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天爺……」宮一步嘎聲哀叫,爬不起來了,似乎逐漸進入昏迷境界,身軀不住抽搐。
宮一步頭部撞中樹幹昏迷,要不及早救治恐怕會流血過多,甚至會凍死。
只要對方攻第一劍,第二劍便不再是主攻了,完全陷入被動招架的困境。
「你們好卑鄙,好毒。」少女終於被激怒了。本來靈秀充滿智慧的鑽石明眸中,湧起懾人的冷電寒芒。
「來捉人?你們……」
「不知道。」她笑笑搖頭。
「錚錚錚錚……」一陣撕裂人心的鏗鏘金鐵交鳴,在天宇下迸發。
「老狗,我也想要你的命。」國華笑容滿面,神情顯得開朗愉快:「你如果不死,殷姑娘麻煩大了。」
「難怪你穿了一身黑,燕子是黑色的。」
「但你並沒有這樣做,你卻躲在一旁看交手的經過,隔岸觀火,老狗,我能對你不起疑?還敢信任你?還敢讓你跟在身後搞鬼。」
「對。你貴姓芳名……」
那是一個偉大的女孩。
「錚!」她一劍將黑衣女郎震得橫飄丈外,順勢急退,要返回原處救人。
她扭頭回顧,臉色一變。
這一摔相當沉重,宮一步足被摔出兩丈外,竟然不知收斂警惕,忍住痛楚翻身爬起,猛地撲向遺落在一旁,原來屬於國華的斑竹杖,要拾杖作兵刃。
「他為了不使機密外洩,怕被鷹犬們迫供,所以慷慨地以死明志,為民族大義壯烈成仁。你,你只是一個卑鄙的賤賊,無恥的漢奸,所以我不能殺你,我要你自己死。」
「我……我認栽,我……」宮一步駭極號叫。
「砰!」像是倒了一座山,宮一步被摔得背脊著地,手腳朝天,只感到脊骨一震,幾乎震散了全身兩百多根老骨頭,眼中金星亂飛,接著疼痛的感覺,像潮水般來臨淹沒了他。
殷姑娘的劍鋒尖遙指,距侍女的胸口僅有一尺左右,只要向前吐出,侍女必被一劍透胸。
黑衣年輕女郎展開了過分前猛烈的攻擊,似乎在百十支劍同時向殷姑娘集中匯聚,劍氣橫天,氣勢有如排山倒海,銳不可當。
她又上當了,從對方的漫天劍影中突入。
宮一步像是見了鬼,驚怖地死瞪著他,渾身在戰抖。
「謝謝你手下留情……」
侍女小桃手離開了劍靶,表示無意拔劍,餘悸猶在狠盯著殷姑娘,小心地警覺地一步步緩緩後退。
「我聽說過吳家,也見過追魂一劍吳會昌。但他並不認識我,彼此從無往來……」
「你的穴道分……分明……」
「死的將是你……」宮一步厲叫,一掌劈向國華的鼻梁。如被劈中,雙目便會隨同爆裂。
「必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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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雙方交手的經過,他看得一清二楚。
小桃攻的是虛招,魚龍反躍脫出劍尖的控制。
她身形怪異地閃動,從對方的劍側切入,劍尖疾吐,指向小桃的右脅。
這瞬間,他洞察馭神的不二法門。
向殷姑娘發射暗器的人,是一位年約十七八、美而矯健的姑娘,打扮一看便是侍女,綠勁裝外加翻毛雲豹皮背心,佩的劍像是飾劍,鋒窄而且短了六寸。
「噢……」他痛極叫嚎,身軀似乎一鬆。
「那是一位毫無機心,不知人世險惡的好姑娘。」國華的語氣出奇地平靜:「我想,她一定住在這附近,她通了姓,在附近一查便知。」
聲落人動,眨眼間便退出五六丈外,好快,像是鬼魅幻形,乍隱乍現,現出實體人已到了六支外。
想起死在他懷中的柳依依,他突然感到有點傷感。
「你本來就栽了。」
終於,她有點醒悟了。
「你不要表錯情會錯意,也不必截我的話斷章取義。我所說的機會,不是讓你苟活,而是讓你有機會死得英雄些。」
「比輕功?小潑婦,你比得過我?」黑衣女郎替代了小桃,逼進至丈二左右揚劍待發:「你知道我的綽號嗎?」
