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掘墓挖寶

「他已制住了那小子。」鷹爪李浩不以為然。
看他們所站的方位,也可看出他們不是夥伴。
張白衣無疑地是這些人中,身手最高明的人。
「說你四肢發達頭惱簡單,一點也不假。」鬼影人挖苦虯髯客:「要是珍寶埋在裏面,事隔一年,怕不早就被有意埋藏的人掘走了,還等到你來挖墳尋寶?」
中年人李兄神色萎頓,嘆口氣說:「不到一年工夫,在下記性再不好,也該記得這處地方,錯不了。」
張白衣淡淡一笑,退至一旁說:「好吧!依你,其他的人同意嗎?」
「是的。」
走著唱著,接近了三岔路口。
如果真的珍寶到手,一切好辦,天涯海角一走,誰也休想找得到他。
可是已叫晚了。
「洪某當然知道李兄是你從河南把他抓來的。」鬼影子又乾咳了兩聲:「你用獨門手法,制了他的經脈,除你之外,別人無人能解禁制,你如果不幸死了,他豈不是也得墊你的棺材背?所以他為了保命,不得不與你聯手,他必定拚老命保護你的安全,對不對?」
「在下另有想法。」虯髯客語氣肯定。
「在下並未打她,雖則她真的該打。」年輕人說。
闖蕩江湖的人忌穿白衣,白衣不但惹人注目,行動不易隱秘,張白衣既然以白衣獲得名號,可知他必定藝高人膽大,不同凡響。
大力金剛劉永壽也快,閃電似的閃入路旁的荊棘叢,枯枝折斷的聲浪大起。
不等他們有所行動,前面十餘步外路旁的一株大樹後,悠然飄出一個幽靈似的怪影,輕飄飄地飄到路中,攔住了去路。
本來媚笑如花的妙手飛花,笑容僵住了。
「難道你不是嗎?」妙手飛花反唇相譏:「彼此,彼此,你掘墳我盜墓,誰也不要自鳴清高。」
「貧道雖祀奉鬼神,但從不信鬼神。」
遠出里餘,走上了至府城的大道。
「這是一頭老瘋牛。」年輕人搖搖頭說。
她左手的銀花,再也打不出了。
「但事後……」
「張白衣,不要說你不認識我。」妙手飛花媚笑如花,走起路來有如風擺殘荷,款擺得有點誇張:「想不到你卻是先來了,說你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知道珍寶的下落,看來,你獲的並不是獨門的消息。」
「好消息,那小子帶了鋤鍬來了。」虯髯客欣然大叫。
「難怪你騙凡夫俗子騙得心安理得。」
一個意志軟弱的人,當突然碰上重大的危難時,就是這副德性。
「貧道檢查了所有的遺骨,未曾發現任何兵刃留下的創痕,火拚之說,不能成立……咦!附近有人隱伏。」
一聲怒吼,老道衝上拚命。
「那些殘骨。」老道粗眉深鎖:「顱骨泛灰,你相信那是瘟疫所害的人嗎?」
這時,他們已經進入一座樹林,大道是穿林而過的。
長春道人也止步戒備,目光落在右方的濃林內,袍袖無風自搖,目光極為凌厲。
虯髯客也好不了多少,渾身在發抖,極端恐懼地挪動著顫抖的雙腿,吃力著一步步向後退。
「你有何高見?」
心中有感觸的人,會不期而然地低徊嘆息。
「好,我們來挖吧!」張白衣欣然說,走近工具,熟練地解開綑繩,拿起一把鋤頭。
但大力金剛卻不敢承受,扭身倒地,貼地遠竄出三丈外,方敢飛躍而起,毫不臉紅地說:「老道,你的熔金掌更純更霸道了。」
站在墳東北角那位虯髯大漢聽得不耐煩,按了按所佩的盤龍護手鉤,用打雷似的大嗓門說:「張白衣你怎麼有那麼多麼話?下面埋了一個人或一百個人,又有何分別?」
「見了鬼啦!」虯髯客喪氣地自怨自艾。
他的確不同凡響,不但劍術超絕享譽江湖,他的暗箭白羽箭也堪稱武林一絕,內家高手的護體氣功如果未練至化境,在三丈內也禁不起白羽箭的一擊。
三個人六隻眼睛,對上了,同時止住腳步,同時觀察對方的神色反應,氣氛有點不尋常,眼神中可看出濃重的敵意,和波動的無窮殺機。
