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愛之深恨之切

文俊是暗器大家,他的黑白棋子就是走弧形道路的怪物,刀到他聲色不動,徐徐踏前半步向身後劈出一招「倒打金鐘」。怪!這一掌與暗器襲來的方向,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暗器如被神奇的吸力所引,絲絲發嘯隨著折向,跟著掌風向後飛走了,三聲輕響,貫入後面大樹之內。同一瞬間,玄衣仙子和綠飛鴻同時驚叫一聲,雙雙扔劍栽倒。
天色即將盡黑,人影模糊,玄衣仙子臉上的表情已難分辨,但仍根本不理紅燕子姐妹,面向文俊緩緩舉步。
文俊在旁一叫,她可心中一動,一劍錯開玄衣仙子的一招「玉女投梭」,接著突出「分花拂柳」,將「玉女投峻」點來的三劍一一化解,左掌向文俊急伸,三把迴風柳葉飛舞而去。
一令一爪一近文俊,天殘劍再度揚威,兩朵劍花左右急射,劍氣絲絲刺耳。兵刃相觸之前,如山暗勁先行相搏,文俊雖說僅可用上四成勁,但神奇的大周天劍法,卻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所發的內家真力雖震回,但劍尖卻由一令一爪的空隙中一切而入。
縹緲嫦娥稽首回禮,含笑問道:「這位定是人稱菩提聖尼佛光道友了;那位可是人稱百了神尼的百了道友?幸會幸會。」
他掙扎著坐正身形,取一塊千年玄參放入她櫻口內。低聲說道:「吞下這那個玄參,可以卻毒的。」
「貧尼不問世事,略一猶豫,救應不及,仙姑休怪。」
「哼,道友好大的口氣,雲非倒不信邪。」他雙掌緩提,舉步向道姑走去。
兩尼怔怔地目送他身影消失,方嘆息一聲搖搖頭走了。不久,一隻巨大的蒼鷲在林梢掠過,向東北角一閃即逝。
三丈外林木映掩處,有兩個灰影向這兒凝視,兩人都扣指當胸,似在蓄勁待發。
「你找他也是白費勁,對你有害無益。」
女道士仍然含笑相詢道:「道友是明知呢,抑或故問?」
「不!」文彥大叫:「哥哥,你不能走。」
五芒珠著體即墮,迴風刀把他的藍色勁裝劃了無數裂縫,只有淬毒針霸道,射入腹股三分之深即無力再進,共中二十枚之多。他渾身堅逾金石,但仍難完全反震玉面羅剎的全力一擊,渾身一震,屈下一腿坐倒在地。
老頭子說道:「試試看吧!老花子的重托,竟被你我一時大意斷送了,真可說陰溝裏翻船。」
老頭子說道:「怪事!大蒼二蒼雙睛可以在百里上空明察秋毫,怎麼會讓那娃娃平白失蹤了的?」
「道友修為至深,一看即知貧尼名號,可佩可佩。」百了神尼回了一禮。
「你推得一乾二淨,在下也不為已甚,反正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屢次暗算我的帳,一粒棋子兩下裏扯直。」說完,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又說道:「你中了化血神砂之毒,半個時辰內還可解救。你號五毒判官,自然知道解毒之方,少陪了。」
不久,林中寂然;只有大道之上,一灘灘鮮血令人觸目驚心,告訴人們不久之前,這兒曾發生慘劇而已。
「小可如同身受,謝謝二位前輩大德。」文俊一躬到地,向兩尼施禮。
「我將盡力而為,姑娘請放心。」
「哎……」盛氏和僕婦同時尖叫一聲,倏然站起,梅春冰如槁木,任何驚擾也不動心,他感尖叫聲來得突然,緩緩張開雙眸,他看到了她們望向門外驚駭萬分狀的神色,小文彥也面現驚容怔怔地望向門外。
「快問,給我個痛快,我體內萬蠱嚙咬,受不了。」
文俊放下她,蹣跚走到綠飛鴻身畔,扶起她的上身,不由搖搖頭,長嘆一聲輕喚道:「卜姑娘,卜……」
玄衣仙怎肯讓她如意?嬌叱一聲,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把綠飛鴻迫得只好回身招架。
「糟!我沒有磁石。」文俊額角上冒汗大呼道:「我功力未復,不能以內家真力吸出鐵針,這……」
文俊想不到後母竟然能說出這種感人的話來,姑不認發也是真是假,所給予他的感受卻至深至重,不由低聲沉吟。
白棋子飛出的瞬間,黑棋子已跟蹤射到。五毒判官身形下沉,單足著他,聽風辨器,伸手一掌切出。黑棋子被他雄勁的掌力,震得粉碎。
綠飛鴻也被三粒棋擊中,一傷左乳下期門穴,一中臍下中極穴,另一粒直貫心室,她也倒了。
文俊不願留此,他懷念保康故園那神奇的石洞,和清涼山下那缺乏溫情的家。雖然後母對他百般凌虐,但親情仍在,人在年歲增長飽經風霜之後,唯一魂牽夢縈之事,就是那塊土生土長的故園,和孕育自己的那個家。文俊也不例外,後母雖不賢,但父子之愛永存,手足之情長在,他要回家一敘天倫,晃眼四年餘,父親頭上的白髮又增幾許?弟弟該長高許多了吧?
