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義救小孤

「傻丫頭,現在你服了藥,你的抵抗意識已經消失了,當然感到痛啦!不過不要緊,不久就會痛楚消失的,相信我的靈丹妙藥,沒錯。」他的心情開朗了,說的話既溫柔又安詳。
五個人,一湧而至。
「公子爺,小孤自始至終,沒哼叫一聲,沒說出半個字。」小孤在他懷裏訴說:「可……可是,現……現在好像有點痛了。」
閻知縣的隨從死傷最慘重,內廂的箱籠幾乎全被砍開了,丟掉一些金銀財物,侯驛丞麻煩大了。
「要不是老娘趕來助桑姐,認出你是孤雲別墅申家餘孽,桑姐可能上了你的當,反而栽在你手中呢!」女人準備再扎:「三年,你長大了,但面貌是改不了的,老娘第一眼就認出你是申若天的女兒申玉芝,你否認沒有用。你捱不了多久的,不如早招免吃苦頭,少讓皮肉遭殃,難道非要等無極元君來用法術對付你嗎?招!」
小孤渾若未覺,呼吸深長,承受痛苦的能耐極為驚人,在她這種年齡的少女來說,那是不可能的,她卻化不能為可能,默默承受無邊的痛苦,對外界似乎失去反應力。
天快亮了,早起的人已經起來幹活。
外面,傳來一種怪異的嗚嗚聲浪,似風聲,又像鬼哭,嗚嗚然時斷時績,飄忽不定。
刀尖指處,似乎刀前迸射出閃爍的光華,無形的刀氣激盪清晨的氣流,像是陰風乍起。
六合潛龍急換三次方位:「蠢材!難分勝負,那傢伙必定逃走,跟去就可以找到他們的窩藏處了。」
「顏知縣何在?」砍倒把門人的夜行人逼近沉喝。
「老天爺!又是嚴……知縣……」
小孤躺在車上,逍遙公子則乘馬小馳,跟蹤的人老遠便可看清他的身影面貌,不會是假的逍遙公子。
「我給你拚了!」
閻知縣的隨從最多,男女共有三十六名。
六合潛龍連劈三刀:「遊鬥表示雙方勢均力敵,一時難分勝負。」
「你太殘忍了!你不該補他一刀……」神手絕鉤狂叫,來不及搶救同伴,眼看逍遙公子一刀砍掉同伴的腦袋,驚得渾身發冷心膽俱寒。
剛向古宅的後院牆躍升,身在半空,手杖已光臨背心,升勢一頓,人像石頭般往下掉。
片刻,衝入三個夜行人,擦亮了火摺子。廳中人去廳空,只留下熄了的燭臺,與濕漉漉的夜行人腳印。
她的綽號叫辣手,她的師兄稱毒手,可知必定一窩子出來的狠人,同惡相濟經常走在一起為非作歹。
刀光可怖地旋轉,傳出颯颯刀嘯和割裂骨肉的異聲,急動的人影突然頓止。
逍遙公子手中有一把刀,站在小孤面前,臉上的肌肉可怕地抽搐,虎目中的冷電像萬千利鏃。
「你什麼?」來人聽不清他的話。
「啊……」另一處院落,突然傳來刺耳的慘號聲。
入侵的夜行人不知到底有多少,先後到達的時辰都相差不遠,三更初就開始有人出沒,官舍附近立即出現混亂現象。
別小看了一個起碼官驛丞,官品與巡檢相等,但地位相當特殊。比方說,知府大人召見,侯驛丞不但有座位,而且頗受禮遇呢。
「錯不了,我知道誰是計算我的主謀了。」六合潛龍說:「這裏是舍利寺武家大院,主人赤練蛇武威已經死了十幾年。赤練蛇有位師弟叫天蠍星郝成亮,是個黑道無惡不作的鼠輩。天蠍星的情婦姓劉,是毒手天狼的姨妹。五年前我廢了天蠍星的一手一腳,他的情婦替他奔走呼號,找人替他報仇。毒手天狼當然不能不管,助姨妹暗中策劃暗殺我的陰謀名正言順。如果我所料不差,天蠍星一定躲在裏面。辣手仙娘今晚不見現身,猜想可能留在這裏處理什麼意外事故。」
「半刀。」逍遙公子叫:「半刀殺不死他,我逍遙公子拍拍手退出江湖,我說話算數。準備,我進招了。」
兩個擄了顏知縣的人,從一條橫街鑽入一條小巷,自以為溜得快,小巷子漆黑,神不知鬼不覺,定可安全地將人帶走。
風雨確是來了,午後不久便滿天陰霾,按著雷電交加,下了一場暴雨。按著停了一個時辰,竟然又間歇地下起雨來,與一般的暴雨完全不同,這種大雷雨之後再連續下雨的現象是很少見的,只能歸諸於時令不正,夏行春令,要有人禍天災了。
連攻七刀,他開始遊鬥。
「怎麼啦?」陳七爺驚問。
「只是……」
真定到欒城是一程,看來,今晚不可能趕上入城投宿,必須在中途落店了。
連辣手仙娘一時也來不及分心注意小孤,所有的人皆被六合潛龍的聲威嚇慌了手腳。
小孤僅抽動了兩下,連哼都沒哼一聲。
「就找你。」
斜刺裏躍出逍遙公子,一把將人接住了。
這才是逍遙公子的真才實學,出手如雷霆無可克當。
「哈哈哈哈……」遠處傳來六合潛龍的震天狂笑,似乎笑聲正逐漸往這一面轉移。
「公子爺,他們……」
清查結果,遺屍十七具,其中七具是入侵的蒙面人,其他十具是隨從和驛卒的屍體。
「哦!他是鐵菩薩陳壽全。」另一人在旁說:「頗有名氣的刺客。」
天太黑,雨下個不停,風也不小,院燈籠廊燈籠皆無法點起,除了裏面的走廊有幾盞照明燈之外,各處黑沉沉,誰知道那一間是玄,那一間是黃?
