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刺駕殉命

漁夫是張秋山,漁婦是葛佩如。
「錚錚!」江南一枝春連出兩劍,才將刺來的雁翎刀震出偏門,勁道相差太遠了。
「不可能的,那一帶沿途的狗,恐怕都被搜捉拴起來,躲不住的。從水中接近,一定可以成功,十餘里水程,在我來說輕而易舉。」
長嘯聲徐逝,雷神形影俱消。
今天,張秋山與章春總算碰了頭,結果她心中的陰霾完全消失了,唯一的情敵再也威脅不了她和張秋山的感情。
前面僅有兩個人被反彈的箭所傷,箭雨所造成的損害也有限得很。
「奴才知道。」張總督躬身答。
「你是天地會的人。」
「哥,我們是在浪費時間。」葛佩如一面收釣線一面埋怨:「整天無所事事,煩都煩死了。韃子皇帝在去杭州之前,已經在蘇州玩了五天。不會再來玩的。我們在白費工夫。」
太快了,誰也看不清剎那間接觸的變化,但見眼一花,大漢前撲的身軀卻斜飛而起,發出一聲驚怖的狂叫,手舞足蹈急劇旋翻,砰然一聲大震,背心著地手腳朝天,摔翻在兩丈外,呻|吟著爬不起來了。
「你的消息,比他們自己人還要靈通呢!」
「你給我閉嘴!」他怒吼:「我並不反對你們滿人做皇帝,也不反對你們表面上叫的甚麼滿漢一家人。
第一艘警備船斜刺裏衝進,箭雨先臨,水師營的水軍伸出一排長槍,後一排的箭手發射連珠箭。
當然,這些人都躲在官艙內,外人無從得悉。
「我一定要去行刺韃子皇帝。張兄,能助我一臂之力嗎?為了反清復明大業……」
「我要看著漁民是如何打魚。」中年人用手向小漁船一指:「張總督。」
江南一枝春驍勇絕倫,砍翻了四名滿兵,衝向後艙門,才被八名甲士擋住了。
「達春格格,請。」一名虯鬚待衛伸手虛攔:「格格金枝玉葉,豈能與逆匪亡命玩命?萬一有些甚麼意外,我等如何向公爺交代?」
太湖在最近十年,已經沒有水賊活動。在這位康熙皇帝第二次南巡駕臨蘇州之前,已被數萬水陸官兵徹底肅清了。
這時船速銳減,兩道篷皆已降下,前桅是降半帆,船伙們熟練地就位,架槳持篙井然有序。
地下,江南一枝春的身影也不見了。
「逆匪,棄劍投降。」侍衛沉叱,聲如洪鐘。
「我和小佩晚到一步,來不及搶救。」
弓弛弦,但箭仍在弦上,盾仍豎立,刀隱盾後。
艙蓋掀開,船底搶出九名穿灰黑裝的人,飛快地疾衝到前面,每人手中有一塊釘了鐵板的盾牌,護住全身候機飛登御舟。
一筐是小小晶瑩的銀魚,一筐是太湖有名的太湖厚背太湖鯽,每尾都將近一斤,貴在鯽雖大而不帶起泥腥,而且肉嫩味鮮。
「格格快走!」唯一站立的大漢狂叫,「白蓮教妖人,快……」章春心膽俱寒,扭頭飛奔。
快船的後艙被火炮擊中,毀了大半個後艙,彈丸造成的損害不算嚴重,船仍向御舟衝擊。
前後備有兩艘華麗稍次的副舟,也沒有皇帝在內。
午後不久,不少軍船駛入太湖。
面面相對,那有閃避的機會?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他。」張秋山語氣堅決:「我已經找過不少地方,見過乾清幫的人,見過老桂的人,就是找不到長春居士那群奴才的奴才。」
在御舟的箭手密集攢射下,快船筆直破浪而至。
另五名同式打扮的人,將十餘名奮勇以槳篙拼鬥的船夫,一一打落水中。
「小春,不要用劍指著我。」他嘆口氣苦笑:「我承認我對你懷有幾分溫情,也尊敬你為了忠君毅然拋棄兒女情懷的情操。
「克!」有骨折聲傳來。
湖上有不少船隻往來,接近東西洞庭山的分航點,航向轉為正南,船隻便急劇減少,帆影漸稀。