在叱喝和尖叫聲中,閻王令主和插翅虎不約而同,齊向文俊撲去。
突然間,東北角半里外傳來了清晰的門扉響動聲,有一個蒼老的嗓音道:「兩位菩薩既然堅持,在下只好據實回報;但目下江湖大劫已臨,恐非獨其身所能置身事外。敝堡主深知二位遁世三十餘年,已參悟上乘妙諦,如能出面共誅此獠,造福武林,功莫大焉,尚請三思。」
直奔出二十里之遙,好感到身後追蹤之人,輕功並不比自己高明,不然早該追近了。她心中大定,認準正西方向進入崇山峻嶺之中。
文動俊沉思片刻,也低聲說道:「排名在武林三老之前,你想該是甚麼人隱居在此?」
「俊……」玄衣仙子以袖面,低聲飲泣。
「聽語氣,像是兩個尼姑。」
縹緲嫦娥知道他心中不服,嫣然一笑道:「道友心中不信是麼?」
「你?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還不配。」女道士不笑了。
五毒判官已發覺暗器是瓷造的棋子,不由心中冷笑,右手判官筆急撥下盤那一粒,伸左手去撈射向上盤的另一顆。他算得是玩暗器的老行家,能打能接,任何暗器也別想在他面前含糊,只消一聽飛行時的嘯聲,或一看形影,便知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上午,回拜的戚友絡繹於途,文俊的絕世風華,轟動了保康城。梅春冰家道小康,家世可謂出自名門,他自己高魁弦治六年第二甲進士,在保康是第一個獲有「進士第」榮譽的人,文俊本身雖未入學,不夠格披一襲儒衫,但在拜望鄉親父老之際,談吐不啻一代大儒,光芒四射,那些道學先生窮經詰難,卻擋不住文俊淵博如海的反擊,一個個理窮詞屈,感嘆後生可畏。
「聞人老賊目下安在?」
不善用暗器之人,避暗器不見得有絕對把握,所以她步步提防,不敢放膽搶攻,這也是久對百餘招不分勝負的主要原因。
兩個宇內兇人不想三敗俱傷,各懷私念,趕忙封招急退,差點兒被天殘劍點中。文俊也力竭m.hetubook•com•com欲倒,搖搖欲墜,天殘劍又恢復原狀,星目中神光倏斂。三種歹毒暗器恰好射到,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
原來滿天星羅手法,並未能將飛襲玄衣仙子的三種暗器全行擊落,五枚淬毒針射中玄衣仙子的右臂脅下,和右腿外側,玄衣仙子怎能不倒?
玄衣仙子的神情,她何嘗不知。上次五老峰下攔截文俊時,玄衣仙子亦是參予者之一,自那次事後,玄衣仙子性情更為抑鬱,舉動迥異,有時幽幽嘆息,時而獨自低鬟苦笑,比往昔更為孤僻,更不易親近。非女人不足以說瞭解女人,紅燕子雖不知玄衣仙子與文俊交往內情,但已出她定然陷入絕望的情網中不能自拔了;至於對方是誰,任誰也不知底細,今天總算真象大白。
綠飛鴻聽至此刻,展開輕功向說話處奔去。
「我可助你,小心他的暗器,不要離開我三丈以外,三丈以外我的腕力已不可及,因我內腑受傷,僅可用一成勁。請記住,萬一受傷,趕忙回到我身畔,我有辦法驅出體內任何奇毒。」
「施主何不請當年武林三老,一伸武林正義呢?」這又是一個清越的嗓音,帶有甚濃的湖廣語調道:「據貧尼所知,東海神龍,必可知道她的行蹤。貧尼雖排名在三老之前,其實功力比三老相去遠甚,施主邀貧尼了山不請三老,實是大錯。」
「爹,俊兒不想久離膝下,負上不孝之名,但孩兒身負重任,必須離家一段時日,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孩兒不管事否可成,必將返家奉養爹爹天年。」
雲非一怔,停步不前,怒聲問道:「道友究竟是誰?」
綠飛鴻和玄衣仙子拼了一招,又重行撲上。
三天之後,清涼山後那神奇的古洞前,文俊換了一身新的藍色勁裝,身背包裹,佩劍掛囊,乘皓月初升之時,搬來一塊千斤大石將洞門堵上,以垂下的藤蘿掩住形跡,向保康故園展開絕世輕功掠去。
老太婆指著路旁草木堆砌的殘枝,和路側的深溝說道:「以地勢而言,怪大蒼不得。他們襲擊眾賊之時,定然無暇兼顧那娃娃,那娃娃功力何等深厚?乘機脫身並非難事哪。」
插翅虎說道:「人可任卜兄處治,兄弟要的是天殘劍。」
「哥哥,你怎麼不早些回來呢?」
「貧僧聞聲趕來,已遲一步。此女與貧僧骨肉連心,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實是罪過。」
「貧道蓬萊真如。」
文俊渾身一震,兩顆淚珠滴下塵埃。
「別怨老花子了,他也是後悔難安哩。那兩群小丑已經狼狽而遁,並未將那娃娃擒住,我們仔細些搜,也許可以找到他。」聲落,人影突杳,身法之快,駭人聽聞。兩隻巨鷲也分左右沖天而起,分頭搜尋。
美女微笑問道:「道友莫非是四海遊僧雲非大師麼?」
文俊走到五毒判官身畔,伸手點了他的玄機、將台,和七坎大穴,阻止化血神砂傳入心室,將他身軀放平。
玄衣仙子本決定以後相機行事,可是一個身陷情網之人,感情異常脆弱,易於衝動,更經不起打擊,眼看心上人生死須臾,一切打算全化烏有,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救他!
