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離魂門

「漳河已改了多次道,目前在東北十里外。」
徹骨奇寒的劍尖,抵在召魂使者的背左心坎要害上,凌厲的劍氣已發,隨時皆可能貫背肋縫透入心房。
「是不是呢?這些座騎難道不是我的?」
他的笑,是真正的高興大笑。本來他對離魂門頗有戒心,目下的情勢不宜兩面樹敵,所以他不希望在這時候與離魂門公然衝突,心裏有所顧忌,因此應付的方法和手段,一時委決不下。
「那老弟是有意思囉?」
「一振召魂,再振奪魄。」召魂使者冷冷地說:「小子好大的膽子,三振……」
「請便。」逍遙公子更客氣:「兩位太客氣,這是人人可坐的地方。」
「你以為是那一個司空?」
「這……」
「是呀!」
兩個青衫客在對面坐下,劍眉入鬢那人的左手,在桌上有意無意地以食、中兩指,輕點出一串間歇性的響聲,臉色平和似乎悠閒無聊。逍遙公子並不認為以指敲桌是悠閒無聊,他也用左手的食中兩指,點出一串響聲。小羽顯然聽得懂,忍不住哼了一聲。小孩子耐性有限,反應是直覺的。
「看來,一定與召魂使者有關。」千幻劍肯定地說:「但可疑的是,你們與離魂門素不相識,不可能結怨。威麟堡的人,也不可能突然請得到離魂門的人來對付你們,那麼,其中關鍵何在?」
「那是他兒子先搶到手的,所以甄后沒能在銅雀臺上享福。」女人用馬鞭向西一指:「她的墳就在那一邊,要不要去憑弔一番呀?沒多遠,目下叫靈芝村。」
「不是像,就是他,千幻劍司空大俠。」姓石的說:「閣下如果不信,那就拔劍試試吧。」
五嶽狂客與同伴臉色難看已極,一咬牙,徐徐向廳外退走。經過千幻劍後面的走道,五嶽狂客的手,突然落在劍靶上。
「榆林砦在何處?」
「總不會是膽小鬼吧?」
發話的人嗓門都大,所有的食客都聽得津津有味,這等於是一場分贓的聚會,三方面的來頭都大,難怪引起眾人的興趣。
「那他……」
「你能像我一樣,用冷酷無情的態度殺人嗎?」
「哈哈!你看我不是很高興嗎?」
「公子爺今早什麼都沒說。」甘鋒焦灼地說:「只說三天之後,他如果不回來,要我們趕快過河,與二公子會合。」
「如何?」
「我相信。帶上最有效的兵刃暗器,我們從店後的西院牆溜走。」
「哎……」小羽雙手掩耳抱頭,驚跳而叫,再一聲驚呼,摔倒在地抱頭縮成一團呻|吟掙扎。
「呵呵呵!司空兄。」姓石的大笑接口:「那就是卸掉這混蛋的一手一腳。你這套辦法,胡老兄應該知道的,雖則他不認識你老哥的廬山真面目。」
「你不要哼,這件事的事主,在下也是其中之一。」
「不要聽他胡說,小孩子童言無忌。」逍遙公子說:「兩位的意思,在下十分抱歉,恕難應允。」
「裴前輩明鑒。」甘鋒苦著臉說:「公子爺不許我們多問,我們還能怎樣?」
逍遙公子一怔,四匹黃驃向他發出不安靜的嘶鳴,兩大漢幾乎控制不住。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貴門開山僅僅五十年,門人四代,已經可以號令江湖了,但還不算有多了不起的成就。而我,出道四年,便可與威麟堡分庭抗禮,所以我相信也有信心,成為號令江湖的風雲人物,你最好是相信,貴門主也最好不要輕估我,把自己估計過高,摔得也重的。」
鄰桌的五位粗豪食客,果然神色不安地匆匆結賬走了。
