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方璧君花容失色，急促的道：「大哥！我們快走！」

第一天，依然平安無事。第二天的午牌時光，兩人抵達隨縣，沒有進城，只在路旁一處麵館打了個尖，就繼續上路。

范君瑤笑道：「不錯，匾上就寫著祖師堂三個字，你不說，我也看得清楚。」

方璧君朝他嫣然一笑。

范君瑤道：「姑娘姓方？」

這話沒錯，聞山主名聞武林的「山主」，不住在山上，還叫什麼山主？

方璧君抿抿嘴，笑的好不嫵媚？

既是兄妹，自然是姓范，自然也是從武當「青峰鎮」來的了。

方璧君咬著下唇，一顆頭搖得鼓浪似的，過了半晌，才道：「我才不回去呢，好不容易出來，幹麼就要回去？」她忽地眼珠一轉，說道：「你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我哥哥把我託付了你，你上那裏，我自然跟你上那裏去。」

說著，舉步跨了出去，范君瑤聽了方璧君的一番話，心下也自起疑，聞言跟著站起，走出小客廳。

方璧君回頭道：「我們話已經說完了，你還有什麼事？」

方璧君道：「那是什麼意思？」

就在大家紛紛猜測之時，紅衣姑娘已經悄悄在范君瑤面前站停下來！

腳一跨進店門，就有一店伙迎過來，賠笑道：「客官才來，那位相公已經走了。」

方璧君道：「那只是出去，還會回來的。」

他似乎對范君瑤報出「武當門下」四字，毫不動容，這老兒不是沒聽清楚，就是沒把武當派放在眼裏。

方璧君看到紅臉老者，心頭暗暗震驚，傍著范君瑤，低低說道：「大哥，為首的老人，大概就是聞山主了，快上去答話，小心一些。」

堂倌一見紅衣姑娘坐了下來，立即端了一盞茶過來，堆笑道：「姑娘可要吃些什麼？」

方璧君沉吟道：「這裏是山頂，不知後面有沒有小徑，可以下山？」

方璧君咬著紅菱似的嘴唇，斜睨了他一眼，輕聲問道：「我哥哥跟你說起過我？」

中年漢子連連賠笑道：「這是敝村規矩，在下只是隨便問問，二位身上既然沒有暗器，那就請吧。」

好一筆娟秀的字體！

「嗯！」方璧君輕嗯了一聲道：「大哥沒有注意，自然不會發覺，前天早晨，咱們剛一出了城，不就有一個穿灰衣的漢子縱馬從咱們身邊擦過麼，這人始終忽前忽後的盯著咱們，直到今午打尖，才沒看到他。」

大家才看過紅衣姑娘出手懲了瘦個子，這回又見她朝范君瑤身前走去，只當又有好戲，所有的眼光，不約而同的朝范君瑤看去。

方璧君笑道：「我早就留意著他，真要有什麼舉動，我自會告訴你了。」

方璧君道：「就是在棗陽酒樓上，被我狠狠抽了幾鞭的那個瘦個子。」

方璧君看在眼裏，不由的暗暗冷笑。

范君瑤笑道：「姑娘口齒伶俐，比令兄還要會說話。」

灰衣漢子走到門前，伸手輕輕叩了兩下。

紅衣姑娘道：「那麼令友呢？」

范君瑤道：「看你伯成這個樣子，你看到了什麼？」

方璧君道：「不知道，范大哥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又如何找法？」

范君瑤慌忙上前一步，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恭敬的道：「老前輩大概就是聞山主了？」

