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湖濱小村

「你進城豈不危險?目前……」閔氏急急相阻。
打擊太快太沉重,事實上她什麼都看不見,那兩耳光打得十分有技巧,挨上了眼睛立即暫時失明。
「我知道那是一種藥的怪味,你的大革囊裏,一定有這種藥。」
「結果,你爹給了他們一千兩銀子犒軍,二千兩銀子莊票賄賂,救了你弟弟一條命。」閔氏中心一酸:「進裏面去看你弟弟。」
五個人分四方搜尋蹤跡,留下中年女人看守俘虜和屍體。
全村隱在愁雲慘霧中,有些人家傳出淒慘的號哭聲。
追魂一劍被帶走了,宅內還有百十個人,怎麼全部不見了?難道全被抓走了不成?按情理,這是不可能的,追魂一劍不是順從地與狂龍合作嗎?他的家人不可能全被捕走,人都逃散了?
國華站在山腰的松林前,拉住了殷姑娘。
朝陽村有五六十戶人家,當家的人幾乎有一半是在外經商的富戶,所以比其他湖濱的村落富裕多多,高樓華廈比比皆是,殷家算是全村十名豪富中的一家。
這就是一個走狗的下場,利用價值沒有了,也就是走狗烹的時候了。
附近十餘座農舍,也家家閉戶。
「他有何可疑?」
「你是說……」
來人是凌雲燕、老太婆五個人。一個中年女人將殷姑娘扛在肩上,走在中間顯得毫不費勁。
老江湖警覺心高人一等,老閻婆的反應比年輕人還要敏捷,身形急問,奇快地貼在一株樹幹上,杖隨時準備攻出,小心地探出半邊面孔,用一隻右眼察看響聲發出外的動靜。
生死一步大駭,渾身一震,奮餘力要挺身坐起,口中發出求救的叫號。
殷姑娘全身軟綿綿,但人是清醒的。
「江西巡撫卻節制不了京師出京辦案的軍機處幹員。」殷天翼苦笑:「而且,兄弟與江西巡撫的交情淺薄得很呢。王老弟好像不是江西人,在江湖行俠嗎?」
正打算往回走,突然聽到身後有物體墮地聲。
村中只留下幾個府行派來協辦搜捕逆犯的捕役,這些所謂辦案的公人倒還有點天良,也認識村中的有頭有臉人物,等水師營的官兵一走,他們也就鬆了一口氣,不再與村民為難。
「姓名!」中年女人的手又舉起了。
要命閻婆向東搜,進入山坡下的樹林,一雙銳利的三角眼,不住搜視四周的動靜,一面注意地面是否留有可疑的痕跡。
「我不管,我……」
「天翼。」閔氏也替國華辯護:「如果他是密探,根本不必費心把丫頭救出送回來,只要把爹抓走,他們便可名正言順擺佈我們了。」
「我王寄還不配與他們結仇。令嬡是目擊的人,那個叫什麼宮一步的老不死,正要追問在下的姓名呢!他們要找的人,難道連姓名都不知道?」
「老婆婆,你的要求不合情理。」她轉身堅決地說:「我覺得你們每一個人都很霸道……」
「女兒,你也碰上了那些人?」殷天翼臉色一變。
院門緊閉,兩則的會客室和門房的門,也都是閉上的,到了走廊下,方聽到會客室內有人聲。
「謝謝天!你們總算回來了。」他心中狂叫,心力交疲,脫力躺倒。
他仍然希望追魂一劍挺起脊梁,出來領導雷霆劍的人,和狂龍周旋。
「我……」她驚惶失措:「我不認識你們……」
「哎呀……」她驚叫,閃電似的轉身。
「我有事,小姑娘,改天好不好……」國華又好氣又好笑:「你只顧你自己的事,應該替我想想哪!你知道我有急事待辦嗎?」
「你……你與老身有何過節?」她絕望地問。
背上的壓力突然消失,雙手恢復了自由。
「那老婆婆是江湖惡名昭彰的要命閻婆,夫家姓閻。」他低聲向姑娘解釋:「你是被她的可怕蝕骨毒霧所制,沒有她的獨門解藥,不死也會成為廢人。你躲好,我去找老虔婆討解藥。」