主僕三人出到外廳,梅春冰似無所覺,無神的目光,遙向遙遠的天際。
「別了,珍重,請記住:速返武陵,免伯父倚閭相望。」說完向菩提聖尼深施一禮,轉身走向巨石,提起小包裹投入林中。
「這些小玩意不足為害,天下至毒亦難傷我。身後追蹤之人已接近至三十丈以內,還是先躲一會兒再說。」
「打!」文俊叱喝一聲,一黑一白兩顆棋子急射五毒判官。在這生死關頭,他仍不失大丈夫之風,喝聲在前,暗器後發。
文俊輕聲說道:「那惡賊來了,有兩人的足音,剛才追趕之人,定然與五毒判官廝熟。」
「啪」一聲響,文俊向後一挫坐倒,噴出一口鮮血。他雖有防襲之心,無奈功力已失去九成,想避亦力不從心,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三把口風刀閃電似射到,在身前三尺外突然一分,一左一右一向上升,「呀」一聲齊向左右脅和後腦折向急射。
「正是貧僧,道友怎知貧僧法號?」
「耿兄如此分派,兄弟深以為然,但如何近身擒人,耿兄可有高見?」
縹緲嫦娥注視文俊良久,突然向兩尼稽首道:「不再打憂道友清修,後會有期。」音落,白影一閃,立時形影俱渺,只留下一絲幽香,流動在空間裏。
綠飛鴻臉色死灰,眼角掛下一串淚珠,手足漸冷,鮮血由傷口湧出,將胸前和腹下染得一片腥紅,她正魂遊太虛,文俊一聲輕喚,卻又悠悠醒轉,張開無神雙目,她發覺上身正倚在文俊懷中,便幽幽一嘆,微弱地說道:「能死在你的懷中,我已無憾;萬一你死在我懷中,我不知該如何悲痛啊!」
她這話其實是說給玄衣仙子聽的,文俊在五老峰下以德報怨,救她於黑龍淫|液之下,大病半月,致令文俊蒙上江湖淫賊之名。她不像乃妹淫|盪,本性亦不壞,常因此耿耿於懷,時想覓恩圖報。可是雙方仇怨深結,化解無由,她只好徐待機緣,聊盡此心而已。
文俊一見玄衣仙子倒下,狂叫一聲,蹌踉向前猛撲,跌倒玄衣仙子身側,急聲問:「畢姑娘你……你傷在何處?」
綠飛鴻是在找機會一顯手段,她的一手三暗器比乃母在而羅剎差做不太遠;玄衣仙子步步提防,她也就不敢貿然出手,以免勞而無功。
「可是大蒼表示,他已受傷倒地了呢!」
「大巴山雲霧嶺毒斃雙龍之事,閣下可知其詳?」
驀的兩聲長笑,一令一爪左右齊出,罡風突發。
「你真是個毛孩子,暗中害人之事,雖親如父子亦不令知之,即使家師下手,他怎肯讓我知道?你真是莫名其妙!」
判官筆一振,黑棋子立時粉碎,左掌的黑棋子也就同時到手,他狂笑道:「小輩,哈哈!你簡直班門弄斧。哈……哎呀!不……」他扔掉黑棋子,探囊去取解毒丹。可是晚了,手一按脅下革囊只覺血脈一弛,渾身發軟,判官筆失手落地,腿一軟,緩緩跪倒。
後面突然響起一佛號:「貧僧晚來一步。」
暗影中的兩個灰影,像兩個石翁仲,眼看慘劇發生和結束,始終未移動分毫。
玄衣仙子暗中一咬銀牙,暗罵道:「是她!這賤人。」
「蠱菌由何處得來?」
「別說了!卜姑娘,我……」
她拉起文俊虎腕,取下天殘劍迅速歸鞘,背起文俊竄入林中,向西面山林密處逃去。
眾人被怪物突然猛襲,措手不及,鬧了個手忙腳亂,傷亡枕藉,等他們避入林中,驚魂初定已不見怪物的蹤跡,只有夜空中傳來一陣急躁的鷹鳴,久久不絕。終於hetubook•com•com越去越遠,良久方寂。
兩條人影相距一丈,並排搜到,已距兩人隱匿處不足五丈了。
他徐徐轉首,不由呆住了,大門外,站著一高大雄偉的身影,一身藍色勁裝,顯得英氣勃勃更為偉岸,佩劍掛囊,憑添三分威武。
文俊冷然問道:「苗成,我有話問你,你最好從實道來。」
「誰說不是?看樣子,那小子定與無雙老有些許淵源,今後咱們可睡不安穩了。」
「蒼鷲急躁而鳴,事態大不正常,定然將老鬼引來,將我們由林中驅出,咱們以迅速離此地為妙。」
「卜兄的霹靂針,兄弟的五虎斷魂針,皆是天下奇毒,霸道絕倫之物,絕不可用,何不請令媳下手,令媳一手三暗器為江湖一絕,大可一敵身手給兄弟一開眼界。」
「小可重事纏身,不能久留,神尼好意,感銘五衷。願神尼清修有成,法體萬安,小可告辭了。」說完躬身一禮,向訝然回身的菩提聖尼走去。
盛氏愁容滿面囁嚅著說道:「俊兒,你不能走。自你離家之後,你父日夕思念,不啻衰老二十年,媽知道往昔心腸窄狹,而致鑄下大錯,至今仍感痛傷,千不念萬不念,念你父親將屆風燭殘年,憂傷蠶蝕之下,健康大不如昔,你也該遵守親在不遠遊的古訓,以慰父親四年的哀傷。孩子,媽不敢奢望你如視親母,但媽將待你逾親生,以贖往昔罪愆,你不能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說著說著,她哀哀飲泣了。