方璧君指著廊前一片小院落，低聲說道：「大哥，你看，這小天井裏，長滿的青草，本不像有人居住。」

左首漢子立即含笑道：「二位請隨小的來。」

范君瑤點頭道：「妹子說的是，咱們應該及早離開此地。」

范君瑤笑道：「這怎麼會呢？」

范君瑤遲疑的道：「這裏像是祠堂！」

范君瑤皺皺眉，領著方璧君登樓。

方璧君一眼就看出灰袍漢子是那瘦個子的同黨，心中暗生警惕：「看來就會在前途有事。」但她並沒告訴大哥。

方璧君沒待他說下去，甜甜一笑，搶著道：「那你答應了。」

范君瑤道：「姑娘請說。」

照理說，兩匹馬上，有一匹坐的是花朵般的姑娘，只要你生著眼睛，怎麼也不會去看姑娘邊上的人。這灰衣漢子目中隱射兇光，只是盯著范君瑤打量，顯然有悖常情。

范君瑤道：「不瞞姑娘說，我流浪江湖，是為了尋訪殺害先師的仇人。」

紅衣姑娘道：「我哥哥。」

方璧君望望范君瑤，眼圈有點紅，幽幽的道：「哥哥真的走了。」

范君瑤可不敢多看，只是約略打量了一眼，點點頭道：「姑娘確和敝友有幾分相似。」

范君瑤道：「至少我可以多一分警覺，防範著他。」

范君瑤給她一說，果然伸出一個指頭，往椅子上抹去，這一抹，當真抹起一撮厚厚的灰塵。心中也覺得有些奇怪，說道：「也許這間小客廳，很久沒接待賓客了。」

范君瑤笑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方兄弟要避著你了。」

范君瑤忙道：「姑娘莫要誤會了，令兄只是說姑娘生性豪爽，喜歡練武。」

范君瑤笑道：「那是沖著你來的，你教訓了他，心有不甘……」

范君瑤不知方玨人躲到那裏去了？口中又啊了一聲道：「姑娘是問敝友，他……他有些事情走了。」

方璧君道：「范大哥，你不知道，這一趟我原想和大哥一同到漢陽去，哥哥就是不肯和我一路，是我偷偷的跟著他來的，他看到了，還m•ｈｅtuboｏk.ｃoｍ.com會不故意躲開我？」她那對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一轉，側臉笑道：「范大哥，你知道我哥哥為什麼要躲著我麼？」

紅衣姑娘淺淺一笑，問道：「我想請問相公一聲，不知相公肯不肯說？」

范君瑤神情微震，訝異的道：「大洪幫？」

糟糕，她這一坐下，方玨人還肯回來？

范君瑤暗暗皺眉，心想：「糟糕，這回找到自己頭上了。」一面慌忙站了起來，拱拱手道：「姑娘……」

灰衣漢子點點頭道：「來了。」

兩人說話之時，已經走到迴廊盡頭，這裏有兩扇腰門，閂門木閂。

方璧君道：「那有什麼不成？是哥哥託你的咯！常言說的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哥哥不是要我把你當大哥看？不是要你把我當妹子看待麼？」

