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突遭暗襲

「狗屁!」逍遙公子破口大罵,修養實在太差,他年輕嘛!
「哼!他憑什麼敢找威麟堡討公道?可不要被他的虛張聲勢所騙,你等著瞧,他一定會逃過河去的,兩位何不一起過河?」無情花肯定地說:「他揚言等候三天,明知威麟堡的人根本無法趕來,這是他死要面子給自己留退路的老把戲,明天期限一到,他一定會加快逃過河去的,絕不會等范堡主帶人趕到宰他。」
陰魔臉色死灰,搖搖欲倒,右胸鮮血染衣,大量的鮮血從創口向外湧。
張蕙芳將遮陽樹帽往陰魔身上一丟,舉步向無情劍夫婦走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朱黛黯然地說:「情,只是男子漢遨遊五湖四海中的一朵浪花。」
逍遙公子就希望對方大光其火,火冒得愈大愈好。
「請帶我去見喬公子。」她抱拳行禮說。
「是嗎?」
「謝謝你,你知道我應付得了。你要在江湖歷練嗎?」
「另一半大概要給夏姑娘和田姑娘了。」逍遙公子臉上恢復笑意。
「我們去與他會合。」
「施主們請讓開。」般若向八表天曹四人平靜地說:「貧僧發慈悲,願與這位不懂轉世佛法的小施主,闡明我佛慈悲度世之旨,善哉!」
石桌把菩提壓在石凳邊緣,把肉體壓扁,而且斷成兩截。
百步外,無情劍夫婦狂追不捨。
另兩僧隨後跟入,似乎已修至無嗔境界。
「唔!錯了。」逍遙公子搖搖頭:「你一點也不像煞,沒有吸魂吞魄的煞氣,倒像個提大茶壺的。也許十幾年以後,你可以去做一個稱職的皮條客,帶著這幾個徐娘半老的過氣美女,每晚往酒樓旅店……」
「很簡單,威麟堡的人,說得不合情理。」夏姑娘頗為自負地說。
「就算你能動身,趕得及嗎?只要你一露面,威麟堡的人將不惜一切代價對付你。」
「濁世威麟一群人圍攻二君一王,也勞而無功。而二君一王一群人圍攻他,片刻間便一一屍橫八尺。你說,八表天曹有多厲害?」
三個女人不能不上,三把劍從兩側逼進、合圍。
「懾魂攢心釘。」逍遙公子刀垂身側,左手拋弄著一枚灰色的六寸有螺旋紋的怪釘,頭重尾輕,尾部且嵌有增加旋轉力的定向尾翼三小片,精巧無倫:「無情花,你很不識趣,一而再暗算偷襲我不計較,現在你找來武林朋友最不恥的天地雙煞偷襲,我不能饒你。」
「衝上來!」逍遙公子冷冷地叱喝。
世間有許多疾病,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劑,會一天比一天好。而有些病,卻是來日苦短,拖一天就多接近鬼門關一步。
那一聲暴響,是不了僧的絕技大天雷掌全力一擊的氣流及體迸爆聲。
發槍的勁道中斷,收不回來,也無法斜飛。
范堡主十分失望,輕車內沒有任何值錢的珍寶,兩隻箱籠中,只有十餘錠十兩莊的金元寶,和二百餘兩紋銀,一小箱值不了幾兩銀子的普通首飾。
第二步,便是聲稱向威麟堡討公道,限三天之內,威麟堡的人到孟州客棧理論。
「你們是……」
「他們說,由八表天曹帶了幾個人,合力一擊就把他震飛了。」
「奇怪,威麟堡的人,怎麼不顧身分亂放謠言?」另一個女性嗓音也動聽:「他們明明指天誓日,說震毀了逍遙公子的五臟六腑……」
聽到急促的奔跑聲,女郎警覺地站住了,一掀披風,露出插在腰帶上的劍,冷然相候。
渡口的下游里餘,有一處平坡,岸高三丈餘,泥壁峭立,水蝕嚴重,形成犬牙交錯的陡壁,上面有草木,縱目南望,遼闊的大河濁流滾滾。壁下有兩里長的河灘,泥地龜裂生長了些野草,可知久旱不雨,河面水位縮小了許多。下游的夾灘,幾乎與北岸連在一起了。
她在豪賭,用生命作賭注,賭黑衫客不知道她和李大妖神,與鬼、怪曾經結成同盟;賭黑衫客兄妹也是為逍遙公子的珍寶而來的;賭黑衫客兄妹不知道她是陰魔。
「果然是逍遙公子的另一批暗中活動爪牙。」無情花拔劍上前:「和尚,亮名號。」
「是的,爺。」
懾魂攢心釘落空,龍爪功落空,鏈子槍也間不容髮地掠背而過落空了。
她們都是年輕一代的高手,在同輩的優秀子弟中,她們可算佼佼出群,已闖出名號成就超人的名人,但比起老一輩的高手名宿,依然差了一大截。當然,大多數的老一輩人物,真才實學比她們差得多,有些過去的風雲人物成了她們成名的踏腳石犧牲品,在她們的劍前倒下去,世上新人換舊人。
「亂打亂殺?」
如果注意力放在躲避暗器上,那就上當了,暗器固然可怕,但真正致命的主攻卻不是暗器。
「你們太年輕,大概沒聽說過我不了僧。」和尚方便鏟一伸,怪眼精光乍現:「貧僧超度你。」
天煞宇文乾愣了一愣,但並不驚訝。
逍遙公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樹林內,不自覺地嘆息一聲。
天煞一撲落空,手中仍抓牢接來的狹鋒刀,鷹隼似的向下伸腿著地。
「裴前輩好。」金筆秀士離座先向六合潛龍行禮,盯著司空姑娘笑笑:「司空老弟好,怎麼看你也沒有頭巾味,你到底是不是碧玉蘭花呀?不想稱花了?」
可是,仍然晚了一剎那。更糟的是,他後面站著毫無戒心的兩位姑娘。他固然首當其衝,兩位姑娘同樣處身在三個人聚力一擊的威力圈內,受力並沒有減輕多少。
任何人都會認為兩枚懾魂攢心釘是致命的主攻,一個兇殘名殺手的暗器,以一手的全勁發射單一的一枚,可知必定無可克當百發百中。
「師父……」姑娘撒起嬌來。
「你助我,我也幫助你對付他。」
「那倒不是。」
「小孤,情不是一塊鐵,也不是一塊石頭,那只是一種抽象的東西,會變的;連鐵和石頭都會變。世間有許多許多恩愛夫妻,你知道有多少對同床異夢?友情也會變,只有要好的朋友,才能變成最可怕的生死仇敵。親情也會變,有弒父母的逆子女,為奪家產可以骨肉相殘;當災荒來臨,父母們會易子相食……」
英雄與梟雄的分別在此;君子永遠逃不過小人的暗算;口中聖賢心中干戈的人必定萬事如意。
