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觸即發

被千幻修羅劫走的寶物黃金,必須追回。既然平安無事,便得留下加快進行。
兩人輕快地接近,大大方方無意掩隱行藏,像是尋幽探勝的遊客,遠遠地便撥枝發聲引人注意。
所有的人,都感到寬心,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認為各方有關人土警覺心高,保密工夫到家,這件大案沒引起風波,撤走的可能性降低了。
「將在謀而不在勇……」
「這次……」
「他沒有利用的價值,有點小聰明的亡命,其實並無大用,我們已經用不著小蛇鼠,替咱們做眼線了。這幾天,你在漢府的賀二爺大宅進出頻繁,熟絡得很。你與那位漢府的歐陽慧是死對頭,竟然一反常態,在歐陽慧被綁架失蹤之後,與漢府反常地聯手合作,你能說出讓我們滿意的理由嗎?」中年女人的口吻並不凌厲,卻透露出對李季玉處境的兇兆。
「好了好了。來,見過我五哥,李璞玉。」他臉紅耳赤,半強迫性把歐陽慧放下。
平江土地住在蘇州,從沒見過這位大功臣,但一看相貌,便知道來的是甚麼人了,難免心中暗驚,卻沒感到意外。
唯一有動靜的地方,是小霸王的住處,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把守,連鄰居也不許進出小霸王的家,至於小霸王是死是活,無法踩查打聽。
同時任命他做太子少師,卻又不許他接近太子。當時太子太師是第一武職功臣丘福,在永樂七年北征時,孤軍深入不幸陣亡大漠。這是說,太子身邊沒有師長教授,永樂帝不喜歡這位太子,喜歡的是次子漢王。
氣色神情也不佳,簡直可以稱之為臉黃肌瘦。三角眼微張時,懾人的氣勢消失,看似老病奄奄,毫不起眼。三角眼一張,懾人心魄的氣勢,立即如狂濤湧發,像利鏃迸射貫人心魄。
「盤問他。」老人信口說。
「有人把守。」壯漢在二十步外一面接近一面說。
鎮西通向三十里外麒麟門的大道,未牌初出現兩個戴寬邊遮陽帽,一老一壯鄉民打扮的人。老人穿了寬大的青袍,手點一根老竹頭手杖,腳下不怎麼利落,不時需壯漢伸手扶上一把。壯漢手中,也有一根粗竹杖。
「看來,老夫今天難以過關。」姚少師一拂鳩首杖,爆發出一聲氣爆聲,向前邁步。
派在湯山鎮口的眼線,根本就沒留意過往的鄉民,目光落在遠處的平坦大道,看是否有成群結隊,攜有兵刃的人接近。
相貌威猛的壯漢,在場的人並不陌生,正是護送符大小姐南返京都的何將軍,濟陽侯的心腹虎將。
「姚少師不可能收你這小女孩做弟子。」
所有的人,目光皆向她集中,留意她的神色變化。
在外圍潛伏警戒的人並沒因此而鬆懈,留意任何陌生人接近。
「小霸王的朋友?」
結果,他兩件事都失敗了。他阻止不了永樂帝大開殺戒,連他的幾位老朋友的命,也幾乎被永樂帝奪走。
反打一耙,堅決否認,舉手一揮,長劍出鞘。另兩位老人也拔劍作龍吟,同時向前舉步。
三個梳道髻穿青色道便服的老人,符曉雲曾經見過兩個。
這期間他損失了一些人,也有知難而退的龍蛇不辭而別,並沒減弱他的實力,身邊仍有三十餘名可用的高手名宿,足以和一兩隊官兵拼搏。
「他們到底藏在何處?」
「弟子先和他們單挑。」何將軍說,超越而出。
口氣強硬,三角眼怒睜,厲光四射,寬大的袖樁與袍袂,無風自張,雙手左右一伸,似乎氣流激盪,風起枝搖,四周半枯的野草,向外斜傾沙沙有聲。
七比一,聚力一擊將石破天驚。
千幻修羅其實真的不可怕,只要交出所要的金珠,不逞強反抗,就不會送命。去財消災,至少命保住了,有許多劇盜,通常作案時要財也要命,甚至殺人放火,屠門絕戶一掃而光。
湯山鎮距城將近六十里,腳程快的人,趕來也得花上半天工夫,負責傳訊的人,走一趟便不再返城,除非有特殊的情況,另派專人傳遞。
她被擱置在壁根下,倚壁而坐活動受到限制,所處地勢低,抬頭所看到的人,因此而顯得特別高大,覺得自己特別渺小。
沈萬三富可敵國的財產,已被朱元璋所抄沒,蘇州老家僅有一部分財產逃過大劫,所剩不多,大量珍寶黃金從何而來?