范君瑤怵然道：「不錯，他們若是存心佈下的陷阱，前山只怕已經走不成了。」

方璧君睜大眼睛，噗嗤笑出聲來，回嗔作喜，問道：「真的？」

范君瑤沉吟道：「在下總覺得姑娘還是回去的好。」

第二天，兩人會賬離店，在馬販子手裏，挑了兩匹川馬，並轡上路。

范君瑤奇道：「妹子如何知道的？」

那中年漢子一雙鼠目，溜過范姑娘身上，然後朝范君瑤賠笑說道：「范少俠請把隨身兵刃留在這裏。」

范君瑤心中暗暗奇怪：「一塊匾有什麼好怕的？」

兩人又坐了片刻工夫，還是不見有人前來，方璧君低聲道：「大哥，情形有些不對。」

店伙謅笑道：「那位相公還留著一封信，是給相公的。」

紅衣姑娘眼珠一轉，問道：「你叫我哥哥兄弟？那你也是我的大哥了，嗯，這位大哥尊姓？」

紅衣姑娘笑吟吟的道：「我想請問的，是相公這位朋友，姓什麼？」

方璧君回過頭來，笑了笑道：「我雖沒在江湖上走動，聽總聽人說過。」

范君瑤笑道：「這是姑娘多心，令兄怎會故意躲你？」

范君瑤道：「那麼姑娘還是回家的好。」

方璧君加重語氣道：「大哥，這裏是大洪山的祖師堂。」

兩名灰衣漢子一躍下馬，兩人同時拱拱手道：「在下兄弟奉山主之命，特來迎迓范少俠的。」

范君瑤道：「就因為我行止無定，所以姑娘不能和在下同行。」

兩人聞聲一驚，急急回頭瞧去，就在此時，但聽「砰」然一聲，大天井前兩扇朱漆大門啟處，走進三個人來！

為首一人身穿團花古銅色綢袍的老頭，濃眉鷂目，滿臉紅光，頦下一部花白鬍子，身材高大，看去生相威猛。紅臉老者身後，左邊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藍衫漢子，臉型瘦削，目光陰隼。右首一個五十出頭，身材不高，白胚臉，留著兩撇八字鬍子。

方璧君嗤的笑道：「少年英俊，是說范大哥翩翩少年，俠士，則是行俠江湖，見義勇為，范大哥有什麼不敢當的？」

方璧君坐在馬上，留神身後，果見昨天酒樓上被自己狠狠教訓了一頓的瘦個子，在街尾掩掩藏藏的張望。

范君瑤點點頭，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在下曾聽方兄弟說過，有一位妹子。」

范君瑤不善說謊，但又不好實說，心頭一陣為難，躡嚅說道：「敝友……他……他……」

方璧君方才入村之時，對壁上那張「解劍入村」的紙條，已經啟了疑竇。因為「解劍入村」既是他們村中的規矩，應該行之已久，那張字條，就早該發黃了，但那張白紙，明明是新貼上去的。此刻又見灰衣漢子領著自己兩人，忽然繞到村後，朝山的小徑走去，心頭就更覺可疑，忍不住問道：「請問管家，還沒到麼？」

范君瑤、方璧君二騎緊隨兩人而行，四匹馬展開腳程，奔行了將近半個時辰，業已趕到大洪山麓。但見依山傍林，一片村落，約有一二百戶人家，四周圍著木柵，遠遠望去，宛如一座山城。

范君瑤道：「那怎麼成？姑娘……」

方璧君眼睛一亮，嬌笑道：「是啊，你是我哥哥的大哥咯，你不帶我去，還有誰帶我去呢。」

半晌之後，黑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同樣穿著灰布短襖的漢子，目光打量了范君瑤兩人一眼，問道：「已經來了麼？」

你道信上寫了什麼？這是給范君瑤的難題：

范君瑤不知她發現了什麼可怕之事，急忙一步掠到她身邊，說道：「妹子別怕……」

紅衣姑娘道：「我是問你，可是還有一位朋友在一起。」

美麗的小姐，許你作劉禎平視，這該是無上榮幸！

方璧君倏地站了起來，粉臉繃得緊緊的，氣道：「范大哥一定不肯，我也不能勉強，反正我出來了，是不會馬上就回去的，明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可以往那裏去，我也可以往那裏去，只要不和你同行，你總不能干涉吧？」

范君瑤臉上一紅，愕道：「姑娘是問什麼？」

范君瑤笑了笑道：「那只是隨便說說。」

范君瑤愈聽愈奇，問道：「方兄弟幾時告訴你的？」

最妙的她「璧君」二字，倒過來成了「君璧」，和范君瑤真成了親兄妹。

灰衣漢子應了聲「是」，回身道：「二位請進。」

方璧君眨著眼睛，心中暗道：「果然來了。」

范君瑤道：「不知道。」

方璧君目光柔順，嫣然一笑道：「誰說我沒韁繩了。」

紅臉老者沉聲道：「老夫正是聞某。」

范君瑤從無江湖經驗，自然不會知道一直有人綴著自己。

兩人邊走邊說，已經退出大廳，並肩走上m•hｅtｕｂooｋ.ｃom.ｃom長廊。

守門漢子道：「方才四爺已經吩咐過，客人來了，就請上去。」

左首灰衣漢子恭敬道：「敝山主名帖在此，請少俠過目。」

方璧君道：「這有什麼不便，你有事，只管辦你的事，我又不會礙著你。」

方璧君站起身，走到門口，但見長廊上一片黝黑，根本不見一絲燈光，也聽不到半點人聲。偌大一座房屋，生似沒有人住的鬼屋！心頭愈覺可疑，忍不住側臉低聲叫道：「大哥，咱們出去瞧瞧。」