下面,喊賊喊強盜的驚叫聲此起彼落,大雨如注,下面依然人聲四起,人群亂竄。
糟老頭先一步躍登屋頂,從上面超越,速度駭人聽聞,在前面無聲無息地飄落,攔住了去路。
他從容不迫,將小孤放在街心躺下,一聲刀吟,狹鋒單刀出鞘。
「小孤會妨礙公子爺……」
城中各處,都曾經發生殺人事件,有些屍體不曾被帶走遺留在現場。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到底該處曾經發生了些什麼變故,誰也不知道。
唿哨聲此起彼落,四面八方的夜行人,全往這一帶集中。
小孤渾身血污,衣裙零落,他感到心中大痛,也憤怒如狂。
同時,這傢伙也忽略了不起眼的糟老頭。
「我先走一步了……」陳七爺說,急急奔向掩上的廳門,拔閂將門拉開要往外走。
響起一聲沉叱,恍若石洞裏響起一聲焦雷。
燈火搖搖,人影電射而入。
「啊……」慘號聲傳出,黑暗中顯得特別刺耳,是女人的慘號。「噢……」是姓魏的瀕死呻|吟。
兩個中年女人負責掌刑,目下已不用皮鞭,改和-圖-書用髮釵當錐使用,用來扎穴道十分霸道。
六合潛龍愈來愈感到心慌,刀氣及體肌骨欲裂,護體神功在刀氣下壓縮至極限,支持不了多久啦!
「你走,我尊敬你,不然……」逍遙公子聲色俱厲,刀向上升:「我的侍女失蹤已經兩天……不,三天了,凶多吉少,我要他們用一百條命來償還,見一個殺一個絕不留情。你的恩怨你自己去解決,不要在我面前談正義說規矩道義,你走不走?」
只有一個夏姑娘,前來慰問治療傷勢的小孤。
神手絕鉤一口氣逃出隆興寺,飛簷走壁遠走高飛,認為必可擺脫兩個對頭,像漏網之魚,從舍利寺後繞過,這樣可以防止跟蹤的人釘梢,不愧稱成了精的老江湖。
「老夫姓裴,哈哈!應該有人認識我這條龍。」
小孤又點點頭。
小孤搖搖頭,她的神智是完全清明的。
「小孤,我……我終於找到你了,你……」他失去往常的瀟灑和玩世嘲世風度:「不要哭,你打起精神來,看他們受報……」
「公子……爺……」小孤酸楚地尖叫,接著哭了個哀哀欲絕。
「丟下你的劍和百寶囊,你走吧!」他向羅大嫂揮手,目光轉落在負責上刑的另一個女人身上。
「等無極元君到來,或者煉魂孟婆趕到,哼!在仙術大法的磨煉下,那怕她不吐實?他們都答應前來相助,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老夫朱五丁,你好大的狗膽。」
「饒……命……呃……」鐵菩薩狂叫,但叫聲戛然而止,有氣出沒氣入。
那人一驚,再次重聚真力,疾退兩步吐氣開聲,劈出極耗真力的第二記一氣掌。
張姑娘以行動作答覆,突然飛躍而上。
袖底藏簫,邪道名宿九靈簫張威的絕技,不發則已,發則必中。
「我等你們送死!」他直撼心脈的語音,具有令人心向下沉的威力。
右面,是個使霸王鞭的人,也是重兵刃。
「小老弟,不能殺他。」搶到的六合潛龍急叫:「他們是來善後的……」
亂了半刻時辰,大批巡檢捕快與及衛所的城防官兵,潮水似的趕到,整個驛館鬼哭神號,血腥刺鼻,亂得一塌糊塗。夜行人都撤走了,來得快,撤得更快。
「不,我一定要她招出,到底還有些什麼人逃出孤雲別墅,是誰將她救走的。」辣手仙娘兇狠地說:「陳七爺,你是最後撤出的人,你應該清楚最後發生了些什麼變故,你不在,小賤人胡招亂說,我怎知道真假?所以找才眼巴巴地等你趕來作證,只熬了半個更次,你就不耐煩了?」
砰一聲響,鐵菩薩倒了。肩上的嚴知縣也摔落,人本來已經昏厥,所以未發出叫痛聲。
「不許你說這種話。」
「那就好。他們迫不及待了,很好。」
其實,逍遙公子也感受到手杖的壓力,他凌厲的刀氣經常受到杖風的震撼,在重要關頭即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所以不敢大意冒失地下殺手。
最先闖入三等官舍範圍的是三個夜行人,剛躍上玄字號官舍的下處屋頂,下面小院子裏升上兩個長隨打扮的人,一鶴沖霄扶搖直上,輕功十分高明。
她有兩位女性朋友,成了她的助手。應邀前來的兩男一女,似乎對她的處事方法不以為然。
大廳堂中燈火明亮,幾個人已經累了大半夜。
近午時分,車夫卓勇風塵僕僕返店。
三人一擁而上,三面一分。
難怪上次生死一杖在客店,說主事人如何了得,原來指的就是這位五丁力士朱五丁。
「後院是郝三哥夫婦的住處。咦!怎會有叫號聲?恐怕是我師兄他們回來了……」辣手仙娘不安地說。