「哈哈!鬼影子,你大概愈來愈不中用了。」張白衣傲然大笑:「鷹爪李兄不是在下的同伴,這是任何稍有一點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來的,你老兄居然把他看成在下的同伴,你何必還在江湖活現世?」
「也許。」
「不知道!」鷹爪李浩不假思索地答。
他側滾兩匝,滾到墳後方長身而起,伸手一摸發麻的頂門,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感到混身發冷。
「你的想法如何,李某並不在意。」
「絕不會是來盜墓的。」
「在下真的不知道!」中年人李兄的語氣近乎驚恐了。
南首,堆放著一塊似碣非碣的大石,上面並未刻有任何字跡,大概只有墳中人的子孫,知道這座大石代表些什麼了。
「至少貧道不是白癡。別忘了,貧道也算是當今江湖上,玩毒行家中的行家。」
可是,年輕人已遠出兩丈外,到了猶在得意的妙手飛花面前。
張白衣哼了一聲,沉下臉說:「別人的事,在下懶得過問,張某的事,也不喜歡別人干預,你們明白了嗎?」
「當然算上鬼影子洪兄。」虯髯客色厲內荏,向鬼影子投過一和圖書瞥求援的目光。
虯髯客跟上了長春道人,苦笑著說道:「長春道長,你打算另外找線索嗎?從何處著手呢!」
如果鷹爪李浩所說是真,途中死了人就地掩埋,那來的棺木護屍?
松林上空有幾隻老鴉起落不定,鴉噪聲刺耳難聽。
近午的陽光暖洋洋,石梯口蜿蜒的古道上,出現第一個人影。一個粗壯、驃悍、醜陋的虯鬚客,所佩單刀足以令安分守己的人心驚膽跳的浪人。
「你並不笨。」鬼影子向南面一指:「那幾個仁兄仁姐,可能也是笨得來到現場找線索的人。」
「你也好不了多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虯髯客頂了回去:「瘟疫是連綿不絕的,誰敢保證事後收埋屍體的人不會受到侵襲而死亡?
「鬼影子,你怎麼這樣沒常識?」虯髯客的聲調怪怪的:「你以為那並不比小牛肉好吃多少的白鹿,和吃了可能會中毒死亡的什麼玉靈芝,犯得著派蜀王府的高手精英押送上京去嗎?
「共有十七個骷髏。」張白衣說。
「你敢戲弄貧道,真是不知死活。」長春道人兇狠地說:「你知道咱們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地表下竟然是潮濕的,這地方真不適宜埋人,除非棺木可以防水。
「對啊!張白衣,就算你能把我們全都趕走,這對你反而大大的不利。」妙手飛花恢復了明媚的神態:「只要任何一個人,故意放出你已取得珍寶的消息,想想看,後果如何?」
「別廢話了。這鬼林子陰森森地,寂靜得可怕,貧道真有白日見鬼,毛骨悚然的感覺,咱們快走。」
「你閣下是……」張白衣劍眉深鎖發問。
「咱們就第一個對付你。」大力金剛兇狠地說。
年輕人屹立如山,右手並未抗拒,直瞪著矮了一個頭的長春道人,眼神漸變,瞳孔似乎在慢慢擴大,更黑、更亮、吏深邃,煥發出一陣奇光,一種令對方心悸的奇異光芒。
六個人站在四周的積土上,垂頭喪氣盯著坑底的零亂殘骨發愣。
接著,她的頰肉扭曲,她的牙齒震顫得發出聲來,她的臉蒼白得怕人,她的全身汗毛森立。
「張兄,你一個人花得了那麼多嗎?謀財恨不多,財多害自己。
「要糟!」張白衣搖頭叫。
歌聲嘹亮,但掩不住那淡淡的哀愁。
「你們這些人,如不是從北路來,就是從南路來的。」年輕人從容不迫:「放開你的手,金子呢?」
周遊的目光,落在崗上的散亂松林內,劍眉一鎖一舒,背著手踱至右方的一株柏樹下,盤膝坐下假寐,似乎天底下的事皆與他無關。