他聽師傅說過，大洪山主聞公亮，外號九頭獅子，為人正派，在兩湖地面上，黑白兩道，不論有多大的事，只要聞山主一句可決。他看到名帖，不覺肅然起敬，說道：「原來是聞山主召見，在下自當趨謁。」

范君瑤一呆道：「你說這裏是禁地？」

她既是找哥哥來的，自然要等，堂倌答應一聲，立時替她添了副碗筷。范君瑤心裏暗暗焦急，但又不好流露出來。

范君瑤道：「如何不對？」

這三人身後，跟著八名灰衣勁裝大漢，一手挑燈，一手執著雪亮的鋼刀，跨進大門，立即左右排開。紅臉老者目射凌威，一臉俱是怒容，打量了兩人一眼，敢情看到兩人年紀甚輕，似乎微微一怔，沉哼道：「二位夜闖大洪山，出手傷人，所為何來？」

店伙連連哈腰道：「是，是，那位相公人是走了，房間可沒退。」

范君瑤道：「我沒聽說過。」

兩人也不客氣，雙雙進入大門。守門漢子臉上飛過一絲獰笑迅快的關上大門。

店伙道：「是那位相公臨走的時候吩咐的，房間是給姑娘留的。」

范君瑤望著她道：「你說會是什麼陰謀？」

范君瑤道：「二位找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方璧君道：「是不是禁地？」

那中年漢子賠笑道：「對不住，不知范少俠身上有何暗器，如果有，也請一併留下，等少俠出來，再行奉上。」

灰衣漢子答道：「快了，山主喜靜，常年都住在山上，再有半里光景，就可到了。」

范君瑤搖搖頭道：「方兄弟真沒說錯，你像一頭沒韁的野馬。」

范君瑤沒多說話，兩人一同下樓，會賬出門，范君瑤領著她穿過橫街，剛到客店門口。

方璧君羞澀一笑，道：「范大哥這是取笑我了，我學的幾手三腳貓，那能說得上高明二字？」俏眼瞥過范君瑤座位上放著的劍囊，抬頭問道：「范大哥帶著劍，那一定是會武的了？」

店伙道：「小的已經放到你老房裏去了。」

范君瑤原是怕她賴著不走，不敢說出請坐的話來。但姑娘偏偏來了，一時臉上一熱，訕訕的道：「真對不住，這話該在下說的，姑娘請坐。」

方璧君一把把信箋接了過去，嬌笑道：「不用你說，我自己會看。」

范君瑤被她問的一怔，窘笑道：「姑娘說笑了，敝友確是有事下樓去了，怎會有意避開姑娘？」

范君瑤心中暗道：「你坐在這裏，方兄弟怎會回來？」看看時光，午牌已過，樓上食客，也已走了大半，不覺皺皺眉道：「方兄弟這時候不來，大概不會來了，姑娘還未用飯，酒菜已涼，在下要伙計再去熱一熱。」

方璧玉道：「這裏面一定有著什麼陰謀。」

范君瑤笑道：「聽妹子的口吻，倒像是個老江湖。」

方璧君攔著道：「你承認了就好。」

方璧君緩緩朝廳外走去，一面細聲說道：「大洪山原是立山頭，開香堂的一個秘密幫會，據說立幫之初，志在反清復明，當年勢力遍及長江下流。但傳到聞山主這一代，正好遇上白蓮教倡亂，官府嚴禁各地幫會活動，出了事，隨便給你扣上叛逆的罪名，就誅連多人。聞山主是個淡泊名利的人，他是鑒於幫中龍蛇雜處，良莠不齊，是個不易收拾的爛攤子，既官府要禁，他就趁機把大洪幫收了。這就是大家不稱他幫主，改稱山主的原因，這裏既然懸著祖師堂的匾額，自然是大洪幫的祖師堂了。」