活艙內已有不少魚貨,兩尺長的鯉魚有數尾之多,收穫甚豐。
「辦不到。」章春斷然地說:「除了這件事,我可以為你做任何……」
「哦!原他們在天之靈平安。」江南一枝春酸楚地說,明白「走」的真正意思:「他們是求仁得仁,我們的路相當難走。」
敏感與熟悉內幕的人,猜想皇駕可能出城遊玩宣示威德了,但要往何處去,何時前往,卻無法猜測。
「朕」也興高采烈,親自幫著起網。
第三名大漢倏然止住衝勢,嚇白了臉,手中刀不知該不該收回,愣住了。
經過一番折騰,快船終於駛走了。
來勢洶洶,吶喊和_圖_書聲雷動。
裕剛親王是假的。她阿媽超勇公章佳巴延也是假的。
激鬥中,響起一聲沉賜。
一艘遊湖船輕快地向西南急駛,後面拖了兩艘小艇。風帆已開滿,除了控舟的十餘名舟子之外,艙窗緊閉,艙面的涼棚不見人蹤。
「讓我來起,好不好?」
一艘快船原先的航路在外側,這時突然停頓。
一名大漢突然虎撲而上,右爪搭後腦,左手食中二指取脊心的靈臺大穴。
但她是暗器大行家,本能地挺身閃避,閃得了左顧不了右,一枚扁針貫入她的右腰,強勁無匹的貫穿力,擊破了她的護體神功,入體三寸以上,幾乎盡針而沒,她強忍著痛苦蜷曲地倒在艙面上。
「你用劍來阻止我?」他冷然問。
他手中的雁翎刀亮晶晶如一泓秋水,好一把吹毛可斷的寶刀。
伏在船首的,赫然是江南一枝春。
誰也沒有想到皇帝會駕幸小小的東山,那是湖中心的貧瘠小地方,離府城又遠,根本算不了名勝。
「奴才……」
康熙皇帝根本不在這艘御舟內。
登舟是最危險的一剎那;御舟兩端的箭手,從側方射入。舟上和甲士以盾將躍來的人推擋,出刀隨後攻聲。
這麼多大官員在場,她阿媽(爹)也在,那輪到她發令?
男人扮中年漁夫更容易,張秋山那粗俗窮侉的扮相就十分傳神。
「辦不到。」章春斷然地說,「除了這件事,我可以為你做任何……」
「奴才自當著力興仁除弊。」
「辦不到。」
「是黑煞神紅娘子夫婦?」
「我去晚了一步,是老桂義勇侯把他調走的。章春並不瞭解老桂的部署,老桂的責任區在蘇州以北,所以他不隨皇帝去逛杭州。」
「朕」當然不至於親手去起網,大船和船舷高著呢。
御舟的前艙面,五彩涼棚中設有御座,御座的九條五爪金龍耀目生花,兩舷排列著穿黃馬褂輕裝甲士,戒備森嚴,軍容壯盛。
相距僅兩百步,御舟的速度慢,無法逃開或閃避。
後面,跟出八名同樣體面的人,但衣袍一式鴉青。最後跟出的四個人沒穿馬褂,捧著四隻長錦盒。
「十年前他遊鄧尉山,對梅林十分欣賞。這次宋巡撫一定會慫恿他到吾家山,去看所立的香雪海碑。宋巡撫自以為了不起,一定會丑表功慫恿他去表示皇恩浩蕩的。」
船上有江蘇巡撫宋犖,與及嚮導處的一群幹員與御前侍衛。
「你不能找他。」章春的語氣也堅決:「他是替朝庭出力效忠的草野忠義人士,你……」
這是一次有去無回的、自殺性的攻擊,能登上御舟的人不到一半,登上後艙衝過船舷列陣甲士陣勢的人,剩下不足四人,沒有一人能擊破船窗進入艙內。
四月初一,御舟自杭返蘇,全城刁斗森嚴,運河斷航,陸上交通也暫時封閉。
太湖三萬六千項,湖面遼闊如海,所以這種船可駛八面風。
「住口!你……」
雁翎刀剛封出,三枚扁針先劍到達。
這位張總督,正是兩江總督張鵬翮。
「再不走,天要黑了,哥。」她催促張秋山動身,臉上有滿足的快樂神情流露。
中間,裕剛親王在中,左側是超勇公章佳巴延與章春。
送行的船隻共有二十艘,都是雙帆的快船,船上有蘇州的中級官吏,與及地方有身分的士紳,還有告老在家的退職致仕五品以上的官員。