中年壯漢其實年紀已近花甲,年紀不小了,只是身材雄偉,相貌威猛,精力充沛,外表不遜於壯年人。手中那根大竹杖,實在不宜作為手杖用。
平江土地的實力並不弱,不但有他從蘇州帶來的人,而且有在京都請來追回寶物的江湖龍蛇,更加上從武當趕來,運送黃金至湖廣武當的武當弟子,實力相當雄厚。
真武大帝是皇家的家神,永樂大帝赫然以真武轉世愚弄天下臣民。
這座宮的工程費用,兩百萬銀子只少不多,十個府州全年的錢糧稅收,也沒有兩百萬兩銀子。
「我聽說過有關他的一些風聞。我問你,練了幾天武,學了幾天花拳繡腿的小伙子,能和鎮撫司三四百名高手密探周旋,而且佔盡上風,可能嗎?」
「你這句話實在很好笑。」她大搖其頭:「何將軍是皇上就藩北平時,燕山三護衛左護衛的老將。皇上在京都登基,他一直就在北京任職,直至去年退休致仕,十餘年來,足跡南不出宛平橋。這次護衛我返京,隨行僅十餘名府中僕從使女。咦!你們沒先打聽我家的底細,就把我擄來盤問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有三分之一的人派在城內外,潛伏等候變化,符家或漢府有何動靜,皆可及時派人報訊,沿途也有眼線,以聲號或手勢傳遞緊急的警訊。
左側桃林中,出來了八個人,在右側迅速列陣,八把繡春刀映日生光。
估計中,符家不可能獲得外援,而且鎮撫司的人肯定保證他必可平安無事,催促他快從符大小姐口中,追出千幻修羅的根柢,保證全力支援,甚至派了一些人在他身邊保護,負責阻止符家可能派來救應的人。
不論男女,如果不裝飾打扮,穿著隨便粗頭亂服,就算他們是玉皇大帝或西施王嬙,站出來也比常人沒有多少差別。
「應該?」老人笑問,笑容相當令人害怕。
任何事牽涉到第二個人共同參與的事,都不能算是絕對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仍有洩露的可能,地面可能留下痕跡,供偵查的人追出線索。
沒有後患,該向符大小姐下毒手了。
「糟!」他驚呼:「皇陵衛只有驕兵,沒有悍將,太平飯吃多了,像一群蝗蟲並無戰鬥力,就算憑人多勢眾,把平江土地那些江湖牛鬼蛇神圍住了,天知道會付出多少代價?」
他打算好好歇m•hetubook•com•com息養精蓄銳,明天再進行營救曉雲的大計。
遠遠地,便看到分枝排草而來的兩個人影。
「把她帶走,小心看守。」花甲老人揮手下令:「看守的目光,不許離開她身上,一有異動,制昏她。」
「不久之前的事,我攔住的是一雙中年夫婦。」
只來了兩個人,沒有甚麼好怕的。
鳩首杖一拂,向天罡大陣闖去。
運送符曉雲與安頓撤出的人,帶走傷者,都需要時間。
她不認識這些人,也不曾見過臉圓圓像富家翁的沈文度。廳中有十幾名男女,她一個也不認識。
「余十舍,你的話當真?」天殺星果然站出來沉聲質問:「你願意作證人嗎?」
「好啦好啦!」歐陽慧提起被救的事就一肚子火,不想欠曉雲一份人情債:「她……她可惡,我曾經警告過她,不許她和你在一起,她卻當成耳邊風,果然出了事,反而幾乎連累你送命,哼!你要去救她?怎麼一回事?」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駭然變色。上首兩個花甲老人,變色倏然而起。中年女人打一冷戰,臉色大變。她的話真有如震耳欲聾的分量,任何人聽了也會心中發毛。
歐陽慧不是踱,而是飛,一躍而起,飛燕投懷狂喜地撲向他,無視於有璞玉在旁,抱住他熱情奔放地、近乎癡迷地吻他的面龐、頸頭、胸膛……
老人的相貌,的確令人望之生畏。臉上的皺紋,以及臉型的輪廓,真像一頭猛虎。不同的是,那雙真正成三角形的陰森冷眼,與猛虎的火眼金睛迥異,膽氣不足的人,被這種眼神一觸,很可能徹底生寒。
永樂帝攻入京師,他在北平府燕邸。是他,懇求永樂帝不要殺方孝孺,是他,勸永樂帝疏遠蓋世屠夫陳瑛,說這人殘忍刻薄,貪鄙冷血不可重用。
錦衣衛的首腦人物中,有些是姚少師的舊屬,只要姚少師指出他是擄劫門人的兇手,就會有人出面抄他的家。
負責與鎮撫司聯絡,以及負責打聽消息的人,不斷傳來信息,信息令這裏的人寬心。
驢背上的村姑,卻發現花子的手勢有異。
余十舍,沈萬三的女婿,平江土地的姐夫。沈萬三是張三丰的親傳俗家門人之一,直系俗家傳承本支第一代,第二代就是余十舍。
農舍果樹竹叢圍繞,有一段五六十步長的小徑與大道銜接,只能從樹梢看到屋頂,即使到達路口,也看不見農舍的院門。
「這次也不例外。平江土地那混蛋,乘小轎溜出通濟門,便被我的朋友盯上了。正確的說,在我被他們在大街暗算後,這狗東西的一舉一動,便已在我那些朋友的掌握中。他不撤出都城,我真不會懷疑是他主謀,以為是鎮撫司的人弄鬼。他心虛撤走,作賊心虛反而落實綁架行兇的罪行。」