玄衣仙子起步在後,罡風壓體她便趴伏在地,沒命地向文俊爬去,利用兩黑影追襲眾人的瞬間,他爬近文俊,顫聲輕喚:「梅恩公,我是畢翠黛,我負你離開這兒。」
「阿彌陀佛!」
「不勞掛心,梅某一腔熱血等著揮灑。聖手華駝可是閣下的師父?」
文俊早知不妙,左掌中的黑白棋子電射而出,「滿天星羅」的手法端的高明,銳嘯飛旋密如驟雨。
梅春冰以顫抖的手,一抹額角,仍在自語:「一場驚夢,了了無痕,孩子,魂兮歸……」
儒林狂生皇甫浩才華蓋世,他的弟子怎會差勁?所以文俊成為父老們賞識的對象,他的洵洵溫文,如芝蘭玉樹的風度,更成了街頭巷尾稱羨的主兒。
文俊和玄衣仙子又是駭然,轉首一看,三丈外不知何時,現出一個美如天仙,風華絕代的青年道姑,玉色道袍飄舉,手中拂塵迎風飄搖,看去恍若仙子突降塵寰。
自此,他動了潛修一年之念,可惜事與願違,一直等到身罹大難之後,方悄然隱名埋姓苦修,也由於他心有所寄,仇恨深埋,故能專心致志,摒除雜念刻苦用功,加以他先天秉賦大異常人,只三月之間,便將浩然正氣練成,一舉而震驚天下,武林撼動。
甚於內腑之傷,他不在乎,他有把握在短期間自療痊可,而且他也不願受人恩惠,那是精神下不勝負荷的重擔。像他這種傲骨天生,而又感情脆弱的人,有這種念頭原不足異。
梅春冰突然雙目放光,張口結舌。來客的臉上輪廓,像一聲霹靂震動了心中那久乾了的心湖,他跨前兩步,抖顫著嗓音,脫口叫道,「你……你是……俊兒!」
「是了!兩尼深隱,三老潛蹤,雙兇中天,一霸河岳。這是二尼,三十年前脫離江湖的二尼了。」
三丈外怪石之旁,也知何時現了兩個灰影,頭上光光,灰袍飄飄,分明是兩個老尼姑,正向文俊注視,眼中神光湛湛,顯然是兩位武林高手。
文俊一聽人聲漸近,不由一驚。他怨滿武林,目前絕不能露面,便匆放下文彥說道:「爹切不可將孩兒今晚的穿著打扮向外傳出,切記切記。孩兒先更換衣著再說。」他牽著弟弟轉入內廳,逕自走向昔日所居的小小書房。
插翅虎和閻主令主緩緩移步,一左一右徐徐舉步。正前方,是一身淡紅彩裳,艷極媚極的玉面羅剎金窈娘,她雙掌提至胸前,舉步緩緩欺近。
「卜姑娘,你說吧,梅文俊只要力所能及,必如所命。」
梅春冰老淚縱橫,渾身顫抖著撫摸文俊寬闊的肩背、頭面,一面說道:「四年多了,孩子,我想得你好苦,天見可憐,你在我思念殷切愁緒難排之夕,神奇地平安歸來。」
不久,東北角響起幾不可聞的足音,向這兒搜來。
五毒判官和綠飛鴻一停一搜,逐步接近,身法輕靈迅捷,倏現倏沒間恍如電閃。快接近林中巨石,兩人聚在一起,附耳商量片刻。
「是的,爹!」文俊感情激盪,搶入門內,張虎腕擁抱住父親,跪下一騰顫聲道:「想不到爹竟然如此衰老,好教孩兒心疼。」
「你很精明,正是家師。」
三人打招呼,雲非嚇得倒抽一口涼氣。縹緲嫦娥在江湖籍籍無名,識者極少,但三神仙的名號可嚇壞人。當年白龍峰一役,蓬萊三仙為了要和雷音大師較技,將各大門派弟子全行趕跑,功力之深,令人心膽俱寒。這乃是盡人皆知之事,雲非怎會不和?他心中發毛,但又不相信這位嬌艷如花,看去弱不禁風的女道士,會有真才實學。
文俊心中一懼,暗叫「糟了!」聽青年道姑的語氣,這位雲非大師,分明是閻王令主的長子,二十餘年前披髮入山不知所終的卜成楝,目已功力未復,動起手來實不堪設想。
她變得比以前溫婉,宛若兩人,暴戾之氣一掃而空。可是她無法改變丈夫的生活,梅春冰的哀傷始終抹之下去。她知道絕望了,悲痛往昔自己一手造成的錯誤,只能日夕以淚洗臉,承受那漫長無盡的痛苦折磨。她臉上消失了往日的風華,眼角現出皺紋,神情木然地牽著文彥的小手經過穿堂走向外廳。梅文彥已開始懂事了,父母之間冷冰冰毫無歡樂的氣氛,也影響了他,他變得木然而消失了童真,也像四年前的文俊,沉默而孤僻了。
「恕孩兒不孝。日後或許可以稟告,目下卻是不成。」
插翅虎兩人驚怒交加,煞氣直沖華蓋,閻王令主一挫鋼牙,說道:「這小子用的是甚麼劍法神奇詭異,大異常規,咱們得活擒他迫出內情,再緩緩讓他飽受凌遲之苦,方消心頭之恨。」
「貧尼等隱身於此,不問世事三十餘年,武林恩怨一筆勾銷,不復作入世之想。施主盛意相邀無奈貧尼已經誓遠紅塵,自贖罪愆,只好令施主失望了。」這是一個清越的嗓音,從容而吐字有金石之聲。
「蓬萊以玄天神罡獨步武林,道友請看是與不是。」她截住雲非的話頭,一面道,一面玉掌徐伸,虛空向身側丈外,兩株合抱古木按去。古木紋風不動,她已將掌收回,淡淡一笑。
「哥哥!」臉上未觀笑容的小文彥,突然走近文俊身邊,含笑牽衣相喚。
「請道友明示仙號,貧僧斟酌。事在人為,貧道和_圖_書雖為佛門弟子,對因果之說,尚未能大徹大悟。」