中年人不在兩排交椅就坐,背著手在艙面走動,觀賞兩側的湖景。
康熙大帝親自拔擢他,的確有一代賢君的氣魄。
她後面的同伴淒然一笑,右手按上了心坎,一把四寸長柳葉刀進入心室,身體一晃。章春收了劍,轉身入艙。
「不要管我是甚麼組織的人,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代表了大明遺民,代表不做奴才誓死復國的志士。來,決一死戰。」
久而久之,雙方皆不以為逆,從互相挖苦咒罵雙成口頭禪,雙方都自然地不以為怪了。
「啟稟大人,還好。」漁夫大聲說:「今年春汛來得晚,這時正是魚汛最旺的時光。」
這位侍衛帽上有三眼花翎,穿巴圖魯坎肩,裏面是箭衣,黃馬褂,正是階級最高的御前一等侍衛。
「所以,我一定可以見到你們的皇帝。你倆個保鏢打手只剩下半條命,快帶他們到光福鎮醫治。」
「為何?」
「狗屎忠義人士。」他脫口諷刺:「他www.hetubook.com.com暗中替你們做出賣自己族人的勾當,更網羅狐群狗黨殺人放火謀財害命的的狗屎事,不仁不義,寡廉鮮恥,忠於非我族類……」
這種網俗稱攔江網,長長的。水而有長串浮簡,下面有長串鉛墜,鉛墜並不及底,僅使網形成兜,魚一觸及入兜便脫不了身。
「等這些走狗的船突然失蹤,由水師營的哨船瓜代,那就表示韃子皇帝快要來了。」張秋山目送快船的帆影遠去:「咱們且耐心等吧!」
第二艘警備船還在百步外,船首一轉,以右舷向敵,一聲鼓響,三門子母炮轟然發射。
「我叫他們走的……」
「他救走你,怎說與他無關?哼!」
「啟稟皇上,此是習俗使然,也託聖上洪福,天下太平物阜年豐,百姓才能豐衣足食,難免貪圖口腹。」
這瞬間,第二名大漢到了,雁翎刀在張秋山身後來一記刀劈華山,刀沉力猛急似雷霆,要將他劈成兩片,千斤巨石也可以刀到石分。
紅日已沉下西山,暮色四起。
張秋山已轉過身來,臉色陰沉。
「你們辛苦。」「朕」和氣地說:「但願你們年年豐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裏有些什麼魚產?」
雙桅,主振有兩道蓬(帆、風篷),前頭是一道斜四角帆。
章春張口結舌,弄不清兩個功臻化境的御前侍衛,是怎麼被摔飛的。
「先到鄧尉山潛伏,豈不省事?」
「所以如果擒人來問消息,必定人言人殊,反而陷入他所佈的迷陣中,上了他的大當,這叫做反間,他運用得十分成功。」
「我抱歉。」他轉過身來:「不要做這種愚蠢的事,路姑娘,你殺死一個皇帝,還會有人做皇帝。
「那就算了。」
「是的。」
「甚麼?你……」章春大吃一驚。
魚筐雖從水中過,但裏面的魚不致於外逃。
東面青山隱隱,附近散佈著零星的漁舟。涼棚有人影出現,首先是兩名大漢拉開艙門,兩面一分,然後走出一位雄偉威嚴的中年人,穿淡黃色長袍,(滿袍,窄袖窄腰開叉,與漢袍寬腰大袖不同,雙袍已逐漸沒落,官員禁穿漢袍。寬袖馬褂,非背心式,有袖,比袍袖略短。)戴紅珊瑚珠六合帽。
平時她牙尖嘴利,俏皮刁鑽,現在卻連話都說不出來,緊張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穿上破爛的土布衫裙,一雙手蒼黑粗糙,十足像太湖附近的窮漁婦,比天平山或水瀆鎮的抬轎女人更窮更醜些。
「我能,我一定能辦到。再見,小春。」
江南一枝春丟掉盾,飛躍而起。