國華整治了宮一步之後,便悄然前往察看殷姑娘被誘走的結果。他首先發現了在路旁埋伏的要命閻婆三個人,看到交手的經過,所以他知道要命閻婆杖中的玄虛,作好了應付老閻婆的準備。
他對主子有無比的忠誠,何時有同伴來找不得而知,必須留下一些遺言之類,以便向和_圖_書主子示警,以表達他的忠誠。
殷姑娘被放在屍體旁,血腥味和那生死一步的猙獰死狀,幾乎嚇破了她的膽,可能是她第一次看到橫死的人,嚇得緊閉上眼睛倒抽涼氣。
「賭命?」
「他被人廢了。」老太婆要命閻婆搖頭:「他已經沒有用了。」
不論是手或用腳,皆需較大的地面。他不能用手肘,手痛得受不了,所以坐在地上往後移,用腳跟寫。
國華的打扮像村夫,他是躲躲藏藏繞村側偏僻處所溜進來的,憑他的江湖經驗與本能,那些公人無法發現他。
「丫頭,幸好你不在,不然很可能不可收拾。」閔氏深深嘆息,輕撫愛女的秀髮:「能保有一家平安,為娘總算心滿意足了。」
「那是你住的地方?」他急步跟上問。
「女兒沒料到會有這麼壞的人……」姑娘將與國華歷險的經過一一說了。
「你也壞。」真如嬌笑:「你有鼓勵我傷人殺生之嫌。而且,還會裝傻瓜,戲弄那個糟老頭,把他整治得半死不活。佛說……」
「當我有了正當的理由時,也就是正式收拾你們的時候了。」打她的人說:「目前在下是理屈的一方,所以還不是大開殺戒的時候。不過,這一天越來越接近了,在下正在策劃師出有名的妙著,再見,老閻婆。」
那些地方上的文職漢官如知府知縣等等奴才,誰敢管主子的不法勾當?連滿城出來的一個滿人也管不了,更不要說管八旗兵了。
她的一雙鳥爪似的枯手亂擋亂抓,但什麼也擋不住抓不著,連續的打擊像是無孔不入,一記比一記兇狠沉重,她根本抓不住動功護體的機會。
繞過兩座小山,便看到朔風掀起陣陣白浪的浩瀚鄱陽湖,東南平浮在湖心的大孤山真像一隻鞋,夏秋間山上空常見的鴉群和水鳥,已經失去蹤影。
這些官兵名義上是防湖匪,其實負責鎮壓各地的民眾,根本沒將百姓當人看,經常假藉搜捕盜匪或逆犯的名義,進行濫捕濫殺擄人勒索的勾當。
院門設有會客室,和門子居住的房間,可知院門的規模相當大。
「哦!你的話很有趣。真失禮,還沒請教你貴姓呢。」
「哦!你老弟是……」殷天翼大感驚訝。
殷姑娘沿著東行的小徑雀躍地急走,左手毫無顧忌地拉住國華的右手,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好美好美。
「你們人多,而且都不是好人。」殷姑娘臉上的神情得有點激動:「也許,這就是我娘說的生死關頭。」
「殷夫人,聽令嬡說,夫人是大林寺智木上人的高足。智木大師想必是隱世的身懷絕術武林高手,名師出高徒,令嬡的表現委實令人讚賞,可惜面軟心慈,碰上了京師那群人帶來的兇神惡煞,自保不易。」
身後,三個女人已經到了三丈內。
「行道的不是行俠。」國華似笑非笑:「俠不易行,奢言行俠是自欺欺人。」
「我不管。」她任性地扭頭白了國華一眼:「你還不是為了那些壞人而生氣奔忙,為什麼不看開些呢?仇恨真有那麼深嗎?」
「謝謝。」國華站起接茶:「整個九江府城內城郊,幾乎佈滿了鷹犬歹徒,能去財消災,已經是夠幸運了,賢伉儷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要怎樣?」