「爺,希望她能慧劍斬情絲。」身後傳來小孤不自然的語音。
逍遙公子像是背後長了眼,抬手在肩上方抓住了刀靶,不再後退,刀向前徐降。
四周全是叢莽,草木在大太陽下了無生意,似乎快要被烤乾的茅草,可能等不到秋天就要枯死了。
逍遙公子絕不是乘渡船過河逃走的,一定藏匿在某一處沒有人跡的地方,躲起來準備找船隻過河。有七八個人之多,躲不住的。
公私兩途下工夫,過往的江湖朋友,都對威麟堡這種惡劣作為深痛惡絕,認為做得太過分了,這簡直比強盜還要卑劣,所以綠林朋友也諷刺地揚言,歡迎濁世威麟加入綠林道稱王道霸,做一個真正有種的英雄。
「你先死!」張蕙芳沉叱,聲出劍發,奇快絕倫,劍出鞘似乎才看到手動,看到劍光已是劍到人到,笑指天南排空直入,招術平常,但速度如電耀霆擊,平常的招術也成了致命的絕招。
小徑通向四里外的下孟鎮,平時就很少有人行走,路兩側草高與人齊,樹叢不規律地散佈其間。
同一瞬間,退在一旁的八表天曹四個人,同時吐氣開聲,八隻儲勁以待的大手,全力向前拍出。
「老道,你認識本姑娘?」
這些餘脈,如按古籍認定,該稱王屋餘脈,而不能稱太行,因為古籍是以沁河為界分脈,東太行西王屋,這些餘脈是從沁河西面伸下來的。
渡船一如往常往來渡客。
「在真定我就想殺你。」張蕙芳站在丈外冷冷地說:「可惜沒有機會。」
六隻巨靈之掌,猛然向外翻吐,掌勁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向石桌對面轟然迸爆。
「既然你知道……」
「這次絕不饒你。」逍遙公子怪腔怪調地叫,刀向天香玉女一指。
「這有何難?」金筆秀士笑笑:「咱們根本不提逍遙公子。鬼手龍在暗,打和*圖*書爛仗是黑道人的本行。」
逍遙公子前滾翻一匝,比他拋出的刀多翻了半匝,就在背部著地雙足蜷縮滾轉的剎那間,他掌心暗藏著那枚接來的懾魂攢心釘,向上電射而出。
「家師百劫邪神。」
雙方都快,一上一下對向而過。
天香玉女不等他衝上,飛掠而走。
「怎麼助你?」張蕙芳平靜地問。
鷹爪功運勁的方向是直前而下,控制的空間僅有龍爪功的三分之一,威力也小得多。不論龍爪或鷹爪,普通的刀劍絕難抵擋,一觸即折。
「喂!怎麼你還在這裏?」司空碧玉笑吟吟地向窗下那桌的食客打招呼,口吻一點也不斯文。
「唔!倒是相當不錯的辦法。」六合潛龍笑了:「你這小子真該和逍遙公子走在一起,保證可以把江湖鬧個天翻地覆,烈火焚天,要不得。」
女人工於心計,確非虛語。
「也難怪他。」金筆秀士說:「每個人對是非的看法,多少有些出入;每個人行事,都以為自己是對的。他對俠義門人的作風有成見,所以認為我向嚴秉廉那酷吏報復不對,對我也就不假以辭色,其實他對我並無惡意和成見,所以找只好離開他遠一點,在河這一面為他盡力。」
「你在最近期間不能妄用真力,切記避免出手,免得我分心,記住了。」
所有的人,都派到河岸上下游窮搜,搜遍每一處人跡罕至的河岸。
三支劍三面乍合,配合鏈子槍從三面聚合。
至於什麼達摩易筋經、什麼武經、什麼的什麼經……大概得派人到西天去,找他老人家求證真偽了。
無情劍夫婦的輕功出類拔萃,但在草中竄走卻沒有陰魔靈活,又不能躍起超越,因為躍起之後就不能半途折向,事實上躍起並不比竄走快,所費的精力卻浪費一倍以上,追人是不能用輕功提縱術的,躍進五六次就精疲力盡,白費精力。
「我?」
黑衣小姑娘,正是黑衫客的妹妹張蕙芳。
「一言為定。」她急步接近,手也離開了劍靶。
「哼!倒!」天煞宇文乾獰笑著低喝。
鮮血像鐵彈,貫入般若的胸膛。
撲來的速度,比暗器僅稍慢一剎那,箕張的雙手十指如鋼鉤,控制了八尺的空間,是龍爪功而非鷹爪功。
「他死在自己的懾魂攢心釘下。」逍遙公子說:「在下見識過更歹毒的暗器,也會發不少種獨門機巧暗器,但很少使用暗器,用則得心應手很少落空。你,有什麼牛黃馬寶,掏出來好了。你最好叫那三個女人聯手,四此一或許有一拚的希望,一個人上,你死定了。」
「好,免得你死不瞑目。」
「呵呵!無量壽佛!」老道陰笑著說:「女施主要找人助拳,的確易如反掌。」
「吳小妹,該相信我的消息不假吧?」夏姑娘的嗓音十分悅耳:「白日當頭,相信你我所看到的,絕不是從地獄溜出來的鬼魂。」
威麟堡的人,接收了孟州客棧內,逍遙公子遺留下來的車馬和行囊,擺出了勝利者神態,擺出了強盜面目。
三支劍向三方激射,劍一沾刀光便向外震飛,連人帶劍飛震而起。
得不到預期的反應,常會令人大光其火的。
「把閻知縣的珍寶分我一半,我不再找你。」年輕女郎橫蠻地說:「我從京都跟蹤那贓官整整一個月,那些珍寶是我的。」
逍遙公子是前一種人,就在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意志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激發了潛在的先天本能。
「我們並不貪,你瞧著辦好了。」陰魔夏秋姬毫不臉紅地說:「在真定五福客棧,如果你答應和我聯手,何至於鬧出如許風波?也不至於與天下第一堡結仇,你確是不明時勢不識好歹。」
逍遙公子坐在大樹下,抱著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目光落在坡下的亂草叢中,心神不屬地注視著一對灰色野兔挖掘地下的草根。
「我也經過不少挫折,也多次失敗過。」逍遙公子用另一手按住她的掌背:「但我是男人我禁受得起挫折和失敗,也不怕挫折和失敗。我會繼續接受各式各樣的鍛煉和挑戰,有一天我將實至名歸,或者身敗名裂。」
「我……我想先走一步。」朱黛深深吸入一口氣:「我要回家,不要送我。」
三妖僧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沒冒火。