練習了兩天,張秋山已成了熟練的打漁郎。
不時可以看到相貌威猛,穿了戎裝的裕剛貝勒武親王,領著蘇州地區護駕總指揮,南巡江南靖寇指揮使,超勇公章佳巴延,神色威嚴地在艙面走動。
能躍登御舟的人只有八名,其他九名比皆被殺死掉下洶湧的湖水裏。
「是乾清幫的引水快船。」張秋山向姑娘低聲說:「目前被用作外圍巡邏船。」
蘇州城守營的八旗兵,封鎖了入湖要道胥口。
甲士們停止進攻,向三方後退,刀槍內指,形成三方密密麻麻的刀山槍林。
船距小漁舟約二十餘步,十二支大槳把船穩住了。
「我不能躺上十天半月。」江南一枝春吃力地說。
後艙面成了血泊,甲士們一波接一波衝進,長槍成牆向中匯聚,把江南一枝春和另一名灰衣人擠壓在中心,拼命用力架撥可怕的槍牆。
她沉浸在快樂滿足的感覺裏,她覺得勝利已經屬於她了,但她心中明白,還有令她不安的隱憂存在。
「裕剛親王手下更是猛將如雲,你會不顧一切佈下天羅地網,等我進網入羅。再說一遍,後會有期。」
「錚!」雁翎刀架偏來劍,乘勢吐出。
「要我說第二遍?小春,我說話算數。你們的皇帝雄才大略,確也是了不起的君王,他宣示臣民,要以仁愛治天下。
一聽是官而不是匪,漁夫漁婦不怕啦!
隨同回鄉的人中,有一位從松江府跟來的江南按察使張伯衡。
「你們不要怕,我們是蘇州來的官員。」這位自稱「朕」的中年人和氣地說:「你們今天打了多少魚呀?」
張伯衡譽滿江南,名動京畿,被尊為天下第一清官,江南有不少冤獄都是在他手中翻案昭雪的。
這位張大人奉旨隨舟至鎮江,改乘水師營的船至崇明,由蘇松鎮總兵派海舶送至福建。就任福建巡撫,無上殊榮https://m.hetubook.com.com
「是的,大人。」
一尾五斤重的金色大鯉,在網中拼命掙扎,金鱗耀目,巨尾激起水花,潑剌剌活鮮活跳,情景頗為壯觀,船上所有的人比興奮雀躍。
「那你……」
談說間,百步外霧影中,突然出一艘雙桅快船,一聲吆喝,半升的灰帆骨碌碌下降。
「是的,義無反顧,我一定可以找到敢於決死的人。」
「這次你休想有人救你。」章春劍逼近。
至少那些抬遊客的女轎夫要比她健壯。
長槍手以丈多長槍凌空攢刺,森森如林。
東面百十丈外船首左前方,漂浮著一艘小漁舟,兩個一高一矮,穿得襤褸的中年漁夫,正在細心地收網。
這種快船沒有底艙,本來是船夫們藏儲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地方,位於後艙下,出入口在後艙與舵樓之間,有艙蓋板封閉。
這位大漢更糟,右肋掉了兩根肋骨,傷勢比前一名大漢重得多。
「這位康熙皇帝拼命養兒子,目下已經有十三位皇子。他自己八歲登基,目下他的大兒子已經快二十歲了。而且,他根本就不怕有人能向他行刺。」
而此東山的洞庭西山,卻是名勝第九洞天林屋洞天(左神幽虛之天),要玩也該到西山去玩。
她就沒有張秋山高明,幸好還不至於笨手笨腳。
船上的人,紛紛跪伏三呼萬歲,船夫們這才轉帆操舵,船紛紛大迴旋掉頭回航。
用漂亮的女人做縴夫,那就更慢了。
是一艘大戶人家的遊湖船,似乎沒載有遊湖的賓客,速度甚快。
長嘯震天,他那猙獰的面孔更為可怖,身形閃電似的八方幻現,似乎同時有不少雷神現身,此隱彼現變幻無常,氣流急劇激旋,風雷聲隱隱,與綿綿不絕的長嘯聲相應和,令人驚心動魄。
「我不管他們口中所指的仁愛是甚麼,只知道役用長春居士這種人,不符合我心目中仁愛二字的意義。他如果能說服我那就罷了,不然他就該拋棄長春居士這種人。」
