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巾幗三爺

他想迴避對方火熱的目光,也希望避免嗅到她胴體所散發的幽香,但辦不到,連掙扎的力道也消失了,只能仰望天宇的皓月,低聲說:「我沒有什麼可說的,自小喜歡遊山玩水,家父過去也愛山水的人。出外遊歷三年,還不知家中目下怎樣了。楊姑娘,你呢?」
「他放你離開?」
「不認識,但聽說過這幾個人。湘西八怪中,我只認識四個。」
「不可能的,這附近咱們先前曾經……」
「追!」中年文士低叫。
她姓楊,名娟。在七星盟中,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少女或是少婦,她的身世如謎,是否有婆家,她絕口不提,也沒有人敢問,據猜想,她該是個沒出家的大姑娘,因為她的姓名並未冠以夫姓,她的綽號是紫燕,不俗。
「那你就帶上一根捧吧。」中年文士笑道。
「要命,昨晚他一掌幾乎要了我的命。要不是見機,恐怕屍骨早寒了。」
小花子追蹤侍女衝下樓梯,好快。
「他是隱居九奇峰的一位老叟,為人孤僻乖戾,不許任何人走近他的居所。他在九奇峰結廬而居,只有半年左右,把東林寺派往採藥的僧侶打得頭青臉腫不亦樂乎。你們……」
中年文士突然凌空飛升,升上了兩丈高的樹杈監視著四周。
「哦!看來,只有等狂丐老前輩前來可解穴了。」
「可知那兩個老賊的下落嗎?」
他的身影剛消失在遠處的山林中,中年人笑向中年文士問:「懷德兄,你真認為這是七星盟的眼線麼?」
老花子將打狗棍向側一丟,立下門戶叫:「好吧,看來我老要飯的不接下你認為了不起的三招奇學,你是不會甘心的,上吧!老冤鬼。」
仍然一無所見,三人開始有點毛骨悚然。
中年文士一怔,笑道:「哦!原來如此,那麼,目前你需要朋友援手了。」
「小可明白,但小可已經答應送到,必須送到。」
一名僕婦立即送來一條長凳,擺放停當。
「反正引誘龍飛入伏的事,你在不在場已無關宏旨,我何必拖你下水?」
「認識,我正要找這兩個惡賊。」
「不會。只是你昨晚派人攜走了老要飯的朋友。」
「是,三爺,都怪兄弟這張嘴不好。」李鬍子笑答,並沒有多少恭敬的成分。
「但看他的餓相,卻不像是偽裝的。」
眾人皆表示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紫燕楊娟再問:「令師目下在何處?」
侍女悄然退去,臨行向他神秘地一笑。
直至日上三竿,方有一名小廝前來伺候他洗漱。他一面洗臉,一面信口問:「小兄弟,這裏是甚麼地方?」
「找人接濟……」
黑影一閃即逝,追逐下樓,從欄外飛墜。
剛推著病虎跨出門限,突覺眼前一黑,昏眩感無情地襲到。
「他說的是你,你是雲龍雙奇要找的人。」小花子不假思索地說。
小花子挾了方士廷在後緊跟,將近城根。小花子叫:「老前輩,何不替方兄解了穴道再走?」
「再見。」他頷首為禮,轉身挾著病虎向廳門走去。
「你……」
「是的。」
驀地,村東南角的小巷暗影中,有物向村內驚竄,可隱約看到奔竄的黑影之輩。
「小兄弟,不是小看你,而是必須用真氣解穴術,你的火候難以勝任。」
已是掌燈時分,似乎緊張的氣氛充滿室中。他從侍女的表情中,看出村中發生了變故。
「昨天挨了楊姑娘一記毒針,傍晚時分方才醒過來,發覺氣門穴被刺,目前除非你背我……」
兩股掌勁一合,被引出匯成一股暗勁斜向湧出,「蓬」一聲大震,將八尺外的一根木柱震倒,樓面搖搖。
紫燕楊娟接住拋來的劍,拔劍出鞘丟掉劍鞘,徐徐揚劍迎上兩黑影,沉聲問:「能無聲無息進入本村,已經是了不起的人物了,登上此樓而未被發覺,更是超塵拔俗的高人,亮名號。」
「不錯。當然,我們希望你能衷誠合作,兩蒙其利。你年青有為,在本盟可說前程似錦,名位、金銀、婦女玉帛,應有盡有。本盟的戒律,只有一個義字,你可以為所欲為。」紫燕場娟笑吟吟地說。
這是一間佈置華麗的房間,沒有內間,有一座妝臺,衾枕有脂粉味,一看便知是婦女的香閨,紫燕楊娟被稱為三爺,但人並不男性化,舉動雖力仿男人的粗豪,但骨子裏仍然是女人。女人天生愛美,看他那身噴火的勁裝,曲線玲瓏,且薄施脂粉,可知仍然以女人自居,並未將自己看成男人。
紫燕楊娟主攻了,真力倏發如潮,只片刻間,便將他的手扳下三寸。眾人喝采中,他的手卻重行上升,恢復了原狀。
十名大漢帶了方士廷繞城而走,過了女兒橋,五更初便抵達村口。
她搖搖頭,搖落了秀目下兩串淚珠,說:「沒什麼,能找到一位知己傾吐久鬱的塊壘,也是一大快事。家破人亡,慈雲庭一位老尼收容了我。八歲,老尼姑將我賣給為富不仁的饒州府之霸盧三爺。十歲,羞辱臨頭,姓盧的老賊要將我收房,恰好鄱陽湖大盜鄱陽蛟洪濤洗劫盧家,將我帶出火坑。從此,我受到溫暖照顧。從此。我成了鄱陽大名鼎鼎的女水賊。六年前,洪老前輩金盆洗手隱退武夷山,我也女扮男裝闖蕩江湖,結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建立了七星盟。這就是我的身世。」
「楊姑娘,這不是太過分偏激了麼?三姑六婆……」
「老不死,不站住貧僧可要罵你了……哎呀!」
青衣大漢們紛紛退去,外面人影俱杳。紫燕楊娟仍然安坐不動,伸手向外虛引道:「小兄弟,你可以走了,沒有人攔你。」
要做大丈夫,便不能在暴力下低頭。但真要做到威武不能屈的地步,確是不易,他也認為雲龍雙奇是傳聞中的俠義,春秋山仙人峰的血案純屬誤會,只要與龍飛當面解釋,不難洗脫他的嫌疑。丁彪師兄弟絕不是無名小卒,在江湖上找他們不致太困難,洗脫的事該無問題。他怎能一錯再錯,斷送俠名滿天下的雲龍雙奇?
「三打一也無妨。」
「昨晚我也不知是他,好險,要不是你帶我走且引他去追你,恐怕咱們兩人都會死在他手中,他叫夜遊神梅天化,本來是個風塵怪傑,只是為人乖癖,性情古怪,因此極易引起反感,算是亦正亦邪的怪人。他與老花子為了一句戲言,反臉成仇恨死了老花子,冤魂不散似的死纏不休。其實他的修為比老花子差不了多少,只是每次碰頭都被老花子戲弄得啼笑皆非,卻又不肯服輸。你等著瞧,他又得灰頭土臉了。」
方士廷聽得毛骨悚然,心說:「這些人都瘋了,還自以為是呢。」
「你並不想走。」
左首,是一名粗壯如牛的虯鬚大漢。一名身材高瘦,留了鼠鬚臉色薑黃的中年人。
李鬍子吃了一驚,訝然問:「這小子好快,我來對付他。」
兩人倚欄而立,紫燕楊娟的嬌軀,似乎完全倚偎在他的身上。
「嘻嘻嘻嘻……接上你了。」是另一人的語音,那刺耳的怪笑聲極為難聽,不像是發自人類之口。
等他回到能仁寺,老小兩花子都不見了。
「貴盟是否對雲龍雙奇有成見?」他轉向紫燕楊娟問,神色不變。
「說吧,閣下。」李鬍子大喝。
他追了兩條街,追上了兩個更夫,兩個老賊早就失了蹤。他不甘心,一咬牙,上了屋面,發狂般四處亂闖,希望看到夜行人的身影。可是,他失望了,搜了半個更次,除了打更的與巡街民壯外,一無所見。
方士廷沉靜地喝了一口酒,向飛蜈蚣謝信笑問:「謝兄是否也認為在下活得不如意?」
能仁寺是城內第一寺,但由於房舍眾多,而僧侶日漸減少,後園的兩列禪房皆用來堆積雜物,也成為一些無家可歸的浪子們臨時的棲身所。
領他入廳的大漢搬動下首的一張長凳,笑道:「老弟請入席,上首的是咱們的三爺!」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黑白道勢同水火,冰炭不同爐,水火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不殺他們,他們反而俠名不彰……」
「山高林密,在下熟悉地勢,擺脫了他。」
連換六次方向,皆被老人迫及超越在前等候,在第七次超越時,老人不再客氣了,杖影一入便搭在他的左肩上,像山嶽般下壓,壓得他雙腿發軟,肩痛如裂。
老實說,他確是大感意外,不僅是一個青春少婦被稱為三爺不倫不類,而且這些人待客之道也令他頗有反感,用殘餚冷酒待客,豈有此理?