六合潛龍帶著扮成小書生的司空碧玉,施施然進入孟津酒肆的店堂。
「嗯……」陰魔疾退八尺,踉蹌穩下馬步。
「咦!你們是……」陰魔警覺地手按上了劍靶。
「女施主錯了,貧道方外人,不認識逍遙公子,逍遙公子也不認識貧道。」
「夏大姐,你怎麼能肯定他沒死?」那個女人問。
「比方說陰魔夏秋姬,天香玉女……」逍遙公子似乎覺得必須含蓄些,保留些:「在我沒受到致命損害之前,我都有容忍的氣量。有目的的感情很好處理,難處理的是雙方都動了真情,所以我非常的小心防衛自己。前輩其實不必帶司空姑娘在這裏躲藏,大可以真面目在鎮上或縣城落腳,威麟堡的人,一直就不知道前輩插手管這檔子閒事,在這裏太不方便了。」
朱黛的針傷已經完全痊癒,她一直就對離開與否遲疑不決。
他的刀已不在手中,身形乍動時向前拋出,尖輕靶重,刀自然順勢翻騰,刀尖下沉急旋,刀靶便向前翻出,翻騰半匝,天煞便恰好撲近,刀靶也恰好出現在天煞的胸前方。
右袖內飛出的兵刃,是一枚尺長的特製鏈子槍,槍比傳統的鏈子槍短小一半,練子是九合金絲細鏈,可遠攻一丈八尺內的目標,速度駭人聽聞,很難看清形影。
其實,他如果不作兩敗俱傷的反擊,傷勢便不至於如此嚴重的,真正重創他的人是八表天曹四個人,而不是三妖僧。
「他老人家手面廣,打聽消息去了,等會兒可能會來。我們是碰巧一起住在鎮上,好幾天了。你們是……」
「她老爹。」
小孤伸腿一挑,刀飛翻而起,被對面的小羽一把抓住,順手向前一拋。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朱黛像向自己發問,粉頰湧起艷紅的色彩。
百步外,陰魔掠走如飛,冉冉而至。
「擔心什麼?」
天地雙煞宇文乾宇文坤,是宇內十煞中排名在中上的兩個名殺手,四十來歲的雙胞胎兄弟,已經在江湖稱雄了將近三十年。這是說,這兩個殺手在十歲左右,就開始為禍江湖了。
一聲輕響,逍遙公子恰好轉身,坐在草地上原姿不變,一旋之下便轉過身來,摺扇擋住了電芒,電芒擦扇骨縫而過,驀爾失蹤。
「唔!有道理,威麟堡這一招,委實拙劣得很。可是,夏大姐田大姐,既然珍寶已經被范堡主取走,你堅持要來找他……」
「到時候再說吧!為了我的事,幾乎斷送了司空姑娘,真抱歉。」
「不錯……」
和尚手中挾了一柄埋屍的方便鏟,真像一個走方僧,哈哈大笑迎上。
「我攜有喬二公子的手書,要面呈喬公子。」
「哈哈!貧僧從來就不想下地獄,只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沒想到佛沒修成,幾乎成了冤鬼,所以貧僧看開了,屠刀不放也罷!打!」
太行山從北面伸出幾條腿,主脈從孟縣西境伸入黃河,真正的古孟津渡口,就在紫金山下,可知縣西境有不少崗陵山丘。
沿岸有許多地方是荒野或丘陵小山區,不適宜耕種,交通不便,從來就沒有人到過這些地方,千百年來一直就保持著原來的禽獸世界風貌。人如果逃進這種地方藏匿,要進去搜尋有如在大海裏撈針。
逍遙公子向小孤小羽做鬼臉。其實一回下孟鎮,便已知道威麟堡已經公然宣稱,擊毀了逍遙公子的五臟六腑,雖然被隨從救走時還沒斷氣,但絕難拖過一時三刻,大羅天仙也救不了內臟已毀的人。
前有仇敵,後有追兵。更糟的是,這一帶已接近下孟鎮,附近全是荒廢了的田野,久旱之後,田野中只生長及膝的野草荊棘,無所遁形。
當逍遙公子重新出現在孟州客店時,立即就引起一場風暴。店家叫苦連天,因為威麟堡的人,已經把逍遙公子的車和馬,與及所有的行李取走了。
「來幫你們呀,如何和圖書?」六合潛龍說。
「我明天過河。」無情花恨恨地說:「洛陽方面,我可以找到幾位比天地雙煞更高明的朋友,我要設法說動他們,在對岸等他。」
牽著最後那匹座騎的人,是個粗眉大眼一臉蠢相的大漢,沒留意身後有人接近座騎。
「哦!沒什麼意思。」逍遙公子像是神智一清,臉上有陰森的笑意:「這幾年,我遇見不少傾心於我的姑娘,不管她們的目的是什麼……」
「不必問名號,再見。」
「不等甘叔回來?」
他不但要拉一個人做伴,而是兩個。
已由不得他胡說八道了,四個人突然發起雷霆似的狂攻,地煞的鏈子槍首先吐出袖口,遠攻打頭陣有如匹練橫空,可刺可纏可擊,練子不怕刀砍劍劈,真不易封架。
有黃河蛟與天鷹的殘餘爪牙協助,封鎖的工作做得非常徹底,成功地控制了所有的渡河工具,除非脅生雙翅,休想飛至南岸遠走高飛。
「前輩請放心,人貴自知,我不會招惹司空家的人,雖則道不同勢同水火,我仍然是尊敬司空家的。碧玉姑娘還是個孩子,我會盡力幫助你把她帶走。」
「我們要在此地看看風色。」司空碧玉笑笑。
逍遙公子隨身帶有百寶囊,裏面有各種救命的膏丹丸散,他本來就是治傷療毒的行家,六合潛龍的傷科經驗也很不錯,只要留得命在,有救命的靈丹妙藥,與及適當的環境調治,就可以從鬼門關裏衝回陽世。
「咦!你走得了?」無情劍一怔,沒料到陰魔突然撤走,飛躍而起,晚了一步。
兩位姑娘嗯了一聲,翻摜出亭,撞毀了欄杆,遠拋出兩丈外,刀劍更拋出三丈外。
「你……你真……真會妖術……」地煞聲調大變:「把……把家兄……」
「方便逃跑。」六合潛龍搖頭:「大姑娘跑了,可就不得了。」
禮賢館下人影電射而來,咒罵聲如雷。六合潛龍、甘鋒夫婦、小羽,咒罵著、怒吼著、瘋狂地搶來。
「咦!怎麼不動身?一個時辰就可以到縣城……」
「張小妹。」她一面走近,一面試探著叫:「你是為逍遙公子而來的?」
「噢……」地煞叫號,扭身摔倒。
「什麼?」
「這不是方便些嗎?跟著師父跑,這樣方便多多。」
「且慢。」六合潛龍說:「別亂來,你用何名義阻止那些人?」
這三個妖僧,自稱轉世三祖,卻又完全盜用了般若達摩、菩提達摩、慧可的名號。
一代邪魔九靈簫的女兒,百劫邪神的得意門人,豈同凡響?鬼、怪兩人也禁不起小姑娘一擊,陰魔怎能逃出她的劍下?