永樂帝把他老爹朱元璋,省吃儉用留下的國庫,掏得一乾二淨。
任何一個正常的人,由目下的處境觀察,也知道不可能平平安安回家,即使所說的話讓對方完全滿意,也休想平安度過難關。
一旦事機不密,事情鬧大不可收拾,鎮撫司皆可撒手推得一乾二淨,不會有把柄落在他手中,所有的口頭保證,都不具證據的效力,無人能證明鎮撫司主謀參與他的綁架行動。出了事,他必須獨自面對可怕的未來。
「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人排列在天權位置,向姚少師沉聲說:「千幻修羅定然是妙師的化身,今天無意中被咱們發現他的本來面目,天奪其魄,咱們的機會來了。他就是咱們武當弟子,在京都建山門的保證,奠領袖江湖群倫根基的階梯,是時候了。」
平江土地投入絕世人屠門下做走狗,替絕世人屠坑害蘇、嘉、常、杭各府的豪門大戶,搜羅珍寶子女金帛,從中瓜分各得其所,可說每一兩金銀,皆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天地不容。
桃林中那位警哨,監視屋右與屋後的動靜,事實上不可能看到每一角落,因此不時往復走動,留意是否有人接近,接近的人定然來意不善。
這是說,鎮撫司的人,並不怕這位活神仙,只要永樂大帝有此表示,便會把這位活神仙弄入天牢。
「我一雙手兩條腿,能辦得了甚麼事?」李季玉繼續往前走:「上次在馴象門,出動了十個人以上,所以那妖婦的一舉一動,皆在我的掌握中。」
保命丹丸與不受干擾的行功環境,助他度過了難關。
「不,他們不會單挑。」姚少師伸手虛攔,何將軍不由自主反向後急退。
三位年約花甲穿青衫,梳道髻佩了劍的人坐在上首,平江土地坐在右側,地位顯然比三老人低;但名義上他是為首的人,只有他才配與鎮撫司的人打交道,其他的人雖然在江湖地位極高,在鎮撫司的人面前卻毫無地位,在密探的三流蛇鼠面前,地位也低一級。
「原來是你,周乙飛。」姚少師的三角眼中,冷電四射,丟掉竹杖,從袍內取出一根紫芒耀目的鳩首杖,向那位師叔一指:「武當五龍靈應宮住持丘玄清的師弟,貴山本山派的七劍七子之一。很好很好,我找對人了。」
老人已將遮陽帽推至背部垂下,露出戴了僧便帽、鬚眉如銀的面龐,手中仍握著竹頭手杖,腳下不再遲緩,健步輕快似已消失了老態。
她完全明白了,是平江土地的人。只有平江土地的人,才受到鎮撫司的包庇,才敢在江東門鬧市聚易擄劫行兇,鎮撫司就是暗中操縱的黑手。
何將軍被撥退,對方出來的三個人並沒退回原處,其中有平江土地。現在,是六比一。
農宅右側是小平坡,是一座桃林,枝葉即將凋零,林下蔓草將枯。屋側有一塊五六丈寬的防火帶,生長著蔓草荊棘。
警哨臉色一變,知道來意不善,發出一聲警嘯,警覺地一步一步後退,長劍出鞘隱作龍吟,隨時皆可能揮出阻止對方衝上。
鎮撫司的人辦案,根本不需被告發的人任何口供,早已準備了罪狀、證人、供詞、證物,被告發人唯一可做的事是畫押。
鎮不大,宅院零零落落,到達鎮中心的十字街口,街左是鎮上最大的一座大眾可用的湯館,裏面有四座公用大湯池。仲秋烈日炎炎,湯館前不見人蹤。
李季玉緊擁她入懷,心潮洶湧。
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從北京返回沒幾天,在城外幾處風景區裏遊玩了幾次,京都內外大多數街道,我也感到陌生。我這一輩子,都不知道馴象門在何處呢!」
其實,王千戶奸猾陰險,僅派爪牙和他聯絡,並沒派人協助行動。
姚少師韜光養晦深居簡出的十年中,絕世人屠派有專人跟監,飲食起居言行作息,皆有詳盡的調查記錄。
張三丰這位活神仙,可能已年屆兩百高齡,他這一生中,到底收了多少道俗門人,連武當本和*圖*書山派的門人子弟,也弄不清師門有多少支系。所知道的是,在已知的親傳第一代道俗弟子中,年齡差距極大,有些早就升仙作古,有些仍僅壯年。太和四仙,目下已是高齡近百了。
這一掌分量不輕,打得她口角溢血。
「玉虛宮已經完工,目下亟需金箔裝飾。駙馬都尉沐昕僅撥交黃金三千兩,僅夠裝飾大殿。啟聖殿與元君殿,至少也需三千兩才夠分配。其他堂祠壇閣,也需三千兩左右。僅帶回四千兩黃金,實在不敷分配,希望你能設法多帶些,多多益善。」師叔只擔心黃金不足,故意擱置當前的情勢問題:「你返回蘇州之後,務必全力籌措黃金,其他珍寶除非可用作上供,不然你可以留下另作其他用途。」
他們是徒步急趕的,過了麒麟門不久,才向鄉民買了一匹小驢趕路,以便逃避眼線的耳目。騎小驢的速度,比他倆徒步急走慢了兩三倍。
歐陽慧在山東老家,一定在家祠拜真武,無意中透露皇家金枝玉葉身分。
平常人家,很少向真武大帝祝謝,真武是主死的大神,普通人的口頭禪,如不說菩薩保佑,就是玉皇大帝保佑或神靈庇佑。