紅衣姑娘白了他一眼，道：「我哥哥姓方，我自然也姓方咯！」她眨大眼睛偏頭問道：「你不相信？那就看看我和你朋友像不像。」

她舉手掠掠秀髮，忽然輕聲道：「譬如他們一路派人暗中綴著你下來，等咱們買了兩馬，他們就換一個人也騎著馬跟蹤……」

范君瑤道：「哥哥走的那天，在我屋裏留了字條，說他發現有可疑的人，暗中尾隨著你，要我多加留心。」

范君瑤拔下木閂，開出門去，外面又是一條長廊，通向大廳。前階是一個小天井，鋪著平整的青石板，但石板縫中也青草雜生，顯然很久無人居住。

方璧君啊了一聲，嗤的笑道：「又是在下。」

范君瑤道：「妹子怎不早說？」

方璧君抿抿嘴笑道：「我要跟哥哥到漢陽書院裏去唸書，哥哥只是不肯，說什麼女孩不能去的，我說：我可以改扮男裝，不就可以進去了麼？哥哥就這樣躲著我。」

兩人沿著長廊，走到大廳前面，只見六扇花雕花門，緊緊閉著，兩人點起足尖，從花格子往裏望去。但覺這座大廳幽深寬廣，黑沉沉的看不清裏面景物，似是廳上還有神龕供桌！

范君瑤道：「何以見得？」

范君瑤笑道：「武當派怎會沒有祖師堂？」

方璧君嬌笑道：「大哥真好。」

范君瑤道：「原來如此。」

說完，不待范君瑤回答，神色略顯慌張，忽匆匆的退了出去。兩人自是沒去注意他的臉色，相偕跨進客廳。

方璧君披披嘴，沒待他說完，搶著道：和-圖-書「才不是呢，這個瘦個子早就一路綴著大哥下來的。」

他原是不善說話的人，給姑娘逼急了，一時不知如何說好？

方璧君翹起小嘴，氣鼓的道：「哥哥一定看到了我，才故意躲開的。」

方璧君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方璧君披披嘴道：「范大哥，這是你幫著我哥哥說話，他才不會說我的好話呢？」

范君瑤跨進房門，果見窗口橫桌上，放著一封書信，隨手取起，信封上寫著：「留陳范大哥親啟」字樣。

紅衣姑娘嗤嗤一笑，抿抿嘴道：「大概是令友不讓你告訴我，那就我說吧，他姓方，對不對？」

原來兩人一直站著說話。

方璧君道：「他又沒退房間，你怎知他不回來了？」

方璧君道：「我們進去瞧瞧。」

范君瑤道：「看來妹子對江湖上的事兒，知道的比我還多。」

方璧君大眼睛中流露出喜色，笑道：「這太好了，沒想到我哥哥酸氣騰騰的人，也會結交像范大哥這樣一位少年英俊俠士。」

看，連她一雙俏眼睛，都在閃著異樣光采，心裏一定會想：「哥哥做什麼事，都婆婆媽媽的夠討厭，但這封信才算合我心意。」

灰衣漢子領著兩人從左首一道側門而入，穿過長廊，到了一間小客廳前面，躬躬身道：「二位請到廳裏奉茶，小的這就進去通報。」

范君瑤道：「奇怪，他把我們兩人引到山上這座空房裏來，究竟是何居心？」

紅衣姑娘嗤的笑道：「他不是有意避開我的？」

范君瑤悚然道：「你說這廳上有機關埋伏？」

方璧君道：「大哥不信，你且摸摸咱們坐的椅子，不是蒙著一層灰塵麼？」

方璧君臉露惶急，說道：「大哥，有話出去了再說好麼？」

方璧君道：「大哥沒看到神龕裏一排排放著的骨灰盒子，那該是大洪幫歷代幫主的骨灰了。」

人家姑娘說出來了，范君瑤不好不看，其實他早就看出她是方兄弟的妹子。

方璧君道：「大哥，我自己來。」

方璧君直點頭，幽幽的道：「你是我大哥咯，我一定會聽你的。」

堂倌熱了菜送來，兩人匆匆吃畢。

說話之間，店伙巴巴結結的替兩人沏了茶送來，一面賠笑道：「姑娘的房間，就在隔壁，可要小的領你去瞧瞧？」

范君瑤愕然道：「有人綴著我，那是什麼人？」

范君瑤道：「我聽先師說過，聞山主為人正派，我和他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以他的武功聲望，真要對我不利，也用不著如此煞費周章。」