「分金同利,獨食不肥。」大力金剛乘機製造機會:「誰都知道,這批珍寶是當今皇上撥下大批金銀,委由蜀王殿下深入窮荒,遠赴後藏督責國師大寶法王,專程至天竺搜羅的奇珍異寶,作為祭天求神賜壽的禮物,就算不值千萬,至少也值百萬以上。
「你的嘴很髒,神色尤其可惡,本姑娘要替你洗一洗,免得你日後招下殺身之禍。」女郎笑盈盈的說,但眼中的殺機更濃,如果有人懷疑這是賣弄風情的話,準有麻煩。
「她知道不是在下的敵手。」
虯髯客嘿嘿怪笑,拍拍胸膛說:「既然來到此地的人,少不了全都有事,你以為我虯髯客井坤與鬼影子洪濤閒得無聊,前來看你張老兄偷墳挖墓窮開心嗎?」
「你是個不安分的壞女人。」年輕人將手伸出:「卻是最好的掘墓專家。給我十兩銀子,工具全賣給你,條件是你得動手挖掘。你如果不挖也不要緊,在下要弄斷你的右手,或扭掉你那美麗的小鼻子。」
「你……」
「這騷狐狸果然利害。」他心中暗叫。
唯一搶眼的是,他穿了一襲黑衣,由頭到腳都是一身黑,與耀眼的張白衣形成強烈的對比,一黑一白極不調和。
周遊似乎大睡未醒,直至眾人走遠了,方張開雙目伸伸懶腰,整衣而起。
她口中發出一聲撕裂人心的可怖慘叫,見了鬼般扭頭狂奔,連摔了三跤,跌倒了再爬起,發狂般向坡下奔去,片刻便消失在坡下的矮樹叢中。
熔金掌號稱武林一絕,名列江湖風雲人物,竟然在扣住對方門脈後,挨了兩耳光。
但今天,她像是麻木了。
「裏面一共埋了多少人?」
老道這兩記正反陰陽耳光挨得不輕,口中血出,雙頰慢慢地變色,連退了三四步。
不等鬼影子把話說完,一聲怒叱,白虹破空而出,宛若電光一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崗上的松林內。
「不可魯莽……」張白衣急叫。
下面半里外的小徑中,矮林叢內傳來了嘹亮的歌聲:「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同穴赴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貧道眼角分明看到有物體移動。」老道低聲說。
「哦!你們也是準備來掘墳的?」張白衣嘲弄地問。
「好厲害!」長春道人頗為驚心地脫口叫。
妙手飛花與長春老道是一夥的,心中一急,眉梢眼角殺機怒湧,纖手一伸,銀芒電射而出。
但珍寶沒到https://m•hetubook•com•com手,他必須盡力追查,而聞風而來覓寶的人將他看成得主,他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亂葬崗西端,大道一分為二。
「在下認為他們起了內訌,為了吞沒珍寶而自殺殘殺,這是可能的。運送隊破曉出城,除了鹿車之外,所有的人都是輕裝就道,到達中梁山下,半個時辰盡夠了。那時剛好天色大明,道上沒有行旅,正好展開一場外人無法目擊的大火拚。」
鬼影子早有提防,但竟然未能安全無恙。
老道首先冷冷一笑,抖抖大袖,用那刺耳的嗓音說:「劉施主,不是冤家不聚頭,你才來呀?」
第二個離開的是虯髯客,灰頭土臉狼狽已極。
「這個……道長的意思是……」
「挖開?挖墳?這……挖墳的價錢是不一樣的。」
「你又料錯了,閣下。」張白衣轉盯著鷹爪李浩陰笑:「這位李兄在蜀王府吃了五六年王糧,城府極深,對生死兩字看得十分透徹,不是貪生怕死之徒。這次千里迢迢在下把他請來,沿途他逃跑了兩次。暗殺在下三次,無時無刻他都在打宰了我的主意。哈哈!只要你們能有把握將張某置於死地,李兄必定會迫不及待助你們一臂之力的,那就是三比一,在下的處境惡劣得很。李兄,你說是不是?你會幫助在下嗎?」
長春老道了了笑,從懷裏掏一錠十兩金元寶,往年輕人腳下一丟,獰笑著說:「給你十兩金子,貧道全買下了。」
「你真能勝得了她?」