「找嚴知縣。」蒙面人笑笑說,露在外面那雙怪眼冷電森森銳利可怕:「請問,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得到?」
「七姑,我和魏兄、羅大嫂,明天還有一大堆瑣事待辦呢。」陳七爺無可奈何地苦笑。
這是作案的大忌,群眾驚起人聲鼎沸,沒有時間分辨目標,必須速戰速決,及早脫離現場。
那人大吃一驚,不敢再用一氣掌阻敵,也無法第三次聚勁發掌,手急眼快拔出腰間的雙刃短斧,急接射來的可怕劍虹。
「目前你唯一可做的事是閉上嘴,天掉下來有我去頂,聽話。」
「去你娘的!」鐵菩薩飛起一腳取下陰。
所有的人,皆駭然站起。
傍晚時分,五福老店那些神秘的旅客,包括夏姑娘在內,突然悄悄地離店,但並沒退掉房間,可能是上街逛夜市去了。
「逍遙公子……」那位叫羅大嫂的人驚恐地尖叫。
直忙至二更初,驛站才人聲漸稀。
「小輩逃得了嗎?」追得最快的人急叫。
「我要把你的手腳全卸下來。」逍遙公子挺刀逼進,咬牙切齒厲聲說:「你的盟友就會來找我拚命,我要斬盡殺絕半個不留。把你的左手先伸出來!」
「快走!出城。」黑衫客向乃妹急叫:「龍大叔,斃了他算了。」
攻勢一慢,六合潛龍遊走更快。
小孤對這位美如天仙風華絕代的女郎,一直就懷有敵意,但不得不假以詞色,畢竟人家是懷著善意的祝福而來,豈能不保持表面上的禮貌?
這位仁兄打一冷戰,似乎覺得刀已經伸來了,心中一處,也退了兩步。
「七姑,不能再用刑了。」那位面目陰沉的中年人說:「其實用不著追問的,乾脆殺了她,斬草除根一了百了,這樣拖下去,結果你仍然要殺她的,咱們陪你熬夜,實在沒意思,我真該走了。」
鐵菩薩這次可死定了,耳門挨了一腳。
「錚!」斧刃擋住了劍,爆出一串火星。
天下每一座驛站,包括馬驛、水驛、混合馬步驛,都是一處特務活動中心,有些驛站甚至直接受特務機關廠、衛遙控,直接保護那些上京告變的人(告變以告糾眾造反為特別優先)。
是生死一杖侯五常,嚴秉廉知縣的保鏢。
「我還是置身事外比較穩當些。」姓魏的中年人也悚然地表示:「那老鬼像纏身的鬼魂,被他纏上了可就災情慘重。桑仙娘,我也抱歉。有關孤雲申家的事,我有份,所以我和陳兄前來相助,陳兄本來就是三年前,襲擊孤雲別墅的主事人之一。至於六合潛龍裴老鬼,固然他是咱們黑道朋友的公敵,但如非必要,我……我惹不起他。抱歉,我得走了。」
有些人年紀愈大愈暴躁,大有返老還童的趨勢。五丁力士就是這類型的人,一受激便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小孤淚眼模糊,和圖書點點頭。
跟蹤的人,直跟到三十里外,這才目送車馬去遠,興沖沖打道回城。
江湖上有四個以具有千斤神力威震武林的人,稱為四霸天,每個人都自以為有霸王之勇,力拔山兮氣蓋世。
「賭什麼?」
「現在,你可以哭了。」他柔聲說:「你只是一個小女孩,經歷生死關頭,真該哭的。」
逍遙公子抱著小孤,沿大街不徐不疾地向隆興寺走。五更三點街柵開啟,夜禁終止,這時不宜飛簷走壁,以免引起早起的人疑神疑鬼,所以他大大方方越街穿巷而走。
從京都南下的官吏公差最多,男女老少進進出出。三位退職的知縣,是同一時辰到達的。三個知縣:山東博平的閻知縣閻忠、湖廣應山縣的顏知縣顏耿文、山西介休縣的嚴知縣嚴秉廉。
用髮釵上刑的女人,大概昏了頭,以為有機可乘,悄然從他身後猛撲而上,髮釵先破空飛射背心,五指如鉤隨釵抓向他的後頸。
其實三人愈拉愈遠,以目下的情勢估計,再追百十棟房頂,就會把人追丟,所以出聲罵陣用激將法賭運氣。
好不容易驛站安靜下來,他在自己的官舍裏生氣,找來三個負責役頭,拍桌子摔茶杯,大罵這些屬下飯桶、無能、不負責……
小孤雙目緊閉,像個死人,不理不睬,面臨絕境毫無激動驚懼的神色流露。
他們正通過一條不大不小的街,右面是一家大宅,宅前有頗為廣闊的廣場,是作為停車駐馬的地方。
但他忍住衝動,臉上湧現反常的溫柔。
兩人往內堂一竄,消失在暗影裏。
刀脫鉤立化驚虹逸電,挾風雷下擊。
「啪!」杜明的抓棍左手肘,被逍遙公子一靴尖踢中,大驚之下鉤的勁道四散,讓刀脫出,飛退丈外,左手抬不起來了,神手的威力失去作用。
鐵菩薩沒死,他在裝死。下陰毀一時死不了,小腹是腸,腸毀一時也不至於斃命。
兩道黑氣,向逍遙公子捲去。
「放了她,好嗎?」
「七姑,對不起。」陳七爺臉色不正常:「我要走。你們與那老鬼誓不兩立,我可惹他不起,如非萬不得已,我不想與那老鬼碰頭,抱歉,抱歉。」