少女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叫聲未落,少女已站起轉身,寶劍不可思議地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出鞘,晶芒四射的劍尖前,一朵寒星突然炸裂成碎屑,反彈四散。
「你必須解了那人的穴道。」少女向前接近,蓮步輕移聲息俱無,像個無質的虛幻形影。
「我……我已經制……制了你四……四處重穴……」
小桃已退出劍勢的威力控制外,立即疾退到年輕女郎身側,方呼出一口如釋重負,解除心中驚恐的大氣。
「我告訴你,我在險惡的江湖橫行了十幾年,經過的狂風巨浪,絕非你這種鬼蜮小人所曾經歷過的。論江湖經驗,你不見得比我廣博。我看透了你,所以給你機會露出狐狸尾巴來。」
「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她向逐漸逼近的凌雲燕問:「你來我天花井山有何圖謀呢?」
「原……原來……」
「錚錚……」劍鳴乍起,小桃立即連人帶劍震飄丈外,攻勢一照面便瓦解冰消。
表面上看,她佔盡上風,將黑衣女郎主婢逼得互不兼顧,步步後退狼狽竄逃。
「老兄,我給你機會……」
反應之迅速,已超出人類體能的極限。站起、轉身、拔劍、擊中暗器……一連串的變化,像是同一剎那間完成,機會不會超過萬分之一。
美麗的少女臉帶薄怒,不但嚇不了人,反而更添三兩分可人的神韻,嬌嗔薄怒hetubook.com•com特別撩人,更具挑逗性。
黑衣女郎看出她的弱點,逼著她向北追逐,她毫無機心,不知不覺中受到對方的擺佈。
「我檢查看看,看能不能解得了你的制穴手法。」少女向宮一步說:「解得了算你走運,解不了我要你償他的命,我說話算數。」
「你是不是吳家的人?」
片刻間,劍陣瓦解,主婢倆一而再退步族走,逐漸遠離現場,向北退往府城的來路。
「對,老狗,所以你非死不可。」
她冷靜的、不為外力所動的神情,與及並不莊嚴,但靜如山嶽巍然矗立的氣概,卻令躺在地上的國華猛然一震,腦中靈光一閃,有若醍醐灌頂。
但她不再微笑了,美麗的面龐上有薄薄的怒意。
小桃一沾即走,她追出五六丈外。
「這麼靈秀的女孩,內功的火候怎麼可能修至這種境界?真是不可思議。」他心中不住嘀咕。
小桃從她身後撲上,一聲嬌叱,電芒破空而飛,發出一枚四寸長的銀針。
這是小桃第五次用銀針襲擊,第一次就是從她背後偷襲的,被她用駭人聽聞的快速迴旋身法擊毀了銀針。
殷姑娘卻深深吸入一口氣壓下了回敬一劍報復的衝動,按理,她有權給小桃一劍的。
「你比雷霆劍范大鵬差遠了,他才是真正的大仁大義英雄烈士。」
「所以,都得毀掉。」
「我不屑殺你,但絕不容許你將任何消息向狂龍稟報。」國華的杖尖突然貫入宮一步張開狂叫的大口中,齒舌一團糟:「你的眼仍可表達意思,你的手仍可寫出所要說的話……」
口氣相當托大,起劍的剎那間,懾人心魄的氣勢即隨之迸發,膽氣弱的對手必定心寒膽戰,冷汗徹體,在這凌厲懾人的氣勢中崩潰。
國華走了,躺在路上的不是他,而是雙手俱毀,雙目已盲,舌爛齒折,奄奄一息的宮一步。
「以神駁劍,妙到毫巔。」年輕女郎似笑非笑揚劍接近:「小姑娘,你下過苦功,必定出於高人門下,本姑娘領教高明。」
「是呀!所以你只要回去向狂龍如此這般一說……」
路中間,四仰八叉躺著死屍似的王國華,兩側不遠處,靜靜地擺著兩件東西:國華的竹杖,黑衣女郎的貂帽。
所以表面上看,似乎黑衣年輕姑娘的攻勢空前的猛烈狂野,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看出,黑衣姑娘的攻勢其實是迫轉移的,是隨殷姑娘的劍勢意向而不得不動,有如被迫練劍,非如此不可。
「他……」