不管與那一方合作,都對威麟堡不利,壓力倍增,逍遙公子成為各方爭取的風雲人物了。
「那那可不一定哦!范堡主並不一定可佔上風,雙方去見閻王的機會是一半對一半。如果他真有把握送我入黃泉,今天的情勢就不會發生了。事實是,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勇氣面對面與在下徹底了斷。」
「小羽,昨晚你到底聽到了些什麼?」司空碧玉顯得有點焦躁。
「那還用說?那個姓翟的如果對公子爺有所損害,他將會發現他所要面對的,不是鬼而是復仇的魔界精靈。」
午後不久,甘鋒的客房中氣氛沉重。除了他們六個人之外,多了幾個人:千幻劍與司空碧玉父女、三位千幻劍的朋友、六合潛龍、金筆秀士、鬼手龍……俠義道與邪道的名宿都來了。
「你高興得起來?」
「你要……」
出了北關,走上了東北行通向臨漳的官道,五里亭前,有兩名大漢牽了四匹座騎相候。
「江南喬嗎?」
「你去叫他,不然……」
「我是書童,不是保鏢。」
「你是逍遙公子的保鏢?這麼小?」
「好,我很高興。」
「他叫桂羽,一劍橫天的孫兒。」逍遙公子笑笑:「貴會主的輩分,好像比一劍橫天低兩輩,要是不信,可以向貴會主問問看。算一算,你老兄不比貴會主高吧?」
「哦!那豈不是表示在下是貴督稅署的人了?」
因此,江湖朋友對離魂門恨之切骨,卻又畏之如毒蛇猛獸。早些年,有名的刺客集團一幫一會,曾經與該門發生利害衝突,一幫一會損失了十餘名最可怕的高手刺客,從此不敢再接m•hetubook•com•com受找離魂門報復的買賣。
「正相反,他十分尊重在下的身分,因為他不是在下的小廝。在下把他看成小弟弟,他是個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不是買來的童僕家奴。老兄,他的身分地位,甚至比你老兄還要高,你相信嗎?」
逍遙公子一行七人七騎,薄暮時分馳入府城。他們趕得甚急,不在湯陰城落腳。
「要利用一切有利的情勢,小羽。」逍遙公子低聲說:「天助我們,威麟堡的人著慌了。」
「離魂門的人,怎敢公然亮名號?怪事。」他喃喃自語,悚然而驚。
「他不會見你,他要睡覺。」
逍遙公子深深吸入一口長氣,抱起了已陷入半昏迷境界的小羽。
「咦!不開玩笑?」青衫客一怔,頗感意外。
「三臺呢?華林園呢?九華宮呢?太武殿呢?三城三臺安在?」
「我這些馬匹。」
「說得是。」他接過座騎扳鞍上馬:「你會看到我真正高興大笑的時候,而且這時候會很快的到來。原來我以為貴門主是看我逍遙公子不順眼,怪罪我不該在貴地面耀武揚威,所以約我見面警告或者教訓一番,或者想充調人化解仇怨主持公道,原來卻是替威麟堡出頭,我心理上沒有負擔,一切好辦。妙極了,趕路吧!我迫不及待想見貴門主一申謝忱呢!哈哈哈……」
小飲三杯之後,右鄰桌來了五位食客,都是些膀闊腰圓的粗豪人物。
叫來酒菜,小羽打橫落坐。逍遙公子從沒把小羽當成小廝使喚,除非另有朋友在場,小羽和小孤都有座位。
逍遙公子將信納入懷中,收劍退了兩步。
二君一王就是督稅署的外圍走狗,也是四客直接控制的爪牙,這次奉派前來奪取閻知縣從山東偷運出境的珍寶,落了個全軍覆沒。看來,山東的主事人不甘心,把重要的爪牙派來追查了,這位劉夫子真不等閒呢!