說到這裏，忽然美目一瞟，翹起小嘴，嚷道：「瞧你，人家口口聲聲叫你大哥，你還是姑娘，在下的，給外人聽到了，就不像是兄妹。」

出城不遠，只聽身後鸞鈴大響，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騎士，是一個身穿灰短襖的漢子，生相驃悍，一手揚鞭，在空中打得「劈啪」作響，坐下馬匹，四蹄如風。當他超過兩人馬前之時，兩隻三角眼狠狠的瞪著范君瑤直瞧，然後疾馳而過。

方璧君忍不住問道：「范大哥，我哥哥在信上寫了些什麼？快給我瞧瞧。」

兩人跟著灰衣漢子，登上了半山腰，這山腰上，就有較為平坦的山道，兩邊古木參天！一條鋪著黃沙的平整道路，朝西斜斜繞過半座山腰，便有一道寬闊的石級，一片蒼茫暮靄。峰頂迎面，是一道石砌圍牆，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閉著。

范君瑤道：「信呢？」

范君瑤聽的又是一怔，道：「有人騎著馬跟蹤咱們？」

她低頭看著信箋，柳眉兒不覺輕輕一挑，那不是氣她哥哥，是喜上眉梢！

范君瑤點點頭，笑道：「這裏如果沒有機關埋伏，我想不出你說的陷阱是指什麼？」

左邊一個漢子雙手抱拳，高聲說道：「前面這位可是武當門下的范少俠麼？」

方璧君嗤的笑道：「跟大哥說上又有什麼用？官塘大路，咱們能走，他也能走，咱們總不好去盤問他吧？」

范君瑤聽得一怔，問道：「你說和在下一起住店的那位相公，已經走了麼？」

原來那小屋內放著一張橫桌，面向門口，坐著一個中年漢子，他面前放了筆硯和一冊簿子。

紅衣姑娘柳眉一揚，咭的笑道：「其實我在樓下早就看到你和我哥哥坐在一起。」

方璧君道：「大哥看到了，這是陷阱。」

前面兩騎，到得柵門前面下馬，兩名灰衣漢子立即迎上前來，替兩人攏住馬頭，含笑說道：「兩位請下馬。」

范君瑤笑道：「姑娘會聽在下的話麼？」

范君瑤囁嚅的道：「這……這……」

這回姑娘家可沒像方才那樣挑柳眉、瞪杏眼，但見她紅馥馥的臉上，透化出春風般的笑意！側目凝睇著范君瑤桌上兩副杯筷，含笑問道：「這位相公，可是和令友共飲麼？」

范君瑤抬頭望望棟樑，什麼也沒看到，不覺奇道：「妹子，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方璧君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個瘦個子極可能是聞山主的手下人。」

方璧君取出手帕，輕輕抹著小嘴，一面抬目望著范君瑤問道：「范大哥，你和哥哥一定住在一家客店裏了，你領我去好不好？」

方璧君嫣然一笑，在他橫頭坐下來，一面說道：「沒關係，我知道我哥哥交的朋友，都是老實人。」

范君瑤道：「那你催我快走，又怕和-圖-書了什麼？」

范君瑤聽她說出來了，只好承認，這就點點頭道：「原來姑娘認識敝友？」

這回大家心頭都在暗暗嘀咕，方才那瘦個子生得獐頭鼠目，一望而知不是好路數，但靠窗這張桌上坐著的青衫少年，人家可品貌出眾，不像是做壞事的人，不知紅衣姑娘找他又有何事？