「那就謝謝你啦!」六合潛龍如釋重負地說。
「八表天曹是很了不起的。」
「朱黛,我喜歡你,你是個好姑娘。」逍遙公子手上的力道加重,語氣誠懇:「但我們的看法不同,作法有異,感情調和不了利害衝突。假使你繼續在江湖闖蕩,我會把你當成競爭者,雖然我會尊重這段共患難的情誼,卻不能保證今後我們永遠沒有利害衝突。」
剛站起的身軀,在受到無窮巨力猛撞之下向後坐倒,他的雙手撐住了石桌,萬斤勁道就在這剎那間迸發。
濁世威麟不死心,發誓要將所有的人搜出來斬草除根,永除後患,逍遙公子不除,將是心腹大患,因此搜了三天毫無消息,依然不肯罷手。
「等我們有何貴幹?道長上下如何稱呼?」
神意倏動,本能反應立生,護體神功脈動驟變,一點靈智凝聚絳宮,感應如雷電般陡然收斂。
小孤小羽左右一分,讓出空隙。
一雙中年男女,並肩抱肘而立,冷然向她注視不言不動,兩雙怪眼冷電四射,相距不足兩丈。
女郎本來已移至路側,讓出路以避免碰撞,突然看清了陰魔的相貌,哼了一聲,重新回到路中,丟掉包裹,摘下遮陽帽圈信手一丟。
「我們也是。」姑娘欣然說:「你有計畫?」
「砰!」無情花摔倒在三丈外,被無窮大的勁道震飛,控制不住身形,腳一沾地便滑倒了。陰魔也好不了多少,臀部著地再來一記後滾翻,狼狽極了。天香玉女是最幸運的一個,斜震出兩丈外,腳下大亂,但退了丈餘便用千斤墜穩住了馬步。
方便鏟是長傢伙,雙手一掄八步風生,勁風怒號力道驚人,三兩記挑劈,把無情花逼得八方閃避,劍一觸鏟便被震出偏門,遞不出招式。
三個女人,陰魔、天香玉女,和一個明艷照人,美得令人心動的年輕女郎。
逍遙公子不但沒應聲倒下,反而整衣而起。
「早上第一班渡船過來的,落腳在前面的悅來棧。」六合潛龍說:「怎麼,你和黑道的鬼手龍結夥?」
「你們,就是第一批落水狗。」和尚接口:「要讓你們活著離開,讓你們脫下羅裙勾引一些無恥敗類來撒野,逍遙公子將永無寧日,貧僧必須替逍遙公子分憂,你們不死,災難不止。」
「我再一次鄭重告訴你,威麟堡沒有搜獲任何珍寶,消息絕對可靠。他一定在途中埋藏起來了,找他要,錯不了。」夏姑娘斬釘截鐵地說:「我追蹤他們到衛輝府,弄到兩個內堡爪牙問出正確的口供,所以才邀你回來碰運氣,運氣不錯吧?」
「我半個字也不提。」司空姑娘聲落,已奔出店門。
「獨食不肥。」無情花叫:「喬公子,分我們一份,冤家變親家……」
逍遙公子總算命不該絕,他並不是毫無提防的,只是還不夠警覺而已,做夢也沒料到三個大名鼎鼎的妖僧,會毫無羞恥地同時出手暗算。
「補我……一……劍……」陰魔嗄聲叫,鮮血立即從口中湧出。
「我想,我還是回家算了,我沒有師姐狠,沒有陰魔或者天香玉女妖媚,也沒有范梅影跋扈……就算我能比得上她們,我能得到些什麼呢?」
「小老弟,你知道我不是指這些。」
「沒有人真能瞭解我。」逍遙公子笑笑:「連我也不瞭解我自己。」
陰魔已到了二十步外,腳下一慢,扭頭回望。
一聲厲吼,天煞雙手齊揚,兩枚懾魂攢心釘破空而飛,雙手箕張飛撲而上,激怒得快要瘋了。
「我發誓,我要用盡一切手段,把你送進鬼門關。」無情花在三十步外轉身淒厲地尖叫:「為了閻知縣的珍寶,我花了許多心血,卻被你黑吃黑弄走,我絕不甘休,我要千方百計殺死你,才消心頭之恨,你等著好了。」
「請教兩位……」
「南無多寶如來佛……南無多寶如來佛……」般若達摩唸了七遍如來佛號,煞有介事,然後唸了一遍枉生咒,問訊三拜,最後完成儀式之後,寶像莊嚴舉步入亭。
「不要提逍遙公子。」金筆秀士說。
司空碧玉與小孤受傷比他輕得多,他才是首當其衝的人,但三天之後,兩位姑娘仍然無法挺身坐起來。
「哦!」
另一方面,老道的劍配合快速神奧的身法,展開狂風暴雨似的搶攻,把天香玉女逼得險象橫生,全憑虛招八方遊走,幾乎衝不出老道劍網的威力圈。
「我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天香玉女態度一變,嫣然一笑,緩步上前。
「我,無情劍。」
地煞心中一急,左手的懾魂攢心釘立即發出,同時全力收槍。
「應該算是。」老道將拂塵插在背領上,手按上了劍靶,顯然知道碰上勁敵,不能仰仗拂塵。
「在這裏攔阻威麟堡的朋友,盡量阻止他們渡河聲援濁世威麟。」
話未完,前面的樹叢下枝葉簌簌而動,踱出一僧一道,迎面攔住了。
「要不要上前去摸摸看呀?」天香玉女的嬌滴滴嗓音固然動聽悅耳,但粗俗得令人不忍卒聽了,一個大姑娘要摸一個大男人的胸腹,的確不夠淑女,倒有八分像鴇婆的口吻。
他接過刀,將扇插入腰帶,拔刀出鞘,將鞘遞還給小孤。刀出鞘,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虎目中神光電射,不怒而威。
村有六七十戶人家,不但有茶坊食店,而且有客棧,收容趕不上渡船的旅客,因此戶數不多,佔地可是相當廣,渡口的停車駐馬場,就足有三二十畝寬廣,三艘大型渡船專載車馬,來回一趟將近要兩個時辰,一天只開三班,趕和-圖-書不上渡的只好落店等候。
「不錯。」張蕙芳沉靜地答。
「哦!我有一點感覺到了。」他沒來由地嘆息一聲:「裴前輩,你得疏導她。我只是一個江湖浪子,我有我的野心和慾望,這段時日,正是我打根基的最重要關頭,在三年五載中,我必須以無窮心力來建立我的威望,任何時候都可能被人殺死,我無法分心處理感情的煩惱和牽掛。碧玉姑娘只是由一點感恩之心所驅使,觸動她那難以自己的少女情懷,過些天她就會感到不新奇了,會逐漸忘懷的,她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兩害相權取其輕;黑衫客兄妹與逍遙公子鬧翻,是敵非友,應該可以爭取的。