永樂起兵奪位之前,藩府所在地稱北平府,當地人也稱燕京。登基之後,撤北平改稱北京,可知當時已有遷都北京的打算了。
「很好。」天殺星的目光,落在姚少師身上,話卻是向余十舍說的:「城內城外毫無動靜,沒有其他的人來了,你們放心辦事吧!我等候結果。」
但如果符家出動軍方的鐵衛軍圍剿,他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玉虛宮是第一座完工的宮觀,去年竣工,仍在繼續裝飾內部,兩千餘座大小建築倚玉帶河修建,預計整飾的時間,需十年歲月才能正式竣工。
形如病虎,天生嗜殺。這張面龐,京都幾乎盡人皆知。這位老人,正是永樂朝第一大功臣,太子少師道衍和尚姚廣孝。其實說他嗜殺,的確冤枉了他。
花甲老人臉色大變。中年女人像是挨了當頭一棒,驚得從凳上跳起來。
師叔三個老人的目光,兇狠地落在老人的面龐上,突然臉色大變,揮手示意讓平江土地靠近。
陰謀顯然已經暴露,不得不把預留在城內潛伏的人,十萬火急撤出,因此不知道小霸王的結果如何。
余十舍是俗家本支的第二代,已經年屆花甲了。
璞玉搖頭苦笑,很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熱情豪放的女人,世俗不容的叛逆大姑娘。
「回頭見。」李季玉手一揮,挽了歐陽慧動身。
「不行,等繞過前面的小坡腳再說。」
三十餘名男女,悚然後退。
「他來嗎?」
一聲長嘯,天罡大陣發動了。
很可能是某座別墅的人,所以穿了青袍。
玉虛宮在山門內五六里。那時山門玄嶽門並沒興建,遇真宮仍在動工。
「貧道不知道少師在說些甚麼。」周乙飛退了兩步,手搭上了劍靶怪眼怒睜:「貧道這些人從武當來,不知道貴門人是何方神聖。武當名門大派,朝野同欽,少師怎麼無中生有,指稱貧道劫持貴門人?請明白提出證據來,不要以莫須有的事指責貧道不法。」
「師叔一走,對付千幻修羅奪回珍寶黃金的事,豈不絕望了?」平江土地紅光滿的圓臉,成了苦瓜臉:「徒侄這些人,禁不起那惡魔一擊。紀將軍不在,精銳全留在他幾座宅院裏死守他的金庫,不肯派出來全力搜捕。王千戶受了傷,躲在暗處不敢再出來主持大局,現在可能又節外生枝,惹上了姚少師,那假和尚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他,早晚會查出真相,那時……」
聚集在農舍的人,仍有三十餘位高手名宿,隨著時光的飛逝,緊張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了,沒有警訊傳來,表示符家沒能說服軍方協助,即使有外援,也絕不可能找到此地來。
符大小姐如果真是姚少師的弟子,天下第一活神仙豈肯干休?除非他活膩了,太歲頭上動土,自尋死路智者不為。
「對,朋友的消息可靠。」壯漢也止步。
是一座農舍的廳堂,宅主人家境相當富裕,廳堂廣闊,但那座五柱燭臺卻不是普通民家的使用物。其他各處點亮的,都是用燈盞的菜油燈,光度比燭光差。
漢府也毫無動靜,賀二爺的大宅賓客依然來去如常。
「五哥,不談這些,我也欠了季玉的,就算還他恩情好了。」歐陽慧傍著李季玉排排坐:「我聽到你最後一句話,你要往何處走?」
誰敢保證這許多參與的人,沒有貪心鬼出賣他們?
「怎麼啦?」歐陽慧惑然問。
姚少師也是活神仙,而且兼活菩薩,年屆八十,是否能修至肉體飛升,榮登大羅金仙行列,誰也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濟陽侯府先後派了兩批人前來探望,都被漢府的人擋駕,不許任何人接近,他們只聽歐陽小姐的命令。」璞玉憂形於色,急促地說出情勢:「我在街口攔住第二批人,從他們口中,知道侯府主持大局的何將軍,聽說你受了重傷,不得已向皇陵衛求援,可能消息靈通,知道平江土地那些人躲在東郊,卻不知道正確的地點在湯山鎮。那些軍爺們死心眼,只知軍令如山,一旦發起攻擊,絕不會因有人質而有所顧忌,那將是一場無人可以遏止的大搏殺,玉石俱焚,符大小姐凶多吉少。你說,該怎辦?」
王千戶已隱約表示支持的態度,因此平江土地有恃無恐,大膽地擄劫符曉雲,橫定了心要查出符曉雲與千幻修羅之間,到底有些甚麼關連,發誓要查出千幻修羅,為何能準確地出面奪走歐陽慧的可疑秘辛。
「遵命。」壯漢雙手一扭一拉竹杖,取出裏面暗藏的一支鐵桿三尺二寸三棱鋒尖短槍。尺長的三棱鋒尖相當沉重,光亮耀目,一看便知這桿槍可作鏢槍使用,近戰搏殺極為靈活,可兼作刀劍發揮威力,威力絕不比大劍差多少,甚至更大些,將人挑飛輕而易舉。
「這……」
體內的先天真氣有不足現象,復元耗去他不少精力,歇息是恢復精力體能的唯一良方,得需要時間。