「我只要你做這件事。」
「我必須阻止你騷擾皇上。」章春厲聲說:「秋山,不要逼我,答應我,不再過問長春居士的事,不要……」
「不,我只是亂打亂撞而已,真正的消息,仍然像在濃霧中摸索。裕剛貝勒是很能幹的,他那些手下也不知道他的全盤部署。
艙面的士紳們亂成一團,有些人往艙內逃,有些人跳水落湖。
「好,朕要召見這兩個漁民。」
「謝謝你們。」「朕」喜悅地說,指指水中浮子,「你們要起網嗎?」
要將一個美女扮醜婦並不難,要將一個醜婦扮天仙卻不是易事。
「你……你還要找他?」章春的嗓音有點僵硬。
「我的事,與他無關。」江南一枝春厲聲說:「看來,我又失敗了。」
張秋山一直就從容鎮靜,葛佩如可就感到手腳發軟,身上冒冷汗,喉嚨發緊發乾,一舉一動都感到十分吃力,手腳都在發抖。
太湖營副將的傳信船,飛駛本汛地洞庭東山。
「他們已經走了。」
「這只怪咱們漢人不爭氣,自己打打殺殺,把你們請進來做皇帝。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遊戲風塵浪人,我不介意你們公開的殺戮,只要你們殺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不在乎那些人助紂為虐為非作歹,只要受損害的人不是我。
「他會來的。」張秋山顯得信心十足:「上次只在府城附近名勝遊玩粉飾太平,又替那個甚麼慈聖太后祝壽,所以不會遠遊。
「砰!」江南一枝春向後倒下,手仍死死地抓住劍,雙目睜得大大地十分嚇人。
「你不能……」
漁夫漁婦兩人拖出兩筐魚鮮,大船上拋過一根五六丈的鉤索,鉤住有筐蓋的兩筐魚,很快地將魚筐拉上。
船毀桅折,血肉橫飛,船體崩裂,逐漸下沉。
除了兩把小小的刮魚刀,沒搜出任何可疑物品或可用作兇器的器物。
快船發現了他們的漁舟,所以降帆起槳向他們靠,快船上的前艙面十餘名佩腰刀大漢,瞪大著胡狼眼,監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
他反向後退,像電光一閃,恰好從刀及頂門的前一剎那,間不容髮地從刀鋒下急退,背部撞入大漢懷中,右手的尺餘長手棍後撞。
「我只要你做這件事。」
四支篙鉤住了漁船,跳下六名大漢,不理會他們倆的抗議,徹底搜查船上的每一夾縫角落,態度野蠻得很。
www.hetubook•com•com葛佩如臉上有胎記、有疵疤、有粉刺,肌色黃中帶蒼,把眼睛瞇上,頭髮摻入一些灰塵,真醜。
控帆夫也毫無警覺地,被同伴一腳踢出船外去了。
「快替我準備快艇,快!」她向跟來的兩名侍衛急叫:「皇上有危險,十萬火急。」
「宰他們。」姑娘憤然地說。
前後左右的護駕船與載了文官員船隻上的人,都可看得到他們兩人,可知皇上一定在御舟上。
他揮揮手,轉身舉步。
初二一整天,在虎丘行宮召見地方父老,以及退職的蘇籍官紳,殷殷垂詢民疾與民間疾苦利弊。
「必要時,我會的,我……」
右面是五位穿文武官補服的大員,補服前後繡鶴的是一品文官,繡錦雞的是文二品;繡獅的是武二品,繡豹的是武三品,一看便知。
「金鯉……」「朕」喜極大叫。
「長春居士躲在天平山。」
「回去問問老桂,小春。」張秋山冷冷地說:「上次我和他在焦山決鬥,我的大乾坤手火候僅練至七成多一點,他已經不是我的敵手了。」
在太湖,那種每一邊都有九個艙窗的客船,是湖中最快的高級的客船。
他們以為來了湖盜水賊,所以嚇壞啦!
