耳聽文俊冷峻的聲音說道:「小伙子,你在我面前弄刀舞爪,那是白費勁,先讓你反省反省吧!」手一用勁,五指陷入肉中一寸以上。
文俊咬咬牙,仍進一步欺近。
三大漢神色大變,小周郎心中一緊。
最先趕到的是文俊,他穿的是淡青色的夜行衣,腰帶上插著天殘劍,脅下懸著百寶囊,沒有巾帕綰住頭髮,馬馬虎虎地挽了一個髮髻。穿起緊身夜行衣的他,端的是猿臂鳶肩,渾身都是勁,顯得萬分雄壯魁偉,誰相信他是個未屆弱冠的大孩子呢?
人影一合即分,「噹啷」一聲,砍山刀落地,矮腳虎的屍身向前一撲,額上和胸間共有兩朵梅花,共十個小孔。
姓鄭的一聲厲吼,挺匕首飛撲而上。文俊依然坐著不動,刀到,左手一舒一扣,閃電似地扣住他的右上臂,只一帶,姓鄭的殺豬似的嚎叫起來,仰面朝天躺在文俊身前。
文俊撫屍痛哭,m.hetubook.com.com直挫鋼牙。用手合上師伯的眼睛,恨恨地一字一吐說:「師伯,徒侄有一口氣在,誓遵師伯遺訓,報仇雪恨,橫掃武林,望師伯在天之靈佑我。」
文俊急怒如狂,先發三粒可破空發聲的黑棋子,迫小周郎回身自救,人也急射而至。三大漢怎肯讓他接近?兩側大漢虎吼出掌,將文俊阻了一阻。文俊倉促間雙掌齊出,硬接兩掌,所以似乎輸一著,但其實卻是他強得多多。
小周郎被文俊的可怖神情鎮住了,不由打一冷戰,情不自禁垂下了頭,兇焰突斂,本能地退後三步。
在他突然剎住身影的同時,身左十餘丈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耳語,他耳目大異常人,神目可以夜視,十丈內飛花落葉也難瞞他。他心中一動,便隱住身形,凝神打量發聲處。
文俊看了那陰森森的邪笑,一肚子不高興,冷冷地說道:「兩位既不是六扇門中人,竟說了這麼多廢話,血口噴人,你們未免太孟浪。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有什麼花樣,衝我耍出來就是。」
他正順著小徑茫然狂奔,突然前面出現一條河流,已經到了宜水右岸。
左首大漢悚然喝問道:「你……你是誰?恨海狂人……是……」
文俊沒向人打聽,他已知是昊天堡有人在那兒盤踞,而且三音妙尼在相處中,已將慈雲庵的位置告訴了他。
聲落人進,揉身猛撲。左手一招「二龍戲珠」,右掌後發先至,倏出一招「力劈五嶽」,閃電似急劈而下。
姓鄭的探囊取一把匕首,強自鎮定喝道:「相好的,你要再不答腔,休怪大爺心狠手辣。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一旁的矮腳鬼心中一凜,倏然拔出砍山刀大叫道:「武兄,這小子扎手,夜長夢多,快!並肩兒毀了他!」人隨聲進,「唰唰唰」砍出三刀,勁風呼呼,聲勢駭人。
「一點不假!」
遠遠便看到慈雲庵後那頂尖尖的小山,他避開荒徑,穿林越野而進。不久,便看到前面半里地,有一角黃色的燈光射出,倏現倏沒。
桃花仙史浪笑著說:「小鬼,你竟稱我前輩?」伸手擰了他臉頰一把,「你多懂事啊!嘖嘖!你是還想找那飛鴻兒是嗎?祖奶奶不會阻你的,嘻嘻!」
三個人一字擺開,相距各有兩丈。文俊面向小周郎,背後是谷大叔。小周郎和谷大叔看了看兩個同伴的屍體一眼,臉上灰白,冷汗直流至腮邊,兩大漢不但頭顱搬家,胸前還各有五個小小創口,正在滲血。
突然他拼力大喊道:「雷音洞……府……秘圖!雷音……洞……府……秘……」話未完,雙眼向上一翻,兩腿一蹬,嗚呼哀哉。
另一賊一看大事不好,抱頭撒腿便跑。跑不到八尺,倒抽一口涼氣,驚的腿也軟了,怔怔地望著發呆。原來他身前丈餘處,正盤坐著那面如淡金的怪人,身前正橫躺著他的同伴。