「呵呵!你如果穿淑女裝,必定風華絕代,怎麼可能魯莽衝動有失大家風範!季玉弟存心調侃你,罰他。」璞玉大笑,把面對郡主的意識拋開了:「昨天多虧你及時趕到,給了妖婦一劍,從鬼門關把季玉拖回……」
「是堂哥啦!你這丫頭急性子魯莽衝動,想不到居然心細如髮……」
出事的經過,璞玉並不清楚,只從保護季玉的兩名同伴口中,概略知道受到襲擊時的經過,真正的接觸變化,兩位同伴並沒有看清,因此並沒將事故告訴歐陽慧,當時以鄰居的名義協助善後搶救,也不便說出。
農舍有十餘棟建築,廄房糧倉牲口欄一應俱全。附近零星散落著另幾家農舍,平和圖書時雞犬相聞互有往來。
「我在聽。」歐陽慧黠笑。
警哨劃空傳到,是從農宅的右側傳來的。
符大小姐已經先透露了信息,所以看到姚少師出現,沒感到意外,心理上早有準備,並沒驚惶失措,反而胸有成竹更為沉著。
「我絕對信任他,別問我。」璞玉沖季玉做鬼臉。
「這世間並不美好,人呱呱落地便開始後悔了。」她吞下一些鹹鹹的血液,咬牙說:「你們把我毫無理性地擄來,已經犯下滅門大禍,我保證你們必定後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動用了不少人,其中一定有鎮撫司的人參與。鎮撫司的人中,有不少是漢王世子與家父的舊屬,你們無法保證他們不會透露風聲。家師一代神仙,掌握乾坤,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一定會來找我的。
上次賀二爺出動漢府的天策衛甲士,包圍他幾處宅院,幸他好識時務不敢妄動,不然肯定會全軍覆沒。
「至善大夫太子少師。」她一字一吐臉色冷峻。
「我當然希望追回那一千兩黃金,尤其是那四件稀世無價之寶。」平江土地話中有不滿,偵查千幻修羅的事毫無進展,想追回有如癡人說夢:「但願在師叔們逗留期間,能找到千幻修羅,師叔便可多帶一千兩金箔返山了。回蘇州之後……」
最後三乘小轎繞城外啟程,到達麒麟門外的湯山鎮,足足繞了五十里以上,已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炊煙四起,倦鳥歸林時光了。
她用不著撒謊,因為她從沒參與任何有關大局的暴力行動,在近來所發生的一連串事故中,她都是弱勢受逼迫的一方。
三才陣佈妥,顯然陳兵相脅,脅迫對方拿出證據來,三比一顯示實力,沒把活神仙放在眼下,武當絕學敢向活神仙挑戰。
一張長凳擱在她左側不遠處,高坐著一位中年村婦,善貌慈眉不像個壞女人,荊釵布裙穿著樸素,如果打扮成貴婦,必定具有貴婦的風華。
坐在主座上留了三綹長髯的老人,身材最高,有一雙平時也閃爍著幽光的、不現老態的鷹目,屬於天生威嚴的人,流露的氣勢也表明是強者中的強者。
「先走一趟濟陽侯府,如果他們請兵的人已經前往皇陵衛,我必須趕上去阻止,順便前往湯山鎮。」
至善大夫太子少師,永樂開國第一大功臣道衍和尚姚廣孝,飛龍諜隊的創始人,龍飛在天大計的策劃與執行首腦,治國大計的指導者。
「何將軍亂了方寸,急病亂投醫……」
兩個人拖起她,架住進入內堂。
「迄今城內外毫無動靜,應該不會有後患了。」長髯老人說話緩慢平靜,但仍然令人感到險森:「些小事故,犯不著出動禁軍四出騷擾,他們根本查不出線索,怎麼可能認定是我們所為?我再等兩天,如果情勢穩定,必須動身返回武當,把剩下的四千兩黃金運走免生意外。」
「你以為是行兵佈陣嗎?」
武當的祖師爺張大仙張三丰,在這位太子少師面前也矮了一截。
「先給她喝碗水,她大概又饑又渴,說話困難了。」中年婦人扭頭向肅立在廳側的一位二十餘歲女郎說,再轉向她和藹地微笑:「你只要肯合作,肯說實話,就不會受到傷害。符大小姐,我們不希望以傷害收場,從實說出我們要知道的事,你就可以平平安安回家。」
王千戶派來傳訊的信使,再三保證不會有事,反而催促他們趕快拷問符大小姐,追出千幻修羅奪走歐陽慧的內情,不必擔心符家報復。
這種平常毫不起眼的鄉野,平時罕見外客走動。
濟陽侯府畢竟仍是功臣權貴,向符曉雲下手,仍然有風險。
任督本來已通,創傷形成的障礙獲得疏解,很快便渾身血脈流暢循環生生不息,淤積從汗水中排出體外,生機更為蓬勃活潑。
平江土地怎敢相信王千戶的保證?憂心忡忡準備應變,隨時準備撤走,作最壞的打算。
李季玉只好把出事的經過概略說出,當前的情勢也加以分析。
「畫捉鬼的符呀!」李季玉扭頭做鬼臉:「我曾經扮修羅神救你,修羅神捉鬼有甚麼不對嗎?」
歐陽慧居然一聽便在話中挑出毛病,可見並非真的魯莽衝動。
「快到了。」
永樂大帝可能真有意作弄姚廣孝,登上龍座之後,命令他還俗,卻又任命他在僧錄司任職。還了俗就不是和尚了,那能再管天下的和尚?