殷家在村南角,是一座三進的在宅院,但人了不多,主人經常逗留在南昌糧棧,與外界甚少往來,所以偌大的宅院,顯得有點冷清。
「哎呀!」真如臉色一變,放了他的手,腳下一緊。
壽星杖壓住他的眉心,一切努力全屬徒勞。
「奇怪,被他點了穴道的大漢不在了。」凌雲燕用目光四下搜視:「顯然是被人救走了。快救助生死一步,便知經過……」
她猛烈地嗆咳,眼淚鼻涕一齊來。
「你親眼見他下手的?」
遭了兵災,就是這般景象。
她是個行家,知道自己被制的路數。對方坐在她的腰下,用雙腳鎖住她被反扭的雙手,所以制她的人雙手可以自由活動。
「這……殷姑娘,你的武功……」
三艘懸有號帶、軍旗的中型快船,正緩緩駛離湖岸,船上全副戎裝的官兵站在兩舷肅立,艙面可以看到幾個穿便裝的人影和-圖-書
「他被打得很慘。」殷天翼眼中閃過一道可怕的光芒:「他畢竟年輕,血氣方剛不知利害,受不了便妄想反抗,結果當然吃了大虧。不過不要緊,三五天就可復原……唔!噤聲。」
「看情形,他已經無法說明他所畫的意思了。」要命閻婆鄭重的說:「他的傷勢,已到了油盡燈枯境地。」
「貴客請坐。」閔氏客氣地請客人就座,婢僕不在,她親自為客人奉茶:「請用茶。」
然後來一個出其不意的前滾翻,就可以解脫而不至折斷雙臂。
「我們必須及是移居南昌。」天翼向乃妻鄭重地說:「以後這裏會成為真正是非之地,再耽擱下去,必定大禍臨頭,福無雙至,下一次可就不會如此幸運了。」
「好吧,帶回京師的確麻煩。」
「沒聽說過。」
「令尊是武林名宿嗎?應該是。」
「是王大叔嗎?」姑娘醒悟地叫。
「是的,朝陽村。」
「不要緊,我必須找朋友打聽消息,以免日後出更大的災禍措手不及。」
「哎呀!我的家……」姑娘焦灼地叫。
「這……那老婆婆的毒藏在……」
他站在室門外,心中疑雲大起。
「結果,雷霆劍死了,其他的人都死了,武昌搜捕志士最得力的三霸天也死了。京師來辦案的人繼續追查,因為他們並不知道雷霆劍與那些人都死了,只知從頭接檔案資料追查,朝陽村遭遇並非意外。」
「誰……誰偷襲老……老身……」她驚怒交加,切齒尖叫。
「我……」
「你爹娘是不是居士?女孩子的名字帶了禪味,怎能說俗氣呢?你的劍術也有帶有禪味,結果是……」
「不是,我爹是南昌的糧商。」
在四方搜索地四個人,居然沒聽到任何異樣的聲息,雖然視界被樹林所遮擋,但相距最遠的不足百步,應該聽得到一些聲息的。
「我姓殷,叫真如,很俗氣是不是?」
兇狠的打擊再次光臨,耳光拳腳密如驟雨,昏天黑地中,她隱約聽到對方倒還清晰的語音。
「暫時不能走,那些鷹犬們也不會讓我們走。」殷天翼往外走:「短期間不會再有事。」
「你是……是誰……」
「在下殷天翼。這是拙荊閔氏……」
「我要把你百寶囊中每一種藥,都往你的嘴裏倒,看你吞了自己的藥,死不死得了。」
「分頭找,留意地面的蹤跡。」凌雲燕一面說,一面向不遠處的樹叢舉步。
地湖水師營駐紮的水師是八旗兵,轄地遠及湖口、安慶下游,南及星子南康。
「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叔好了。」他突然腳下一慢:「殷姑娘,你聽,犬吠聲有異,前面山腳下的村子有了不尋常的變故。」