文俊看小弟已長得比兩年前高了許多,那時他為了恨海狂人而返回古洞汲取玉漿,在屋面曾經見過。他這弟弟自小就百般呵護哥哥,情分深厚,經過四年的漫長歲月,手足之情更濃。文俊感上心頭,放開父親的擁抱,一把將文彥抱起,深情地輕喚:「弟弟,一別四年多,你長大了,哥哥身在天涯,心卻在家中,旦夕懷思你對哥哥的情分。」
「據兄弟之見,卻恰好相反。」
「恩公放心,我還能忍受一日之苦。請勞駕看看畢姑娘傷勢如何?」
玄衣仙子背著文俊,向西面深山林密處落荒而逃。她功力甚為深厚,在十大報應神中,論功力在三四名之間,身上背了一個偉岸沉重的人,毫無妨礙。
這四年來,梅春冰因愛子的失蹤,日困愁城,性情漸變,除了經常流連在保康城中詩酒朋友之家外,在家亦極少與盛氏周旋,把一個溫暖之家,搞得冷如冰天雪地。以往盛氏發橫耍潑,他還在形色中表露喜怒哀樂之情,而這兩年中,他僅是淡淡一笑毫無表情地出門一走了之。
另一旁的玄衣仙子心中一動,伏在文俊身畔,低聲說道:「那蒼老的音喉,乃是昊天堡的五毒判官苗成,他是閻王谷聖手華佗的大徒弟,打入昊天堡偵查宇宙神龍的舉動,他在邀請武林隱逸與你為敵。」
文俊眼前仍然模糊不清,僅是憑聽風辨位術運劍,求生本能支持著他,雖渾身發軟亦屹立不倒。
半個更次後,天空中降下一雙碩朋的巨鷲,倏然落在路中,上面下來了曾在鶴鳴峰現身的武林前輩無雙老。
「地面倒了這許多人,大蒼怎會想到他仍能脫身?我們再在左右近搜搜看,也許他受傷甚重,暈倒附近呢!」
雲非正茫然莫解,突然,古木「嘩啦」一聲,向外轟雷也似的倒去。他嚇了個膽裂魂飛,半晌做聲不得,良久,他長吁一口氣,步至文俊身畔,茫然接過綠飛鴻的屍體,大踏步越林而去。
「唔!」梅春冰並不看她一眼,舉手亂搖止住她往下說。
他心中生疑,卻又不敢魯莽,想罷手卻又不甘心,故而十分尷尬。
而那時學舍中的莘莘學子,由於朝廷重文輕武,以八股文章為取士標準,一個個埋頭啃八股,啃得骨瘦如柴,和文俊那七尺以上的偉岸身材相較,簡直像小鬼遇金鋼,不成比例。愛才的美人有是有,要說愛一個雖有才而卻是癆病鬼的美人,恐怕不會太多,愛英雄的美人都是比比皆是。文俊在保康出入拜望,偷偷掀簾的妞妞們不能說沒有,這種美男子偉大夫還未結婚,要不趕快抓住他,抓誰?難怪那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母們,一股勁往梅家跑。
玄衣仙子一聽他已能說話,精神大振,一面向前疾走,一面問道:「恩公可感到體內有異麼?金窈娘的淬毒針歹毒絕倫,如無獨門解藥,半個時辰內無可挽救。恩公既能說話,想是未中暗器呢。」
「雁,我……我……」
玄衣仙子背著文俊,鑽入一座密林,將文俊倚在一座巨石旁,找出長劍隱在一旁,專候來人現身。
「道友咄咄迫人,貧僧只好領教高明了。」
兩人皆以傳音入密之術說話,外人皆不知內情。兩位主人在一旁邊商議,其餘的人全挺兵刃在一旁戒備。
雲非嚇了一跳,口中卻說:「也許……」
「無量壽佛!」銀鈴似的嗓音又從左方林中響起,道:「諸位見死不救,未免有失慈悲宗旨。貧道來時,諸位皆已先臨,何以袖手旁觀?」
文俊昏昏沉沉,逐漸清醒,便以九如心法行功,將體內經脈中淤血緩緩排出。至於那些針傷簡直對他毫無作用,雖天下至毒,亦無法傷他,區區淬毒針何足道哉?
她淒喚一聲,捨命撲出。
文俊神智仍清,雖已驚覺到危險到危機一髮,但已無力迴避,百十枚暗器四面射到,會繞旋的迴風刀委實防不勝防。想探囊放藍羽毒鴆天下至毒,已經無力取出了。
「老爺,妾……」
黑影突然凌空向眾人襲擊,別的人亡魂似的逃命不迭,她在一旁看得真切,感到詫異萬分,怎麼凌空下擊的怪物,並未向玄仙子襲擊?玄衣仙子一走,場中正亂得一塌糊塗,她來不及出聲交代,跟蹤便追。
「俊,我不怨你,瀕死之時請答應我的不情之請。」
倚在石上的文俊,咬著牙緩緩站起,向五毒判官走去,腳步不穩,但神態仍然從容。綠飛鴻吃了一驚,一劍迫退玄衣仙子,向這兒便搶。
五毒判官妄用真力,穴道剛解,化血神砂毒立侵心脈,嗯了一聲,手足一伸立即氣絕。
梅春冰沉痛地問道:「俊兒,你當真不願在家伴我麼?」
「四妹,你瘋了麼?」紅燕子閃在兩人中間,向乃妹喝問。
「卜姑……」
玄衣仙子大驚,她知道文俊真力已失,絕難躲過三把可以迴轉的飛刀,驚叫一聲,飄身急絞去勢如電的迴風刀。她這一妄動,被綠飛鴻料個正著,扔手振臂抬腿擰腰五芒珠淬毒針,還有九把迴風柳葉刀一齊出籠,向斜撲而出的玄衣仙子射去。
玄衣仙子不再猶豫,向左急竄。這裏是無數怪石古林形成一座山谷,夜黑如墨,新月早已陷在山後,滿天繁星的微光,被林木全行擋住了。這裏即使是白天,也是陰森可怖的鬼域,何況夜間?