當他看清師伯身上的創傷時,不由汗毛直豎,渾身震慄,丹田下一道冷氣,直沖頂門泥丸宮,就不知該怎樣辦才好。
逍遙鬼伸手虛攔,陰陰一笑道:「念你年紀輕輕,且給你一次便宜。交出那雷音洞府的秘圖,大爺們就給你留個全屍,怎樣?」
說完,玉手一揮,竟自走了。
無極道人胸骨似已折斷,左胯骨直至膝彎,裂開一條三尺長的血縫,背胛骨還在向外冒血,口角鮮血也源源不淌。奇怪!他竟未倒下,形如瘋虎一般拼死搶攻。
這時,他臉上神色已不似先前蒼白。調息片刻後,仔細打量文俊半晌,不住頷首,臉上湧起一絲滿足的微笑,然後仰神蒼穹縹緲白雲,緩緩閉上雙目,無限蒼涼地輕唱,哀傷地顫聲輕語說道:「悠悠蒼穹,日月晦冥,白雲蒼狗,滄海桑田。人又何其縹渺,多麼虛無啊!」
「叫你站住,你急著死也不在這半刻。」發話是兩大漢之一,他兩人近面擋住了。
他駭極而呼:「谷大叔,上啊!併肩兒毀了他!毀了他!」說著,手中劍緩緩舉起。
他就是文俊,淒淒惶惶葬了師伯靈骸,逕奔宜黃。但他突然想起了這一次的另一目的,就是至慈雲庵,探詢三音妙尼的下落,遂繞道轉趨建昌。這是麻山喋血後的第三天,途遇昊天堡的人傳信,他心中暗自驚惕。
那人影雖退了五步,但神色絲毫不變,臉上冷似寒冰,一雙俊目卻在噴火,而三大漢臉上卻凜然變色。
人皮面具有正反兩面,正面是淡金,乃是中年人面容,反面是紫灰,是古稀老人的容色;這是恨海狂人的行道江湖的兩種化身,文俊這次用的是正面。
背起包裹,向建昌府走去。
二十餘年前,慈雲庵本是一所破敗的小小庵堂,後來被一名貌美如花的中年尼姑看中,出資大興土木,重建這一座荒涼破敗、行將淪為廢墟的尼庵。
「斬草不除根,來春又復發,確是至理名言。我等奉命行事,幸告得手。大堡主所料,不會錯的。」
三堡主一向就討厭這一雙難兄難弟,也不阻止,便向手下十一名大漢說道:「我們走吧!這些屍體留給村民處理善後。」
無極道人點點頭,喘口氣又問道:「我的內腑全毀,外傷更劇,賊去樓空,雖有九轉仙丹亦無能為力了。你給我吃了什麼藥?竟能使氣歸宮,令血返脈。是少林的八寶紫金奪命丹嗎?」
高個人驀地怒吼道:「呸!你他娘的瞎了!大爺乃崆峒派俗家弟子,人稱逍遙鬼武義。那位矮爺乃武當門下高弟,叫矮腳虎田英。江湖中誰不知大爺們的名號?你小子狗眼看人低,竟說大爺們是六扇門中的鷹狗,該死!哼!」說著,兩個人陰森森地向前緩緩欺近。
文俊那一招「天地分光」,正是武當鎮山劍法,號稱無敵天下的「八卦劍法」中,十分奇特霸道的一招。
「叮」一聲響,人影乍分,小周郎的長劍卡在天殘劍鍔上,硬生生折成兩段。他飛退丈外,髮髻已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不長不短的剩髮披散著,倒像帶髮頭陀。
用手一指無極道人的屍體,又道:「那是在下師伯,你該明白了,我叫恨海狂龍。」
文俊傲然說道:「武當崆峒,系出名門,兩位不愧名門高弟。」
三人身形一定,矮腳虎話音剛落,突然臉色死灰,踉蹌後退,張口結舌,想說話,卻又張口無聲。
他心中一動,心說:「怪!在我離開玄都觀時,似乎聽到師伯叫我俊兒,這時那兒突然生火莫非與我有關係。」
老頭子看小周郎竟然要趕盡殺絕,有點不悅,怒然問道:「霸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你這是算什麼?」
文俊垂淚收瓶,淒然哽咽道:「師伯,難道世間就無藥可治你老人家的傷嗎?」
接著,「呼」的一聲暴響,人影乍分,三大漢中有兩名連退兩步,另一個直退出五步之遙,顯然硬接了一招!