「北面不遠是漳河?」
「逍遙公子。」
「你這不是有意把天下武林同道和江湖朋友,全部拖下水嗎?胡兄,你是不是與范堡主有交情?」
「在下正要找你。」
「姓司空的人多得很,你……」
「不然又怎樣?哼!把玉振給我。」小羽完全清醒了,清醒了就撒野,猛地直衝而上,閃電似的急抓召魂使者手中的玉振。
「呵呵!曹孟德功業彪柄,他就喜歡搶別人的漂亮老婆,實在下乘得很。他不是把甄后從老朋友袁紹的兒子手中搶來了嗎?」
「我還記得東風不予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呢!姑娘,我也姓喬呀。」
上次南下,逍遙公子落腳在城內府南大街,以設備號稱第一流的鄴都老店內,那是府城最高級的名客邸。但這次,他卻住進最複雜的冀州客棧。
公眾場所,是消息傳播最快的地方,各方注目的人公然討論對付威麟堡事宜,引起的反應是可想而知的。
「你知道我也願意為他粉身碎骨。」
「好,請便,但最好不要動你的玉振。」
「也許,這件事與搜魂妖神有關。」她說:「李大妖神也會妖術,只是道行太淺而已。他有一個朋友,姓翟,叫陰差翟陽,據說真是個通靈的走陰人。」
「不管是你們與范堡主共謀搶走我的,抑或是范堡主送給你們嫁禍的,貴門都逃不掉搶劫或收贓的罪行,必須還我公道,對不對?」
「誰的信?」
「往至臨漳縣的路走,約有二十里左右。」
「哼!你……」
「是的,所以我要和你一同前往,兩個抱必死決心的女人,足以抗拒一切災難。」
接著,兩位衣冠楚楚的氣概不凡食客,佔住了左鄰桌,很像有身分地位的爺字號人物。
小徑七彎八折,不時可以看到草木叢中散落的軍壘形小砦堡,每一座砦堡型式全同,高度皆在丈二左右,不走近便不易發現,磚石縫中長出野草,甚至走近也不易分辨。假使在夜間,撞上了也不知道是何玩意呢。
「三十年前江湖上的風雲人物中,有幾個姓桂的英雄人物?桂花的桂。」逍遙公子笑笑:「貴會熟知江湖動靜,搜羅有不少武林典故秘辛,應該不會陌生。」
「你在我後面,害怕什麼?」召魂使者收了玉振入袖,探手取出一封書信,轉身向前一遞:「你是第一個接近在下身後,而不被在下發覺的高手中的高手,今後,你給我小心了,再見。」
燈籠的光度倒還不差,至少不至於暗得把酒菜送進鼻子而不自知。
「呵呵!喬公子,如無敝會協助……」
一聽是濟南督稅署的夫子,青衫客的氣焰熄了許多。
「好傢伙,這是我的馬。」他盡量保持語氣的平靜:「原來貴門主與威麟堡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姑娘,你們麻煩大了。」
「那又未必,在下既然來了,就不能算是膽小鬼,對不對?快叫貴主人出來吧,他如果不出來,在下可要走了,四十多里路遠得很呢。」
「你老兄這次不會有什麼買賣。」
「心中糊糊塗塗,是嗎?」黑影的嗓音也怪怪的:「那就對了,你被我的召魂玉振趕出來了。」
「我會鄭重考慮夫子的建議,再見。」
破曉時分,逍遙公子出現在城東南的畫錦坊西街,站在一座古老的大宅前。曉色朦朧,這一帶沒有趕早市謀生的人居住,所以家家的院門緊閉,不見有早起的和圖書人。
「我知道,威麟堡聲勢浩大,追回失物無望。」逍遙公子搶著說:「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喬某在江湖多少還有一點聲望,如果不爭,爾後江湖上那有喬某的地位?所以無論如何,勢在必爭,何況十餘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豈能甘心?彰德府一年的上繳稅,也不過十二萬兩多一點,我能不爭?」
「咦!你這位小廝的火氣怪旺的呢。」青衫客不再以手指說黑話。
「不錯。離魂門首席座主韓宣沛。」
「咱們認識嗎?」
「我知道是你的。」
「出城就有座騎,你不走?」
「有一封信給你,我是信使。」
彰德府,兵家必爭的名城。因此,有最寬最深的十丈寬城濠,易守難攻,爬城困難。江湖朋友對這座城也感到頭痛,夜間不易飛渡,萬一出了事官兵封城,巡捕挨戶搜索,躲都沒處躲,所以相戒不要在城內生事,免得被捕快們甕中捉鱉。
「日後在下還得在江湖行走,江湖同道怎麼說?要知道,在下對江湖浪人逍遙公子的身分名頭,留戀得很呢!假使與閣下合作,在下的損失可就難以估計了。」
「有何麻煩?」女人傲然笑問。
該會人才濟濟,文的武的一應俱全。文的有最精明、最熟悉刑名的刀筆紹興師爺,武的網羅有武功出類拔萃高手,勢力龐大,要不,那敢向威麟堡討公道?