他刀法一緊,說:「休想,有我無你。」
逍遙公子放棄奪寶的消息,很快地傳遍全城。
「在下要救他,正苦不知道他躲在何處。現在,正好找你們要人。」
果然被六合潛龍料中,神手絕鉤悄然伏下,蛇行鷺伏向客院的暗影退,片刻便遠離險境。
這傢伙卻沒想到,自己肩上有一個重量不輕的人。危險關頭,竟然捨不得將人丟下,真是生有時,死有地,半點不由人。
「也是也不是。不過,他幫我老人家,一口氣宰掉了好幾個魔崽子,其中有流星劍黃一鴻、毒手天狼等等。那些人好可憐,都是一招送命的。你們,我給你們打賭。」
他自以為大叫,其實聲音小得很,這一叫,痛楚加劇,痛得他神魂要飛離軀殼。
他的左手,比鋼刀還要鋒利,牛筋索在他的手指下,變成了腐物,一捏即碎斷。
兩名夜行人衝過驚呼狂叫走避的人群,到了一座小廳前,一刀砍翻了一個正要關門的人,急衝而入。
奇異的銳勁破風聲撼人心魄,是極為霸道的一氣掌,劈空掌中極為霸道的一種,足以在八尺內裂石開碑。
侯驛丞是見過大風浪的人,身分有如江湖朋友口中「車船店腳牙」的「店」,當然知道蒙面人是惹不起的瘟神惡煞,犯不著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所以神氣不起來了。
午後動身,實在有點反常。好在他的綽號叫逍遙公子,講究逍遙自在不管拘束,愛走就走,愛留就留。
三人正想離開,突然發現巷右的屋頂上有人一掠而過,互相一打手勢,飛躍而上。
她今晚沒跟師兄前往隆興寺行兇,因為她要等約定趕來會晤的朋友,但直等到三更過後,所約的三位朋友方姍姍遲來。
三人的姓,音同字不同。
刀光又閃,嚓一聲人頭落地。
夜行人一閃即至,一劈掌正中耳門,收了刀將人抗上肩。由於燭熄了,廳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情勢混亂,必須及早撤離,那有工夫詳細追問姓嚴或是姓顏?
「我正懷疑救小賤人的人是逍遙公子,所以才與無極元君煉魂孟婆接頭。」辣手仙娘冷冷地說:「多一個同盟,就多一分力量,同仇敵愾,逍遙公子成為眾矢之的,他還能活多少日子?五妹,再試試看。」
鐵菩薩的同伴哼了一聲,超越而出。
「南面,第……第四座跨……跨院……」侯驛丞勉強抓住桌子,以免自己不爭氣倒下去:「就……就是黃……黃字號官……官舍,在……在那兒可……可以找……找得到他……」
公文上本來就記載得清清楚楚,獲罪滾蛋的知縣,只能獲得三等待遇,而非全部享受免費招待的。
短小的黑色棍狀物,突從姑娘的左袖底吐出,發出古怪的八音震鳴,閃電似的從斧刃側方切入,貫入那人的右脅肋,深入五寸以上。
「黑衫客,不要欺人太甚。」鐵菩薩色厲內荏:「破人買賣,猶如殺人父母;你我都是同道,你不能不講道義,我願分給你一半花紅……」
一個黑影在屋頂上掠走如飛,絲毫不介意有雨水的瓦面如何危險,假使滑倒,很可能骨折腿斷。
「前輩從這裏進去,晚輩走東面潛入,走!」逍遙公子長身而起,三兩閃驀爾失蹤。
「老狗胡說八道,你是誰?」使刀的大漢厲聲問,距六合潛龍最近,隨時皆可能撲上揮刀。
在猛烈的攻擊中,他突然聽到六合潛龍用傳音入密之術,傳來的清晰細小語音:「不要逼得太急,如果你能改用纏鬥,將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不管他們是些什麼人。」他語氣一冷:「除非他們不是沖我們而來,不然結果只有一個。」
「是,小的願……帶路。」
傍晚時分,恒山驛鬧哄哄。今天過往的官差很多,驛丞和百十名驛丁忙得不可開交,馬上廄車進棚,官員們的隨從吵吵鬧鬧,真夠瞧的。
一聲怒極的怪吼,五丁力士怒吼如雷撲上了,雙手箕張像兩把大鐵鉗,控制了近丈威力範圍,亂抓亂摸像是靈貓弄爪,要戲弄金筆秀士這頭小鼠。
刀尖指向前面兩丈外,那位綽齊眉棍正準備撲上的大漢。
負責上刑的兩個女人,急急返回座位,急急取了擱在大環椅上的兵刃暗器囊,急急佩上。
「這小子如果淪入魔道,江湖將掀起可怖的狂風巨浪。」老人家喃喃自語:「沒有人收拾這場和_圖_書劫數殘局,不知要損失多少武林精英呢!」
一道熠熠白虹,陡然八方分張。是刀光,怪的是燈光變暗,刀光反而比剛才燈光明亮時更眩目,更明亮,真像一道眩目的迸射電光,閃爍出刺目的光華。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反應,注意力全被毒手天狼可能失敗,而六合潛龍追來了的事所吸引,完全忽略了她的反應,也沒留意嗚嗚的怪聲浪。