十七個人有效地控制了這艘快船。
「你不必大呼小叫,我可不是你的奴才。」他也大聲說:「在你們來說,他是為朝庭出力效忠的草野忠義奴才,你們可以容忍他種種不法勾當,包括把你捉去訓練做娼妓的罪行。而我,卻認為他是表面仁義英雄。內心男盜女娼的狗娘養的雜種。」
「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如果想殺我,你將會發現,這是你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後會有期。」
「不要嚇他們。」中年人下令。
「是你!張秋山來了嗎?他死了吧?」章春仍是男裝貴公子打扮,手中劍光芒四射,獨自上前厲聲問。
可是,她顧得了刀,顧不了自己,侍衛的左手同時一揚,三枚扁針以更快的速度破空飛射。
不管她肯不肯,侍衛大踏步揚刀逼近。
滿人也是外族人,所以也順理成章稱為韃子。
「你這是叛逆口吻……」
艙蓋板突然被一名船夫拉起掀開,另兩名船夫一在舵樓側,一在控帆夫的的旁。舵公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便被拖入的船夫抓起丟出船外往水裏掉。
而這些乾清幫的人,態度之惡劣蠻橫,比以往的太湖水賊更惡劣三分。
「我……好……恨……」她淒厲地叫號。
艙與帆皆受到有效控制,帆舵齊轉,以全速向御舟兇猛地疾衝。春末颳南風,船從南面以滿帆衝向御舟,兇猛的程度可想而知。
「我必須等保命金丹的藥力行開才能救你。」背對著她倆的張秋山說:「章春的保命金丹出自大內,可以把人從鬼門關裏抱回陽世。如果早些救你,我沒有靈藥救你的命。路姑娘,你得躺上十天半月。」
後艙門大開,兩排待衛列陣如天神。
船內鑽出十六名大漢,八張大引八面盾,在左舷排列,箭上弦遙指小漁舟上的兩個人。
江南一枝春渾身浴血,四周共躺了敵我雙方二十一具屍體,與及無數折斷的刀槍。
「但我必須做我認為天理國法人情管不到的事。
船飄浮在漁洋山的西北角,距這位屏風似的水中小山約十里左右,晨夕中湖上有薄霧,朝露綻放時霧氣逐漸消散,波濤拍打著船舷,船下了碇,在原處輕靈地浮沉,除了波濤聲,只有水禽的悅耳鳴聲打破沉寂。
「這都是你們教化不足所致,在宮中日理萬機,日僅兩餐而已。」中年人微笑:「你們看,這些漁民如此襤褸,也能算豐衣足食嗎?他們也能日食五餐?」
反正城內外都在處處嚴密戒備中,誰也不知皇駕究竟要往何處,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他身形疾轉,像是幻化,身形轉正面孔重現時,張秋山的面龐不見了,出現的是戴了雷神面具的面孔,夕陽餘輝下,顯得十分唬人。
「所以,你也不要勉強我。你有地方養傷嗎?」
快船先被十餘支大槳擋了一擋,船首終於撞上了御舟的後艙。
這種小型火炮,是大江水師營最犀利的火器,往昔三藩之亂,吳三桂兵臨湖湘,雙方的軍船艨艟,都安裝了這種火炮,在大江荊州江面與洞庭湖交戰,水上炮火連天,就是這種玩意。
葛佩如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照和圖書料江南一枝春,這時將人挽起。
前艙面廣,可供旅客在外面活動,自帶有小舟與岸往來,是湖東湖西最受歡迎的長程客船。
像御舟那種中看不中吃的船隻,在這裏只能靠三十六支大槳划行,一個時辰駛不了二十里,所以在運河有時要拉縴,逆水逆風那就比老牛快不了多少。
「那……那你現在……」
他倆從湖西北岸漁村買來的半舊單桅小漁船,也顯得破敗不堪,漁具倒還齊全,有手釣、攔江釣、串網、兜網、撒網。
「我會找裕剛親王,甚至去找你們的皇帝。」