兩人談了這一陣子，依然不見方玨人回來，方璧君不覺氣道：「真氣人，哥哥怎麼還不來呢？」

壁上貼著一張白紙，書：「來賓留名，解劍入村。」八個大字。

這時天色已近昏黑，也沒見有人掌上燈來，當然更沒有人送茶來，那灰衣漢子說的「請到客廳奉茶」，只是口頭客套罷了。

方璧君道：「我要是知道，不早就說出來了麼？」一面順著迴廊緩緩步去，一面低聲說道：「江湖上人心險詐，譎風詭波，防不勝防，說不定這是人家安排好的陷阱。」

方璧君道：「真氣人，一聲不響的走了，范大哥，快去看看他信上寫了些什麼？」

店伙搶著替范君瑤打開房門，說道：「信就在桌上，小的替兩位沏茶去。」

范君瑤道：「方兄弟既然託了我，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亂跑。」

方璧璧君舉目一看，這本簿上果然寫著許多姓名、來處，想來都是求見聞山主的人，當下也就提起筆來，寫了「范君瑤、武當青峰鎮」幾個字。

伸手一推，兩扇木門呀然開啟，方璧君隨著往裏走去。

她話聲甫落，接著螓首一抬，低低的道：「每一個門派的祖師堂，都是禁地，不容外人亂闖，咱們糊裡糊塗被人引到這裏來，我想一定是有人預先安排好的陷阱，大哥，我們還是快些走的好！」

那中年漢子看到二人，慌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二位來賓請在這裏留名。」

方璧君跺跺小劍靴，輕唉一聲，道：「你這人真是的，這還要機關埋伏麼？」

范君瑤道：「在下武當門下，從不使用暗器。」

沒待范君瑤開口，接著笑道：「我哥哥方玨人，這總不會錯了吧？」

紅衣姑娘可夠大方，朝他嫣然一笑，說道：「我是找一個人。」

方璧君一呆，回頭望望范君瑤，說道：「這麼說，我哥哥真的走了。」

走沒多遠，迎面來了兩匹馬，馬上是兩個身穿灰衣短襖的壯漢，他們到得兩人面前一丈來遠，便自動勒住馬韁。

方玨人不但人生得纖秀，就是這一筆字，也纖秀得如出女子之手，真不愧他是個秀才。但范君瑤只看了兩行，眉峰不禁又是一皺，接著俊臉也紅了。

左首灰衣漢子喜道：「果然是范少俠，在下兄弟那就沒找錯了。」

方璧君似是沒了主意，隨口道：「我也不知道。」

這峰頂，是人工開闢的一片平臺，兩邊各有一排平房，一望而知是護院莊丁住的。在兩排屋的中間，有一條寬闊的石板路，連接峰後另一座小山峰。迎面又是一道寬的石級，通向峰頂。

這回連「范」字也不帶了。

范君瑤接過名帖，只見上面寫著：「聞公亮」三個大字。

說著雙手送上那冊簿子。這是人家的規矩，入境自得隨俗。

店伙識趣的退了出去。

大家看兩人攀談起來，沒有好戲可瞧，也就不好再向他們直瞧。

范君瑤聽的一奇，愣道：「在下和貴山主並不認識。」

范君瑤道：「姑娘打算如何？」

方璧君不肯放過，眨眨眼問道：「他怎麼說了？哼！一定在背後編排我了。」

紅衣姑娘「嗯」了一聲，眼珠一轉，輕笑道：「我問你的話，相公還沒回答我呢？」

范君瑤忽然看到馬上二人居然道出自己來歷，而且還知道自己姓范，心中大奇，連忙抱拳還禮，道：「在下正是范某，不知二位……」

范君瑤只是搖頭道：「話是不錯，只是……」

范君瑤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灰衣漢子引著兩人拾級而上，走了約莫百來級，登上峰頂，眼前豁然開朗，這片山頂，少說也有一、二十畝田的大小，古木蔥鬱，中間蓋著一座高大屋宇，正中兩扇大門，依然緊緊閉著。