矮了半個頭的小羽,出現在黑影前面。這小搗蛋今晚似乎有點反常,刁鑽潑野的性子似已消失,腳下不穩定,像個喝夠了的酒鬼。
今天,逍遙公子失了蹤,這些人心中一急,不得不出頭露面了。
替客戶討債通常以難易決定代價,假使本來就毫無希望收回的債務,費用可能提高至該筆債款的九成,不費力的行情通常也要三成左右。
「為何要騙你呀?」
「如果范堡主送你入黃泉,你什麼都沒有了。」
「咱們素昧平生,有玩笑的必要嗎?」
宇內十一大高手中,排名第四的江湖客莫致遠,目下在濟南督稅督,做督稅欽差馬堂馬閻王的走狗。
午夜時光,客店人聲已寂,燈火寥落,連店伙也很少走動。大概旅客們事先已得到店伙的關照,早點歇息,不論聽到任何聲息,都不要啟門出來察看,免生意外,所以全店籠罩在緊張的不測氣氛中,每一個店伙都戰戰兢兢,如無必要,少在外面走動為妙。
「唔!好像他並不怎麼尊重你主人的身分呢。」
一個黑影出現在院子裏,不言不動像個鬼魂,穿的黑袍又寬又大,披著一頭及肩的長髮,難分男女。
「唷!你的口氣和野心都大得很呢!」女人正色打量他:「也許,你真會有那麼一天的。」
「當然,我知道這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決定的事。」劉夫子知道不宜操之過急:「如果閣下認為需要幫助,可別忘了找最有力的人,我就是最有力的一方,你可以考慮考慮。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再見。」
院門悄然而開,踱出一個門子打扮的老蒼頭。
林深,草茂,舉頭只能看到自枝葉透下的日影,要想知道身在何處,委實難上加難,就連路徑也不像是路徑。
「告訴我你的打算。」小孤凜然說。
五嶽狂客打一冷戰,偕同伴狼狽而走。
「到了。」女人不理會他的諷刺,馬鞭向前面出現的一角灰黑色山牆一指:「荒城魔域,離魂幻境。你是近二十年來,唯一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進入的人。」
「喬公子,你得明白,你自己去爭,恐怕一文也追不回來。」青衫客笑笑:「接受本會的協助,就可有十成把握,本會只收五成,你等於是撿回了五萬兩銀子。」
「咦!好像你已經認定本門的罪行了。」
「來了來了。」門內出來一個女人,嗓音很悅耳:「你這威震河北岸的英雄到底是什麼人?驚弓之鳥嗎?」
「這是他們這些黑道豪霸,為爭權奪利而火拼的糾紛,俠義道朋友不宜介入,也無從介入。」
「一劍橫天桂玉珂?」青衫客臉色一變。
這些人昨天便跟來彰德,但與其他在暗中相助的人一樣,隱身在一旁候機策應。
「咦!石兄撒手不管了?」
「鬼差?」
「我姓劉,濟南督稅署的夫子,四客莫前輩江湖客也接受在下的調度。貴會雖然人才濟濟,實力還不足以威脅威麟堡,何況貴會根本不可能集中全力,湧到威麟堡去討債,你算了吧!不信你可以飛柬向貴會主請示,看貴會主怎麼說。你如果自作主張包攬下這筆買賣,貴會聲威掃地那是必然的事。據在下所知,貴會從不接受無利可圖的買賣。」
「我不要聽你的可是。」小孤的神色很可怕。
門上也刻了四個大字:擅入者死。
「嘿嘿嘿……」青衫客不願示弱:「似乎閣下沒安好心,逍遙公子是殺二君一王的人,而你卻找他……」
現在,他已經有所決定了,敵我已明,就算他能委曲求全,對方也不會善了的。四十里,彭德府安陽縣與臨漳縣交界的地方。路旁出現一座石牌坊,四個斑剝的大字:冀州鄴都。柱上的楹聯,字跡因腐蝕過度而難以辨認了,牌坊本身搖搖欲墜,再不加整修,崩坍的命運似已注定了。