老道一面伸手入懷亂掏,一面若無其事地走近,一面陰笑著說:「小意思,貧道有的是金子,大方些,再給你一錠十兩元寶,給你啦……」
威震江湖的銀花已經破空而飛,共有三朵銀花,向年輕人飛去。
「你又有何打算?」張白衣獰笑著問。
後面六個江湖高手,目瞪口呆盯著他發怔。
「你老兄如果只說廢話,沒有下一步行動,那請離開此地,讓咱們辦事。」鬼影子露骨地說。
「周姑娘,你們晚來了一步,張白衣張老兄,已經把這座大墳看成他家的私產。」鬼影子的話尖酸刻薄:「恐怕還輪不到你們來挖呢!這可是天大的事……」
人的手是可愛的,尤其是英俊男人的手,對她是莫大的誘惑,情慾的根源。但這隻手像是一條毒蛇,令她心膽俱寒的毒蛇。
「啊……」老道狂叫,衝勢更猛,拍出的右掌前伸,發瘋似的從年輕人身側衝過,直衝出三丈外,方腳下大亂,砰一聲仆倒在荊棘叢中,叫嚷著掙扎難起。
張白衣不是一個氣量恢宏的人,鬼影子的話也夠刻薄,他怎受得了?
他右脅下挾著一綑工具,有鋤有鍬,的確是掘墳挖墓的利器。
女郎果然冒火了。
「張施主,咱們能不能平心靜氣談談?」長春道人神色肅穆,說的話客氣多了:「今天光臨此地的人,可說有志一同,大家心裏有數。總之,任何人想獨吞,絕難如願,勢將引發一場慘烈的生死決門,施主可否讓一步,大家同心協力,挖開墳墓看看究竟?」
啦字出口,手亦出懷,宛若電光一閃,抓住了年輕人的右手脈門,真力驟發。
「目下珍寶是否埋藏在下面,誰也不敢斷定;你老兄一個人,辦得通嗎?拖久了,趕來的人越來越多,那就不怎麼好對付了,是嗎?」
「對,你是……」
「幹什麼來的?」
「中毒?可能嗎?」虯髯客拒絕相信:「三龍五虎十八星宿,那一個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那一個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們居然集體中毒,恐怕只有白癡才相信。」
長春道人大吃一驚,臉部突然失去血色,原來銳利的目光,變得畏縮、驚恐、無助。
站在遠處的張白衣,苦笑著向鷹爪李浩低聲說:「老道要倒霉了。」
「你也是孝子?」
「噼啪!」耳光聲震耳。
「是呀!你的記性不差。」
「要來偷墳盜墓的人很多,所以在下特地為諸位準備工具。你們如果不挖,自有大笨蟲來挖的。」
「閣下避銀花的身法……」
「你沒看清鋤鍬都是新品嗎?」年輕人搶著反問。
「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張白衣陰森森地說。
「完全對,在下絲毫不取。」
「江湖大豪們屬意的是蜀王從後藏與天竺弄來的奇珍寶石,誰閒得無聊去搶劫白鹿靈芝?奇珍異寶暗藏在背囊裏,體積絕不會太大,毫無疑問的寶物並未抵達京師,押送專使被砍腦袋便是最好的說明。
「小子,你過來。」虯髯客大叫著向對方招手。
似乎,她那撕裂心肺的慘叫,仍在天宇下迴蕩,但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左走石梯口,到褒城三十餘里;右行兩三里路又一分為二,左行土地堊,右走猴子嶺,分稱中、東二道。三條路,同是到褒城的道路。
那些人可能已來了許久啦!隱身在百步外的矮林中,這時方現身徐徐接近。
「貧道第一個反對!」長春道人大叫。
「鬼影子,你真的死過一次了。」妙手飛花誠懇地說:「你的鬼影功雖然很了不起,但絕對快不過白羽箭。張白衣如果存心殺你,你即使有九條命也完了。人貴自知,你最好不hetubook.com•com要逞能。」
「可是……」
只要她的左手再伸,便會有另一朵銀花貫入年輕人的胸腹要害,在體內爆炸。