文俊苦笑道:「會的,哥哥打算小住三天,今後又將奔走天涯。」
盛氏這幾年也受夠了,她開始懂得了人生,開始發覺自己的愚蠢,開始懷念四年前溫馨的甜蜜歲月,更開始瞭解丈夫痛失愛子的深刻心情。她變了,變得瞭解什麼是親子之情,什麼是愛,她更染上了憂鬱,恐怖的陰影爬上了她的眼簾,梅春冰衰老頹唐的心境,讓她看到了未來悲慘的遠景。
「檀樾內腑受傷奇重,請移玉蝸居,貧尼尚可勉盡綿薄。」百了神尼亦含笑相請。
驀地裏,推山裂石的狂風捲落,罡風如怒濤澎湃,林木紛折,大道上走石飛砂,兩團碩大無朋的黑影自天而降,急似奔雷,黑影之前,兩雙火眼金晴光亮如電,懾人心魂。
文俊扶她坐起,安慰她道:「我靜養一天,或可恢復六成功力,再替你取針,只好苦你一天了。」
「雙兇一霸為禍江湖,順者生逆者死,東海神龍全家在星子幾乎被你們殺掉,還是梅某拼死將他救出。你這廝怎能信口雌黃,在兩位世外高人面前顛倒黑白,把我說成武林不齒的敗類?」
紅燕子又將乃妹截住說道:「且慢!從井救人,智者不為,何況在兩方高手環伺之下,你怎能胡說八道?」
「既入陋谷,也是有緣,女檀樾身受毒針所傷,貧尼願略盡綿力,竟此功德。」菩提聖尼語畢,上前抱起玄仙子,向東https://www.hetubook.com.com北角緩步而去。
聖尼懷中的玄衣仙子驚問道:「恩公可是要走麼?」
他體力未復,但耳目仍很靈敏,已發覺身後遠處有人以奇急的輕功法緊追不捨。他感到玄衣仙子體中的香汗,已濕透薄裳,滲入他的衣內,腳下漸緩,再往前奔跑必將虛脫而死。
玄衣仙子果然矍然一驚,她想:目下局勢已不可收拾,多死一人幹事無補,何不靜觀變化,相機救他呢?
「善哉!原來是三仙門人,人稱飄渺擔娥的真如道友。」兩老尼中之一上前合掌一禮,又說道:「三十餘年前貧尼隱修之先,曾風聞道友中原前往崑崙,無緣一見,想不到三十年後,道友仙顏常駐,誠已修至金剛不壞,玄玉歸真之境了。」
「為我卜家留一香煙,不可趕……盡……殺……絕……」
廳後穿堂裏,一燈熒然。這是介乎內院與外廳之間的空敞廳堂,外客至此止步,改由兩側走廊進入別院客舍,往裏走就是內院了,內院裏轉出兩個婦人和一個小孩,右面婦人正是文俊的後母盛氏,她牽著的小娃兒,就是她的心頭肉梅文彥,文俊的八歲弟弟。
五毒判官陡然一驚,急切中向旁一閃,右手急撤脅下判官筆,左掌劈出一劈空拳,將呼嘯而來的白色棋子震飛。他心中狂喜,因棋子力道甚弱,顯然對方功力還及不上三流江湖朋友。
「堡主日內東下,塞北人魔也不久東來中原,你小心好了。」
玄衣仙子劍似游龍,迎著綠飛鴻揮出一劍。
文俊和玄衣仙子轉身一看,又是一驚,身後丈外,也現出一個高大的中年僧人。
「打!」又是兩顆黑棋子飛到。
「貧道偶經五台,途遇令師善遠,承告道友身世,並請代促道友回山。令尊及令弟多行不義,惡根深種,人力不可回天,逆天而行,將惹無窮殺孽,願道友三思。」
文俊渾身無力,緊咬鋼牙,他心中暗忖:「這兩個男女身手都夠高明,畢姑娘以一敵一我仍不放心,以一敵二確是冒險;我不可稍存婦人之仁,必須先收拾下一個才行。」
閻王令主心有餘悸地說道:「這兩個畜生在此出現,難道說出現鶴鳴峰的人,真是無雙老兩個老不死?」
文俊長吁一口氣說道:「要是她們,我們大概無妨。」
天空中響起兩聲鷹鳴,宿鳥突然驚鳴不已。
在月色如銀下,一縷淡淡黑影快逾電閃,飄過深山古林,令人不辨形影。這三天中,他不但內傷復原,功力又上了一層樓。他第一次以絕世輕功「御氣躡空」赴路,意動神動,得心應手,感到無限欣慰。
文俊抱起綠飛鴻的屍體,吃力地起向玄衣仙子。突然,他駭然一驚,兩腳生了根,腹中冒出一股涼氣,玄衣仙子一怔,隨他的目光去,也駭然失色。
「不要緊,只有脅下一針深入內臟,恩公可帶有磁石麼?」
五毒判官心中一驚,他知道那是假話,半個時辰之內,早已成為一具僵屍啦!除了取得千年玄參,根本沒有解毒之藥。他在絕望中湧起了殺機,乘文俊站起的瞬間,強動真力於右掌,大吼一聲拼命一掌扔出。
玄衣仙了和綠飛鴻惡鬥正酣,半斤八兩勢均力敵,劍如游龍,幻出繽紛電芒,吞吐之間,危機一髮。
畢姑娘說道:「我的劍法不輸與他,萬一搜到這兒,我可以鬥他百招以上,你可以走麼?」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一旁的玄衣仙子聽得直皺眉,這個自號恨海狂龍憤世嫉俗的男子漢,竟然是個婆婆媽媽婦人之仁的大丈外,豈不是奇事麼?但再一想,卻又泛想無窮感慨,和深深的內疚,這顯出他內心本是善良,不失赤子之心,比那些自命英雄,殺人如兒戲的好漢們,不知高明了多少千萬倍。她自己也因一念之私,在馬背上暗算了桃花仙史,比起他來,不是大大不如?