「就是昨晚追我們的人。」
小花子閃在門側,低聲道:「不要緊,老前輩應付得了,咱們在外面,準備打落水狗。」
「什麼?你……」
房內突然傳出一聲怪叫,是笑無常的聲音。
「站住!」帶髮頭陀大吼,急跟而上,超越了中年文士。
老花子與黑影在東南角大鬥,像是拆村。他與小花子從北角離開,閃過不少暗樁,平安出村繞出小徑,直奔女兒橋。
「不,送到後院,我要勸勸他。」
「沒有,只與龍飛照了一面。」
她愈走愈近,兩人已面相對了。他有點心猿意馬,嗅到的幽香愈來愈濃,動人的胴體呈現眼前,伸手可及。他深深吸了口氣,說:「楊姑娘,在下昏睡一整天,可否讓在下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是的,這就是人生。我要報復,別人如何對待我,我加倍奉還,專殺貪官土豪,也殺那些可惡的三姑六婆,這些人都該死。」
「家師是敝縣的一位郎中,姓何,人皆稱他為何郎中。」他泰然地答。
「啪」的一聲響,罡風呼呼,怪黑影一腳踢開九指狂丐的打狗棍,揉身切入,「推山填海」雙掌向狂丐拍出。
他淡然一笑,說:「說來不值一提,在下無意中捲入一件莫名其妙的血案中,被雲龍雙奇硬指是兇手,如此而已。」
「咱們不談這些掃興的話,談談眼前。我看你文質彬彬,心地善良,不宜在黑道上廝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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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是一座閣亭式的建築,四面懸空,外設扶欄,看格局,便知是可俯全村,可作為監視各處的理想所在,也是全村最高的一座建築。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他心一動,忖道:「很可能是九指狂乞與昨晚的小花子,他們知道我陷身在此了。」
「哦!這麼嫩?」李鬍子怪叫。
「不知道。」
「貴主人呢?」
「你怕鬼麼?」黑影用洪亮的嗓音反問。
酒香與菜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情不自禁地進入小亭,吁出一口長氣,在亭腳下落坐。
「話不是這麼說,立身行事,不能走錯一步……」
掠出十餘丈側微風凜然,老人一閃而過,超前丈餘。
言談間,橋上即將有變。
小花子的藝業值得驕傲,背著一個比本身超重一半的人,依然縱躍如飛,輕靈快捷毫不費勁。在橋北的一株柳樹下,小花子將他放下,低聲說:「這裏是我與狂乞約定會合的地方,咱們在此等他。我會解穴,也許能解你的穴道……」
中年大漢也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過來坐坐,年青人不要婆婆媽媽,爽快些方能顯然出豪氣。」
「呔!老叫化你死期到了。」又是另一人的叫聲,像是老公雞在叫,嗓音沙嘎有氣無力。
「是,不過,這小子頑強得很,三爺小心了。」
「真的,在下虛度十八春。」
五更初正之間,下弦月尚未落山。他便啟程動身,攀山越嶺奔向五老峰。
「不要迫他。」紫燕楊娟叱喝。
「會不會是七星盟的暗樁?」帶髮頭陀凜然地問。
「小可不是向人乞討的人。」
右首的兩位是廬山二兇的老大老二。老大叫金錢豹戚威,因為他左頰有一顆金錢癬,治了十餘年始終沒治好,不大也不小十餘年沒走樣。老二飛蜈蚣謝信,使用的兵刃是蜈蚣鉤,脫手飛擲取敵發無不中。
「你看,你就賴在此地,你不走我可要走啦!瞧你在樓上與那瘋女子的親熱纏綿勁,我後悔多事,不該來的,拆散你們確也是罪過。憑良心說,那瘋女人其實不太壞,你……」
「哈哈哈哈!」李鬍子怪笑,笑完說:「你聽清楚了。你知道,俗話說:若要發,須在窮人身上刮。那些大富大豪,豪門貴族們有的是金銀財寶,有的是車馬奴僕。告訴你,他們的財富皆得來不義,全是些造孽錢。以本府的前任府大人來說,他是河南信陽的破落戶出身,未出仕前家無隔宿之糧。從七品縣大爺升任知府,前後二十六年,目下是信陽的名門貴族,家有良田千頃,房舍連雲,奴僕上百,富甲一方。老弟,這些錢從何而來的?他一個知府,正四品官歲祿是三百石,即使他二十六年的俸祿完全不用不吃不支,也買不了百頃良田。老弟,這些是不是不義之財?去年他卸任至此,咱們給他算了一次總賬。」
山下,也有一個人影向上走,相距近些。約在六七丈外,腳步聲韻律有度,從容不迫,也是個穿青袍的人。
「我姓彭,南昌人。」小花子信口答,只說出姓,並未通名。
「我說放他走,沒聽清麼?」紫燕楊娟語音冷厲。
她嘆口氣,苦笑道:「不錯,我確是有點患得患失缺乏信心。那龍飛乃是四明怪客公孫明的親傳弟子,公孫明又是武當祖師張三丰傳於四明一支的直系門人。龍飛的奔雷三劍,霸道神奇鬼神莫測。威力之大,駭人聽聞,出道多年,年僅二十餘歲,至今未逢敵手。除非藝業比他高明,不然二十名高手圍攻,誰也逃不出奔雷三劍之下,根本近不了身。」
老花子真快,順勢一拉,人亦躺倒,雙腳蹬住夜遊神的雙胯,一聲長笑,手拉腳送真力齊發。
「站住!閣下。」
「先囚在水牢?」
她無法追上,瓦面轟隆隆大震,被兩人登斷了屋樑,跌入下面屋內去了。
「廢話?你這老冤魂老匹夫,火來了下手不知輕重,昨晚你追我那位小友,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根本就是個無辜的人,從未與任何人結怨,也不會殺人,從不知江湖人是指那些行業……」
頭陀遞過一塊肉脯,笑道:「你該有一天未進食物了,年青人怎能少得了食物?貧僧閱人多矣,今天倒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種落魄的怪人,我不信你是個迷失在山中的遊客。」
「前面那人是誰?」
紫燕楊娟仍安坐上首,笑靨如花。
又有蟲子在爬了,他又是一掌。
他整衣而起,臉紅耳赤地說:「諸位大師盛情可感,小可……」
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向山上走去,相距約在十丈外,穿的青衣,因此像是一個黑影,袍袂飄飄,腳下無聲。
「唔,氣門穴被制很討厭。小搗蛋在路旁把風,老冤鬼來了千萬不可聲張。」
「你怕虎嗎?」頭陀笑問。
「在下十八歲。」
原來中年文士先前追得最快,發現青影神奇地向前飄動,不由心中大駭,腳下一慢,便被帶髮頭陀超越了。
少婦三爺倒還不錯,向他舉碗笑道:「昨晚上多有得罪,我這碗酒權算賠禮。能喝多少你盡可斟酌,你年青,我不會勉強你喝。」說完,哈哈哈乾了碗中酒,面不改色。
「所以咱們要替你解脫,加入咱們的七星盟,咱們也好替你對付那兩上狂傲自大的匹夫。」
「今天我們已經查出你的底細了。」
「小可情急拼命,多有冒犯,恕罪恕罪。」方士廷客氣地說。
「咦!你們怎麼還不找宿處,不怕野獸嗎?」上來的青影問。
「好啊!打!」九指狂乞豪氣飛揚地叫,撤招換招向側一閃,棍上拂「錚」一聲崩開一劍,棍向下叫落,「丹鳳點頭」棍尖敲向對方的天靈蓋。這時,侍女已將方士廷帶走了。小花子尚未追至樓門口,西端長笑震耳,一個修長的黑影飛入樓中,怪叫如雷:「老花子,你還想躲到哪?打!」
先天的衝動本能,必須由後天的教養加以控制。他到底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收斂心神泰然一笑道:「在下確是大感意外,很難相信姑娘是晝間酒席上高居首座的三爺。」
他並不進攻,適可而止。扳平,要扳得漂亮並不容易,必須不露形跡,以免令對方難堪。他心中有數,外表看他已用了全力無所保留,其實他只用了五成勁。旁觀的人只看到他咬牙切齒,額上青筋跳動。
天亮了,第一件事是今天沒有錢買食物充饑,如何是好?