「在下聽說過你這號人物。」金筆秀士心中暗驚,口氣卻強硬:「你這老賊居然做起一個草菅人命,動不動就酷刑迫死人的酷吏做保鏢,你算是老而無恥,這輩子算是完蛋了,神氣什麼?」
「小孤,是真的嗎?」他柔聲問。
「能的,你不帶在下前往見辣手仙娘,在下就在這裏等她,讓她看著你們的慘狀,她就不敢再擄劫在下的侍女了,手伸出來!」
車馬出了南關,過了廣濟橋,車轔轔馬蕭蕭,沿官道向南又向南。
五個人,四男一女,分五方圍住了他,兩劍、一刀、一鞭、一齊眉棍,四短一長氣氛一緊。
「前輩,你斷定這裏是他們的巢穴?」逍遙公子將昏迷的神手絕鉤塞在牆腳下:「這傢伙精明機警,會不會把我們引入歧途?」
上廳中點了一根蠟燭,一個穿青衫的中年人秉燭訝然向闖入的人注視,看到明晃晃的鋼刀,居然不怎麼害怕。
「你們。」蒙面人指指其他三個人:「坐下來好好喝杯茶,不要出去,更不要聲張,這樣,可以多活好些年,不然……腦袋只有一個,砍掉了是不能再長出來的,你們明白嗎?」
疾落的身軀劍光急閃,掌勁突然以更猛的速度向外賁張,然後一哄而散。
坐在堂上的女道姑,就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辣手仙娘桑七姑,黑道朋友對這位心狠手辣的同道,談不上什麼好感或惡感,她的人緣並不佳,與她保持稍佳交情的人,幾乎全是心狠手辣氣質相同的貨色。
「別說傻話,該哭的時候一定要哭,這樣,你才不會成為一個性情難測的怪物。唔!後面有人追來了。」
使三節棍的人,還沒發覺棍招落空,也沒發覺棍上升反被同伴抓住,變化太快了,身形的動勢未止,鋼刀已經臨頭,恍若天雷下擊,想閃避已來不及了,嚓一聲右肩被砍裂,創口直抵胸肺。
兩人到了一座大宅前,宅前懸了一盞燈籠,發出朦朧的幽光,到了門前,方發現對面巷角暗影中,連續踱出三個人影。
劍光續進,急似電掣雷轟。
「你……你幹什麼?」一名管牲口的役頭,壯著膽大聲問。
「已經斃了,嘻嘻!」糟老頭將還沒斷氣的鐵菩薩拋開,領先便走。
髮釵再次扎入肉中,搖、轉、擺、搓……
逍遙公子的威望,一天比一天高漲,小孤救回之後,威望達到最高峰,一整天,不再有人前來騷擾,二君一王的人,似乎不敢再派來討野火了。
總算運氣不錯,在快要不支昏倒時,蒙面人已一把抓住管牲口役頭的後腰帶,說聲起,兩人同時向外飛升,一閃不見。
「桑姐,恐怕令師兄是逃回來的。」負責上刑的女人變色叫:「一定是裴老鬼追來了,令師兄一群人恐怕凶多吉少,快準備……」
「我鬼手龍長安的手,抓你的腳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糟老頭獰笑著說。
「掩護我走。」將人抗上肩的人向同伴說:「從內廂走,跟我來,別摸錯了方向。」
齊眉棍是鑌鐵打磨的,重量足有四十二斤,可知大漢的膂力真有千斤,神力驚人。
女人的手齊肘而斷,高聳的胸部在乳根下斜裂了一條大血縫,內臟向外擠。
「小孤依照公子爺所傳授,生死關頭,不要介意生死,收斂心神調和呼吸,進入物我兩忘境界,果然忘了痛苦,忘了他們是我毀家滅門的仇人,忘了他們的鞭打、針扎、指掌的打擊。公子爺,我……」
「小輩,我老人家陪你玩到天亮。」六合潛龍一而遊走一面叫:「天一亮,和尚們用晨鐘當警鐘,小輩,全城的人都會來捉你了。」
「你……你不能這樣做……」神手絕鉤快要崩潰了,左手已經無法抬起。
「鐵菩薩,你扮成操刀的強盜,就以為沒有人認識你嗎?」為首的夜行人沉聲說:「你這刺客果然比其他的人高明,混亂中竟然一找就著。把人放下來,我再饒你一次,這次你絕對逃不掉的,除非你把人放下。」
他已經不是風流瀟灑的公子,而是殺氣騰騰的兇神惡煞,舉起的刀發出隱隱虎嘯龍吟,懾人心魄的以神御刀行家一看便知。
陳七爺也不是自命不凡的人,本能地摸了摸佩劍。
「我就是嚴知縣……」
金筆秀士吃了一驚,暗叫不妙。
腳步聲急促,六合潛龍出現在一旁。逍遙公子以為這老怪傑走了,其實老怪傑一直就暗跟在後面。
恒山驛在南門大街的西首,規模甚大,僅賓館就有三座之多,接待因公往來的官吏應付裕如。另有數十間連棟房舍,招待一般的小吏、差役、丁夫,與官舍隔離,待遇不一樣。
店東五路財神是老江湖,他知道這些人當然不會是上街逛夜市,而是暴風雨來了。