姓鄭的說道:「你究竟是人是鬼,說!」口氣微顯惶急。
他心頭大惑,低頭沉思有頃,突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脫口驚道:「該死!這裏大有蹊蹺,師伯並不知我今日到來,因何觀中道保全都愴然,戒備森嚴呢?啊!我該死,定是玄都觀有變!不好!我得看個水落石出,探明真相。」緊了緊腰中天殘劍,展開九幽凌虛魅影絕世輕功,急如奔電一閃而逝。
風流浪子兄弟追上桃花仙史,直奔建昌。
逍遙鬼搖手止住他往下再說,衝文俊奸笑道:「好朋友,咱們用不著鬥口,我倆來意,大概你該有幾分明白,還待詳說嗎?」
探手入懷,取出一幅血跡斑斑的一尺見方絲絹道:「你且細瞧,這圖我得自一個怪丐之手,據說雷音洞府之秘圖,但卻是假的。你留存與否,無關宏旨,我送給你了……」其聲漸低,紅光逐漸隱去。
另一個沉濁的喉音說道:「使不得。程老三曾得堡主一再告誡,絕不許咱們到建昌鬧事,說是麻山有幾個最難纏的傢伙,怕他們下來管閒事呢!」
文俊的天殘劍剛入鞘一半,「噹啷」一聲,小周郎的長劍方行落地,「咚」一聲仰面便倒。由額至腹,只有七個小孔,形成一個北斗星座,「璇璣」在下,「玉衡」在上,最末一顆星「搖光」,就是額上那一顆,在發著紅色的光芒。
頓了一頓,冷漠地一笑,又道:「拾起你谷大叔的劍,我給你一次公開的決鬥機會。」
紫露續命丹端的是人間絕品,阻住了老道行將散去的數十載辛勤苦修的先天真氣,藥力一行開,氣血重行凝注,倏然清醒過來。
小周郎真聽話,扔掉斷劍,回身縱至谷大叔身邊,拾起長劍,漠然回頭。
文俊挾著兩個活死人,找一處林深草密處,將兩個人扔下,自己盤膝坐在一旁,掏出恨海狂人所贈面目戴上。
這天,他在大西門客店中住宿,白天裏暗自踩探去向,入夜在房中行功練氣一個時辰。在這一段時日裏,他練功比在峽谷隨恨海狂人練時更勤,進境十分神速,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功力進步甚快,所以練得更勤更苦。
風流浪子哼了一聲:「我才不去呢!」
「噗噗噗」文俊置若罔聞,沉重地又踏出三步。俊目中令人心懾的寒芒,像陣陣冷電,死盯著小周郎。
可是,三年前的最後一天,慈雲庵突然變了,不管白天或夜晚,有不少提刀掛劍的好漢們出入。庵中的七八名中年佛們女弟子,更少讓人看到了。此後一年多,慈雲庵像一個步入暮年的孤獨老女人,日漸衰頹,只有斜陽冷月,伴著她度過了多少茫茫的黃昏,多少漫漫的長夜。
小周郎驚魂未定,勃然大怒,一聲厲喝,掠前就是一劍。眼看無極道人難逃一劍之厄,驀地灰影一閃,三堡主已電火流光似的掠到,及時一掌拂出,將小周郎長劍震偏。
文俊卓立如嶽峙淵渟,冷然向兩人看去。他有點困惑,武當弟子該用長劍,而矮腳虎,用的卻是厚背砍山刀,難怪他惑然不解。看兩人在六尺外又站住了,他們被文俊那神定氣閒懾住了,不敢超越向前。