那是一處向陽的山坡,一處有名的亂葬崗,荒墳疊疊中散落著一些斷碑殘碣,荊棘蔓生中矗立著一株株松、柏、白楊,點綴著三五隻老鴉和盤旋於高空的蒼鷹,景色淒迷而寂寥。
虯髯客大怒,舉步逼近。
「在下當然明白。」鬼影子又乾咳了兩聲:「每一個江湖人都自負驕傲,都不喜歡別人干預自己的事。但是,你別忘了,在下既然來了,當然也把這件事當作自己的事,同樣不喜歡你老兄干預。」
長春老道搶過一柄鐵鍬,陰陰一笑。
「為何?她用三朵歹毒的銀花打你。」
「貧道當然不會罷手。」長春道人並沒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井施主,你看出可疑的徵候嗎?」
「你說過不過問的。」張白衣說。
那人已離開了道路,出現在下面的荒草叢中,脅下挾了不少東西,正大踏步向眾人站立處走來。
「在下並不打算今天挖。」張白衣哼了一聲說。
「事後,除了布政司衙門派來的少數幾個人之外,蜀王府負責押送上供品赴京的大部份高手,留下的寥寥無幾,三龍五虎十八星宿,一個都不見了。
「我怕你!」中年人止步:「你就高抬嬌手吧!妙手飛花周嬌嬌的手在我這大力金剛劉永壽的口中,絕不是什麼可口的佳餚。你要是嫌手癢不舒服,不妨替長春老道洗一洗。」
「咦!」妙手飛花訝然驚叫。
這幾個人彼此都有相當的認識和瞭解,表面上彼此神色毫不緊張,但骨子裏皆各懷戒心,隨時皆嚴防意外,每個人所站的位置,皆有足夠的活動空間,進退裕如,足以應付意外的變化。
「來賣的。有些孝子孝孫粗心大意,經常忘記把鋤鍬帶來挖墳坑。我這是獨門生意,穩賺不賠。」
果然不錯,屍體皆已腐化成塵,留下一條條半腐的白骨,一些一觸即碎成粉末的衣物、皮護腰、裹腿、護腕套、半腐的毛髮……
「等著瞧好了。」
「是他!」張白衣喃喃地道。
因為這伸展在眼前的手掌中心,隱約地出現一朵銀白色的薔薇花。肉紅色的手掌,白色的花朵,不會看錯。
亂葬崗的東南角,在那些殘丘破穴中間,建了一座高出地面兩尺左右的大長墳,野草荊棘高出腰際,一看便知是一座並不太久的新墳墓。
張白衣心中一動,臉色一變。
沒有人看清年輕人是如何出手的,當然用的是左手,快得連旁觀的人也未能看清,耳光聲卻聽得真切。
「張白衣,你也有兩個人。」鬼影子陰笑著說,果然不令虯髯客失望。
「死人的確不會說話,但死人遺留下來的東西,卻可顯示出歷歷往事,保留著昔日的情景。」張白衣冷冷地打量來的不速之客:「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諸位恐怕也是想在死人身上打主意的江湖高手。」
「總之,運送隊在這一帶出了意外,珍寶在此地失蹤是無可置疑的事。問題的是,假如墳內確是埋著死人,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是否也埋藏在內呢?」
這一閃,距離足有三丈以上,不但速度驚人,而且身形美妙,很難令人相信,這麼一個巨熊般的粗豪大漢,會有那麼高明的輕功提縱術。
六個人出了一身大汗,已挖出方圓兩丈的一個大坑,深有丈餘,已挖至地層下。
「那也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張白衣與妙手飛花談話的聲音甚小,而其他的人卻又被歌聲所吸引,並未留意兩人的談話。因此除了兩人知道來人不好惹之外,其他的人均沒將來人放在眼下。
「但你讓她走了。」
銀花大如拇指,先是以驚人的奇速直線飛行,距年輕人身畔約五尺左右,突然折向飛舞,三面一分形如活物,先外張,然後內聚,劃出三道美妙的弧形銀芒。
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傻了!