「當然是,離魂門門主致書寵召,這是我逍遙公子最大的光榮,那能不走?姑娘請。」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神態輕鬆地說:「等到有一天,我逍遙公子能號令江湖,也會用一封書信,召貴門主跑斷腿,這一天已為期不遠了。」
姓石的食客哼了一聲,拂袖而起。
「不,你……」
「呵呵,正確的說,在下的失款應該是十一萬三千多兩。」逍遙公子說:「我車上有一千二百兩黃金,市價折色是一比六,折銀該有七千二百兩。銀票金銀一起算,十一萬三千兩有多不少,每一文我都要追回來。」
另一位劍眉入鬢的藍衫食客,向跟來招料的店伙點菜,目光掃過左右鄰桌的人,不動聲色。
前面,一座僅有百十戶人家的小鎮,鎮口樹立的柵門上,柵樓額牌刻了兩個大字:鄴鎮。
而且,不再包廂包院,似乎真的為了節省開支,七個人擠進了四間不太差的上房。
「不至於辱沒閣下的名望身分吧?」
「哼!你想破在下的買賣?」
「可是,事情一鬧大,俠義道朋友不可能不被波及,恐怕將引起更大的災禍呢!山東督稅署裏,有不少俠義朋友任職;范堡主本人,也有不少俠義道朋友,難免胳膊往裏彎,掀起一場大風暴,捲入的人將愈來愈多。諸位都是俠義道的名宿,譽滿江湖領袖群倫的前輩,在風暴未起之前介入,及早化解消除災禍之源,說不定可以挽救一次江湖大劫呢。」
「好說好說。」小羽居然用江湖口吻回了一禮:「該正視聽的是,不管我家公子怎麼說,小桂羽確是我家公子的書童,這是錯不了的。」
「閣下,你是……」五嶽狂客厲聲問。
「老夫最恨那些抽冷子從背後暗算的賤種。」千幻劍背著手說:「對付這種人,老夫有一套最靈光的辦法,那就是……」
「你是誰?」召魂使者沉著地問。
「你最好滾遠一點,姓胡的。」姓石的劍眉一軒:「原來閣下與八表天曹有那麼深的交情,咱們這些很少過問外事的朋友,一直就摸不清你的意圖,還真以為你是以天下為己任的英雄豪傑呢?你給我記住,永遠不要讓我看到你,知道嗎?」
「請進。」老門子閃在一旁舉手肅客:「公子爺如果膽氣不夠,那就在外面等好了。」
「貴會的消息素以靈通見稱,這次就不夠靈通了。」劉夫子冷冷一笑:「在下的人,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閻知縣那筆珍寶被劫,與喬公子毫無關連,二君一王在寧晉,已經把珍寶讓本署的人攜走,就在動身的同時,范堡主大舉襲擊劫走的。二君一王無臉返回山東報命,更無力向威麟堡問罪,因此棄職潛逃,與妖魔鬼怪共謀,妄想奪取喬公子的金銀,死有餘辜。本夫子找喬公子合作,是最正確的策略,追回珍寶,本夫子可以作主,與喬公子二五均分,有誰反對嗎?」
客棧每一進每一院都設有食廳,供應包膳,也供應額外的酒菜,當然也可命店伙把膳食送到客房內,有女眷的人,怎能到亂糟糟的膳堂進食?
「老夫姓司空。」
江湖朋友都心中明白,三方面口中所指的會,是指江湖上有名的討債組合正義英雄會。該會並不標榜真正的正義,也不以神秘會社自命。
「你想得真妙。」另一位劍眉虎目的食客冷冷地說:「如果咱們出面干預,以江湖道義要求雙方面對面論是非,假使錯在威麟堡,而威麟堡的錯是顯而易見的。請教,誰能促使范堡主吐出已到手的十餘萬兩銀子?胡兄,你能嗎?你我夠分量嗎?」
「你要幹什麼?」小孤訝然問。
「嘻嘻!你說的是千餘年前的古跡,記性不差呀!」
送走了劉夫子兩個人,小羽正想大罵,卻被逍遙公子含笑搖手示意所阻。
「這……」
「三位決定了嗎?」一個中年大漢問。
「這樣好了,大家盡量設法打聽。」千幻劍斷然下決定:「甘鋒,你們千萬不可分散外出,以免受到威麟堡的人暗算,外面的事不必你們擔心,切記切記。」