「放下什麼?」他訝然問。
「在下似乎已無可選擇了呢。」
一個黑影從房內飛出,真巧,「砰」一聲大震,撞倒在剛躍起避腿的人屠身上,兩人同時向外跌出廊下。
前面寺中的僧人,已被響動聲所驚起。有人持燈向園中奔來察看。
廳外,青影紛現。後堂,刀光霍霍。
「小可必須盡力而為,除非我死了,你休想取得書信。」他怒聲說,俯身拾起了一根五尺長的手臂粗樹枝,立下門戶。
他逐漸發勁,不久,便發覺自己已可控制對方,女人耐力畢竟要差些。
「在前廳與幾位大爺商議。村附近發現兩個可疑的花子,正派人追查。」
上面的人沒留步,下面的青影仍向上走,近了。
他吃了一驚,想用手按摸太陽穴,豈知手腳一軟,力道全失,身軀一晃,不等他轉念,突然昏厥,擺擺晃晃地向後栽。
「有人入侵了?」
「那……你豈不是故意透露消息給他嗎?」
李鬍子兇悍如獅,一縱而上,不等他倒地,一把劈胸將他抓住,一掌劈下。
「為何不給?」
到石門澗,遠著呢,澗在池山與鐵船峰下,兩山並峙如石門,壁立千仞,石門澗從中流過,懸流飛瀑,怒流相激,聲如奔雷急鼓,聲聞數十里,極為壯觀。因為地近第一大寺天池寺,因此是一處名勝區,確也是廬山的山北第一絕勝。
「楊姑娘,你似乎有點缺乏信心。」
「你快走吧,以免本姑娘變卦。」
白天看這座村子,與晚間完全不同。怪,他入得村來,看不見半個穿勁裝的人,全是些殷實誠樸的村民。男女老少與其他的村落並無不同。
相距十餘丈外,便可看清亭中人的相貌。一個穿儒衫的中年文士,一個短髮僧人,一個中年大漢。儒士佩劍,中年大漢佩一把七星刀,短髮僧人支了一把方便鏟。當年是出家人,並不一定剃光頭,披短髮的僧人不算稀罕,俗稱帶髮頭陀。這位頭陀好威猛,獅鼻海口,虎目炯炯,穿便袍,腳下多耳麻鞋頗為堅牢,一看便知是一個走方僧人。
接近至六尺左右,正等進擊。老花子突然叫:「慢來慢來,讓我看看你的掌內,是否有迷魂暗器等下流玩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撐得萬年船,老要飯的不信任你。」
「這……老實對你說,龍飛昨天早上方離開九江上航武昌,他在本地整整查了三天三夜,方失望地離開。我昨晚已放出消息,水陸兩途皆以專差傳信,說你在九江藏匿,引龍飛返回九江找你。」
三人坐在亭中聊天,亭中的石桌上放了一大包鹵萊,兩隻酒葫蘆,一面進食一面談笑自若。看到大踏步而來的方士廷,全都用頗感意外的眼光向他注視。
中年人踱出路面,喝道:「什麼人?留步。」
帶髮頭陀反應奇快,猛地身形一閃,飛躍出亭,向冷笑聲傳來處飛撲而上,輕功之佳,令人咋舌。中年文士舉手一揮,向左飛縱。
「他還有一位師弟,另一位朋友稱定老……」他將三人的相貌與使用的兵刃說了。
「恐怕你已騎上虎背,別無選擇了。」紫燕楊娟頗為煩惱地說。
「不行,你太年輕。」
「正是,還早,人還在百十丈外。」
「不知道,反正以白道人的成分最大,絕不是雲龍雙奇,但也不是無名之輩。」
「如果在下不答應與貴盟合作呢?」
「好,不說不說,可以了吧?」李鬍子一面說一面抓一塊肉脯往大嘴裏塞。
老花子將手伸出叫:「不給我看,你就是做賊心虛。」
小黑影和_圖_書向他招手,叫道:「快過來,那鬼女人就是昨晚派人捉你的主謀,七星盟的七匪首之一。」
可是,方士廷已經不見了,原來他目力超人,已看到後到的兩個黑影,正是神偷鬼竊兩個老賊,不但身材依稀可辨,一手劍一手蒼木杖的姿態,他一看便知,猛地暴起忽衝而上。
「就是你身邊的人。」
他向村人打聽楊姑娘的下落,村民們一問三不知。楊姑娘所住的那間大廈,竟然是鄉長的住宅。鄉長不但一口否認有楊姑娘這個人,而且聲張起來,引來了一群村民,眾口一詞指責他有意登門訛詐。要將他送官究治,他只好乖乖地,狼狽地出村。
她明眸中流光四轉,輕盈地入室,婿然一笑問:「怎麼呢!不認識我了麼?」
「六個時辰,主人已給你施了解藥,取出毒針,並給服下一些安神藥物,讓你好好安睡以恢復體力。」
他一挺胸腹,說:「大丈夫不輕於言諾,茲事體大。在下必須三思而行,貴盟須容在下一天工夫思量。」
「貧道是太乙觀的道士。」
兩黑影已聽清扯活兩字,扭頭狂奔竄入花樹叢中。
他吃了一驚,自語道:「我以自己的輕功自豪,比起這人來,差得太遠了,我得痛下苦功。被一個附身在後許久而一無所知,我真是不中用到這種可怕的程度,白練了十年武藝,唉!」
夜遊神不知有詐,上當了,本能地反抗向前推。
黑影在二三十丈後在他身後,他一無所覺。
李鬍子不等他說完,大叫道:「你出去,到院子裏說話。」
病虎不住揉動著咽喉,且色泛灰地說:「這小子果然了得,快得令人難以置信,要不是三爺的七步追魂針一針中的,兄弟這條命完了。三爺,下手殺他時,可將他交給兄弟動手。」
「姑娘將在下叫來,不知有何見教?」他問上正題。
他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找不到任何能幫助他的人。行囊與八十餘兩盤纏,皆放在紫燕楊娟的家中,目下他是孑然一身,身無分文。酒是英雄財是膽,出門人身無分文,豈不糟透?