長春老道估計得十分準確,恰好及時截出,迎著大力金剛尚未穩下的身形,一掌拍出,桀桀怪笑。
「他又是何種人物?」
「可以認定這裏最少也埋了十七個人。」鷹爪李浩說。
站在西北角那位五短身材,面目可憎的鬼影子洪濤乾咳了兩聲,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張白衣,你說那些話,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段日子以來,漢中道上風風雨雨,你以為來的江湖朋友,都是吃飽了紅燒蹄膀,附庸風雅來看棧道的窮山惡水吟詩作賦嗎?」
「這……在下倒也相信。但老道,你想擊中區區在下,還沒有那麼容易。」大力金剛拍拍身上的草屑說。
走在最前面的是長春老道,妙手飛花緊隨在他身後。大力金剛也許是怕妙手飛花反臉動手,因此落後六七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張白衣是最聰明的人,低下頭閉上嘴,拉了鷹爪李浩退至一旁,沉住氣冷眼旁觀。
「最近的村莊也在五里外。」張白衣冷冷地道。
年輕人將整綑工具往腳下一丟,拍拍手微笑著說:「怪事,你們要鋤鍬何用?這裏好像沒有和_圖_書靈柩呢!」
這一掌毫不起眼,也看不出有多少力道。
「最笨的念頭,就是從墳下面的死人身上尋可疑徵候,我就是動了這最笨的念頭,也許真被我料中了,盛珍寶的背囊或許和死人埋在一起呢!你以為如何?」
長春老道把鐵鍬往坑裏一丟,拍掉身上的泥土,低聲咒罵了幾句,向張白衣咧嘴一笑,大踏步走了。
那位佩劍的英俊年輕人斯斯文文的,穿的也是文雅的月白色長袍,那雙明亮的大眼相當靈活,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身旁的青衣中年人,用穩定平和的嗓音說:「李兄,你確定真是這裏?」
「趕走你並無不可。」虯髯客插嘴。
「施主不是挖珍寶而來的?」長春老道訝然問。
南面站在石塊前的兩人,倒真像是夥伴。
也難怪,這位高歌而來的人太年輕了,最多不過二十一二歲,身材並不怎麼魁偉,眉清目秀,不像個練武的材料,也沒有令人害怕的兇惡神情流露,是一個並不特別引人注意的年輕人。
「要不要悉從尊便,可不是在下找你們買的。」年輕人抿抿嘴作勢搬拾工具:「要是在下不瘋,也不至於在亂葬崗賣鋤鍬。從城裏帶來要走十五六里,辛苦得很呢!要你十兩銀子還算是公道的。」
銀花一合,響起三聲輕爆!十五片花瓣向四面八方爆散,飛行的銳嘯聲懾人心魄,威力遠及丈五六。
「好了好了,咱們不談這種不愉快的事。」張白衣轉變話題:「你真不知下面埋了多少人?」
「但施主帶來了工具……」
「算了!」大力金剛擺手示意:「咱們目前打不得,等到事情了結,再鬆鬆筋骨好不好?哦!兩位拚老命趕路,大概也是得到確實消息了。好像,咱們已經到了地頭。」
他最後那句話,雖然是面向著老道說,一雙大環眼卻瞟向年輕女郎。
「不過,鬼影子的話,你閣下真該好好考慮。」
「張兄與他交過手?」
「周遊。」
「那咱們再來試試?」
「大家挖掘,看裏面到底有沒有珍寶。如果有,張兄要一半,其他的事,張兄就不要管了。」大力金剛胸有成竹地說。
話說得不中聽,可是卻說中問題核心,沒有工具,如何挖掘?用刀劍是不可能的,而且誰也不願用心愛的兵刃來挖土。
這裏距府城足有十五里,最近的村莊也在五里外,跑上一次來回三十里,大力金剛可就不願做傻瓜去跑一趟啦!