「半年前,山東謀叛案的主逃犯幾個人,就是在貴地朝陽村偷偷登岸的,與在北面南湖嘴鎮的兩個人是故交,約定在這裏的湖濱見面,由那兩個人與府城的雷霆劍套上交情。雷霆劍送他們回昌,與反清復明志士約會,沒料到官方的鷹犬先一步得到消息,在武昌等他們進網入羅。
「娘,到底……」
「南湖水師營那個什麼遊擊,和京師來的漢軍旗漢奸,看了巡撫的墨寶,不敢不賣三分賬。」
「在下姓王,王寄,寄身江湖的意思。」國華信口胡說:「在山上碰見令嬡練劍,也碰上了麻煩。」
「你……」
閔氏覺得丈夫在混亂未止的時候離家,確是有點反常,但打聽消息的事越快越好,她也就不再深入思索丈夫反常的原因了。
「應該可以。」殷姑娘信心十足:「你們五個人不可能在同一瞬間聚力一擊。」
「在附近找可疑線索。」要命閻婆收杖,三角眼厲光閃爍,舉目四顧察看:「至少,得找出一些徵候來,生死一步不能白死。」
「你不覺得這人可疑嗎?」殷天翼冷笑。
「你要帶劍下去,必定遭殃。官兵們撤走了,但村中一定留下一些人監視村中的動靜。」
「這……」
「藏在杖頭的壽星內,與人交手收發自如。」
腦袋被扳起,首先有一把藥末捂上了她的口鼻。
「是他!奇怪,京師來的幹員,怎會對一個一方之豪大舉搜查,雷霆劍失蹤已經快半年了……」
「你也許聽說過,要殺一個人,用刀劍算是下乘,共刀劍更好的方法多得很。和_圖_書就算你劍術天下無敵,但到頭來你將發覺毫無用武之地。」
「那……她們為何要計算你……」
「那是南湖鎮水師營的官兵。」他鎮定地說:「貴地朝陽村有了人遭了殃。那幾個穿便裝的人,是來自京師的辦案人員,也就是不久之前與你我生死相搏那群人的同伴。」
「你可別弄錯了,我和他們毫無仇恨。」
「我是娘教的,我娘是少林寺高僧智木上人的俗家門人。大師三年前坐化飛升之後,我才很少上廬山。」
殷天翼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雍容華貴氣概不凡。而國華化裝易容,成了四十來歲的莊稼漢,稱兄道弟理所當然。
「他化了裝易了容,瞞不了我。」殷天翼沉聲說:「他是一個年輕的、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但如果想公然向要命閻婆討解藥,他還不配。總之,我們必須特別小心。丫頭,千萬不要在他面前多說話,最好避免接近他們。你們小心門戶,我到城裏走走。」
「小心這個人。」殷天翼指指國華消失的內堂:「我懷疑他是那些人的密探媒子。」
「噗!」脊心又挨了一重掌。
僅有信心是不夠的,信心必須有力量來支持,不然那不叫信心,叫妄想或幻想,有如做白日夢。
「老弟與那些人有仇怨呢,抑或是他們要找的人?」
「和你一樣,無意中捲入這場是非。小姑娘……」
吳家這時候真的平靜了,平靜得令人心中生寒,十餘座廣廈靜悄悄的,像是死寂的廢屋。
但由於林木茂密,人基其中小徑行走,視野有限,高度也不夠,即使站在山巔也眺不及遠。
有人認識殷姑娘,所以並未出面攔阻她。
「女兒,不要激動,坐下。」她老爹本地名人殷天翼,冷靜地伸手示意她到她母親身旁坐下:「幸好為父及時趕回,總算保全了這個家。」
「現在,我要先知道你的來歷底細。」中年女人兇狠地說:「你要一一從實招來,以免惹來可怕的羞辱和折磨。說,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中年女人像個死人,躺倒在原地無聲無息。