但殷姑娘的神情,卻正好相反,左臂仍掛著她的披風,右手則有如靈蛇,身形在窄小的空間裏輕靈的閃動,對狂野攻來的劍卻無動於衷,當她的劍輕www•hetubook•com•com點對方攻來的劍身時,鋒在立即指抽對方的身軀,幾乎是從不可能的幾微空隙貫入的,逼對方非封架不可。
國華的頭不能轉動,直至她走近,方完全看清她的面龐,只覺心中一跳,被她眩目的秀麗,和面龐所展露的動人笑容所震撼,怔怔地注視著她。
「我應該像個活死人,是不是?」國華用杖點在對方的胸口徐徐發力:「人只能上一次當,江湖人更不能上第二次,上一次已經夠危險了。」
「你們走,我不喜歡再看到你們。」她不悅地繼續說,劍徐徐收回。
五比一,情勢惡劣得很。
「對,所以我的輕功……」
國華挺身而起,泰然地整衣,撣掉衣褲上的草屑塵埃,伸伸懶腰,悠閒地拾回自己的竹手杖,含笑回到痛得冒冷汗,右腕已開始變紅變紫的宮一步身旁。
不論內功或劍術,她都比黑衣女郎主婢高明,真要下殺手,一場惡間早就該結束了。
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而是黑衣女郎主婢纏住了她,一步步將她誘往北面走。
奇異的嘯風聲驟發,潛勁挾風雷而至。
不過,他總算有了追求的目標。殷姑娘的表現,打開了他智慧之門。
三雙怪眼,不轉瞬地狠盯著她。老太婆站在路中,兩個中年女人分立路兩側,形成後三角陣勢,等候她接近。
問題出在她不想傷人,不傷人又如何能擺脫得了對方的糾纏。
「你的輕功絕不會比真的燕子快,至少你絕不會飛。」她向後一退:「來啦!試試看。」
「呃……呃……」
宮一步終於從半錯迷中甦醒,狼狽地爬起,抹掉頭臉的鮮血,定下神舉目察看四周。
「你說謊,哼!」凌雲燕已到了丈外,盛氣凌人:「等擒住你們後,你就會一一招供了。」
「這附近居民稀少……」
她追,對方急退;她停止,對方回顧攻擊;她退,對方咒罵又反追;總之,她擺脫不了對方的糾纏。
「本姑娘絕不饒你,耗盡你的真力再擒住你,將你送給我那些男隨從快活,要你生死兩難。」黑衣女郎在旁冷笑說,讓小桃從側方遞劍佯攻。
國華說殷姑娘毫無機心,說她是不知人世險惡的小姑娘,說得一點也不錯。
暗器被擊落,侍女大感驚駭,手按上了劍靶,但卻不敢拔出鞘。
「小桃,退!」年輕女郎低喝。
「你再快也走不了。」凌雲燕以劍支地,在遠處大聲說:「你回頭看看,我的人正等著你呢。」
「你……」宮一步已來至切近。
「饒命……」
國華的杖上勁道漸增,宮一步驚怖地躺下了。
不等她反擊,黑衣女郎已飛退兩丈外。
他怎會將眼前這位可愛的少女,與可敬的柳依依扯在一起呢?和*圖*書
黑衣女郎重新撲上,主婢倆雙劍合璧,時分時合全力進攻,殺著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
必須達到這種境界,談何容易?人,那能沒有七情六慾?
「小心身後……」他急促地叫。
一個點著壽星杖的老太婆,乾皺的面孔,長了一雙三角眼。兩個中年女人,一穿藍一穿紫,一佩劍一佩刀,面目陰沉,眼神特別凌厲。
凌雲燕和小桃這次不再糾纏,並立路中嘿嘿冷笑。
「我要你的命!」宮一步發出獸|性的怒吼,踉蹌向國華接近。
黑衣女郎駭然飛退,一旁的小桃及時挺劍衝出,阻止殷姑娘追殺。劍上所發的劍氣似乎比黑衣女郎弱不了多少,劍術也氣勢凌人,甚至更要輕靈一分半分,可能是劍輕而短的緣故,因而更見快狠。
一聲異嘯,黑衣女郎的貂帽,突然被挑飛出三丈外,飛行的快速說明被挑的勁道十分驚人,絕非偶然被擊中,也表示這一劍毫無疑問可以擊破黑衣女郎的頭顱。
「哈哈!宮老兄,你真是個妙人兒。」國華大笑:「你在我背後下毒手,你剛才就要殺我,居然厚顏無恥地說不能殺你,你這麼可憐?」
「哈哈!你那手指上的勁道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如果制得了我的穴道,江湖上早說就沒有我這號人物了。」