「假使你碰上像我一樣多的災難,落得身無長物,像驚弓之鳥就不足為奇了?咦!就這樣走?」
逍遙公子與小羽走後不久,角落裏那一桌原有三位食客,這時多了兩個人,兩個相貌威猛的中年大漢。
附近鬼影俱無,靜得可怕。城內,似乎飄起一陣陣淡淡的、似煙又似霧的灰色薄霧,充滿神秘妖異的氣氛,膽小的人即使沒看到那十二個字,也不敢貿然進入自找麻煩,不扭頭遠離才怪。
召魂使者比他高明多多,身形半轉,玉振外移,手一抖玉振急動,發出了召魂魔音。
那一角灰黑色的山牆,並非是莊院的建築,而是像樓基一類廢坍的遺物。繞過牆,便看到不遠處林木深處的曲折城牆,中間缺口建了一座怪模怪樣的拱門,上面匾額刻了八個大字:荒城魔域,離魂幻境。
「我知道,自從岔入小徑之後,這短短七八里路徑,每處緊要所在皆隱有不測,步步生險,陌生人走不了三二十步,要不是白日見鬼,就是失魂落魄。姑娘,但不知荒城魔域離魂幻境,比廬山的迷離洞天如何?」
「書童?喝!想不到逍遙公子還讀書呢!快叫他出來,本座主有話告訴他。」
「在下說的是老實話。」
「你怕嗎?」
兩人一走,劉夫子帶了同伴,順理成章過來坐。
滿目平野、崗陵、樹林、荒草,田地裏雜m.hetubook.com.com草荊棘叢生,遠看目力所及的村落一片破敗景象。
健馬一近拱門,門吱呀呀自動開啟。
召魂玉振,一種可發出聽不到聲音,而又令人感到難受的奇怪物品,當然不是玉製的,玉的聲音悅耳動聽,名之為玉振名不副實。召魂,意思是說,只有鬼魂才會受到這玩意的召喚,人是聽不到這種聲音的。
「不管怎樣,這是唯一的線索。」鬼手龍長安說:「你們對離魂門毫無瞭解,我那些邪道朋友反而知道得多一點,我這就去找朋友打聽消息,事不宜遲,我這就走。」
「有什麼禍患?」
「你相信這種事?」
香風入鼻,走近才看出是個年輕少婦,而且眉目如畫,體態撩人。
「笑並不等於心情愉快高興。」
手一舉,大袖抖退,手伸出袖口,拎著兩片八寸長,似玉非玉的寸餘寬魚形條板,兩板並垂,手稍動便會互相碰擊,但聽不到聲音,這種聲音不會震盪耳膜,但人會感覺得出來,會覺得心煩意亂,卻不知是何緣故。
北關的冀州客棧,不但是府城最大的一家客店,也是最複雜的、達官貴人不屑住的客店,因為住入該店的旅客分子複雜,店雖大設備卻差,稍有身分的人,都不曾往冀州客棧落店。
「我正要去找他。」
「他五嶽狂客胡中森,與八表天曹有子女金帛不分你我的交情,你說與范堡主的關係如何?」不遠處站起一位花甲老人,用震耳的嗓音說:「他只想拖俠義道朋友出面做威麟堡的擋箭牌,至少可以遂行緩兵計,這可不是一年半載可以調查明白的事,那時,逍遙公子可能已不在人世了,你說妙不妙?」
「呵呵!把逍遙公子請來逍遙樓廢墟,看來,貴會主打算把逍遙公子,像逍遙樓一樣埋葬在塵埃下了。」
「我家公子的事,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小羽的童音打破了沉寂,壓下食客們的嘈雜聲:「有話就當面說個一清二楚,免得讓那些雜種以為我家公子搭上了你們這些大菩薩,才敢公然向威麟堡討公道的,這會影響我家公子的聲譽,不好。」
「小孩子保有赤子之心,直率純真喜怒分明,這是他們可愛的地方。」逍遙公子說:「他對貴會的手語懂得不多,不耐煩啦!所以窮嚷嚷。」
「俠義道的德高望重名宿中,胡兄,你知道有幾個司空?」姓石的陰森森地說。
百姓逃離家園,並非全然因為乾旱所造成。人們對天災固然感到恐懼,但仍有克服與抗拒的勇氣,但人禍……除了逃,他們已別無抉擇。田園荒蕪,人跡稀少,就是這一帶古鄴都的現況。
「這……可以傳俠義柬促請天下……」