「哎……」老道怪叫,放手掩面急退。
「一個姓周的古怪年輕人,與在下同在興元老店投宿,深藏不露,喜怒無常,是個莫測高深的蛇神牛鬼,在下無法查出他的底細。」
「氣質,你懂不懂?有些人你一眼便可看出他的本性來,有些人你與他做了一輩子朋友,仍然摸不清他的性格,有些人你認為他是危險人物,但他卻對你無害,而有些人卻正好是相反。」
這人手上提了一個小包裹,敞開胸襟,露出毛茸茸的結實胸膛,一面走,一面用大嗓門自得其樂,唱著荒經走板的小調。
年輕人的手本來已抓出,但半途卻突然收回,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慢慢地轉過身來,臉上有迷惘的表情。
「挖出珍寶,都是我們的。」
「這一年來,成千上百的江湖好手尋遍天下,找尋珍寶的線索下落,皆毫無所獲。在下也許很笨,所以回到出事現場找線索。
近了,年輕人腳下一停。
「你以為如何?」鷹爪李浩冷冷地反問。
水汪汪的鳳目湧上濃濃的煞氣,往路口一站,擋住了去路,但那誘人的櫻口,卻湧上笑意。
以往她的反應極為敏捷,闖蕩江湖經過千錘百煉,反應已用不著神意控制,幾乎出於本能。
黛眉一軒,冷冷的說:「得到消息的人多著呢!我猜,有人已比我們捷足先登了,走吧!去晚了,沒有東西好撿啦!」
「好啊!你是想趕在下走了?」
中梁山東南麓古木森森,迤西一帶則荒草蕭蕭。
林空寂寂,連飛禽走獸也蹤跡不見。
「很好,你就賣給我們好了。」
他背著手,悠閒地踱近積土,站穩向下瞧,口中喃喃自語:「這些傢伙只挖不填,死人的鬼魂大概饒不了他們。」
鬼影子以身法迅疾享譽江湖,這次卻嚇出一身冷汗。當他聽到叱聲看到白影,反應奇快地向下伏倒,但仍然晚了一剎那,八寸長的鐵杆白羽箭,貼頭皮擦過,打散了髮結,帶走了不少斷髮。
「你帶了鋤鍬。」虯髯客獰笑著說。
初秋,漢中府一帶山區已可看到淡淡的秋色。
「我以為你殺我之心,比他們更為殷切。」
對方伸至她眼前的手,似乎已經不是人的手了。
一頭家犬突然面對著一頭猛虎,也就是這副德性。
這種話在一個年輕女郎的面前說,不但刺耳難聽,而且十分無禮,顯然,他對那位年輕女郎毫無好感。
「你是掩埋人員之一。」年輕人眼中殺機一閃。
「誇獎誇獎,貧道的掌力,當然不可能真的熔金化鐵。但對付你這練有八成火候金鐘罩絕學的人,敢說絕對應付自如,就算所擊處不是罩門,你不死也得脫層皮。」老道傲然地說,並未繼續追擊。
「什麼徵候可疑?」
和-圖-書「我去村子裏找些鋤鍬來。」大力金剛自告奮勇。
鬼影子伸手虛攔,陰陰一笑說:「小兄弟,不知你是真蠢呢,抑或是瘋了。閒話少說,咱們買你這些鋤鍬。」
「這是你老得眼花,見到鬼了!」虯髯客嘲弄地說。
「不要說廢話了,工具送給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儘管去做吧!」周遊顯得有點不耐:「在下不干涉你們,即使你們真的挖出了珍寶,在下也毫無興趣過問。」
妙手飛花這才看清,年輕人毛髮無傷地站在自己前面,相距伸手可及,自己那百發百中的銀花勞而無功。
「李兄!」鬼影子急急地提出問題:「那一對白鹿和兩株玉靈芝,確已運抵京師,那又是什麼人押送的?你不是說人都逃散了嗎?」
久久,張白衣以不穩定的嗓音問:「閣下,你用什麼把妙手飛花周姑娘打走的?」
「你要多少?」
「咱們要把這裏挖開。」鬼影子指指大墳。
「怎麼動手?用手挖嗎?」虯髯客嘲弄地說:「真要用手挖,你豈不成了二十五孝了?據說孝子殮骨是用手挖的,我老爹還沒死呢,在下不能用手挖。」
「就這樣,數十名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就被那場突如其來的瘟疫,搞得煙消火滅。在下與那些打前站的人,在重行動身通過北棧道抵達留鳳關之前,由於沿途不斷有人生命留置,心中一害怕,也就各走各路逃亡了之。」