少女一閃即至,披風突然向前一抖。
殷姑娘依然沉靜從容,手中劍揮灑自如。片刻之後,她改變了策略,不再接受對方的聯手夾擊,釘緊了黑衣女郎,加緊壓迫側翼,如影附形鍥而不捨,把對方逼得無法移位到有利的位置,反而擠在一起章法大亂。
「這小女人的命運就可說注定了。」
又是一位明艷照人的年輕女郎,穿了黑緞勁裘,外穿極為珍貴少見的貂裘,連風帽也是貂皮所製的,年輕、美艷、健美、粉面桃腮,富貴氣息逼人。所佩的劍也極為華麗,靶和鞘鑲珠嵌鑽寶光四射。
追了兩里餘,她突然記起現場留有兩個人。
「吳家?你是指磨刀澗吳家?」
「饒命……」
宮一步狂叫一聲,像皮球般翻騰滾動,遠出兩丈滾出路面,腦袋不巧地撞在路旁的一株大樹幹側方,擦破了頭皮,鮮血溢流泥塵覆臉。
黑衣女郎及時策應,補上空隙,劍發亂灑星羅,攻勢依然快速猛烈,但神色上,卻是輕鬆的。
他想起一個可愛可敬的姑娘:柳依依。
一聲龍吟,年輕女郎的寶劍出鞘,晶芒耀目的劍身似乎散發出森森寒氣,與隱隱的風雷似的震吟。
國華四穴被制,制久了穴道必毀,不死也會成為殘廢,必須同時救治。
「你……你太過分了……」
「人……你到底是……是……」
仗劍行道的人,絕難達到這種境界。
宮一步所發的不像是人聲:和-圖-書「你……你應該……」
她向躺在路中,伸直手腳木然上望的國華走去。
至少,她從沒想到傷人或殺人。
殷姑娘不為所動,劍尖徐徐升回原處,對方強大的懾力氣勢一點也影響不了她,甚至先前被激怒而發的怒氣也消失無蹤,鑽石明眸中的冷電寒芒也不見了,似乎任何強勁的外力,也撼動不了她的情緒。
「也許我能救你。」少女撩起裙袂在他身旁蹲下柔聲說:「不要怕,我會解很多種武林的特殊制穴手法。那位暗算你的老人手法如果真的具有獨門奇學,就不會連續制了你四處穴道,制一處便夠了。」
「我不和你們計較。」她收劍止步說:「我知道你們的用意了。現在,我來比一比輕功。」
在他父親的果園,柳依依的秀麗和柔順乖巧,曾以博得全家的喜愛,而在柔順美慧的外表掩蓋下,有一顆鋼鐵的心,和為大義而獻身的情懷。
「你已經用不著知道我是誰了。」他微笑著說。
「你……你不能殺我,我沒有抵抗力……」
愈罵愈難聽,她實在有點不願意,不願意就追擊,追擊就被誘得有進無退。
「我缺乏的就是她這種內斂修養!」他心中幾乎在狂叫:「心如寂滅,無怨無嗔;靈臺空明,洞察幽冥。我必須達到這種境界,必須達到這種境界……」
三個女人堵住了她的後路,相距約二十步左右。
可是,不但不能結束,她反而愈陷愈深,陷入黑衣女郎主婢的圈套裏。
激鬥的三個女人已經不見了,北面隱隱傳來間歇的金鐵接觸聲。
連苦行僧也不可能達到這種境界,成佛就是慾望之一。
少女似乎並不把他當作授受不親的異性,毫不遲疑地輕輕將他的一手一腳放貼身旁,然後準備將他翻轉……
「小潑婦踐小母狗!你早晚去力竭的。」小桃咒罵著衝到,劍如經天長虹劃空而至。
「如果你真的夠朋友,跟蹤那五個傢伙追來,就應該用江湖朋友發嘯聲傳警的方法,傳給我以便提高警覺或者及早趨避。
三個女人,腰間都懸掛著一個大革囊。
國華右手一抬,輕而易舉地扣住了宮一步的掌腕,五指一緊,骨折聲應手而起。
「凌雲燕。」
「哎唷……」宮一步狂嚎,一蹦而起,接著痛得摔倒在地,左手托著成了軟肉的右腕,吃力地坐起。
「我不……不要做英雄……」
她不敢置之不理,急退中側閃,旋身,左手的披風一抖,銀針如被狂風所颳,斜飛出三丈外去了。
「你們為何在身後用暗器偷襲?」殷姑娘沉聲問:「即使碰上了生死仇敵,也不能用這種手段偷襲暗算,你們未免太可惡太卑鄙,豈有此理。」
「來捉人。」凌雲燕說:「很可能你也是我們要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