八表天曹被逍遙公子掀起石桌的神勇,嚇了個膽裂魂飛,以為他不曾受傷,這未免太可怕了,不等看清結果,發出急促的撤走信號,一面發一面飛躍出亭,發狂般亡命飛遁。
拜手還沒降至最低點,頭部也沒躬至最低點,佛字餘音仍在,突變已生。
街那端,五個雄赳赳氣昂昂,佩了刀劍帶了馬包,牽了座騎的漢子,正打算往碼頭走。
「情,也是天地間最奇妙神聖的力量泉源。但如果我喬冠華相貌猙獰醜惡,身無分文,靠牧豬乞討維生,情也就卑微得不值半文了。話譬喻得很難聽,也似乎不倫不類,但卻是實情。」
可是,老怪傑發現逍遙公子的神情有點異樣,眼中有飄忽的、深遠的光芒,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神采,彷彿看到了某些旁人無法看到、無法體會出的遙遠異象。這種屬於靈性的神情變化,通常不會出現在雄心勃勃、無畏地邁進的江湖闖道者身上。
可是,第二劍已排空直入。
逍遙公子不理會暗器,也不管抓來的龍爪,在這電火流光似的剎那間,人向下挫、前伏。
佛門第二十七祖叫般若多羅,再傳菩提多羅。
「你答應均分了?」無情花興奮地問。
「等你們了卻一段恩怨。」老道只回答重要的問題。
「賊禿!你胡說些什麼?」陰魔更警覺了,知道有點不妙。
「咦!你知道……」
沒有珍寶,沒有銀票。
陰魔與無情花連滾帶爬,如飛而遁。
「你不能操之過急。」六合潛龍關切地說:「可別忘了,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你沒死是奇蹟,欲速則不達,急於把氣機用外力勉強疏導,是十分危險的事,幸運不會再次眷顧你的。」
「你沒看出她對你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嗎?」
嘮叨了老半天,對方不理不睬,置若罔聞,不但沒轉頭回顧,連坐態也絲毫沒變,逍遙公子三個人,不住用手向河心往來不絕的帆影指指點點,談笑自若,真可以把自命不凡的人氣死。
「我能不急?」他劍眉攢得緊緊地:「我擔心我那邊的人,現在他們已是孤立無援了,未能把威麟堡的人吸引在此地,我好恨。」
「我來打頭陣。」司空姑娘興奮地跳起來:「惹事生非,我是專家。」
「爺,可一不可再。」小孤奉上一把狹鋒刀:「但她們是再三下毒手,務必斬草除根,永除後患。」
好在店堂還沒有食客,店伙也在門外招呼旅客,小男生扮女生撒嬌不傷大雅。
「他比濁世威麟更厲害?」
「用不著抱歉,每個人做事都該自己負責,吉凶禍福各安天命,小丫頭受傷不是你的錯。過兩天,我得帶她過河,把她交給她老爹,千斤擔子才算卸下。小老弟,我恐怕無法勸她走,得靠你幫忙。」
「原來你是擔心另一批人的安全。」
「他恐怕不過河。」陰魔說:「他既然揚言找威麟堡討公道,很可能真的回頭北上,與威麟堡的人了斷,怎能在河對岸等他?把人帶過來吧!吳小妹。」
逍遙公子並不在店中枯候,他仍然逍逍遙遙地,帶了小孤小羽兩個人,在鎮郊的名勝區遊覽,在河岸尋幽探勝,由甘鋒夫婦在店中坐鎮,與過境的江湖朋友周旋。
一早,逍遙公子與六合潛龍並肩坐在大樹下行功練氣,半個時辰後,他感到倦意甚濃,不得不停止行功,氣機仍未復原,令他頗感心焦。
朱黛倒是康復了,成了甘大嫂照顧病人的好助手。
「我仍然認為他不會真的怕威麟堡。」陰魔說:「別忘了,威麟堡范堡主那些人,在天鷹的莊子裏被他嚇走的,李大妖神與二君一王的死,把范堡主鎮住了。所以,我要在這裏等他,在他後面跟蹤,沿途放出消息,請朋友來助拳……」
五個人兩男三女,原來由兩男走在前面,止步之後,三女反而超前而立,兩男退在一旁,像要作壁上觀。
「如果你身邊沒有天地雙煞兩位前輩保鏢,我和夏姐還不想邀你呢。」天香玉女說:「老實說,憑我們三個女流,想找他要珍寶,至少也像是以卵擊石,只有兩位前輩可以抵擋他一下,再加上我們三個,勉強可以一拚。夏姐,你說是不是?」
駙馬莊黃河蛟的莊院,已經被掌裏乾坤帶著人佔據了,逼著黃河蛟出動所有的吃水飯混混毛賊,出動所有的船隻,搜捕受了重傷逃走了的逍遙公子,因為逍遙公子的隨從,把主人從一覽亭救走時,是往河濱逃逸的。
「貧道不是大丈夫,但依然恩怨分明。前些日子,欠了逍遙公子一條命的恩情,因此聞風趕來,俟機圖報。貧道有自知之明,逍遙公子的對頭,全是些功臻化境的可怕高手,要貧道出面與這些人拚命,貧道的確缺乏拚命的勇氣,因此在一旁伺伏,候機打落水狗。」
「無任歡迎。哈哈!多一條龍,咱們把永安村變成最熱鬧的狩獵場。不過,你最好不要和我走在一起。」
「呃……」天煞踉蹌站穩了,手中刀脫手墜地。
兩條街,南街是店舖林立的商業區,東端幾乎全是兼客店的食店,規模都不大,街口就是巡檢司衙門,也是稅站,也是旅客路引蓋關防的地方,是最嘈雜、最亂、最令人受不了的地方,在這裏辦不好手續,麻煩大了。
「哈哈!你這鬼女人號稱無情,居然說起變親家來了。」逍遙公子大笑:「為了幾個錢,你就變得有情起來,未免倒盡胃口……」
張蕙芳錚一聲收劍入鞘,轉身回到原處,泰然自若地拾起包裹,再撿遮陽樹帽拾在手上,回身緩步向陰魔走去,臉上木無表情。
「不知道,劍術很可怕。」
「你們最好早一點找地方躲起來。」他大聲說:「我逍遙公子絕不容許你們再圖謀我,當我找到你們之後,幸運絕不會再降臨你們的頭上了。」
三女奔向下孟鎮,遠出里外腳下一緩。