「我會平心靜氣聽貴門主的說法,我是一個很講理的人。在出道為自己的聲望地位打根基期間,不講理絕難得到同道的尊重,地位基礎還沒穩固之前,擺出霸王面孔,那不會有好處的,所以我的一切行事,皆計畫周詳小心謹慎,避免落人話柄遭受非議。一旦在理字上站得住腳,那就因勢利導放手去幹。現在,我已經在理字上站穩了腳跟,以後的情勢,我不會讓人所左右。哦!這是什麼地方?」
「迷離洞天是小孩玩捉迷藏的地方,那能比?」女人傲然地說,雙腿一夾,健馬前衝。
「他的人還沒到齊,所以你可以逍遙自在。這樣吧!我的人歸你指揮掌握,如何?」
「據說這一帶是逍遙樓舊址廢墟。」女人說。
「你一看就明白了,我要取信了。」
「很抱歉,請允許在下兩人共桌。」那位青衫客和氣地打招呼。
鄴都,曹操所建的都城,先後曾為石虎、慕容雋、北齊等君主的都城。最後,後周建德六年,周滅齊入鄴,下令焚毀三臺(銅雀、金虎、冰井——其時已改為金鳳、靈應、崇光,一併合建為大興聖寺),二十五里的大城,百十座宮殿臺閣,化為瓦礫場,這座光輝燦爛的歷史名城,從此在人間消失,失去了的永不再來。
「好走。」姓石的高叫:「走得愈遠愈好。請轉告范堡主,公道自在人心。他也算是一代之豪,應該有點豪霸氣概。剛才逍遙公子的表現,就比他強一百倍。」
「那就走吧,等什麼?」
「決定了。」上首那位面目陰沉的人說。
「我只知道那傢伙要我去叫公子爺。」小羽急得想哭:「最後我記得的是,衝上去搶玉振,只感到氣血翻騰,腦門欲裂,渾身發緊發麻,就不知身外事了。」
「正是此意。」
「請教閣下的來意。」
「你……你似乎會……會弄鬼。」小羽的嗓音也變了:「你……你一出現,我就感……感到心中……」
次日凌晨,逍遙公子出店獨自走了。
「不是鬼差,是陰差。據說,這種人在陰間有一份差事,俗稱走陰,是陰陽界的靈媒。鬼差卻是真的鬼擔任的,不能與陽世直接溝通。」
「我要去找線索,我受不了枯等的折磨。」蕙芳姑娘臉色不正常:「小孤妹妹,如果我不回來,不必找我了。如果我不死,我會回來。」
「正相反,那會抬高在下的身價,而且,走遍天下不會吃虧。」逍遙公子一本正經地說:「天下有百餘位督稅欽差,山東馬欽差的實力,僅次於陝西的梁欽差,欽差府出來的人,各地官府誰和*圖*書敢不奉承巴結?」
一聲朗笑,桌旁出現另兩位更有氣概的中年食客。
「嘻嘻!也許你是喬家的後裔呢!當年曹孟德興建十丈高的銅雀臺,就是想到金陵把你喬家的姐妹花,安置在臺上誇耀天下。」
這就是歷史的唯一遺痕,鄴鎮。也許,這座管制出入的柵門,正建在古銅雀臺的地基上呢。
「這……除非他是隱園小築的司空世家,千幻劍司空長虹。」五嶽狂客臉色一變:「他……他像嗎?」
「在下確是膽氣不夠。」他沉靜地說:「所以就在外面等好了。如果貴主人認為我逍遙公子,一而再受到偷襲暗算死裏逃生之後,仍然膽氣可嘉,他算是估計錯誤了。」
「咱們兄弟明天就往南走。」
也許真的缺乏旅費,能省則省,所以洗漱畢,逍遙公子帶了小羽,進入熱氣蒸騰、汗臭撲鼻、人聲嘈雜的食堂。總算不錯,弄到一副座頭,不必與其他旅客共桌。這應該是他們來得晚,旅客大多數已經酒足飯飽,沒有人再來和他們爭食桌。
一些想幫助威麟堡的人,本來以為逍遙公子容易打發的,一看風色不對,乖乖偃旗息鼓溜之大吉,走得遠遠地,沒有人再肯自告奮勇與威麟堡並肩站了。
驀地陰風乍起,召魂使者的黑袍飄舞,傳出一聲椎心的怪嚎,陰風呼呼中,黑色的身影突然隱沒。
而且,不再向名酒樓訂膳食。
蕙芳姑娘一回房,立即準備兵刃暗器。
「這是你的說法……」
「石虎建的逍遙樓?那麼,以南一帶荒原,就是九華宮遺址了。」
「很抱歉,我說過,我對改變身分興趣缺缺。我與威麟堡的債務,我要光明正大地與范堡主解決,暫時不考慮借助外力,謝謝劉夫子的抬舉。」