這七刀有一半破綻出現,改採遊鬥埋所當然,明白表示碰上勁敵,只好養力蓄勁候機下殺手。
官舍是以千字文字號排列的,沒設第一字「天」。三等官舍有五進之多,第四進有六間,依次是地、玄、黃、宇、宙、洪。
可是,跟蹤的人是六合潛龍,武林十大怪傑之首,人精中的人精。
來的共有三個人,不但不救他,反而要了他的命。
「那一個狗養的雜種,敢向我逍遙公子遞刀出劍,我一定把他亂刀在這裏分屍。」他粗野地咒罵:「要讓一個狗雜種全屍,算我逍遙公子栽了。」
城西北隅的舍利寺,是府城第二大叢林,寺裏面藏有唐代名僧金牛禪師的舍利。寺南近城根處,有一座古老的大宅,人丁不旺,房舍卻多,有不少房舍是空著的,蛛網塵封門窗破損,一年到頭人跡罕至,裏面正好藏匿。
五個人不約而同,五面一分溜之大吉。
「啊……」剛踏出廳門的陳七爺,發出一聲慘叫,身軀倒飛而起,向堂上飛摜。
「等不到天亮,你已經死了。」他的嗓門更大,五方移位僅攻了兩刀。
果然奏效,前面的黑影倏然止步相候。
噗一聲輕響,鐵蓮子擊破了女人的後腦。
「說!」蒙面人聲色俱厲:「不說不留頭,喀嚓喀嚓砍掉你們四顆腦袋https://m•hetubook.com•com,大爺另找人問。」
剩下兩個活人:姓魏的與辣手仙娘。
朦朧中,他確知有人飛奔而至,而且不止一個人。
那女人正悄悄地,令人難覺地向內堂門挪動,被他懾人心魄的目光所吸住,駭然一震,猛地飛躍而起。
驀地陰風乍起,燈火搖搖,辣手仙娘的身影,突然徐徐隱沒,空間裏流動著淡淡的屍臭,黑氣裊裊如霧如煙,門窗搖搖簌簌震動。
鐵菩薩上次被黑衫客堵在小巷裏,斷送了好朋友銀刀賀永定,對黑衫客深懷戒心,沒想到又碰上了。
「你有人質在他們手中,不宜出面。」六合潛龍附耳說:「我先進去,設法製造混亂,讓你乘機救人。小伙子,可不要再亂來,沉著些。」
「大膽!」
「喬公子,與……與我無關……」羅大嫂戰抖著哀叫:「我……我也曾勸……勸桑仙娘不……不要虐……虐待你的侍女,殺人不……不過頭點地……」
「小賤人,說!」女人冷厲的嗓音十分刺耳:「你應該死在孤雲別墅的,是誰把你救出的?」
「小老弟……」
這位朱五丁,就是四霸天之一,綽號叫五丁力士,雙手可力掣奔牛,單手可舉千斤石獅,磨盤大的巨石一拍即碎,據說闖蕩江湖將近四十年,未逢敵手。
五路財神荊東主高興得上了天,心中不住念菩薩慈悲,因為逍遙公子派甘鋒到店堂結賬,要立即動身南下。至少,店中不會發生心驚膽跳的打殺,不必派人收拾遺留的無人收殮死屍了。
小孤的頰肉,抽搐了兩下,渾身是鬆弛的,真像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呼吸稍有改變,從深長變為稍短。
「好哇!原來是金眼彪陶景老兄,找對人了,擋財路者死!哈哈!」夜行人狂笑著猛撲而上,劊刀風雷乍起,狂野地運人帶刀貼身切入。
「不大膽還敢來嗎?」
侯驛丞今晚火氣特別旺,不是他吃錯了藥,也不是因為下雨而心情不佳,而是住宿的人太多,官員們的隨從吵吵鬧鬧,一直就找他的麻煩,要這要那把他吵得暈頭轉向,一肚子火快到了爆炸邊緣。
「小孤聽話。」
顏知縣最少,一妻一子,一僕一婢,還有兩個僱來的腳夫。一輛車,是從保定府僱的,只送他們到河南的彰德府,所以須在彰德府另僱車輛,走完其餘的返鄉旅程,一站一站僱人就道,相當麻煩。做官的有幸有不幸,閻知縣是最幸運的一個。
「你……你是喬小輩的朋友?」
是黑衫客兄妹,和一位不起眼的糟老頭。
他吃力地爬離巷旁的臭水溝,本能地伸手。從百寶囊中掏救急的藥,可是傷勢太沉重,好半天還打不開百寶囊的防水油綢囊蓋。
「你們為何亂闖?」中年人頗為鎮靜,說的官話帶有南音,一雙大眼冷森森,即使在鋼刀前仍具有懾人的威儀。
「難道我就沒有事?我的事比你們的事重要得多,要不是為了等你們來,我已經在隆興寺與家師兄在一起,參加埋葬六合潛龍老匹夫的大事了。」
負責上刑的兩女人之一,用釵在小孤的右腿股探了探,臉上有猙獰的怪笑。
「去他娘的!你死吧!」
羅大嫂魂飛魄散,發瘋似的衝出廳外去了。
「明白,明白……」侯驛丞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六合潛龍心中暗懍,逍遙公子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議,難怪那天晚上追了個首尾相連,這年輕人身懷絕技,武功深不可測,想起剛才交手的情景,這位藝臻化境的老怪傑,仍感到毛骨悚然。