如果劫持的行動能秘密迅速,再有鎮撫司刻意掩飾彌縫,符侯的親友們,無憑無據發生不了多少作用,根本不需先期撤出城郊藏身。
像是走親戚的村夫婦,毫不引人注意。
「你們要知道的事是甚麼,我只能回答我所知道的事。」她心中有數,事必定與李季玉有關,她擔心的事,是李季玉的處境:「你們把小霸王怎樣了?」
「她是和我在一起,同時受到襲擊被擄走的。」季玉只好說出原因:「小慧,她曾因為你落難,而冒險奔走與賀二爺聯手活動,找到我……」
其實是否穿僧衣,他並不在意,他曾經改拜另一活神仙玄門高士應真為師,所以平時所穿的衣袍,非僧非道,這也是活神仙與活菩薩並稱的由來。與人應酬,不自稱老衲或貧道。
「不要把那假和尚看得像真的神仙。」師叔冷冷一笑:「他已經年登耄耋八十出頭,一條腿已跨入墳墓,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到了衰竭之年只等入土。你怕的是他那些握有權勢的爪牙,但十幾年來,他足跡早絕於權勢之門,不見得有人肯替他出頭。他已經失寵,甚至被禁止再教授太子,有幾個人肯繼續替失掉權勢的人賣命?再說,無憑無據,小霸王已經死了,誰會相信假和尚一面之詞,而出頭和你們這些江湖龍蛇玩命?這樣吧!我多等幾天,看是否能找出千幻修羅的下落,看能否把珍寶黃金追回,被劫走的一千兩黃金,最好能設法補充讓我帶走。姚少師的事,不必再擔心了。」
「那就把小驢丟了吧!」歐陽慧拍拍小驢:「騎了將近兩刻時辰的驢,僅走了七八里,快要憋死啦!」
「我不認識你。」師叔周乙飛沉靜地說,但心中暗驚:「貧道三年前曾經來京都小住十日,認識貧道的人屈指可數……」
雙手被背綑,雙腳有限繩,一動就渾身發軟,不用猜她也知道不妙了。
終於從噩夢連連中,被人弄醒了,睜開鳳目,一陣強烈的燈光又令她感到目眩。
反咬一口,有鎮撫司的人在場,天地雙殺星成了證人,這一招相當狠。
這位師叔眼中僅看到黃金,只知道要求籌措黃金,至於如何籌措用何種手段籌措,卻隻字不提。
鎮撫司就是平江土地的靠山,這座靠山比泰山更堅固巍峨。
「這……弟子本來也生疑……www•hetubook.com.com
兩男女皆用黃荊條編造的遮陽圈,枝葉蓬鬆蓋住了頭臉,男的穿灰布直裰,女的青衣布裙。男的牽著小驢,驢背上跨坐著村婦,驢背後,繫有盛物包。
巳牌末,璞玉過來找他。
但他活神仙活菩薩的地位仍在,天生的殺氣依然在身上煥發,任何貴戚名豪見到他,也會感到膽顫心寒。他的道術與禪功,已經融合成一爐,八十高齡依然能來無影去無蹤。
「哦!不是去提供歐陽慧被囚禁在馴象門的消息?」
一聲怪嘯劃空傳到,聲源來自農舍。
「毫無問題,養息將近兩個時辰,足矣夠矣!沿途不時補充飲食,保證精力充沛,我這就走……」
「發生意外變故。下來,棄驢換裝。」
小驢折向北街,北街外是通向棲霞鎮的大道。
「給我一把劍。」她大叫:「你們堂堂名門,人多勢眾,每個人都是高手名家,身分甚高,居然用詭計大白天當街綁架劫持,你們沒感到可恥?你們……」
「我就認識你。」姚少師淡淡一笑打斷對方的話:「當時你和另一位師兄同來,南巖天乙真慶宮的住持孫碧雲。令師兄去年升任道籙司右正一,目下在北京。我兼任僧錄司左善世,管得了天下的和尚,管不了天下的道士,但我會找他,帶著你去找,他快要回來了,你不必回武當啦!只有你,才有膽量劫持我的門人,很好,很好。」
「你懷疑?」
要向權貴挑戰,所冒的風險甚大,如果沒有權勢更大的靠山,等於是自掘墳墓。
七人齊動,七支劍光華奪目,一眨眼間,呈現外表參差,內部嚴密的天罡大陣。
人影紛現,三十餘名男女先後湧到,在防火地帶列陣,盯著站在竹林前,談笑自若的兩位不速之客,不敢妄動,兩人無視一切的氣勢相當懾人。
「我知道他們。我得進城。」
鄭和下西洋揚威海外,其實並沒獲得實質的利益,以天朝的泱泱大國,怎麼可能搜刮海外各國的資財?所以做的是賠本生意。
「你算了吧!我也許有點衝動急躁,但絕不蠢笨。」歐陽慧推開他,抱拳相並向璞玉行士人禮:「我也叫你五哥,以後請多多指教。男裝方便些,五哥休嫌狂放。」
「你這丫頭鬼得很。」他一臉無奈:「符曉雲被擄走了。」
「好像人真在這裏。」老人在桃林前止步。
符侯在京都仍有不少袍澤,錦衣衛甚至鎮撫司,都有符侯的老部屬和朋友,因此為防萬一,先期撤出京都以保萬全,風聲不對,可從陸路撤至常州遁回平江藏匿。
小驢走得輕快,乖順得很,可能牽驢的村夫,不時從脅囊中,掏出某些食物引誘小驢。
未牌正,眼線又看到兩個男女村夫村婦接近。
皇帝要他還俗,並賜名廣孝,他怎敢不遵?因此身為僧錄司左善世,卻不敢正式穿僧衣。
「五哥?」歐陽慧也粉頰一紅:「你排行三……」
劫持並不順利,竟然發生有人搶奪小霸王屍體的意外事故,而且有人受傷不輕,計畫周詳,近乎十全十美的劫持大計,並沒圓滿成功。
「那是多久的事?」
「這就走,我陪你去。」歐陽慧一聽涉及他的安全,急躁的毛病又犯了:「憑你那幾招花拳繡腿,那能救得了她?你不會重施故技,又扮千幻修羅去嚇唬他們吧?」
為首的人是天地雙殺星,不言不動屹立如山,似乎他們是袖手旁觀的人,與雙方無關,作壁上觀只等結果。
「好的,放心去吧!膽大心細,郊野任你縱橫。」璞玉拍拍季玉的肩膀:「回頭見。」
所有的人都跳起來,急急取了兵刃向外搶。