「這是雙方都蒙利的事,老弟拒絕,不見得聰明呢。」劉夫子不死心。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不能因謀求近利,而留下無窮禍患呀!」
「哼!你胡說些什麼?」青衫客向鄰座的人沉聲問。
「嘿嘿嘿……」鄰桌兩位衣冠楚楚的食客之一怪笑:「五萬兩銀子算什麼?閻知縣的珍寶,總值不下三十萬兩銀子,按二五均分,喬公子足可以分得十五萬兩,加上他自己的十萬,如何?」
「是的。」
「蕙芳姐,你不要我去,我恨你一輩子。」小孤沉聲說:「為了公子爺,我可以粉身碎骨,任何線索,我都要勇往直前查個水落石出。」
「算了吧!我對這位與曹家父子兄弟一起睡的美女毫無興趣,反而對曹子建的感甄賦多少還有點印象。她的兒子改為洛神賦,想掩飾這段宮闈醜聞,實在並不怎麼聰明,真像是掩不住的。正如同你們扮強盜搶劫我,卻又改扮管閒事的人,想掩飾自己的罪行,也不見得聰明。」
「我不信,但大多數邪道同道信。去年我聽一位同道說,陰差翟陽住在榆林砦,我要去找他。」
「閣下也不要太一廂情願了。」青衫客並不表示反對:「山東督稅署,管不到山西的事,你們出面並不見得穩操勝算,弄不好兩頭落空。喬公子,好好考慮,你知道本會的行規與聯絡手法,希望能委由敝會討回這筆重金,再見。」
「你是召魂使者?」小羽驚呼。
「這裏就是鄴都?」逍遙公子大感驚訝:「不騙人?」
「我跟你去。」小孤斬釘截鐵地說:「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失敬失敬。」青衫客向小羽抱拳為禮:「我道歉。」
「司空?哼,那一個司空?」
「可是……」
「很抱歉。」逍遙公子向劉夫子說:「我是個江湖浪人,不想牽涉到官府的糾紛裏。老實說,我對人人想得而甘心的珍寶毫無興趣,真要與閣下合作,范堡主可就神氣起來了,我憑什麼介入劫珍寶的事?我豈不成了強盜?所以,請劉夫子另找高明。」
「你……」
江湖朋友對離魂門的稱謂不算陌生,但知道該神秘組織底細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那是一些鬼魂一般、不為世人所知所見的男女,可以驅神役鬼變化飛騰,既不是道教的法師,也不是正道的端公巫婆,更不是神仙妖怪,被該門找上的人,比碰上二君一王可怕百倍。二君一王,一掃而光;碰上離魂門,就會雞犬不留。
老邪怪說走就走,匆匆出室而去。
「你知道我會。」
距千幻劍不足八尺,而千幻劍的背後又沒長眼睛,只要劍拔得快,一下子就可以把千幻劍殺死。
「以往不認識。」
「那傢伙的妖術,比李大妖神高明百倍。」
他們趕路時快時快慢,讓跟蹤釘梢的人,無法估計他們的行程,給與對方的威脅甚大。
「甘鋒,你就這樣乖乖地聽話不追問?」六合潛龍不住搓手說:「口氣本來就不對,你……」
「你不會有三振的機會。」身後傳出逍遙公子陰森森的語音:「我將毫不遲疑地殺死你。」
「等你能有實力號令江湖的時候,再說這種話猶未為晚,這時候說不合時宜,對不對?」
「這裏就是曹孟德所建的鄴都舊址。」女人用馬鞭向三里外的小鎮一指:「我們快到目的地了。」
岔入路右的一條小徑,小徑向荒野樹叢伸展,因此視野有限,只能看到路旁百十步內的景物,似乎突然間遠離人煙,進入無人的莽野荒原,小徑如不細察很難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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