鏈子槍不怕刀砍劍劈,但碰上內力超人的高手,就不易控制勁道了,缺點暴露無遺。刀光一閃,錚一聲奇準地拍中迎面射來的槍身,槍身竟然沒有震開,反而像被刀吸住了。
「好陰毒的兵刃。」小羽有點悚然,將鏈子槍拋給小孤:「除了公子爺,恐怕任何人也躲不開這陰毒一擊,這傢伙真不愧稱煞。」
數典忘祖,莫此為甚。甚至一些無聊的人,把內家拳始祖張三丰,也硬指他是少林弟子,也是印度武功的傳人。
無情花口氣強硬,其實心中暗驚:「你怎麼會是逍遙公子的爪牙?你已經多年不在江湖走動,江湖傳說你已經下拔舌地獄去了……」
「原來是你這早年的兇僧。」
「你陰魔也不弱呀!」
「我也是。」天香玉女也跟著表示態度:「除非你逍遙公子從此找處龜窩躲起來,我會在天底下人間世任何地方等你,用所有的手段將你化骨揚灰。」
「我想通了。」逍遙公子像是自言自語,先前飄忽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神采飛揚,飛揚中有陰森的內涵:「我是不應該操之過急的,更不該存有乾坤一擲的念頭。很好很好。」
三妖僧分立在四人原來的一面,但並沒就座,隔著石桌,裝模作樣擱好禪杖,表示用不著用杖來給對方當頭棒喝,略一整僧衣外的袈裟。
「請坐下來談。」金筆秀士肅容就座:「先沏壺茶,距午間還有將近一個時辰,稍和_圖_書後晚輩作東,請賢師徒小酌,如何?」
「貧僧是跳不出紅塵外的人。」和尚瞇著怪眼,語含玄機:「那位道友說得不錯,女施主麗質天生,一身媚骨,找人助拳易如反掌,連貧僧苦修多年,也一見便心猿意馬,六賊再生。願為女施主赴湯蹈火,死而無怨。」
去的人少了,怕受到逍遙公子的隨從襲擊;去多了,搜的範圍減少,虛擲大好良機,浪費時日。
「唔!你們是逍遙公子的人。」天香玉女恍然。
達摩再傳二祖慧可,傳下兩部佛經:楞伽經和楞嚴經,都是有名的經典;禪宗弟子必修的經典。
八表天曹四人的掌力是從側方及體的,而且比三妖僧晚一剎那攻擊,那時,他已發出畢生精力所聚的元神精氣,反擊三妖僧雷霆萬鈞的致命掌功,恰好在精力將枯竭時,再受到四人的重擊,幾乎碎裂了他的軀體,如換了旁人,恐怕屍體早碎啦!
陰魔是最聰明機警的人,不但不揮劍加入,反而悄悄地向後移。
按理,暗器應該貫入逍遙公子的胸口了,暗器擦過扇骨的聲音清晰可聞,扇怎擋得住尖銳的殺人利器?何況是可破內家氣功的歹毒暗器。
「不瞞你說,我們與他非親非故。」
至少,日本人就比中國人聰明,他們不提少林武功,他們稱柔道、忍術、合氣道、空手道……
如果他老人家……這位祖師爺點頭承認屬實,那麼,中國的武功一切都淵源於印度,內功外功刀法劍術……都是印度傳來的,應該正名,中國功夫應該叫印度功夫,因為祖師爺是印度僧人菩提達摩,不承認也得承認。
「你們是沖我們而來的?」天香玉女的天香無功,知道對方來意不善了。
「哦!我明白了。」他不住點頭:「武林司空世家,三代俠義英雄,而我卻是非正非邪似黑非黑的浪人,口碑極差的風流公子。」
三人坐在坡頂的大樹下觀賞河景,河上帆影片片,天空水鳥飛翔,渡口的碼頭人馬擁擠,人聲隱約可聞。
「爺,不……不要嚇我……」小孤酸楚地說。
「看,那兩個男女。」陰魔扭頭用手一指:「是逍遙公子的爪牙,先殺掉他們,我們再去找逍遙公子。」
姑娘的目光,落在最後那匹座騎的後蹄上。
「可是……」
「你們說的都是廢話,應該向范堡主說。」他輕鬆地說:「以一個美麗的黑道女人來說,你的確是多才多藝的尤物,扮什麼像什麼,在沒表示你的意圖之前,我真把你看成淑女。而無情花扮一個老太婆,就顯得拙劣了,我一眼就看出她的本來面目,所以她扮刺客一點也不稱職。現在,我給你們一次機會。」
「我……」
「本姑娘不認識你們。」
「比方說……」
逍遙公子本來是大馬金刀安坐的,對方態度改變,他也就收起狂態,緩緩站起意欲抱拳回禮。
逍遙公子心中一懍,手中刀突然傳出虎嘯龍吟。
「那可不一定哦!師父。」司空碧玉持相反意見:「逍遙公子可不是喜歡烈火焚天的人。那天他被范梅影欺凌,一直就不計較,僅偷偷跟在後面看熱鬧,救了我就逃得遠遠的。要是我,哼……」
他向崖下一指,三丈餘高的崖岸跳下去輕而易舉,除非沒練過輕功,即使摔下去,最多只能摔斷腿而已,死不了。
可是,就有煞風景的事發生。
河對岸的孟津渡口,叫永安村,原來叫舊縣鎮。從前,這裏有一條大提,叫永安堤,五丈高丈寬,沿河長七十里,一度把縣城移來。後來一場大水,河堤全毀,縣城搬走了,鎮也沒有了。假使沒有渡口,這座小村大概也不會存在了。
「你不是玩懾魂攢心釘的人嗎?」
三女不等他說完,轉身如飛而遁。
「唔!相當機警。」中年男人說話了:「武功的根基必定打得夠紮實,江湖上的年輕高手似乎一個比一個強,難怪老一輩的人一個接一個凋零了。小女人,能殺掉我,你的威望將增加一倍,進招吧!」
「小王八!你知道你在向誰說話?」天煞宇文乾陰森森地問。
「呵呵!是否認識無關宏旨,有些恩怨與是否認識無關。比方說,諸位去找人助拳,助拳的人可能沒聽過逍遙公子這號人物,對不對?」
「我總算有些瞭解你的為人。」六合潛龍不再追問。
夫婦倆不甘心,循聲狂追。
「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逍遙公子白混了幾年嗎?我猜,你是老大天煞宇文乾。」
「你就要死了。」
「我再說一遍,我沒見過閻知縣的珍寶。我給你們的機會是:跳下河灘逃命。」
逍遙公子根本沒聽清老怪傑的道謝,也沒留意或深究老怪傑道謝的真正含義。
地煞宇文坤剛搶出,刀尖也恰好降至出手部位。
踏草聲清晰,五個人影接近至十步內了。
「你……」