「所以我說後會有期。」他反而輕鬆地笑了:「我知道你阿媽手下有許多具有奇技異能的高手。」
章春拉開馬步,劍向他一指。
「你……」
一個時辰後,令旗招展,號角長鳴,送行船隻返航的信號傳出了。
百姓對滿人蒙人,事實上也難以分辨是滿是蒙,反正元朝是蒙古人建立的,也會統治了近百年。
有些大戶人家,依該船的型式改裝為湖船,前艙面加建活動的涼棚,兩側航板加高,以防小孩失足落水。
北面的另一座山頭的樹林中,葛佩如小姑娘,替江南一枝春穿妥衣褲,將人坐在樹幹下餵水潤喉。
在中型風速下,一個時辰可以飛四十里以上,船輕帆滿,快若奔馬,向西南破浪急駛。
「我不介意你指證我是叛逆,那些無損於我風塵怪傑的人格與尊嚴。小春,你必須將他的下落告訴我……」
「你得多注意民間疾苦,不要只看到大都會的聲色犬馬繁榮。」
「我得找到我的兩個同伴……」
「哎……」大漢厲叫,向前飛越他的頭頂上空,像是被他大背摔出的,在砰然大震聲中,又是背部著地,摔倒在前一名大漢的身上,兩人跌成一團。
「殺!」江南一枝春用行動作答覆,揮劍直上,無畏地一劍點出。
滿蒙人則將漢人稱為蠻幹,甚至八旗兵把那些文職漢官叫成蠻子官。
「信不信由你。但願他是我們的人,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個獨善其身,只知為自己而活的自私順民。」
小漁船上,兩個中年漁夫婦已經嚇得抱在一起發抖。「大王饒……命……」高個兒漁夫抱著漁婦狂叫,驚恐萬狀。
旭日初升,四艘華麗官船,擁簇著金碧輝煌的御舟,揚帆駛出胥門,前後五六十艘各式船隻,組成聲勢浩大的船團,旌旗飄飄,刀槍如林,浩浩蕩蕩駛入波濤洶湧的太湖,向洞庭湖東山急駛。
「不,小不忍則亂大謀,宰了之後,咱們就玩不出把戲啦!這一帶保證有上百艘大小船隻巡行。」
「我一定可以阻止你膽大妄為。」章春咬牙說:「你最好趁早打消這犯天條的念頭。」
章春一怔,臉上的嫵媚笑容消失了。
「砰!」她的同伴也倒了。
兩名大漢先用船鉤,鉤起有浮子的網繩,再用手逐漸將網拖起,沒見有魚,就一面起,一面往回收。
「你們吳人一天吃五餐,腦滿腸肥,豈不辛苦累人?」
「班門弄斧!」侍衛冷叱叱,右手刀仍然接劍,左手巨掌一抄,似乎有三雙手掌閃動,三枚雷射而來的扁針全部失蹤。
另一位同伴與她並肩作戰,這位同伴身上有三處長槍所造成的創傷。
「十成,小春。」他舉起小手棍:「百步之內,這根小木棍可以成為致命的武器。我的肉掌,可以硬抓他的含光劍。」
但皇上一直就不會出現在艙面,船破浪飛駛平安無事,湖上風浪不大,真是遊春的好日子。
「大人請便。」
「大人很關心百姓小民,天老爺會保佑你。」小民敬奉兩筐魚鮮聊表敬意:「這是本太湖頗為豐盛的漁產,大人笑納。」
「我祝福你。我們送你找地方養傷。」
一名中年人正要爬下磕頭應喏,卻被中年人伸手所阻。
一名灰衣人擲出一隻巨型革囊,準確地投在第一艘警備船的前艙面,一聲轟然巨震,火光與煙屑碎木齊飛。
剛才發令的人,是章春。
「你還是要走嗎?」
一位姑娘的家滄海幽城,位於山東登州的外海,對打漁本來不算外行。但在太湖打漁與在海中打蠢笨的海魚,完全是兩回事,所以得須從頭學起。
初三一早,東方天剛發白,三艘官船揚帆飛駛,全速駛往洞庭東山。
「朕已告訴過你們,以常禮應對。」中年人沉聲說。
「不管任何事,都該有人去做。而且,這是我今生今世,唯一必須去做的事,志不可奪,張兄。」
「讓她過來!」嬌聲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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