「住口!題外的話不許岔入。」
矮腳虎是武當弟子,當然知道,由於文俊年紀甚輕,所以被矮腳虎誤認為是元字輩的弟子。
他隨聲叫道:「恨海狂……狂……龍!你你……你殺了我吧!崆峒……門……下……」
逍遙鬼也火速撤下長劍,瞬即加入,狂野地緊攻三劍。霎時刀光霍霍,劍氣森森,端的是名家身手。
三堡主還未答話,遠處旗花信號沖天而起,濃煙陣陣,火鴉滿天飛舞,火舌沖天。迎風颳來陣陣焦臭,並有血腥觸鼻。
小周郎倏然大怒,這人正是清泥渡瞰江樓頭,那引起飛鴻兒反目相向的死對頭。淫賊火可大了,惡向膽邊生,縱到三人中間,厲聲怒叱道:「好小子,又是你,敢情是生死有命,活該你倒霉。你知道大爺是誰,敢一再和大爺做對?」
這時,他的聲調突轉高亢,臉上泛現紅光,精神大增。文俊可不知道是迴光返照的現象,只道師伯傷勢好轉呢!
三大漢同時驚呼,銀劍蕩起勁嘯,捨命向文俊猛撲,要搶救小周郎一劍之厄。
經過了看似短暫卻又無比漫長的兩年,慈雲庵又是一變,變得恐怖而陰森了。大白天,凡是接近這兒三里附近的人畜,會突然無故地失蹤。在夜間,這一帶起伏不定的山崗和幽林,經常有鬼火亂飄,厲嘯時起。令人毛骨悚然,動魄驚心。
小周郎知道必死,反而不怕了!挺挺胸,哼了一聲道:「聞人霸也曾幹過驚天動地的大事,豈是貪生怕死的懦夫?你到底是誰?大爺看死得冤不冤,說!」
你要是在建昌府打聽大西門外慈雲庵的消息,準有人恐怖地搖搖頭說道:「老表,那是個鬼地方,除了鬼,你不會看到什麼。」
眾人一走,他慘然地將要斷氣的無極道人說道:「老漢晚到半步,大錯已成,奈何!你不怨我我難安於心,你安心的去罷!塵世滔滔,委實是煩惱之源啊!」長嘆一聲,轉身走了。
文俊仍不做聲,像是一座化石。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天旋地轉,一陣暈眩,撲地便倒。
「由於他身誅妖孽過多,儘管這些人罪有應得,但他們的師長和朋友們,卻不作此想,竟然糾合當時六大門派中最是盛名的武當、崆峒、崑崙、峨嵋四派,還有武術泰斗的少林,也派了一些弟子參加,在南崆峒白龍峰約戰伏魔大師。鏖戰四晝夜,伏魔大師單人獨刀,與近百武林頂尖兒僧道俗高手周旋。
兩賊只感到背上直冒涼氣,另一個人本能地去拔背上單刀,但除了刀鞘,一無所有。他驚叫道:「我的刀呢?我的刀……」
兩匹馬倏然勒住,八隻馬蹄踐得泥土飛揚,兩馬俱人立而起。由撫州奔來的馬上人說道:「我傳口信,對頭無蹤,大伙兒已向北趕,如無蹤跡,或許再返建昌往南搜。三堡主已親自出馬,慈雲庵的人不必撤回。再見!」
小周郎四人也大吼一聲,三把銀劍夾著一把斷劍向前急湧,聲勢駭人。
「不怪你們,難道怪我老夫不成?」三堡主火了。
風流浪子老遠便看到了三堡主,他向桃花仙史一打眼色,輕聲低喝道:「三祖叔到了,斬草除根,快下手!」