這兩天,甘鋒已化裝易容潛赴下孟鎮,等候河對岸傳來的消息。當初出了意外,走得匆忙,沒留下去向,因而消息中斷。
「錚錚……錚……」金鐵交鳴似連珠炮爆炸。
「兩位……」
「錚!」陰魔也高明,居然百忙中封住一劍。
「你,你就造反。」六合潛龍笑罵:「你就會不自量力到處闖禍,你那像個大閨女?」
「我們欠他一份情,在暗中替他搖旗吶喊,他還不知道我們呢。小姑娘見了喬公子,請不要提起我們好不好?我們不希望有玷他的聲譽。」
「你師兄姐在江湖風雲了半甲子,你應該知道他們到底得到了些什麼。」逍遙公子扭頭注視著她:「老天爺!你已經有了這種看法和念頭,在江湖將寸步難行,太危險了,不如早歸。」
「不。」他的目光仍沒收回,語氣堅決:「替我向令師兄師姐致意,後會有期。」
數千斤的石桌面掀起、滑撞。
已經揭破身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是的。再過兩天,我一定得動身。」
她心中明白,她的姘頭李大妖神,真才實學並不比不了僧高明,名頭也沒有不了僧響亮,看一僧一道渾雄凌厲的攻勢,便知道自己如果貿然加入,簡直是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玩不得,正好乘機溜之大吉。
草地上,灑下她一串淚珠。
在真定時,妖、魔、鬼怪被情勢所逼,不得不聯手合作以增強實力,鬼、怪曾經將被黑衫客兄妹戲弄的經過說了,自然而然地,四人同仇敵愾,把黑衫客兄妹列為利害衝突的仇敵。
「你的劍術神奧詭奇,師承何人?」無情劍答非所問。
同一瞬間,回頭反走的鏈子槍不受控制,像是電光一閃,沒入地煞宇文坤的右肋,槍尖斜貫至心坎,勁道駭人聽聞。
「不錯,我和鬼手龍前輩希望在這裏,替他盡一分力,晚輩欠他一份情。他還在對面,不錯吧?」
退了七八步,她似有所覺,猛地拔劍大旋身,完成攻擊準備。
一天,兩天……
「你可以沒有多少困難,成為司空家的人。也就是說,俠義門人即使不站在你的一邊,至少不會與你為敵。但你不僅輕易放棄這大好機會,甚且不屑一顧。小老弟,今後也許咱們會有再共患難的一天。」
「前輩是指……」
草高與人齊,陰魔竄走的身法,真比老鼠還要靈活,但聽草聲簌簌不見人影,左盤右折逐漸去遠。
「去你的!」逍遙公子沉叱,刀一振一沉。
「我師兄不可能與千幻劍走在一起,我同樣不可能與千幻劍的女兒走在一起,儘管她曾經救過我。」朱黛整衣而起,深深地注視他一眼,急步走了。
逍遙公子一躍而起,沉靜地向後退。
一天,兩天,三天……毫無蹤跡可尋。
「不錯,在對面。」司空碧玉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他那個人固執得很,不想與你我這些所謂俠義門人子弟纏夾不清,一副拒人於千里外的面孔,討厭死了。」
接著風吼雷鳴,刀光有如狂瀾既倒,凜冽的刀氣徹骨裂肌,眩目的刀光有似千百銀虹陡然迸爆。
逍遙公子策定的行動計畫,第和*圖*書一步就是把威麟堡的罪行公諸天下,替自己奠下日後報復的正大光明理由,所以故意逼店家向巡檢衙門備案,吵吵鬧鬧,全鎮盡人皆知,過往的旅客自然一清二楚。
「有,我有幾個朋友,就散佈在這附近。司空姑娘,歡迎你們參加。」
在這裏看風景,心胸為之廣闊,把世俗的不如意事,與及眥睚小怨,皆拋到腦後去了。
「不能。」逍遙公子斬釘截鐵地說:「我說過,我們看法不同,作法有異。令師兄行屍,能與司空家千幻劍合作嗎?同樣地,千幻劍也不可能和我走在一起稱兄道弟。司空姑娘與六合潛龍裴前輩今天要動身,你呢?」
「說出你的來意,老道。」
菩提多羅,也就是東來傳教,不得意才跑到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的達摩,從此多羅改稱達摩了。
「他就在前面的河邊。」
「當頭太歲王廣來了,五個人,濁世威麟的知交,趕快準備。」鬼手龍長安匆匆說:「咦!裴老哥也來了?你們是……」
所有的東西都丟掉了,只除了隨身所帶的重要物品沒丟,只要有人在,就不怕任何困難。他們不逃過河,確是正確的選擇。九個人,四個是傷者,真夠狼狽的。逍遙公子像是精力已經耗盡,只剩下臭皮囊等死的人。朱黛的針傷仍未痊可,因為針已傷及內腑。司空碧玉與小孤內腑被掌力震傷,幾乎內腑離位,內出血相當嚴重,也像個崩潰了的人。
陰魔吃了一驚,猛地斜竄兩丈,穿草而走。
陰魔以夏姑娘的身分接近逍遙公子,住在同一家客店,所以知道逍遙公子拒絕黑衫客兄妹合作的要求,雙方難免有芥蒂。迄今為止,她仍然不知道黑衫客的目標是顏耿文知縣。
「呵呵!香風撲鼻,令人神迷意亂。」老道舉手拍拍自己的腦門,舉步前迎:「貧道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也感到心旌搖搖不克自持。呵呵!女施主的迷離天香的確非常可怕,假使貧道事先不知女施主的身分,這時恐怕已魂歸離恨天了。」
「我擔心的不是這些。」六合潛龍苦笑。
「哦!難怪,失敬失敬,你找逍遙公子……」
「啊……」身後的天煞狂嚎,向前一栽。
無情劍夫婦,站在不遠處發怔。
「呃……」陰魔終於倒了,猛烈地抽搐。
「你呢?」朱黛伸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
「三個人中,我將是你最難應付的一個。」陰魔咬牙切齒說:「我會說動一千個奇人異士來對付你,你將寢食難安,早晚我會送你下地獄,我說話算數。」
地煞駭然止步,臉色驚恐。
店門人影匆匆闖入,是手握著兩尺長竹筋鞭的鬼手龍長安。