張姑娘躍進的身軀突然向上滾轉,恰好避過掌勁的勁道中心,雨滴被掌勁催動,匯成一條柱形的水流,從她身下激噴而過,危機間不容髮。
「好啊!你這老狗竟然向我討起人來了。」是金筆秀士敖世倫,俠義名門佳子弟:「你是嚴狗官的保鏢,總不會把鏢丟掉吧?在下正苦找不到狗官,找你們要人錯不了,一定是你們把狗官藏起來,故意虛張聲勢反向在下討人,在下可不上你的當。」
兩具屍體陳列在堂下,燈光下,可看到地面流著大量的鮮血,血腥刺鼻,慘眾怵目驚心。
明顯地,這一掌勁道減了三成。
驛館成了一鍋沸湯,也像被搗破的蟻窩蜂巢。
「準備走。」隨陳七爺來的羅大嫂一蹦而起:「我可不願招惹裴老鬼,那不會有好處的。七爺,魏爺,你們不走,我可要走了。」
「錚錚錚……」金鐵交鳴聲從各處傳出,夜行人爭先恐後深入官舍,黑夜中展開了難分敵我的混戰。
錚一聲暴震,攻出的護手鉤脫手飛上半天空,刀光再閃,挾風雷疾下。
官舍與吏役所住的雜院之間,中間隔了院子、有門的廳、雜房。住宿的官員們由於攜有內眷,因此各派自己的隨從,管制自己安頓房舍的往來外人,少不了不時發生有外人亂闖的糾紛,甚至對驛館的事務人員發生誤會。
「是裴老前輩吧?」
一聲嬌叱,她飛滾的身軀已突然伸展、下搏,劍已出鞘,身劍合一凌空疾瀉而下。
「小孤不哭……」
當然,只有驛丞和幾個經辦人,知道這些退職知縣的底細,把他們當作第三等人,全部安置在第三等官舍內。
能拍碎巨石,可知內功火候十分精純,並非僅靠力大無窮揚名立萬,而是如假包換的內外兼修高手名家。
六合潛龍不敢用手杖接刀,展開絕世輕功八方遊走,被逼得險象橫生,可怕的刀光幻化為無數閃爍的雷電,每一刀皆力道萬鈞萬難禁受,先天氣功即使練至十成火候,恐怕也禁受不起以神御刀的全力一擊,刀下必定氣散功消,絕難倖免。
「砰匍……」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內堂口,手本能地亂抓,把門簾抓毀掉落,覆蓋在身上成了裹屍布。
杜明的神手,不得不抓住塞入手中的三節棍。
「大人,不……不好了……」這人臉色灰敗說話像是短了兩寸舌頭:「官……官舍有……有賊……有強盜殺……殺了人……」
從寺後的禪房偏殿穿出,確定沒有人跟蹤,這才穿寺而過,向古宅飛掠而走。
「你知道你在對什麼人說話?可惡。」
黑衫客抱起了嚴知縣,黑暗中無法分辨面貌,嚴知縣昏厥了也不能說話表示身分。
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辣手仙娘擄走侍女小孤的消息,由於小孤受傷不輕,逍遙公子才放棄奪寶之舉,離開是非場一走了之。
「玄字號與……與黃……黃字號都……都有……」
「你太過分了……」
這位叫杜明的人,綽號稱神手絕鉤,鉤固然極為可怕,手更是致命的追魂奪命武器hetubook.com.com,鉤刀相交的同一瞬間,人已切入手便到了逍遙公子的丹田要害前。
這瞬間,後面的鐵菩薩重施讓朋友送死的故技,急退兩丈,轉身飛掠而走。小巷黑暗曲折,逃命該輕而易舉,讓朋友阻敵,自己乘機脫身,上一次就逃得性命,這次諒無困難,黑衫客的武功高明不了多少,絕難追及。
糟老頭緊抓住腳不放,左腳已踏住了鐵菩薩的下陰,手拉腳踏,下陰毀內臟壞。
廳門還來不及關上,奔入一個氣急敗壞的人。
正在火頭上的侯驛丞抬頭一看,正想大罵那一個混蛋敢如此大不敬,發出這種蔑視他權威的輕咳。可是,他突然僵住了,張大著嘴,要罵的話嚇回肚子裏去了。
似乎,今晚所有的夜行人都來驛館趕集了。人從四面八方入侵,目標都在官舍。
「你問……」
「陳壽全……」
他疾衝三方共發五刀,一刀幾乎砍中六合潛龍的右肩:「我年輕,真力不虞枯竭。」
他心中一動,薑是老的辣。
「來善後帶兵刃,我有權殺他。」逍遙公子拒絕讓步。
三個退職知縣全部失蹤,內眷們哭聲震天。
「咦!你是誰?」有人大聲問。
「她是血洗孤雲別墅的兇手之一嗎?」
「砰!」女人倒了。
五丁力士除了一雙手可怕之外,纏在腰間的鐵鏈更令人害怕,將人纏住一拉一拖,可把人勒斷成兩段。
風雷聲殷殷,燈光終於突然熄滅。
小孤的眼皮,眨動了兩下。
「嘻嘻!我等著你呢!」突然擋住去路的糟老頭怪笑著說。
髮釵連扎五次,腿股多加了五個小洞孔,鮮血汩汩流出,染濕了褲子。
羅大嫂的話,已暴露了心中對六合潛龍的恐懼。