這時,所有的人緊張地注視著文俊,他手中的天殘劍指向前方,身形搖晃不定,正在運功調息。
文俊功力未復,兩灰影又藝臻化境,故而並未發覺三丈外有人隱伺。
「道友如何打算?」
文俊已逐漸清醒,星目中神光漸復,天殘劍的繡跡,亦在緩緩褪去。
後面百丈左右,綠飛鴻銜尾緊追,她的輕功稍次半籌,但卻是單身,所以始終保持百丈距離在深林之中,且在黑夜,目力僅可及丈外,全憑千錘百煉陶冶出來的聽覺,追蹤百丈外的輕微足音和枝葉擦動聲響,緊盯不捨。
「正是他們,菩薩聖尼與百了神尼。」
「目前尚可支持,好在先服上千年玄參,針上劇毒無法肆虐,倒無大礙。」
六十歲老娘倒抱孩子,不是不會,那是她不在乎,五毒判官也是不在乎,終於著了道。
文俊早已看清來人,正是綠飛鴻和五毒判官苗成,左掌心扣了一把黑白棋子,右手指縫夾了四顆特製的黑棋子;那是他在江西,由三劍一奇雷安處悟出的奇特暗器,每一顆棋子中,安裝上一杖小針,在江西他曾使用過。但這四杖棋子中的小針,卻是浸了化血神砂的絕毒玩意,一入人體,血液漸漸化為清水,不死何待?
初更將盡,廳堂中據椅悶坐的梅春冰這幾年來已經像是換了個人,當年的風采已不復見。頭上已現白髮,目中無神,頰下肌肉鬆弛之象,額上皺紋說明了他這四年來,乃是在憂傷而又無奈何的心境下度過的遺痕。他茫然的目光,從門內直望門外蒼茫的夜空,他的心空虛得像白紙,似有所見又一無所見。
黑漆似的髮結光亮照人,白玉俊面上,頰肉輕微地抽搐,澄清如水的雙眸,以無可言宣的神色,盯著梅春冰已經開始衰老的面容,接著,兩顆淚珠順腮滴落腳邊。
「爹?你怎麼了?」
「老花子他自己在雷音古洞納福,假和尚又在百花洞天快活,卻將難題往我倆身上推。既然那娃娃一身傲骨,不領任何人盛情,自有他的緣分。你我又不能出面自討沒趣,救他兩次算是已盡人力,只好看他自己了。」
「這倒有道理……」
文俊踉蹌爬起,注視著五毒判官的屍體喃喃地說道:「惡貫滿盈,報應昭彰,你可說死得其所。」說完,緩緩移步向兩女惡鬥處走去。
玉面羅剎雙手齊揚,淬毒針五芒球漫天飛舞,柳葉迴風刀盤旋而飛,有些發出銳嘯,有些無影無聲,向文俊胸腹飛射而去。
「你是何道於盲;閻王谷之事,苗爺一概不知。」
這時,大廳外人聲嘈雜,都是家中的僕人佃戶,他們知道失蹤四年的小主人突然回家,都趕來一看究竟。
「敝堡主確已親赴東海懇請三老,可惜不遇而歸。其實兩位菩薩當年行道江湖,聲譽之隆,並無其匹,只消兩位出面。那狂小輩怎敢再行肆虐?不久之後,敝堡主當登門拜謁,還請兩位暫勿雲遊,尚望見允。」
「剎師之仇和圖書,不可不雪;你說是不說?你最好自愛些,鐵打金剛也難抵受梅某的酷刑。」
玄衣仙子屏息以待,手心直冒冷汗。人影突現,快似電光石火。五毒判官撲向石後,綠飛鴻則縱向右前。
兩人力拼三十照面,各展奇才,換了百十招誰也搶不到優勢,再拼百十招或可分出優劣。「畢姑娘,小心暗器!」文俊在一旁大叫,他知道綠飛鴻深得乃母玉面羅剎的真傳,在氤氳山莊的他就挨了她三柄迴風淬毒柳葉刀,所以替玄衣仙子擔心。
「你師徒分處雙兇之所,兩得其利,瞞得了雙兇,卻是逃不過在下耳目。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綠飛鴻追出數十丈,突然發覺前面已聽不到足音,她冷哼一聲,回頭凝神搜索可疑之處。漸漸地接近玄衣仙子藏匿之所,逐步接近。
「爹!」小文彥突然脫口叫,語音沉重。
「卜兄有何高見?」
「煩施主上覆堡主,貧尼實難破誓,絕不干預武林是非。」前一個清越嗓音接著說道:「此間不留貴客,施主見諒,貧尼不遠送了。」
「要這一雙男女,償貧僧侄女一命。」
玄衣仙了一生不用暗器,上次五老峰解文俊之危,用的是髻上銀管攻襲黑白無常,危是解了,幾乎死在玄陰屍毒之下,要沒有文俊援手,恐已活不到今天。
文俊心中百感交集,心道:「我錯了,世間奇技異能之士,比比皆是,我不該急於報仇,魯莽下山。我該花一年功夫,把師父所授浩然正氣練成,方能行道於江湖,報仇雪恨何至於如許艱辛?」
「畢姑娘,請諒小弟苦衷,不得不先行離去,且聽小弟一言。令尊堂已脫魔掌,可能已隱居武陵福地,姑娘仍留閻王谷,定然是為小弟之事而危處江湖,此恩此德,梅文俊沒齒不忘,江湖鬼域,隱惡重重,小弟恩仇了了,亦將隱居化外與草木同腐,姑娘千金之體,宜自珍重,萬一有三長兩短,小弟萬死莫贖。傷癒之後,請速返武陵以敘天倫,他日有緣,小弟當專誠前往請伯父母金安,姑娘珍重,後會有期。」
「好罷!我到張同年家中下兩局,有事晚會兒說,或者對李媽說去罷。」他推椅而起,緩步向外走。