電芒再次迸爆,天煞不得不抓迎面翻來的刀靶,同時真正致命的兵刃,從右袖內飛射而出,右手也同時抓住了刀靶。
「你循小徑往前走,兩里地就到了,他就在河邊賞風景,請自行前往。」
朱黛傍在他身側,緊挨在他的身旁席地而坐,黑裙俏巧地散開,靈巧的雙手正在用草葉編織一隻小兔。
只要在座騎的後腿踢上一腳,就可以引發一場風暴了。
「真的呀?」張蕙芳眼神一動,手離開了劍靶,表示無意拔劍。
「情可以改變她的……」
難怪威麟堡膽敢冒大不韙,逼店家取走了車馬行李,原來以為他死定了,死人不會從墳墓裏爬出來分辨是非的,沒收死人的東西理所當然,依法有據。
「你們和他說不通的。」八表天曹大聲說,但率三位同伴退在一旁。
糟了!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小孤與司空碧玉的傷病,是屬於前一種,日見康復,而且復元得特別快。
江湖鬼蜮,不知有多少滿腔熱血投入江湖的年輕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不明不白送掉性命的,壯志未酬九泉含恨。
逍遙公子三人渾如未覺,面向河有談有笑,對在身後十步危險距離列陣的五男女,沒有絲毫戒備的舉動。
「怎麼不合情理?」
食客是英俊魁偉的金筆秀士,那一襲青儒衫還真像個讀書人。
「她會的。」他深深呼出一口長氣:「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她知道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在一起相處久了,會有什麼結果。」
身後,傳來一聲暴響,接著傳來無情花的一聲慘叫。
「裴前輩,挑起是非來是十分簡單的事,找個人向他們瞟一眼,說兩句風涼話,走路碰上一肩,保證可以引起大風暴。這些黑道英雄們,那一個不是自命不凡,眥睚必報,一言不合就三刀六眼搏命的?」
沒有人能看到他發射暗器,更看不見暗器,釘毫無阻滯地擊破天煞的護體神功,從小腹貫入直透腰背,被脊骨卡住了。
雖則是久旱期間,黃河依然顯得波瀾壯闊,氣魄渾雄。
逍遙公子僅追出五六步,怪叫一聲站住了。
三支劍還沒近身,變化太快了。
卓勇對這一帶山區不算陌生,早年他曾經在這一帶走動過。
「小老弟,什麼意思?」六合潛龍惑然問。
小羽走近,拉斷了鏈子槍的臂扣環,略一察看。
「和他們一起走吧!彼此也有個照應。」
「可是……」
同時,哇一聲他噴出一口鮮血。
一個穿了黑勁裝,外罩淡灰色披風,脅下掛了包裹的少女,正沿小徑匆匆南行,黑包頭繫得低低地,外面更加了用樹枝編成的遮陽環,枝葉掩住了五官,在前面只能從枝葉的空隙中,隱約看到臉部的概略輪廓。
隨時光的飛逝,威麟堡的人心跳,卻反而日漸加快,不安的情緒也在逐日增高。
「本來不認識,但鎮上有人認識。女施主一問逍遙公子的去向,就有人知道了,所以貧道跟來看看究竟。逍遙公子在各處遊玩,從不瞞人,因此你們一找便著,貧道也一等就著。」
「小老弟……」
「逍遙公子?」金筆秀士問。
從此,菩提達摩成了中國禪宗第一祖,所以信徒們稱他為達摩祖師,算是與印度的小乘佛教劃清了界限。
「再見。」小姑娘困惑地行禮相送。無情劍夫婦越野而走,消失在荒野的東面盡頭。
逍遙公子幾個人,就躲在這一帶山區裏,距縣城約二十里,再住西,便是連綿起伏的山區。
劍如經天長虹,如影附形跟到,劍氣砭骨,這一招流星趕月妙到巔毫。
「我們不能並肩行道嗎?」
第三天,逍遙公子就可以起身活動筋骨了。
「是的,你……」
剛想追出,卻又呼出一口長氣,搖搖頭。
「哦!他們的名號是……」
來意不善,三女心生警兆,但並不驚恐。
生死關頭,人有時會變得特別殘忍,他會不假思索地與對手同歸於盡,會拖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做伴。而有些人卻崩潰了,眼睜睜等死。
一照面,劍陣瓦解。
「小孤,我無意嚇你,只是指出某些事實。等你長大了,你自然會逐漸明白的。等他們都走了,我們就準備動身,我們在這裏耽得太久了。」
小孤小羽也跳起來,左右一分。
旁立的天地雙煞,臉都快氣黑了,但依然沉得住氣,僅用兇狠無比的凌厲目光,死瞪了逍遙公子的背影一眼,天香玉女的激將法還真管用。
「吃你一席也是應該的。」司空碧玉笑笑說:「看樣子,你好像住在鎮上呢,怎麼不見龍前輩?」
「那可不一定哦……呵呵!」逍遙公子大笑,但老怪傑感到這種笑並不是出於快樂而發的。
果其不然,天煞宇文乾左手一揚,一道電芒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向逍遙公子的背心,下毒手了。
「南無阿彌陀佛……」三僧合掌同時稽首,禮貌周到,這時才像有道高僧了。
人防虎虎亦防人,陰魔警覺地飛退丈外,間不容髮地從劍尖前退出,半途劍已出鞘。
「你打算怎樣替他盡力?」司空碧玉顯得有點興奮。
兜心一槍,一等一的高手也無法閃避。
可是,逍遙公子已先一剎那脫出威力圈,人下伏、著地、滾翻。
六合潛龍成了司令人,默默地領著甘鋒夫婦建築草窩安頓,分頭守望提防有人前來搜山,作了種種防險的安排,如果發現敵蹤,準備往王屋山深處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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