狂叫聲中,她試圖縮收雙腿。
山腳下近湖濱的一座小村,不見有村民行走,只有群犬狂亂的爭吠聲傳出。
「暫時在府城落腳。」
「這……」
「你翻不過去的,老閻婆。」背上的人揭破她的打算:「你無暇運功,而我比你重一倍,你翻得過去嗎?」
藥粉帶有濃濃的稻草灰味,嗆得她幾乎閉氣。
「我問你,你爹與秘密會社有往來嗎?」
「江湖的高手名宿,都知道壽星的五官,可以噴出或洩出一種無色無臭的奇毒,嗅到的人筋弛肉鬆。所以,老身的綽號叫做要命閻婆。」
「咦!生死一步怎麼被弄成這鬼樣子?」凌雲燕驚呼:「我看到他被震飛撞及那株大樹,撞昏而已。可是,現在他……」
「我是為你好,小姑娘。」老太婆的獰笑相當令人心中生寒:「我們對於聽命順從的人,仍然是寬大的。」
原來是一段兒臂粗五尺長的半腐枯枝,從樹上掉落下來的。
「聽我的話,殷姑娘,不然,你自己斷送了不要緊,令尊令堂也得受到牽連。聽話,藏了劍,我陪你回去看看結果。」他整個人像發現警兆的猛獸:「你先走,快!」
腳步聲入耳,國華點著竹杖緩步出堂。
殷姑娘略一遲疑,最後順從地將劍藏在一株巨樹的樹洞內,向山下急走。
他們到了村口,村內已經有人走動了。
脅下所懸的百寶大革囊被取走了,她聽到解囊的聲響。
「你的綽號叫要命閻婆。」坐在她背脊上的人,怪腔怪調用嘲弄的口吻說:「現在,改由我要你的命了。閻婆丟了老命,到陰間地府管鬼的命去啦!哈哈哈……」
與其說他留字是為了向主子表達忠誠,不如說希望主子為他報仇來恰當些。
門戶是洞開的,家中顯然經過兇暴仔細的搜查。
等國華的背影消失,殷天翼眼中又出現那種可怕的光芒,像肉食獸類眼中所特有的光芒。
「對,就是這一種。」壓住她的人得意地說:「我敢打賭,這一定是解蝕骨毒霧的解藥。」
「閻婆婆,他畫了些什麼?」凌雲燕問。
他的雙掌自腕已下骨碎肉爛,但皮膚仍是完好的成了紫腫的雙手,雙目表https://www.hetubook.com.com破血流,口部齒落舌爛。但他不想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遠出兩里外,國華在一處小小松林內將殷姑娘放下。松林嚴冬依然蒼翠,樹矮枝濃,人藏身在內,相當隱秘。
「謝謝天!爹回來了!」她驚喜地奔入:「女兒看到官兵,不知……」
「你該死……」她厲叫,一爪抓出。
「來得魯莽,主人海涵。」他持杖抱拳含笑行禮:「後面在下看了一遍,似乎能值幾個錢的東西都帶走了,府上損失不輕。那受鞭傷不輕的小兄弟,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很有種。」
「我……你們為什麼要……要這樣對待我……」
下顎被撞,髮髻的壓力消失,人便上身向上挺向後仰,但肚子上的兩重拳,又打得她上體前俯。
他痛昏了一段時間,總算自行醒過來了。
「你告訴了她,她一定死。」身旁突然傳出國華的語音:「我非殺她不可,免得她加害你的家人。這些人處理事務的宗旨,是追根究柢,趕盡殺絕,寧枉毋縱,斬草除根。」
「哎呀!是你……」她訝然驚呼。
兇狠快速的打擊像雷霆,叭叭兩耳光打得她眼前發黑,接著是髮髻被抓住她的頭向下按,下頷立即被膝蓋狠狠地撞中,像是被萬斤巨鎚所撞擊。
「少夫人,你救他,不如讓他死還來得省些事。」
他不知自己到底寫了些什麼。
她暈頭轉向,翻身一蹦而起,目眩頭暈中,她模糊地看到面前站著一個蒙面人。