文俊依言解下包裹,墊在他頸下,打開玉瓶倒出丹丸說:「徒侄還有兩粒紫露續命丹,師伯一起服下罷!」
「你……你不是……是鬼罷?」他張口結舌地說。
「小伙子,乖乖地站著,回我的幾句問話。」怪人說話了。
雷音大師在岷江附近,有遺跡,可能雷音洞府就有岷江附近,何不前往岷江附近一探,試試自己的緣分呢?想到這兒,精神為之一振,忙將包裹背好,正欲覓路直赴宜黃。在那一轉身間,突間玄都觀方向火舌沖天而起,火鴉漫天飛舞。
小周郎首先趕到火場,惡狠狠地拔出長劍,直撲無極道長,恰好趕上老道剛好清醒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仰天狂笑道:「老雜毛,你的威風哪裡去了?哈哈!」
同時,隱隱青影連同鏽影斑斑,已經迎面蓋到。他三魂中走掉了兩魂零半,但不得不拼命自保,一聲虎吼,不退反進,砍山刀急如狂飆,向鏽影攻去。
「等待三音妙尼,那三個淫……」
鏽影一閃,只見人影一晃,文俊已開始發難,百十道繡影直奔小周郎,快如電閃。
這六名男女中,有最淫毒的女人桃花仙史,有風流浪子兄弟,還有三個後堡功力甚高的有名人物。在四周,躺了五名後堡中好漢的屍骸。
三堡主吃了一驚,回頭一點人數,連自己十二個人,半個也不少,猛記起出棠華鎮的時候,便有人放起旗花,難道有人先到玄都觀鬧事嗎?便急向眾人道:「咱們得前往看看,快!」
小周郎氣得用手掩住耳朵,咬牙切齒正想回話,一旁的桃花仙史已媚笑著收劍,說道:「三堡主,這不怪我們。」
「師侄承恩師僅有兩年時日,小周郎和另三名大漢,已被徒侄宰了。」
「沒有了。紫露續命丹只能聚集氣血於一時,是否能挨過半個時辰,未敢逆料,假使是少林的八寶紫金奪命丹最多只能推半盞茶,比紫露丹差多了!」
小周郎向身後三名大漢說道:「谷大叔,咱們轉回去。」四個人轉頭趕回玄都觀。
無極道人一身是傷,腹裂腿折,肩骨碎裂,五臟離位,血湧腸出。這樣重的傷勢,他竟能活著,令人難以置信,但他確實未死。真是天可憐見,上蒼有眼!
慈雲庵,在建昌府大西門外十里,那是一座小山丘下的一所香火衰落的小尼庵。在一般人心目中,那是一處不受注意,全是世間苦命女人苦修之所,而在江湖中,卻是名傳遐邇,大有來頭。
逍遙鬼也嘴唇發白,臉上肌肉抽搐,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驚恐之狀十分獰惡,如見鬼魅,他一面退一面叫道:「天……殘劍……」
在外表上看,慈雲庵的規模,比起峨嵋山的巍然道院,相去天壤,簡直不成比例。也由於這一緣故,慈雲庵在一般人眼中,委實是微不足道。而且,慈雲庵只有幾個已入中年的女比丘,絕不收容年輕貌美的苦命少女。半日裏,庵門經常關閉,也不見庵中人出去化緣,塵世滔滔,像慈雲庵這種苦行清修的小小庵堂,有誰去注意呢?