紫燕楊娟替他引見畢,欣然向他說:「我這裏不敢說這裏高手如雲,但可說人才濟濟,在座的幾位兄弟,只是負責城廂調遣的人而已,比我高明的人多的是。方兄弟,請問你今年貴庚?」
「那是主人的七步追魂針,中時不覺,不出七步便會昏迷不醒。如不用解藥,需十二個時辰方能醒來,不會致命,但體力耗損甚巨。」
怪老人嗤嗤怪笑,突然閃電似的衝到,竹杖來一記「毒|龍出洞」,當胸便點。
李鬍子權充證人,一聲令下,兩人真力倏發,筋肉開始繃緊。客側主攻,方士廷一搭上對方柔若無骨的手,尚未來攻勢,柔若無骨的纖手已突然變為一隻大鐵鉗,潛勁如山。
兩人肘相抵,蹲下雙掌扣實。但方士廷的手臂長,不得不吃點虧,挪肘後移,手臂便成為斜臂了。
李鬍子一驚,拍著大腿鼓著大牛眼叫:「好哇!可找到一位酒將了。小老弟,有空咱們很好好喝幾斤。」
鑽入一座禪房,老花子向外叫:「你們在外面等,我點起燈再進來。」
「啪噠!」破窗崩碎,木片外飛。
李鬍子綽號虯鬚客,真名叫李三。三是排名也是名字,當時以秩序為名不算稀罕,而是習俗使然。
「這是什麼人?」紫燕楊娟悚然自語,被掌勁石破天驚的一擊嚇了一大跳,忘了小花子已不在場。
九指狂乞一聲長笑,衝上叫:「不留下人,老要飯的只好教訓你了。」
「老實說,我並不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不瞞你說,見到你之後,我確是希望與你長相廝守。但我已改變主意,你不是我所能守的男人,你還小,我也不是你心目的窈窕淑女,久而久之,便會反臉成仇。」
「這……屬下知道了。」李鬍子欠身答。
「他老人家已在三年前至外地採藥,至今音訊全無,下落不明。」
「要你加入咱們七星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李鬍子口沫橫飛地說。
說走便走,她毫不避嫌地挽住他的手,蓮步輕移,雍容地舉步出室,親暱而不放蕩。表面上看,她像是挽著一個親密的愛侶,也像是挽著他的小弟弟,不做作,也不誇張,是那麼自然,似乎她倆已是多年的脫俗老朋友,而不是兩個陌生男女。
如果無人帶領,陌生人接近村落,保證凶多吉少。
方士廷不得不應戰,佔住了下首笑道:「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是第一次與女流較力。」
他知道這時無法找到紫燕楊娟,須等到天色大明方有希望,便逕自南上,認準方向急走,苦不堪言。
幾乎同一瞬間,一個和尚從房內縱出,用沙啞的嗓音道:「風緊扯活!厲害!」
「這……」
眾人一驚,紫燕楊娟竟似不信地問:「他會讓你平安撤走,然後再四出追捕你歸案?」
「兩個老怪可惡。」她心中咒罵,也飛躍而下急迫。
聲落,拾起打狗棍向橋頭,向迎上的小花子叫:「快走,等老冤鬼爬上來,便走不掉啦!」
他扭頭狂奔,折向飛掠,心中大駭。
他心中狂跳,但仍能控制自己的神色,笑道:「捉一個兇犯,得勞師動眾來這麼多人麼?」
「你不想走……」
老花子向橋右退,逐漸退近扶欄,扶欄高僅三尺,橋下河流滾滾,掉下去如果不善水性,準會淹死。
但目下的形勢,已令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七星盟志在必得,他是否答應已無關宏旨,左右不了七星盟的大計。
方士廷熟悉廬山的各處名勝,他想趕到天池寺借宿,以便一早先傳信白鶴觀,再折返石門澗找七星盟的人通風報信。天池寺以南,只有難以分辨的小徑,晚上絕難摸到五老峰,必須在天池寺借宿。
上面的青影已看不清形影了,卻傳來了清亮的歌聲:「遁隱深山數十年,百年世事不勝悲……」
「咱們碰上鬼了,快走。」中年人抽口冷氣說。
「如果是他,諸位施主千萬不可無禮。」
正想衝上去的李鬍子一怔,不敢再進。
「到五老峰從此地前往,山路崎嶇很不好走,而且危險,不如出淨慧寺趨江邊,乘船從南康登岸上山。猛虎太多,最近數年來,斃人百餘,早兩年虎入天池寺,連噬六香客。至五老蜂,確是不宜從此地前往。」
「這叫做盡在其我。你也不必替我們耽心,如果真沒有把握,全無勝算可言,我們也不會有此舉動。」
「我知他是誰了。」。老道走近說。
「咦!什麼人在此地窺伺?」中年文士訝然低聲說。
「大叔之意……」
李鬍子將方士廷交給一名僕婦,笑道:「童兄弟,你不會有殺他的機會了。三爺親自在私室勸說,這小子保證會加盟。哈哈哈哈!這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
「有希望找到朋友嗎?」
老花子已到了女兒橋中心,突然止步叫:「慢來慢來,咱們先把話說清楚。」
二更初的更打聲入耳,室外傳來了腳步聲。
「快進去助狂丐老前輩一臂之力。」方士廷低叫。
「懷德兄,兄弟可真被他弄糊塗了,你的主意真多,也令人莫測高深,故意透露消息,到底有何用意?」
「這兇犯藏匿在石門澗,有一群兇悍的人物保護,那群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已被咱們控制了外圍,恐怕一個也走不掉。好吧,你走吧,天色不早了。」
「一句話,咱們請你入夥。」病虎冷冷地說。
「這,恐怕不便……」
「你敢不聽……」
小花子貼地一腿掃出叫:「人屠,留下雙腿。」
「在下昏迷多久了?」
「士廷,聽我說。明天,我送你離開九江。雲龍雙奇不死,你將永無寧日,我會替你盡力,為公為私,不殺雲龍雙奇絕不罷手。」
身後,黑影仍然緊釘著他。
「氣門穴被制。」方士廷急急接口。
中年人向右掠出,捷逾飛鳥。
「我認為也許雲龍雙奇找錯了人,方兄,你怎麼與雙奇結怨的?你絕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不然昨晚在小巷的纏鬥中,七星盟那幾個小流氓便不會有命。」
話未完,左方不遠處又傳來了一聲冷笑。這次笑聲更清晰如在耳畔。
九指狂乞一聲狂笑,丟掉打狗棍雙掌一翻,也來上一記「推山填海」硬碰硬拼上了。
「兩個花子呢?」他問。
「走,下樓,恐怕不速之客已經侵入村中了,至今尚無聲無息,入侵人必定是可怕的高手名宿。」楊娟一面說,一面親暱地倚在他懷中,相挽而行。
人屠大吃一驚,向上一躍。
「這個……很難說。」
他不死心,仍窮追不捨。
「這是一個為江湖主持正義的秘密組織。」紫燕楊娟加以解釋。
金錢豹戚威呵呵笑,接口道:「人活在世上,強存弱亡。咱們是強者,應該替那些弱者解除痛苦。人死了痛苦也就消失了。」
已經退至扶欄了,老花子呵呵大笑,說:「老要飯的絕不騙你,昨晚如果你傷了他,將是天大的禍事。」
方士廷一覺醒來,已是日落西山,這一覺他睡得好甜,不知時光飛逝。
三人一走,老道搖頭,苦笑道:「你們這些武林人,就聽不進稱讚別人強的話。你們這一追,不灰頭土臉才怪,真是自討苦吃。」
豈知狂丐用的卻是誘招,突然身形一扭,掌雙斜引,一聲長笑,閃電似的脫出糾纏,抓起打狗棍叫:「你這老冤鬼冤魂不散,呸!走啊!老要飯的要辦事,少陪。」
「哈哈哈哈!你如果不認識我老要飯的,還用在江湖上混?」