重要的是,濟陽侯遠在北京,鞭長莫及。即使在京都,也撼動不了鎮撫司,對付符大小姐,不會有多少後患。
「咦!她活該,你關心她,我……我不高興。」歐陽慧噘起小嘴。
「你是從武當來的?」她已將生死置於度外,神色冷森威嚴,這才是她將門虎女的本來面目和氣質,像在向低階層的人嚴辭詰問。
這座農舍在鎮北里餘,前面是至寶華山的大道,西面是已收穫了的空曠田野,其他三方是小有起伏,栽滿了果樹的小丘陵。
「咦!你……」
「你師父是那一位神仙?」那位留了鼠鬚的花甲老人沉聲問。
歐陽慧眉飛色舞,似乎與有榮焉,續道:「昨天一早我從棲霞港送那些女童登船下航,兩天來忙得不可開支,總算不負你的所託,趕回來恰好……」
館前的一株楊樹下,一個衣著襤褸、有如花子的人,倚樹啃吃一包乾蠶豆,看到驢夫,比手劃腳打出一連串外人無法瞭解的手勢。
倉卒間保護力不足,而碎心掌力卻又太強勁。打擊他承受得了,督脈卻受到創傷,阻止氣血與任脈貫通,形成脈流障礙,流向腦部的血液,無法順暢下降與督脈形成體內大周天運行,以至腦部充血難以疏解,昏昏沉沉吃足了苦頭。
符曉雲一直就昏迷不醒,行家制昏人的手法種類甚多,制昏穴是最普通的手法,用藥物更是乾淨利落省時省事,她是先被點穴術制昏,再用藥物加制的。
「江湖人生性殘忍,不殘忍就混不下去,酷刑迫供的手段,絕不比鐘山的天牢差。可以肯定的是,她會招出我的根柢,今後我的處境……」他最後提出自己的安全作理由,明白表示救曉雲等於保護自己的安全。
儘管這些江湖豪強自以為威鎮江湖,一劍在手稱雄道霸,橫行天下人見人怕,自命不凡高人一等;但在京都治安人員面前,都成了見不得天日的小鬼,除了逞匹夫之勇玩自己的命以外,毫無是處。
「兵貴神速,遲則生變。季玉,我們走,路遠得很呢!」歐陽慧跳起來:「昨天我來找你,是向你奉告好消息的,鬼使神差,恰好碰上你出事,真得謝謝真武大帝保佑,沒讓魔鬼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在場的人,皆可挺身作證。」余十舍聲如洪鐘。
兩人慢吞吞入鎮,然後走上了北行至寶華山或棲霞鎮的大道,逐漸接近道右的那家農舍。
姚少師瞥了八人一眼,冷冷一笑。
「嘻嘻!五哥。」歐陽慧沖璞玉嫣然微笑:「季玉綽號小霸王,應該不會在至親與密友面前扯謊,我是絕對信任他的,五哥信任他嗎?」
「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姚少師一字一吐,聲震林野,邁步向劍陣走:「又道是在劫者難逃。老夫耄矣!神功未老,看今天是否能逃得過兵解大劫,得由上蒼卓裁。」
一聲低喝,又搶出一個身材高瘦,年約花甲,相貌堂堂的人。
「是你的朋友?」驢背上的歐陽慧追問。
十幾年來,他很少露面。永樂帝也不想見到他,任他為太子少師,卻又不許他接近太子。京都人士聽說過這位活和-圖-書神仙或活菩薩,真正見過他本人的人並不多。
因此最後一次信使在近午時分到達,所傳送的消息,該是辰牌以前所獲得的情勢;如果沒有專使後續趕來傳訊,下一個正常信使趕到,該是入暮時分了。
「我在漢府走動,平常得很呀!他們出了事,我也理該登門慰問致意,看是否能幫得上忙,有甚麼不對嗎?」
「符大小姐,你不要逞口舌之能。」中年女士臉色一沉,不再和藹,慈眉善目也成了橫眉豎眼,順手俯身給了她一耳光:「千幻修羅一定藏身在你家,所以你唆使漢府的人,徹底封鎖我們的住處,有效阻止我們的活動,再讓千幻修羅出面翻雲覆雨。潑婦,你已經讓我失去耐性,再不肯乖乖合作,你將永遠後悔。」
警哨油然興起戒心,從樹後閃出,將佩劍挪至趁手處,雙手叉腰相候,虎視眈眈,怪眼中精光四射。
如果他有準備,碎心掌雖是內家掌力中,最猛烈霸道的可怕掌功,但正面直接擊中他的心坎,也擊不破他護體的神功。
「但願真的不必擔心。」平江土地的臉色,就明白表示更為擔心:「千幻修羅並不可怕,只是不甘心珍寶黃金被他劫走,真正擔心的是那些驕兵悍將,漢府的賀二爺員參贊,就把我這些人吃得死死的,想起來就毛骨悚然。
「我們走。小慧,謝謝你替我了卻心願。帶上你的劍,我的膽氣也壯些。」久久,季玉鬆開擁抱欣然叫:「五哥,你們也準備。」
他的內功火候之精純,已修至神動功發境界,修煉至自然反應的化境,倉卒間神意一動,仍具有迅速抗拒的五六成功能。
「你的體能勝任嗎?」
「解了我的禁制,給我一把劍,就可以證明我以兩儀大真力御劍的成就,是不是出於家師的真傳了。武當以內功傳世,太極玄功與兩儀大真力道上同源,既同途,也同歸,我一出手,你便可以看出是真是假了。你有這許多人,不會是怕我吧?」
「有變。」李季玉臉色一變,引驢馳入路口的矮林。
「走?」內堂口踱出黑眼圈已退的歐陽慧:「季玉,你……你活生生地……」
當他發覺警兆時,本能地提高警覺,一有異動,神意與本能立即發生不可思議的反應,能在瞬息間神意驅發護體功能。
那兩位花甲老人的目光,更是陰森冷厲,似乎可以看穿她的肺腑,臉上的神色與身軀的移動反應,皆在冷厲的審視下無所遁形,連眼神一瞥一轉,也一一了然明察秋毫。
「諸位,你們唯一可做的事,是趕快殺掉我,放棄一切亡命天涯,逃到人|獸絕跡的地方躲起來,我幾乎可以看到,大軍屠村滅族火光燭天的慘象了。我不再回答你任何問題,你唯一可做的事是殺掉我。」
「胡說八道。」花甲老人的氣勢直線沉落。
意思很明顯:已無顧忌,動手吧!