「我不會是閻王。」
「先救他再說。」凌雲燕說。
「老閻婆,你的偷襲伎倆比任何歹徒都多,這一招我是學你的。你經常從背後偷襲你看不順眼的人。」
「暫時沒有,所以我不會毫無理由地要你的命,現在,吃藥啦!」
「你一定要到我家喝茶。」她強行留客:「沒多遠,很快就到了。」
「你不怕……」
他強忍痛楚,終於認為畫出了想要表示的意思,終於支持不住了,但也終於聽到腳步聲和人聲。
「我要和你賭命。」
按頭的壓力鬆了些,嘴巴離開冰冷的泥土和枯草。
「爹,不可能的。」姑娘正色抗議:「女兒親見他把宮一步的手弄碎掌骨,弄瞎雙目……」
痛得昏天倒地的生死一步卻大為焦急,也甚感憤怒,心中不住咒罵:「天殺的!簡簡單單幾個字也看不出來……」
背心被重物所壓,雙手被反扭成了金雞倒剪翅向上抬,嘴已貼在泥地上,一隻手壓住她的後腦壓得緊緊地,她想叫也無法張嘴。
地勢起伏,樹林濃密,早已看不到同伴的形影。她小心地繼續向前搜索,好半天依然一無所獲,頗感失望。
「看不出來。」要命閻婆看了好半天,也看不出所畫的痕跡有何意義。
「水師營的畜生來捉什麼逆犯,全村被帶走了三十二個人。」閔氏又是一聲嘆息:「你爹恰好和你弟弟從省城回來,來得好也來得不好。」
「你說不說?」中年女人厲聲問,噼啪兩聲脆響,抽了她兩耳光。「姓名。」
國華從後園的偏僻處越牆而入,連搜三棟大樓,竟然連老鼠都不見半個,樓上樓下零亂的家具和雜物,已明白地表示宅中沒有活的人。
「不要叫,離開再說。」國華抱起她,身形乍動,去勢如電射而飛。
「王大叔,歡迎你來玩。」姑娘真誠的嬌喚。
「不要走近,他用腳在地上畫了些什麼。」要命閻婆小心地走近察看,也察看生死一步的傷勢:「救不了他啦!即使保住了他的命,這輩子他……他不可能告訴我們任何事了,少夫人,不必枉費工夫。」
他是從後堂走的,意態悠閒從容不迫。
「你聽說過我這根壽星杖嗎?」老太婆用左手撫摸著杖頭的壽星雕像。
「裏面有人。」閔氏倏然而起,目光落向通後堂的甬道。
「呵呵!這一來,正所謂禍不單行,尊府麻煩大了。後會有期。」國華喝了茶離座,抱拳行禮告辭。
「雷霆劍只是要犯之一,但卻是重要的一根線索,所以他們大舉窮搜,志在必得。逗留得過久了,小心為上,在下告辭。」
因為他已想到自己可能在同伴找來之前死掉。
「這……」
「不可能的,我爹很少在家,大部分時間在南昌忙碌。王大哥,你的意思……」
犬吠聲急厲,普通的人也可https://m.hetubook.com.com以聽出異樣來。
殷家本來有十幾個僕婦傭人侍女園丁,這時皆六神無主躲在偏屋裏不敢出來。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來的是自己人。
已經是近午時分,天宇中形雲密佈,寒風砭骨,天氣冷得令人受不了。
「貴地大名鼎鼎雷霆劍范大鵬。」
他費了許多功夫,強忍住痛楚,在堅硬冰凍的路面上用腳後跟著畫:「殺我者是救我到吳家的人……」
「何不在舍下盤桓一些時日……」
聽覺仍是完好的,知覺也清醒的。
「娘的意思……」
「當然我不會傻得與她交手硬討,我會用最有效的辦法來整治她逼她交出解藥。她毒的固然極為霸道可怕,但自有剋制她的妙手段。忍耐些,我走了。」
「你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姑娘直奔廳堂,神情惶急。