中年文士與中年雙雙扶住了帶髮頭陀,還不知頭陀掉了兩顆大牙,只用駭絕的眼神,目送青影冉冉而逝。
可是,眼前的景象令他不敢恭維。酒宴已近尾聲,這位胴體豐盈臉蛋出色的美|少|婦,用她那雙纖纖玉手,和圖書拈了一隻雞腿在啃。這那像是女人?簡直是村夫蠻漢,令人不敢領教。
「不然怎會令你相信他是個前來訪友的人?」
飛蜈蚣謝信也大笑道:「本來就是的,人死如燈滅。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活著時不享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辛辛苦苦的窮苦一輩子,我可不幹。要活,就活個痛快;水裏火裏咱們不在乎,殺人放火不過是消遣而已。看了那些活得不如意與太如意的人,委實替他們難受,不如送他們早升極樂,也是一大快事。」
紫燕楊娟正被九指狂乞迫得不出招式,打狗棍宛如通靈的活物,滲入重重劍網,但見棍影漫天徹地而至,封不住架不著,勁氣令劍身遲滯,如同在水中揮劍,壓力奇大,令她心中駭然,正感吃驚,這怪影來得正是時候才聞聲趕忙撤劍暴退。
「老夫從不信邪,你少廢話,準備接掌。」夜遊神向前近恨恨地說。
「是嗎?你認為……」
一個修長的穿長袍黑影,緊貼在他身後,像是他的影子,在他扭頭回顧時,黑影方飄出路側面落入草叢。同時,耳中聽到了一聲冷笑。天色已晚,看不清面貌。
帶髮頭陀挺身起立,取過方便鏟說:「天色不早,咱們該走了,快找地方安歇,明天可能有一場好廝殺呢。」
「入夥?入甚麼夥?」
「你也活不成。」紫燕楊娟冷冷地說。
話未完,遠處黑影來勢如奔馬,狂笑聲震天:「哈哈哈哈!老冤鬼,老要飯的認為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憑你那兩手畫符,最好少現寶。」
楊姑娘點點頭,說:「我知道,那是潛山老怪魯常,與湘西八怪中的神偷與鬼竊胡林師兄弟。這三位老怪物,皆與雲龍雙奇結下不解之仇,他們的門人子弟,幾乎全被雲龍雙奇鋤除淨盡,恨重如山。」
「在下一生中,從沒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無所謂怕。」
當他們重新聚在樹下時,突聽前山下傳來了腳步聲,中年文士舉手示意,退回林緣。
他吁出一口長氣,暗暗叫苦。
共來了三個人影,疾衝而至。
驀地,路左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數聲冷笑,聲不大,但入耳清晰。
「你又鬼叫了,要不要我趕你走?」少婦三爺笑問。
「在下要入川,不希望介入你們這些江湖恩怨之中,在下也不想與雲龍雙奇計較。」
「老前輩,別告訴他。」小花子大叫。
「主客易勢!」李鬍子叫。
「這個……」
「咦!昨晚擊潰咱們派去請你的人,真是你麼?」病虎童仁訝然問。
她緊挽著方士廷的臂彎,微仰螓首,柔聲問:「士廷,能將你的家世告訴我麼……」
「你如果真想加盟,我也不同意。一入黑門出更難,毀了你我心難安。」
紫燕楊娟迷惑地打量著他,說:「我很難相信你是個練武的人,可是事實又不能不信。我要試試看,過來。」
「你受了不少苦……」
中年儒士目光如炬,突然說:「小兄弟,相見也是有緣,何不坐近來聊聊?如果不急趕路,喝兩口怎樣?你穿的是單衣,由此往上走,沒有棉襖難禦山中清寒,喝兩口酒正好暖暖身子。」
叫聲中,打狗棍閃電似的來一記「枯樹盤根」攻下盤。與婦女交手,不能直攻胸腹,必須保持風度,棍如果不點攻胸腹中宮,已沒有多少地方發揮了。
老花子躍起扶著欄杆向下叫:「哈哈哈!好好洗個澡,下次再來,下次再來。」
「早些天有人發現他們走陸路到武昌去了,鬼鬼祟祟像是追蹤甚大戶準備下手作案了。咦!你認識他們麼?」
但他不敢笑,也回敬了一碗酒,笑道:「小可不敢當,借花獻佛,小可也敬諸位一碗酒。」兩碗酒下空腹,不是老酒蟲必定受不了,他神色從容,俊臉神色不變。
「咦!你……」
當晚他宿天池寺,虎吼聲令他心中不安。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收了別人二十兩銀子,信必須要送到,萬一在路上遇到虎群,送掉性命豈不誤了別人的信?他當然知這這封信不利於七星盟,但已經受託他必須送到。
「你別管,拿來便是。」老人陰惻惻地說。
「楊姑娘誇獎了。」他客氣地說。
「我叫方士廷。」
青影不加理睬,歌聲又起:「老夫高臥九奇峰,夜來風雨滿蒼穹……」
夜遊神哼了一聲,一步步迫進,雙掌提至胸前不住搓徐徐動,一步一頓迫進。
病虎一聲長笑,突然戟指使點,身形一閃即至,直取胸前七坎大穴,用的是點穴術,先下手為強。
紫燕楊娟一驚,將方士廷向樓門口一推,低叫道:「快下去,我掩護你。」
小腸走後不久,來了一大漢,笑嘻嘻地說:「三爺有請,請隨我來。」
「活不成小事一件,反正在下已經夠本。你們不是講義氣的兄弟麼?難道就不顧病虎的死活了?」
「姑娘要強人所難,迫在下入夥麼?」
「本來,本盟準備將你請至廬山石門澗,引誘龍飛前往找你。本盟的人佈下十面埋伏,要將那匹夫埋葬在石門澗中。」
「不錯。」紫燕楊娟沉靜地說,眼中掠過一道冷電,冷冷一笑又道:「黑白不同道,冰炭不同爐,這兩個匹夫先後已傷了本盟二十八名盟友,咱們正積極準備對付他的。眾志成城,你一個人勢孤力單,多你一個人,本盟也多一份實力,你認為怎樣?」
他會意地不再發問,問也不會問出頭緒來。
「那是什麼人?」他向小花子問。
暮色四起,登山道路沒有行人。
方士廷淡然一笑,說:「在下不是拒絕合作,而是不願介入。」
小侍女溫柔有禮,天真無邪。他不好發作,趕忙起床洗漱。
「那……為何要他傳信給虛雲道長?」
帶髮頭陀與中年人左右一抄,發狂般急搜。
「不算太熟。」
「雲龍雙奇要略勝一籌。老二龍飛的師父四明怪客最為護短,即使夜遊神敢向龍飛叫陣,不論是勝是負,一個老前輩向小輩叫陣,即是以引起四明怪客興問罪之師,後果極為嚴重。」
「我必須趕快通知楊姑娘,遲恐不及。」他一面走一面想。在他的心目中,紫燕楊娟倒不算是壞人呢。
「但他們卻要找你。」
「剛才發冷笑的人是他。」帶髮頭陀也說。
他撒腿便跑,用上了勁力,展開了輕功絕學飛掠。
「你的朋友是誰?」
「哦!難怪,小娃娃嘛,是一顆赤子之心並不足奇,難怪你不怕。」
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個色情狂,看了一個絕色美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會動邪念。但在內室中,只有兩個男女,那就完全不同了,任何事也可能會發生,這就是所謂暗室虧心是也。
「老伯,你老人家早。」他抱拳恭敬地說。
紫燕楊娟冷冷一笑。低聲道:「入侵的人,用虎豹丸投入,把在外面把守的警犬嚇得向村內逃。」
右首,是兩個中年大漢,已有了五七分酒意,都是滿臉橫肉的兇猛人物。他感到兩人有點面善,再一想便恍然大悟,原來是昨晚小花子所說的廬山三兇中的兩個,昨晚在街燈下他曾與他們有過一瞥之緣。