旁觀的人包括張白衣在內,全都大吃一驚。
這座無誌無銘的荒墳並不寂寞,至少目下有四個人圍繞在它附近。當然,他們絕不是來掃墓的人。
她的瞳孔突然收縮,因恐懼而透出絕望的光芒。
「那些玩意既不能充饑,也不能當衣衫保暖,要來何用?」周遊的口氣大方得很:「在下毫無興趣。」
「不錯。」年輕人點頭答,泰然自若。
「那是誰?」妙手飛花低聲問。
沒有盛物的背囊,當然也沒有任何珍寶。
妙手飛花的媚目,落在里外的亂葬崗上。
中年人哼了一聲,抿抿嘴拉開大嗓門說:「老道,你瘦得像個乾猴,走的路是猴子嶺,理該比在下先到的,沿途被什麼事耽擱了?不會是找到賣春|葯的好主顧吧?」
真巧,東面土地堊猴子嶺的大道上,也有一個鷹目鉤鼻的中年佩劍道士,偕同一個妖艷的年輕女郎,繞過樹叢到了三岔路口,雙方幾乎同時到達。
「在下來得太晚,接到信號趕回,屍體已經覆上了一層土,在下不過幫著添土而已。」
年輕人舉步上前,怪!恰好從銀花飛行軌跡的空隙中透出,身法並不快,腳下更從容,是那麼泰然自若,那麼飄逸,那麼鎮定。
「那你怎知他深藏不露?」
「憑你?」張白衣輕蔑地向虯髯客問。
年輕人身形略閃,信手一撥。
雖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這種裝扮仍然令人心頭發緊,毛骨悚然。
「什麼?恐怕你是真瘋。」鬼影子幾乎跳起來大聲嚷:「十兩銀子可買十把,甚至二十把。」
「全買?我這裏三把鋤四把鍬。」年輕人不住搖頭:「金子折銀,官價一比四,市價一比五五,怎能全買?開玩笑。」
「在下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你既然準備來挖掘,為何沒準備工具?」鬼影子問。
年輕人淡淡一笑,舉步接近。
「因為她姓周,在下也姓周,所以在下讓她走。」
「你這該死的……」老道咒罵,真力驟增。
妙手飛花周嬌嬌身形一閃,快逾電火流光,疾衝而上,纖手伸出了袖口,臉上仍是媚笑如花。
張白衣冷冷一笑,劍眉一軒,盯著虯髯大漢說:「虯髯客,最好閉上你那張臭嘴。這裏沒有你的事,你插什麼嘴?」
「每把十兩銀子……」
「哈哈!區區劉永壽,匪號是大力金剛,一個江湖三流小混混。張兄名震江湖,宇內稱尊,我這小混混今天算是幸會了。」
「在下深感榮幸。」
他跳下坑底,專心地用一根樹枝,仔細地撥動那些殘留的半腐衣物,似乎在尋找什麼他想要找的東西。
這位以一手銀梅花暗器橫行江湖,放蕩自負的女光棍,真被張白衣那一手可怕的暗器手法嚇了一跳。
「算了算了!」妙手飛花向老道打眼色:「珍寶在不在裏面還是未定之天,打起來多沒意思?本姑娘贊成大力金剛的主張,咱們就動手吧!」
「閣下的大名是……」
他們看到的並非是魔鬼,也不是猛獸,只不過是一個戴了青黑色可怖面具,穿了黑罩袍的人。
張白衣發射白羽箭,照例是先一剎那發聲警告的。
「施主又有何想法?」
「不知道,反正不會是好相處的人物。」
「沒有!」
「無疑是中毒。」長春道人肯定地說。
「有人隱伏!」虯髯客警覺地問,止步四顧,手本能地落在護手鉤的鉤把上。
「怎麼啦?你們要向死人找線索?」長春老道一面接近,一面笑問:「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年輕人在十餘步外站住了,頗饒與趣地打量眼前的七男女,眼神平和,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畏懼的神色流露,似乎在這裏碰上佩刀帶劍的人,是極為平常不足為怪的事,沒有什麼好驚疑的。
沒有任何聲息,更看不到移動的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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