「不是,他已經自己走了,他的事忙著呢!這老怪傑一生慣會戲弄別人,追蹤別人,想不到這次被人追躡了半個月之久而毫無所覺,幾乎送掉老命,真夠他受的人,善後的事他能不忙碌?唔!不止一個人。」
「不錯,是我,逍遙公子。」他將小孤放近壁根躺下:「我的侍女年紀很小,居然有人用毒刑把她糟蹋成這鬼樣子,渾身濺血體無完膚。你們,已經不是人了,我實在沒有心情把你們當人看。辣手仙娘,你一個方外人,實在玷污了你那一身道衣。我可以原諒你殺死我的侍女,但不能饒恕你用酷刑虐待她。」
街上已經有早起的人行走,不止一個人平常得很。
「我……陳壽……壽全……」
他哼了一聲,左手一揮。
正罵得寫意,廳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一聲怒嘯,刀光狂野地洶湧而出,風雷驟發,有如山崩海立。
「咦!是你。」其中一個人怒叫:「好小子,你把嚴知縣擄到何處去了?你該死。」
小孤被困住雙手,綁在廳柱上,渾身血污,胸背被皮鞭抽得衣破肉腫,唯一未受創傷的部位是臉。
三方的配合,若合符節,好像是事先演練過的,一照面的一連串急驟變化絲毫不爽如期演出。
「賭你們每個人,只能接下他半刀,一刀必定殺你們一個。你快活一刀的刀法很不錯,最多只能挨上他一刀,夠你快活的了。」
人影疾射而至,啪一聲短手杖震偏了刀,刀距神手絕鉤的左肩僅一髮之差,及時震偏僅刮掉一層皮肌。
逍遙公子如果沒有把握,豈會用刀硬接專剋刀劍的鉤?這瞬間,他身軀下挫左手疾沉,危極險極也奇準無比地抓住了攻下盤的三節棍,閃電似的向上抬送。
「快關門,快……」侯驛丞終於扭身摔倒。
驛丞姓侯,是個在官場中小有名氣的人,恒山驛是一等大驛,往來的公卿大吏甚多,對這位侯驛丞自然有些印象。
驛站甚大,房舍連廂接院,大白天撞進去,也摸不清方向,比那些豪門大戶深如海的規模毫不遜色,真需要有人帶路才能進出自如。
「七姑,你居然和這兩批人搭上了線?」陳七爺吃了一驚:「他們都是逍遙公子的對頭,你捉了逍遙公子的侍女,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再與他的對頭凌虐他的侍女,你這樣做聰明嗎?」
「你。」蒙面人向管牲口的役頭招手:「帶我去,我不會傷害你。」
是一個一身黑的蒙面人,刀繫在背上。不錯,正是那些為非作歹的打扮:穿夜行衣準備作案的打扮。
「在那……那座官……官舍?」在地下掙扎要爬起的侯驛丞驚怖地問。
「放我一馬……」神手絕鉤抱著手後退狂叫,魂都快嚇掉了。
這是官驛,不接納私客;有來頭的例外。
「老天!真是這老鬼。」辣手仙娘駭然驚呼,臉色大變:「我師兄完了,他……他他……」
「我得自救,自救……」他朦朦朧朧的視覺還管用,知覺也並未全失,但手不聽指揮,徹骨奇痛已令他手腳酸軟,力不從心。
他像一尊天神,徐徐轉身,刀徐徐隨身右移,氣勢磅礡,全身似乎湧起陣陣寒濤險浪,接近的人必定毛髮森立,心底生寒。
「救……我……」他大叫。
「好了好了,七姑,你問吧!我認了。」陳七爺只好不走了:「她死不開口,鞭打刺穴她木然不睬。七姑,你這樣對付一個抱必死之念的人,委實不智。」
「你又是那座廟的大菩薩?在下行道三年,認識不少人物,不認識的更多,你……」
大漢遠在兩丈外,竟然氣懾地急退了兩步,似被刀氣和奇異的刀光所撼動,心中發虛而亂了馬步。
糟老頭手一沉,半分不差抓住了腳背。
「慢來!潑婦少撒野!」隨著震耳的沉叱聲,迎面一挫馬步掄掌便劈。
「小輩,你否認把嚴知縣擄走了?」為首的人厲聲問,中氣充足聲如洪鐘,站在屋頂上有如一座鐵塔。
小巷曲曲折折,偶或有一兩家住宅懸有門燈,總算可以看清某些曲折路段的景物。
所以過往的大官小官,即使嫌招待不周,最好忍氣吞聲,別得罪這些驛丞。有明一代,的確有些大官小官,因為一怒之下揍了驛丞,而落得丟官撤職查辦的下場。
「相好的,有何貴幹?」那位手綽短戟的長隨,攔住了兩個躍來的夜行人沉聲問。
「哈哈!你們這些混蛋死囚,本來都該死,但在大街上被分屍剁來餵狗,這附近的街坊豈不禍事上身?」六合潛龍輕拂著短手杖怪笑:「我老人家不如做做好事,抽掉你們的筋,像趕狗一樣趕你們走,免得你們枉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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