李鬍子離座而起,怪眼彪圓,說:「閣下,等你一句話。」
他心中一動,忖道:「這些人不是甚麼好東西,我何必向他們訴苦?」
「你不用稱我三爺了。」
怪老人拾起竹杖,點著身旁另一座大石,冷冷地說:「過來,放下。」
府城西關外有一條小河,稱為箸山河,路通建昌、武寧。在女兒橋的右半里地的河灣茂林修竹深處,有一座靜謐的小村莊。
「小可不能給你。」
「你懷中的書信。」
說完,離座而起,伸出纖手,纖手晶瑩紅潤,不像個練武的人。
「這是說,你已拒絕與本盟合作了?」李鬍子沉聲問,推凳而起,虯鬚蝟立,不怒而威。
「且慢!」紫燕楊娟搖手相阻,轉向他笑道:「我不明白,龍飛的死活,也等於是你的死活;他死你生,你生他死,你還有甚麼三思的理由?這是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的事,你不是故意給自己過不去麼?」
他本已將銀子與書信納入懷中,石門澗三字令他心中一震,訝然問:「石門澗?石門澗不是在天池寺附近麼?」
方士廷這才看清了小的黑影,是昨晚插手相助的小花子,叫道:「是小兄弟嗎?昨晚都人沒追上你,謝天謝地。」
「真的?你多大了。」
黑影嘻嘻一笑,突然一閃即逝,閃入路旁的樹林,聲息俱無。
「不知道。」小廝笑答,看神情,可能真不知道。
「已經二更天了,到外面走?今晚恐怕將有強敵入侵,任何人未奉命外出,嚴禁在各處走動,這樣吧,隨我來,我們到樓上走走。今晚月色大佳,樓上憑欄賞月,也是一大快事,走。」
房門俏然而開,他眼前一亮,哼了一聲。
夜間摸索,走了不少冤枉路。天色初曦,他攀上一座山脊四面張望分辨方向,發覺自己到了九奇峰的西南,後面的一座山峰赫然是傳說中,夏禹、漢武、秦始皇、太史公,曾經到過的上霄峰。
「你是……哦!……九指狂乞。」
笑無常與癩頭僧撒腿狂奔,被撞倒的人屠也一躍上屋,如飛而遁。
「不知道。老弟請安歇,少陪了。」
「我比你年長,不介意我叫你一聲小弟麼?」
他坐下進食,半隻雞他幾乎沒吐骨就送入腹中了,狼狽的情景可想而知。
「大白天,居然被他們溜走了,主人正在不悅呢。方爺請下床洗漱,小婢即替你準備食物。」
「哦!抱歉,我引起了你心中的痛苦記憶了。」
一群不發吠聲的異種獒犬把守在村四周,像一群窺伺獵物的狼。暗影中有人伺伏,是村中派出的警哨暗樁。
方士廷從未與一個如此明艷照人的異性站得這麼近,更沒有與陌生異性相處一室的經驗,這是極難抗拒的誘惑。
「窮寇莫追!」裏面傳出狂乞的叫喚聲。
她,巧笑倩兮,盈盈入室,正是那位日間在府上用手抓和*圖*書雞腿啃食,大碗喝酒的三爺紫燕楊娟。她完全換了一個人,脫胎換骨,這才是真正的女人。
一位紫衣麗人當門而立,紫羅窄袖春衫,同色小坎肩,流蘇珠光閃亮。紫燕楊娟腰帶將水蛇腰綰住,纖細合度。滿地紫羅裙,裙下走動間三寸金蓮隱現。燈光下,好一位眉目如畫體態輕盈的美嬌娃。
「我?先父是鄱陽富豪,碰上了一個破家的知縣,莫須有三字之下,家破人亡。那時,我只有六歲。」她渾身戰慄地說,語聲中飽含忿怨。
「不,在下見機撤走的。」
林深草茂,又是暮色蒼茫時分,入林兩丈後,對面不見人。三人一合,發覺林空寂寂,鬼影俱無。
「說呀!」李鬍子不耐地叫。
「你會答應的。」李鬍子斬鐵截釘地說,一字一吐,不致令人誤解他話中的含義。
「廢話!」
接近九十九盤,已是暮色蒼茫。他饑火中燒,餓了一天,在他來說,這是破天荒第一道,確是十分難受。
「錯了就改……」
他吃了一驚,迅速轉身。不遠處一株古松下,石頂上坐著個鬚眉皆白,臉色陰沉,膝上擱了一根斑竹杖的人,目不轉眼地注視著他冷笑。
「你不是要我加盟……」
顯然裏面惡鬥滿激烈,房中漆黑,看不見交手的情景,聽話聲知道是二打一。
中年文士喝乾酒葫蘆的酒,整衣而起,笑道:「如果此人是眼線,明天便不會有廝殺,龍老弟一人便可應付,用不著咱們出面打落水狗。呵呵!走!」
怪黑影真力倏吐,用上了十成勁。
正待舉步繼續南行,聽到左後方傳來一聲輕笑,笑聲十分耳熟。
用真氣疏穴術,得花上不少功夫。三更將盡,三人逾城而入,不走城隍廟,老花子一馬當先,鑽入城東能仁寺的後園破敗禪房。
老花子向橋右退,一面笑道:「老冤鬼,你這毛躁脾氣,何時方改?死纏不休亂打亂殺,總有一天會闖出大禍來,昨晚上,你就幾乎惹下了殺身之禍。」
「不錯。不瞞你說,咱們都是武林人,為朋友兩脅插刀,前往石門澗追捕一個姓方的兇犯。明天你如果在午間尚未能找到朋友,務必早早離開山區。那兇犯有不少黑道朋友保護,留在附近足以引起池魚之災。」
「那麼,你們又何必和他拼命呢?為了我……」
「你能在九江城大街之中,擺脫了二十餘名高手的追襲,自然很了不起。」
「哦!原來如此。方兄弟,能將你與雲龍雙奇,結怨的經過說來聽聽麼?」
「楊姑娘,他們是俠義英雄。」
「我改變了主意。」
後到的兩個黑影一手仗劍,一手握了一把黑木杖,聞聲止步,在四五丈外倏然向下一蹲,想先看看情勢。
「可以說,八九不離十。」中年文士肯定地說。
他重新趕路,心事重重。
紫燕楊娟追了兩棟房屋,突然心中一動,心說:「這兩個老鬼有意搗亂,用的是調虎離山計,讓那小花子有機會救方士廷,不好,我得去照應。」
皓月當空,全村燈火全無,寂靜安詳,夜深了。
有兩名青衣人在村口柵門相迎,與為首的大漢耳語片刻然後帶著方士廷從一棟大廈的側門進入逕趨客廂。大漢推開一座雅潔客房的門,讓在一旁笑道:「老弟請先在客室安頓,天色尚早,請放心睡上一覺,老弟的行囊已經安頓在房內了。請注意的是,如果聽到外面有任何動靜,請不必理會。」
他必須找到場姑娘討回銀子行囊,不然就糟了。
「廢話!」李鬍子怪叫。
「他正召喚黨羽,外面必定還有人。」小花子說,立即向下一伏。
「當然,被雲龍雙奇追逐,怎能如意?」
「知道裏面是誰麼?」
小花子不語,久久,突然叫:「抱著我的肩,手不可亂動,我帶你走。」
眾人的目光皆向他集中,聚精會神等待下文。
「你是人是鬼?」他駭然問。
「他是……」
「哈哈哈哈……」
「為何不怕?」
「夜遊神的掌力我已領教過,似乎他不至於怕雲龍雙奇呢。」
「蓬啪」兩聲大震,禪房內塵埃埃滾滾向門閃湧,罡風激射,勁氣襲人。
僕婦替他斟上一碗酒,酒以碗盛,可知這些男女全是些不講禮數、隨隨便便的人。
「在下想請你捎書一封,至五老峰下白鶴觀,找一位虛雲道長呈交,當以白銀二十兩為酬。」
中年文士呵呵笑,說:「對,年青人必須有志氣,只要年青力壯,這世界餓不死人。小兄弟,廬山山區你不熟?」
方士廷已橫了心,他不在乎身在何處了,微笑道:「在下理會得,謝謝關照。」
李鬍子大為不耐,喝道:「這小子豈有此理,先擒下他再說。」
紫燕楊娟看清入侵的人是九指狂丐,便知大事不好。她對這位遊戲風塵的怪傑,可說又恨又怕。但對方既然找上門來,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拼命。正危急間,突然有人出面向狂乞叫陣,在她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立即聞聲暴退。