玄衣仙子亦感到身後人追蹤,慌不擇路傾力奔逃,想將追蹤之人擺脫。
「我也不知來處。」
畢姑娘就他手上把玄參吞了,感情地說道:「謝謝,我會珍惜我自己。」她輕輕地站起,閃至一株大樹後向外戒備。
「貧道雖未目睹經過,但令侄女臨終數言,貧道在三里外以天聽之術盡入目中,是非明矣!道友如堅持如此,貧道亦不能撒手不管。」
「老爺,妾有一言……」盛氏在一旁坐下,低聲道。
他低音虛弱地說道:「畢姑娘,這樣下去你將累死,追蹤之人相距尚遠,我們且亂一隱蔽處先且躲上一躲。」
文俊心中清醒,他想掙扎,可是渾身力道盡失,只好由她擺佈。
「弟弟,哥哥有不早些回來的緣故,以後你會懂得。」
「兄弟正是此意。這些老鬼功參造化,非人能敵,離開此地為上上之策。」
次日,文俊一家先至祖墳祭掃,他哭倒在生母墳前,午問梅春冰帶著兄弟倆,到保康城拜望親友。文俊頭戴便巾,身穿一襲墨綠長衫,顯得風華翩翩,倜儻出群,誰想得到這位溫文爾雅的濁世佳公子,會是武林轟動藝壓群雄的恨海狂龍呢?
「俊,叫我一聲,我可九泉……安……慰。」
插翅虎對身畔的閻王令主道:「卜兄,咱們還是趕快離開為妙,那小子恐怕已被兩個扁毛畜生救走了。」
「不!讓我說,沒有機會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閻王谷是人間地獄,為江湖所惡,你絕不會失身賊廁身閻王谷,所以我發誓,得不到你毀了你。閻王谷聯合武勝關和昊天堡全力對付你,並不全為了天殘劍,在我的其中搗鬼。」說在這兒,語氣漸弱,稍停又道:「我卜家祖孫三代,多行不義,可以道出報應臨頭,天幸我是死在你的手中,我死瞑目。俊,請記住,情之一字誤盡天下蒼生;你,你不是木石人,我可以看出你的心地,終將為情所誤,你得小心謹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願你收起憤世嫉俗之心,還你本來。」
「眾所周知,一僧三道無雙老這幾個老不死,不管閒事便罷,要管就毫無容情,出手不留餘地。目前鶴鳴峰下無雙老現身,僅示警武當即行隱去。今晚亦僅命兩個扁畜生嚇唬我們,人並未現跡。如果那小子與兩老有淵源,以咱們宇內雙雄一霸眾多高手,圍毆一個後生晚輩,即使沒沾淵源,老不死也不會放過咱們,可見適逢其會的成分為多。」
道姑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說道:「令師世外高人,拳掌無敵天下,也不敢在貧道面前放肆,你的膽識確值一讚。」
綠飛鴻粉面鐵青,氣呼呼地說道:「我才不瘋,那潑婦想救姓梅的;你看看她那情急模樣,先擒下她再說。」說完,便想繞過紅燕子的身側。
他們在出招擊向文俊時,突然繡影不是以直線射出的,而是神奇地扭曲閃動,大異常情,乃是不可能之事,可是事實俱在,不容懷疑,他們一令一爪剛切入鏽影,袖底已感到寒氣侵骨。這兩個宇內雙兇,畢竟身手超人,而且經驗豐富,在危機一髮中硬將暴進的身形撤回。看了袖底留下的天殘劍痕,兩人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雲非語氣頗不友善道:「要修至心如明鏡,貧僧尚須一甲子苦修,但今日之事,貧僧不可能撒手不管。」
「以後?哥哥不會再離開我們吧?」
在場的高手們驚得渾身發抖,只一瞬間,狂叫著向林中飛逃,跌跌爬爬狼狽已極。兩個宇內兇人見多識廣,大驚失色,舉兵刃向上急揮,雙足一點火速後退。
「謝謝……你。俊,我……去了,來……生……再……見。」她長嘆一聲,眼簾緩緩閣上,溘然長逝。
對方隱身在四丈外樹根旁,向這兒側耳傾聽,凝神察看良久,方稍行分開。
「孩子,你的事能對爹一說麼?」
這期間,只有一人看得真切,那是綠飛鴻;她被乃姐攔住,氣得杏眼中冒出火來,賭氣走到林緣,死盯著玄衣仙子。這潑辣婦以前曾對文俊說:得不到你只有殺你;她得不到文俊,連殺他她也幹,怎肯讓另一個女人插入其間?所以把玄衣仙女恨得牙癢癢地。
「文俊,對不起,我是這樣對你。我對你是一片真心,可是愛極生恨,因為事實上我們不可能相愛,清泥渡深陷情網,不可自拔,我是一個萬人唾罵的……」
「那是堡主所差,少向苗爺問難。」
梅春冰一呆止步,緩緩回頭,注視臉上湧起孤獨不滿神色的小文彥半晌,突然閉上雙目喃喃地說道:「多像他的口氣啊!四年餘音訊全無,多漫長哪!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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