有一個啞嗓子說道:「鄭兄,咱們難道不可以到建昌獵食嗎?程老三獨個兒吞定了五個,只將兩個又醜又老又蠢的分給咱們,太不公平,早晚咱們得自己設法,何不早作打算?」
他淡淡一笑,眼中卻充滿怨毒神色,吃力地說道:「孽障!天道好還,報應不爽,貧道今生雖已無緣面睹,但深信總有一天,報應臨頭,你會記起貧道今日所言,這一天不會遠的,不會……遠……的……」
「唔,令師弟還說雷音洞府秘圖。快搜!」這是另一個人在說。接著衣袂飄風之聲大起,片刻萬賴俱寂。
文俊回了他一聲冷笑,冷冷地說道:「兩位可是公門中人?」
小周郎駭極而叫:「谷大皮,快逃!替小侄報訊昊天……」
「是的!」怪老人答得斬釘截鐵。
當他們捨死搶攻時,只覺鏽影驀地四散,銳利得令人觸膚欲裂的劍氣,已經透過劍影,直迫面門。不要命的人並不太多,他們就是惜命的人,只好駭然暴退保命。
「不許叫!」他已經叫不出來了,啞穴已經被點,只能翻白眼,噴白沫。
那是十餘棵特別粗大的楠木,高有七八丈,樹杈離地約有三丈左,右,那粗大的橫枝上,背靠背倚坐著兩個黑影,正在低聲耳語。
「有消息嗎?我說的是三音妙尼。」
話未完,「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頭一歪,立時氣絕,一雙眼並未合上。
他快,但普天之下,能快得過文俊所悟出的「九幽凌虛魅影」輕功這身法,實不多見。小周郎曾隨乃祖宇宙神龍苦練武林罕世絕學「凌空虛渡」,可惜他不爭氣,被酒色掏虛了身子,虎祖犬孫,差勁透了。
又聽師伯說道:「江湖中探聽一僧三道下落的人不算少,但沒有一個人成功,天下之大,何處去找呢?我也是其中之一。二十年來,自所獲的雪泥鴻爪中,以岷江上游松潘附近伏魔大師所留下遺跡最為世人所信,但卻不是真跡,你且看這幅圖。」
小周郎惡狠狠地瞪了地下的無極道人一眼。向三堡主陰陽怪氣地說道:「三祖叔,侄孫告辭了,祖父在立等回報呢。」率領餘下的五名漢子,帶了五具屍體,竟自去了。
「師伯,你老人家得救了,請別說話。不知道這帶附近,可有師伯熟識的人家嗎?」
一聲清越的劍嘯,和著他所發的一聲悲憤的長嘯,劍身特尖特小,且鏽跡斑斑的天殘神劍,倏然出鞘。
「哼!」這一聲冷哼,把他的驚魂召回,轉身看看身後,先前怪人盤坐處果然不見人影,他拔腿就跑。
目下武當有三輩健在的弟子。最老的是「清」,其次是「道」,最年輕的是「元」。目下掌門人是道字輩的道人「道全」。
自三堡主發聲喝阻,至小周郎丟掉半隻耳朵,這不過是眨眼間事,說快真快!
「那一役,四大門派精英損失奇慘,僅二十餘人幸獲生還,少林弟子雖未動手,亦有近十八人遭了無妄之災。
小周郎恐懼地向左退。在大漢是堡中的大名鼎鼎一流高手,比他只強不弱,這驚雷似的全力一擊,以二打一仍落在下風,不由他不膽寒。
丈外就站站文俊,身左一丈就是無極道人的屍體。怪!老道竟然未死,正張著神眼已散的老眼,看著兩人,由神色上看,已知他目現散光,可能已看不到什麼了。
小周郎撤腿便跑。
馬蹄聲急如驟雨,兩下裏將要錯身閃過,突然建昌府奔來的駿馬上,飛起一聲大吼道:「建昌府口信傳到,不用去了。」
三堡主人在百十丈外,驀地氣納丹田,驚雷似地大聲吼道:「都給我住手!」人向前急撲。
想到這裏,猛地一長身,凌空直上。兩個暗樁相背而坐,按理斷無被人接近而不知之理。可是文俊的功力,已經登堂入室,焉能讓他們發覺?他們只感到脅下一麻,便立時知覺全失,耳中彷彿聽到微風凜然,鋼刀脫手而墜,身形也騰空而起,其餘便一無所知了。
人影乍合乍分,「砰啪」兩聲巨響,兩大漢各自退了五步,文俊也向後退了兩步,這次顯然他佔了上風。