「你背不動?」
「不是敝長上慢客,而是府城中到了幾位神秘的人物,敝長上已經外出查探,以致無暇相晤。」
「哈哈哈哈……」狂丐的狂笑聲搖曳,人已不見了。
「七星盟?這是……」
「但白道人卻認為是兇殘惡毒之徒,稱你們三人為廬山三兇,哈哈!」李鬍子大笑著說。
「我的天!這黑影到底是人是鬼?」中年文士屏息著,久久方叫出兩句話。
他的腳下一緊,連越兩座山腳,突覺後腦癢癢地,有物在搔爬。他以為是蟲子,不介意地一掌拍在腦後軀趕蟲子,仍向前趕路。
「正是此意。」
他絕不想向人討食物,人窮志不窮。他做夢也沒有料到有這一天,目下是窮途末路,舉目無親,落魄的滋味真不好受。他說不出自己真想歇腳呢,抑或是被食物所引誘而在此停留。
三人不聽老道的警告,放膽狂追,認為老傢伙剛才躲在林中嘲笑他們,他們自命不凡,這口氣怎受得了?腳下一緊,不顧一切奮勇急趕。
「在下不明白。」他搖頭說。
最後介紹她自己,她是七星盟創始人之一,排行第三。在七位創始人中,她稱老三或三姐三妹。在盟友之中,她被稱為三爺。在九江,她是九江盟壇的主持人,黨羽們當面稱她為三爺,背地裏稱她為長上。
臉色薑黃的中年人,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病虎童仁。
膳畢,他聽到處傳來了呼哨聲。
紫燕楊娟噗嗤一笑,打斷李鬍子的話說:「李鬍子話太多,不易說得條理分明。簡要地說,本盟的弟兄,認為替那些有錢人花掉不義之財,不但是替天行道,也是行俠仗義。」
他心中好笑,心說:「這女人不像是女人,倒像是個山大王。」
「你是……」
「呵呵!咱們已知虛雲道長不在,所以不白跑一趟。這封信如果落在七星盟手中,保證令他們屁滾尿流,逃得更快,他們怎敢與宇內三劍的虛雲道長作對?」
「丁彪!好耳熟。」
「是些什麼人?」
方士廷更快,左閃半步右手疾出,一把便扣住了病虎的右手脈,猛地一扭,左手便扣住了病虎的脖子制住咽喉,喝道:「讓路,送在下出村。」
「呸!你這是什麼話?」夜遊神怒叫。
方士廷並未運功護體,即使運功,也擋不住這種銳利霸道的可破氣功的針形暗器。他只感到腿彎癢癢地,並未介意想伸手摸摸,但雙手皆抽不出來。
夜遊神在丈外止步,氣勢洶洶地叫:「少廢話,老夫又參悟出三招奇掌,先拼掌再說。要飯的準備接招。」
「你當然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施捨,如果說這二十兩銀子施捨給你,這是對你的侮辱,但以勞力換酬,自然不同。要知道信從此地捎往,是要付出代價的,運氣不好碰上了虎群,一切都完了。而且信必須在明晨辰牌初正之間送到,遲延不得。你能辦得到嗎?」
「李鬍子,不許胡說。」少婦三爺沉下臉叫。
夜遊神驟不及防,凌空向上翻飛,飛過橋欄,驚叫著咒罵著向下掉,撲通通!夜遊神落水。
青影突然飄出三丈,仍保持兩丈的安全距離。
雙手一接觸,勝負已判,誰也來不及救應,把所有的人皆鎮住了。
他含笑道謝,告辭走了。
「那……那又何苦,明知……」
中年文士大怒奮力向前一躍一丈。
「你沒有機會。」
「小可從府城來想上山找朋友。不瞞大師說,小可整天沒有粒米進唇了。本來小可出外遊歷,隨身帶了八十餘兩銀子作盤纏,昨晚在城中被人偷光了,目下是身無分文,狼狽已極。」
「李鬍子,你給我少胡說八道。」紫燕楊娟笑罵,臉色不改。
青影已遠出三丈外,突然加快,宛若破空而飛,眨眼間便走了個無影無蹤。
「小可不做這種無情無義的事,你要書信,來吧!」
「小兄弟貴姓?還未請教你的大名呢,失禮。」
他想起楊姑娘說過在石門澗設伏的事,心說:「我何不到石門澗去找她?我非找到她不可。」
紫燕楊娟臉上重新綻起明媚的笑容,揮手道:「送客,讓他走。」
「是什麼人?」中年文士問。
「坐下來再說,先裝些東西下肚。」帶髮頭陀用打雷似的洪亮嗓子說,取半隻鹵雞遞過。
「哦!是不是一個身材修長的人?」
「把書信交出,你可以平安離開,老夫放你走。書信是否交到,你知我知,你何須那麼愚蠢,不愛惜自己的性命?真是愚不可及。」
楊姑娘一聲嬌叱,劍出「劃地招天」先下錯來杖,乘勢而進轉攻胸頸要害。
驀地,東面欄外人影一閃,兩個一高一矮的黑影已翻入欄內,怪叫道:「好呀!你這騷狐狸果然手段高明,找到了好面首啦,高樓賞月,雅興不淺。」
「那我就不客氣,叫你士廷。」
「不許打他。」紫燕楊娟急喝。
「來了,不可貿然出手。」小花子低聲叮嚀。
「那麼,謝兄……」
方士廷無力反抗,被侍女挾下www.hetubook•com•com樓,剛進入內室,小花子已鬼魅似的跟到,一掌相在侍女的背心上,伸手挽住他低叫道:「方兄,你要不要走?」
方士廷心中一動,問道:「你認識湘西八怪的神偷丁彪與鬼竊胡林麼?」
「誰敢上?在下先斃了這頭病虎。」他沉喝。
「哈哈!咱們只來了幾個人。龍飛老弟從不要朋友介入他的事,單人獨劍獨來獨往。俗語說,雙拳不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他怎能對付得了七星盟上百高手的轉攻?即使加上咱們幾個管閒事的朋友,也嫌勢孤力單。如果這人真是七星盟的眼線,等他將消息傳出,七星盟以為龍老弟帶來了眾多高手,必定急急撤離。同時,必定認為龍老弟已查出詳情,豈肯因為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公然與龍老弟作對?我保證他們將留下姓方的,其他的人將溜之大吉。」
話未完,裏面「砰」一聲大震,風聲呼呼。接著,又是一聲暴響,房門被人從內擊倒,倒在地上轟然爆響。
「好啊!兔崽子倒會撿老夫的便宜哩!滾!」裏面傳出老花子的怪叫聲。
「楊姑娘……」
「反正一天工夫……」
他招出「怪蟒搖頭」,急搭來杖。可是,樹枝突然折斷,「噗」一聲響,鳩尾穴挨了一點,仰面摔倒在地。
他心中一動,問道:「楊姑娘,你聽說過一個叫丁彪的花甲老人?」
中年文士從懷中取出書信,中年人也掏出了兩錠銀子,一併遞過說:「小兄弟,如果虛雲道長不在,書信可留交該觀觀主太初道長。如有所詢,請告知觀主務必於明日午正之前,到達石門澗。」
「小兄弟,別開玩笑好不好?」
「但加盟之事……」
第三次有物搔爬,他動了疑,猛地扯頭回顧,嚇得打一冷戰,嚇然止步,毛骨悚然。
少婦看清了他,眼中一亮,趕忙放下雞腿,取過在旁伺候的女僕遞來的手巾,一面淨手,一面笑道:「請坐,你便是方士廷麼?」
老花子往路邊一竄,說:「小搗蛋,你何不早說,何穴被制?」
「三打一……」
「不要說了,大概你捨不得離開溫柔鄉。」小花子憤憤地況。
「小可……只消有一棒在手,三兩頭虎尚能應付,多了就難說了。」
「你是什麼人?」中年人間。
「三爺,你……」李鬍子急叫。
「不,早著呢。龍飛接到消息趕回,該是兩天後的事了。等埋伏佈置停當,再押送前去並為未晚。」
「廢話!過來放下。」
他尚未舉步,樓門口掠出二名侍女,叫道:「小姐接劍!」