「你……」
「寧國長公主兩位公子,已在棲霞港接管了三艘衛風快船,由長公主出面飭令錦衣衛秉公處理,四十餘名童男童女,克期送回蘇杭原籍,限令府縣衙門列管他們返家,每一二月呈報他們的生活情形。蘇杭兩府以專案列管,直至他們成家嫁娶為止,如有疏忽出了意外,以怠職罪名參革。」
李季玉名中有季字,兄弟排行依序是孟仲季,因此江東門的人,稱他為李三爺。
再就是要家裏的人,籌措巨額的財物打點,家產被榨乾之後,如果鎮撫司的人仍不滿意,下一步就是準備上法場了。至於到底犯了甚麼天條,那並不重要。
「這……」
坐在上首主客座的兩個相貌清瘦,穿了寬大青袍的花甲老人,兩雙似乎幻發幽光的怪眼,有懾人心魄的威力。
小霸王根本無意赴太虛玄女的約會,唯一與漢府聯手行動的人是符曉雲,漢府調兵遣將,與千幻修羅的行動,隱約呈現遙相呼應的跡象,此中大有可疑。
花在寶船上的錢像是天文數字,卻收不回半文利息,甚至血本無歸。
目前老和尚韜光養晦,事實上很少入宮做皇太子的少師,與永樂大帝也日漸疏遠,不再過問朝政。
最後一次傳來的消息,在近午時分傳到,符家毫無動靜,安靜如恒。
如果他毫無提防,這一記出其不意的碎心掌,鐵定可以劈碎他的脊骨,當堂畢命。
「他僅練了幾天武,拳棒不登大雅之堂。」
五柱燭臺的光芒放在距眼前不遠處,顯得相當刺目,等她的視覺恢復正常,這才看清楚身在何種場合裏。
「回答我的話。」花甲老人沉叱。
昨晚經過一夜商討,他真不敢向符大小姐煎迫,萬一有了甚麼三長兩短,這禍闖得太大了。
「千幻修羅是你那位何將軍,沒錯吧?」
右前方,已可看到那家農舍的屋頂。
二進院的廳堂中,八男女一面品茗,一面商討情勢的可能變化。
那兩個假巡捕的出現,可說是佈伏者的規劃有了缺憾,沒把他看成威脅,鬼使神差無意中讓他度過劫難。
「押送童男童女的人,另攜有一批金珠,等他們到達,再設法搜購黃金交師叔帶走,這幾天應該可以趕到,天知道衛風快船為何耽擱了?迄今仍毫無信息,真煩人。」
北漠連年御駕親征,安南仍在平亂,武當山有三十萬丁夫構工,每件事都需要金銀與人力。
她是否說謊,難逃眾人的凌厲追視,任何心虛的反應,定會暴露無遺。
如果有現成的證人,就不必預先準備證人了。余十舍如果挺身而出作證人,正好大家歡喜。
在他們的想像中,小霸王在中掌時便斃命了。死屍被人乘亂劫走,很可能是小霸王的朋友所為,人死如燈滅,死了的人不需擔心了。
「你的話實在很奇怪。」她心中一跳,又明白了兩分,處境兇險,須用智慧自救:「我家與漢府,都是貴胄之家,沒有甚麼仇恨可言,意見不合明爭暗鬥不會鬧得你死我活,就算今天打破頭,明天仍會在應酬上言笑歡宴。
那時,即使絕世人屠紀綱在家,也保護不了他,恐怕反而落井下石要他的老命。
「你在和那人畫甚麼鬼符?」村姑咭咭笑,向牽驢的李季玉問。
符家毫無動靜,治安人員在江東門查案毫不起勁,並沒重視這件本來不可能發生的大案,因為沒有苦主報案投訴。
果然不錯,對方也出來三個人,準備迎接何將軍,也是三比一。
小霸王已被漢府的人封鎖,不可能獲得消息。
「是的。」壯漢欠身答。
絕世人屠陰險刻毒,不會犯眾怒包庇他,少了他這個走狗,會有另一個走狗補充取代。一旦走狗失去利用價值,殺了是唯一的下場。
碎心掌並非僅指可造成心坎的傷害,而是意指掌力可以深入軀體內部。心房有肋骨保護,勁道深入首先便得先透過肋骨,肋骨與胸肌必定全毀,而非僅毀碎心房。
「應該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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