文俊神色益厲,眼中似乎冒出怨毒的光芒,身形一正,又步步欺近。
身隔三丈外林緣,並肩踱出一高一矮兩名大漢,青色勁裝,背插赤刀,高個兒年紀在四十以內,腦袋又扁又長,大馬臉,鷹勾鼻,尖嘴猴腮,身高八尺以上,背插一把長劍。
文俊沒理他,心中冷笑。招到,左手「撥雲見日」一掌撥開,「二龍戲珠」,向下一帶,恰好將「刀劈五嶽」擋出偏門。右掌以攻還攻,又一記「吳剛伐桂」,招www.hetubook.com.com出急似驚雷,捷如星火,勁風險掌瀉出,幾如狂飇掠地而至,但身形未動分毫。
二更末,大西門至慈雲庵的荒蕪小徑上,有幾撥夜行人分頭並進,目的地都是慈雲庵。
聲音愈來愈低,幾乎令人難辨。他緩緩閉上雙目,臉上痛苦的神色也漸漸散去。
「昊天堡的聞人霸二公子就是你……你殺的?」矮腳虎驚駭地問,仍在一步步後退。
伸手輕撫雙鬢,兩眼角淚光瑩然,嘆口氣道:「九十年歲月等閒過,到頭來,塵緣難消,清淨難求,至於身歷兵解,看來善惡報應之事,確實渺茫,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墨子也說:勝似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看我修真學道,敬神而事鬼,確是錯了!」
「來了多久?」
十二個人飛星逐電似的一陣急趕,五里地眨眼即至,三堡主老遠便跌腳嘆道:「罷了!」
他緩緩放手,將師伯贈「奇門道徑」放入百寶囊,拾起絹圖,搖搖頭,順手塞入懷中。緩緩站起,正在思量如何埋葬師伯遺骨,突覺峰後一聲刺耳的奸笑,陰森森沒有絲毫人味。他心中一凜,火速轉身。
小周郎見桃花仙史得了手,心中狂喜,向前急撲。沒想到無極道人擲出之劍,猛襲桃花仙史,這淫|婦未料有此一招,吃了一驚,一閃身,長劍猛揮,「鏘」一聲脆響,青鋼劍轉向斜飛,向小周郎電射而至。
矮個兒高不過五尺,年紀在四十上下,朝天鼻招風耳,挺著大牛肚,插一把連鞘厚背砍山刀。
他臉上的煞氣漸斂,歸劍入鞘,木然地抱住師伯的屍身,腳步沉重地向密林中緩緩走去。口中喃喃輕喚道:「師伯,你老人家安息吧!但是,在世的人絕不會安寧。昊天堡!他們,我發誓,他們永不會安寧,除非我死了!」
文俊五內如焚,竟不知有人接近。他話未完,無極道人已臉色死灰,搶著說道:「記住,功力未至化境,不許前往報仇。找到雷音洞府,練成絕藝,報仇雪恨,橫掃武林,我……死……瞑……」
文俊大吃一凜,尖叫道:「師伯,師伯,你……」
但他已聽不見了,只喃喃地張口,聲音幾不可聞:「武當……也永不……不干……休!」
他自經過這一仗,信心大增,但是,他對自己功力的神奇進境,仍是迷惑不解。
驀地裏,身後三名大漢同時暴吼,勁風和劍氣飛騰。同時,他感到耳後銳風厲嘯。練家子有一種極銳敏的聽風辨器術,他功力不弱,當然精於此道,知道有暗器由後心襲到,而且至少亦有三枚之多。他斜掠一步,傲然轉身,一招,「回龍抖甲」,向後振出一劍,在身形倏轉的同時,左掌以八成真力向後三掌招出。
文俊這次可沒有那麼從容了,攻出三掌,仍被迫得退了三步,已經退於無極道人屍體之旁。他腳根一觸到靈骸,登時火起,一聲長嘯,接著劍如龍吟,天殘劍倏然出鞘,一招「天地分光」閃電似震出,從刀簾劍幕中疾閃而入。
突然,他感到這畏縮的表情十分可恥,一挺胸脯,憤怒地大叫道:「谷大叔,斃了他,斃了他……」
小周郎只覺心膽俱裂,兩腿抖索,背心真冒涼氣,暗叫一聲「完了」!卻聽得文俊陰森森地說道:「我,有大事待辦,不陪你了,免你零刀碎剮的慘刑,你就用那把殘劍自行了結吧!」