「巾幗英雄人間女丈夫,稱爺並不足怪。瞧這位小後生的驚愕神情,像是見到精靈妖怪似的,哈哈!」
他游目四顧,暗中留心形勢。紫燕楊娟似已看出他的心事,笑道:「你不必胡思亂想了,必須打消任何古怪的念頭。本村可說是藏龍臥虎之地,高手如雲,你走不掉的,放心進食啦!不管你是否肯合作,此事已勢在必行,快信已經傳出,明日午前,石門澗七星聚會,替龍飛送終。」
「聽口聲,家是湘西八怪的笑無常和癩頭僧。」
「你如果不答應合作,咱們把你綑在石門下,讓龍飛去找你,他同樣也難逃一死,你也活不成。」病虎冷冷地說,陰陰一笑。
「咦!老伯怎知……」
「昨晚上發生了些什麼?」他再問。
「哦!果然妙極,懷德兄老謀深算,佩服佩服。」
「狂老前輩是說你嗎?」方士廷低聲問。
大漢領他進入一座頗為雅潔的小廳,裏面已經擺了一席大魚大肉酒香撲鼻的筵席,已有五個男女在座,上首是位眉目如畫,穿了一襲紫緞勁裝的少婦,粉臉桃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流波四射。看年歲,約在二十四五之間。成熟|女人的風韻極為動人,勁裝將她那噴火的身材暴露得更為突出,高挺的酥胸水蛇腰,一覽無遺令人心動神搖。
她醒悟得太晚了,回到樓下內室,發現侍女被人打昏,方士廷已蹤跡不見了。
「那封書信對你沒好處。」
「不怕。」
「瞧!那人影!」帶髮頭陀向山上一指,低聲叫。
中年文士舉手一揮,喝聲「追!」領先奔出。
侍女共有兩名,始終有一個人在他左右監視,沒有機會檢查被制的穴道。想用真氣疏通經脈,真氣始終無法凝聚,氣機衰竭,英雄無用武之地。
病虎、金錢豹、飛蜈蚣三人同時離座,三面一分。
方士廷淡淡一笑,從容就座,沉著地說:「區區正是方士廷,三爺請指教。」
「不是為你,你不過替我們造成機會而已。七星盟前後二十十八名盟友慘死雙奇劍下,這筆賬早晚要結算的,與你無關。」
他站立不牢,不住搖晃,說:「謝謝你前來求我……」
小花子不見狂丐追出,趕忙向裏一鑽。
「哈哈!滾!」房內九指狂乞大笑。
「哦,原來如此。」
「由此到五老峰,你……」
拖至午間,饑腸轆轆,他再也耐不住了,一咬牙,出城逕奔女兒橋。
這瞬間紫燕楊娟欣然一笑,放在桌上的手一揚,一枚淡淡針影從桌下飛出,聲息毫無,而且幾乎難辨針影,一閃即沒,隱入方士廷右腿彎。
「背你,這……」
兩人相距不足五尺,雙方伸手,雙掌便已接觸,老花子突然抓住了也遊神的雙掌向前一送。
他心中十分感激,先向眾人長揖為禮。苦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可打擾諸位大叔了。」
飛蜈蚣領先出廳,向外大叫道:「弟兄們退!送客。」
紫燕楊娟收勁,一笑放手道:「你練了正宗氣功,火候已可完全控制真力收發由心。請問令師尊姓大名?」
前面出現一座歇腳亭,居然還有三個香客在亭中歇腳。廬山以出產猛虎著名,末牌以後行人絕跡,如果有,那必定是不怕猛虎的人。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他一咬牙,說:「好,小可必定將書信帶到。」
紫燕楊娟向侍女揮手叫道:「快把方爺帶走!」
第一名黑影手仗鬼頭刀,最先衝到猛房門撲來。
神智一清,他便知糟了,氣門穴被制,他已暫時成為平常的人。他正想詳細檢查被制的手法,一名俏侍女已送來了一碗參湯,向他笑道:「方爺請用參湯,主人不久便可到來。」
一雙手形成拉鋸,誰也沒佔上風。
他腳下一緊,心說:「世間具有奇技異能的人多的是,我這點雕蟲小技真得痛下三四十年苦功。」
「對,理應稱你為楊姑娘。」
紫燕楊娟聽她,稱她為楊姑娘,似乎頗感新鮮,笑道:「多年來沒聽人稱我為楊姑娘了,我似乎也忘了自己是女流啦!」
「你小看我了,方兄。」
夜遊神雙掌一分,伸出怒叫道:「你這老囚,看就看吧。」
「小兄弟,你少罵人少說兩句好不?」
但他不甘心,乘勢挫倒,奮餘力一滾,便脫出長杖下,遠出丈外挺身躍起大喝道:「住手!老伯。你要書信有何用意?」
小花子不敢上前,向房內叫:「來了五怪,快出來除怪斬妖。」
青影頭也不回,像是聾子,大袖飄飄徐徐前行,腳下無聲不像是真實有形質的人,極像傳說中的鬼魅。
不到半里地,青影在望。繞過一度山尾,便追了個首尾相連。最快中年人,已接近至青影身後兩丈左右了。
方士廷也伏在另一邊,剛伏下,園中的花樹叢枝葉簌簌而動。
飢腸轆轆,口乾舌燥,不吃難以支持。他一口喝乾了參湯,苦笑一聲問:「貴主人用甚麼暗器將在下打昏了的?」
方士廷吸入一口氣,跟蹤便追。可惜雙方相距在五丈外,無人整修的花樹高與人齊,不易施展,等他追到西面的牆下,兩賊恰好越牆而出,向下飄落時往民宅中一鑽,老鼠般逃掉了。
方士廷不認識這些人,他在外遊歷三年,走遍天下的名山勝境,只知遊山玩水,根本不知江湖事。隔行如隔山,他完全外行,只從人們的口中聽說過幾位盡人皆知的俠士和大賊,從未與這一階層的人接觸過。
帶髮頭陀不知厲害,迫近了一丈,但用盡了吃奶力氣,再也無法拉近半步,心中一急,說話便不好聽要罵人了。豈知話未完,青影突然回身,挾著的竹杖一閃,剛好敲在頭陀的大牙上,大牙掉了兩顆,驚叫出聲,滿嘴是血,駭然止步心膽俱寒。
至五老峰須經山神龍宮,穿越九奇峰。神龍宮在江西山西面的深谷中,宮左便是白龍潭。潭的下游,便是石門澗。
「讓他們找好了。」
方士廷反而一怔,做夢也沒料到居然這般順利,遲疑地說:「楊姑娘,在下深感盛情,謝謝。」
「你與他交過手?」
全村大亂,所有的高手,皆被兩人所吸引,但無法阻止兩人東奔北逐,九指狂丐故意將黑影引向房屋最秘處,打破門窗往裏竄,再破門毀窗出,村中的高手誰也休想近身,在八尺外便被打狗棍一點倒。
李鬍子及時收功勁,扭頭問:「三爺,是不是馬上押赴廬山?」
他嘴裏不說,心中卻想:「那就怪了,雙手要抱緊你,怎可亂動,你這小娃娃真怪。」
「不知道。」
「本姑娘曾經冒犯了你閣下麼?」
小花子向方士廷附耳道:「老前輩為人嫉惡如仇,古道熱腸,他要問你與雲龍雙奇結怨的經過,如果你是無辜,他會替你……」
少婦三爺大概知道自己的吃相不雅,不再用手抓食物,婿然一笑,說:「方兄弟,咱們這裏不講俗禮,每個人都以兄弟姊妹相稱,處世無奇但率真,初來你也許不習慣,日久你便知道其妙處了,我先替你引見在座的弟兄。」
「我怎能不走?氣門穴被制……」
「什麼?你……」
他向廬山啟程,走的是雲峰寺大道。這條路因為從新修整天池寺,太祖高皇帝御賜一座周顛仙人碑,指定要樹立在白鹿升天臺內,為了搬運這塊御碑,出動了無數民夫丁役,把這條路拓寬,每隔一里建一座亭,十分方便,遊山與天池寺的香客,皆走這條路入山。
「真要命,欲速則不達,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他嘆口氣說。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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