「轉身,老身有話問你。」老太婆在她後面沉喝:「先丟下劍,手中有劍的人,容易做出愚蠢的事來。」
「不要……」她狂叫。
痛楚和虛弱幾乎征服了他,幾次要挺身站起來皆未能如願,失血過多,站不起來,站不起來怎能去找同伴求救?只有寄望同伴來找他了。
接著,共有三種藥末硬塞入她的口中。
真如姑娘有點不高興,似乎覺得老爹懷疑國華是密探,是不公平的事。
「原來……」
「放開我……」
他以為自己畫的字必定不會錯,必定看得懂。
他頓頓腳,想提醒對方的注意,趕快替他裹傷服藥。
「他活著比死還痛苦。」
人畢竟是惜命的,宮一步也不例外。
「你不是說要到南昌嗎?」
兩人同樣修偉,只是國華臉上多了一重風塵之色。
殷天翼先向國華道謝,臉上的神色充滿憂慮不安。
「女兒,你看,這東西畢竟還派上用場。」殷天翼指指右壁所掛的一幅魏碑立軸:「這是南昌巡撫穆彰珂的得意大手筆,他兼管鹽政,但對我這個糧商頗有印象。當然為父肚子裏的墨水,絕不是他這個鑲黃旗韃狗所能企及的,他附庸風雅,送了我這幅半吊子水魏碑立軸。
怪笑聲不大,但十分刺耳難聽,令人悚然生出恐怖的感覺,當然說的話並不具有嚴重威嚇性質。
她心中一寬,一場虛驚。
這帶全是小山嶺,也許該稱之為丘陵小阜。
終於,他悄然接近了院門。
「我是愈來愈膽小了。」她自言自語。
「我娘說,能忍則忍,真要到了生死關頭,就必須盡所有的力量保全自己。」殷姑娘鄭重地說:「對方如果堅持要殺死我,我就必須殺死對方來保護自己。老婆婆,不要逼我。」
「你鼻口中有怪味。」
「嗷……」她幾乎在叫號,砰然仆倒。
中年女人不理會她的驚怕,蹲在她身旁抽抽她的臉頰,下手頗重。
「呵呵!不要和我說佛。」他打斷姑娘的話:「佛門重視因果,像我這種人,是上不了西天的,放下屠刀也成不了佛。當然,我並不承認自己太壞,當然也不是好人;好人不長壽,壞人太壞了也會早受報應。」
「哎呀!弟弟他……」
「殷老兄既然與江西巡撫穆彰珂有交情,料亦無妨。」國華笑笑說:「也許,還能把被那些人掠走的東西追回來呢,南湖水師營畢竟仍受江西巡撫節制。」
「你站立不牢了,因為奇毒已經在你體內開始發作,你那天下無敵的劍術,已經無用武之地了。」噗一聲響,殷姑娘失手墜劍。
剛離開藏身的合抱大樹幹,突覺右手一震,手中的壽星杖,被身後伸來的一隻大手,無聲無息地攫走了。
總算這裏還有人,他必須把事情弄清。
她母親閔氏雖然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婦人,但絕世風華又是練武有成的人,所以外表仍然像年近三十的貴婦,神情也相當平靜,慈愛地將她拉在身旁坐下。
這種制人法制得非常確實,俗稱死制。但這種死制不是不可解脫的,問題是,必須將坐在背上的人重心移動,或者臀部離背,她就可以將雙腿縮收回來,然後……
「他們要找的人是……」
「你以為你有劍在手,便可保護你自己嗎?」老太婆陰笑著問。
沒有手,手肘應該可以在地上留字,或者用腳畫。
耳門挨了最後一擊,她失去知覺倒下了。
「老弟目下住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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