他正大惑不解,又見師伯遞給他一本褐色卦面的絹書,說:「俊兒,這是奇門遁甲理數之學,為我畢生心血的結晶,於你或有大用,據我所知,雷音洞府秘圖可能尚在人間,你或許可以找到那圖,依圖找到雷音洞府,報仇有望……」說到這兒,聲調漸弱,眼神漸散。
「大爺非宰了你不可!」說著,伸手去拔背上的砍山刀。
小周郎知道拼死的時辰已屆,鏽影一到,他大吼一聲,一招「亂堆彩雲」急如狂風驟雨,灑出無數銀星,向鏽影中攻去。
兩丈外站著殺機重重的文俊,天殘劍正緩緩向右下方徐降,這就是出招的先兆。
突然,兩人同時踏出一步,銀花打閃,鏽影繽紛,只一瞬間,劍氣突發突斂。
文俊平舉的劍,又緩緩向右下方徐徐降下半尺。
矮腳虎和逍遙鬼只感到自己的刀光劍影中,突然被一朵朵鏽影輕捷天比地鍥入。矮腳虎大驚,仰身退躥近丈。
近建昌府的官道中,大踏步走著一個眉心緊鎖少年。他仰天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是的!他們,將永不安寧,永不安寧!」
他扔下背上包裹,奔到河邊叭伏在地,將腦袋泡在清澈的河水裏,好半天方抬起頭,仰天大叫道:「恩師,弟子已經走投無路了。但弟子一腔熱血仍在,只消留得一口氣,必赴漢中昊天堡快意恩仇,死而無怨,望恩師在天之靈庇佑。」
「宛如石沉大海。」
三大漢的銀劍沒折斷,但他們驚得額上直冒冷汗。
「他雖身入佛門,但殺孽仍日甚一日,身經百戰,未逢敵手,江湖尊稱伏魔大師而不名,公認他是天第一條好漢。
「人與鬼並無不同,其實鬼比人更要好些。你自己去揣度我是人是鬼吧?」聲音仍是冰冷。
他到得正是時候,果然被他料中,真是生有時,死有地,在劫者難逃,小周郎為雪半耳之恥,終於報應臨頭。
文俊一招「寒梅吐蕊」宰了矮腳虎,身形倏轉,要找逍遙鬼,可是古林蒼蒼,哪有半個人影,地上除截斷劍外,還有他留下的半個鼻子和一片頰肉。
馬一陣長嘶,雙方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他話剛說了一半,便發覺身邊不到一丈處,文俊的身影和神目中射出的陣陣冷電寒光,驚得一蹦而起。姓鄭的也像隻被踩著尾巴的狗,驚跳起來。
說完,仰著蒼穹,緩緩站起。玉面上泛起堅毅的神色,殺機上湧,緊咬鋼牙,虎目中清淚滾滾而下,直灑胸襟。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像他這般冷漠而堅強的人,竟然也淚下沾襟,可見傷心已極。
文俊何以來得這麼巧?原來他憤憤地拔腿狂奔,一口氣直遠去十餘里,借狂奔以他發洩滿腹的辛酸和慘痛。他只感到頭腦暈眩,天旋地轉。幸而他心隔間所鬱淤血已經噴出,只感到神智昏沉昏亂而已,這要不了他的命。
他自己命名的「九幽凌虛魅影」輕功,展開後端的快如鬼魅幻影,疾如閃電,十里地不需半盞茶時,真是快極。
他無神的目光,緩緩掠過文俊的五官,微微喘道:「是俊兒嗎?師伯已經……」
一招「玉女投梭」點出三劍。黃光疾閃,噗噗噗三聲悶響,無極道人左肩全碎,飛躍丈外。左脅骨向外支起,左大腿骨肉外綻,只有一片皮肉牽連。可見桃花仙史那黃色的暗器是如何的霸道,功力如何的深厚。
「半年零十天。」
「天殘……劍……天……」三大漢同聲驚叫,鐵青著臉,張口結舌震慄著後退。
「徒侄日前得江湖醫聖老前輩垂青,幸得武林至寶紫露續命丹三粒。師伯所服,即是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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