方璧君粉臉微酡，「嗤」的笑道：「我知道，你是怕男女同行，給人家看到了也不方便，但你莫忘了，你是我的大哥咯，兄妹同行，有什麼不方便的？」

范君瑤問道：「不知姑娘要找的是誰？」

說完，兩名漢子同時翻身上馬，策動韁繩，朝前奔去。

他目光一抬，人家姑娘正好笑盈盈的望著自己，那一雙黑白分明，亮得像天下星星的眼睛，就凝注在自己臉上！

方璧君道：「我想是的，那張『解劍入村』的字條，明明是咱們來的時候才貼上去的，先前我只是覺得有些可疑，如今越想越覺他們是故意以『解劍入村』作藉口，把你長劍收去的了。」

方璧君道：「難道你們武當派沒有祖師堂？」

范君瑤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

范君瑤又「唉」了一聲道：「姑娘不知道，我有我的事，再說姑娘和我同行，也有不便。」

范君瑤、方璧君兩人坐了一回，天色更黑，依然不見半個人影，漸漸有些不對。像這般不理不睬，讓客人摸黑枯坐，那裏還是待客之道？分明瞧不起人咯！

范君瑤故作驚奇，道：「敝友會是姑娘令兄？」

他「妹子」二字出口，不覺臉上紅得一紅。

范君瑤和*圖*書啊了一聲，敲敲腦袋，笑道：「在下忘了。」

說罷，招呼堂倌把菜餚拿去熱一熱送來。

范君瑤道：「這……這……」

接著說道：「我想他們一路派人跟蹤，大概只是監視咱們的行動，主要是把咱們引到大洪山來，而且還故意藉詞收去了大哥的隨身兵刃，這種種跡象，都好像有預謀的……」

范君瑤、方璧君相繼下馬，右首漢子牽著兩人馬匹退下。

范君瑤怕她有失，跟著跨進大廳，但就在此時，方璧君突然腳下一停，口中發出一聲驚「啊」！

突聽一個洪鐘般的聲音接口道：「二位不用走了。」

右首漢子道：「咱們替少俠兩位帶路。」

不由自主的抬頭又望了望那匾一眼，說道：「看到了。」

紅衣姑娘眼睛更亮了，甜甜一笑，道：「他就是我哥哥咯！」

方璧君道：「有人一路綴著大哥下來，大哥一點也不知道？」

說完，引著兩人進入柵門，走到右側一排小屋前，含笑道：「二位請在這裏登記姓名。」

陪同兩人進來的灰衣漢子立即躬躬腰道：「兩位請隨小的來。」

接過筆，寫了「范君璧」三字，在「來處欄裏」，同樣填了「武當青峰鎮」。

方璧君替范君瑤倒了一盅茶，含笑道：「范大哥，我們已經講好了。」

方璧君道：「我看這裏好像沒有人住的。」

方璧君道：「反正我們已經來了，是禍是福，大概也快分曉了。」

方璧君道：「我也練過幾年武，說不定也可以幫范大哥的忙，就算幫不了忙，有兩個人也好商量商量。」

方璧君眨眨眼睛，問道：「怎麼，大哥沒聽人說過？」

方璧君道：「不用，我知道啦！」

店伙賠笑道：「那相公真的走了，不回來了。」

聞公亮點點頭，算是答禮，依舊沉著臉道：「老夫問你們夜闖大洪山，出手傷人，所為何來？」

說完，取出一張大紅名帖，雙手遞上。

范君瑤早已聽方玨人說過，但這話可不好說出來，慌忙搖頭道：「在下不知道。」

方璧君跟著襝衽一禮，說道：「晚輩見過聞山主。」

方璧君嬌嗔道：「范大哥，你還說不幫著哥哥說話，這就幫著他了。」

她偏著頭，笑盈盈的側目凝睇。

她是非找到哥哥不可，事到如今，范君瑤那能推託？只好點點頭道：「看來在下只好替姑娘帶路了。」

說完，一扭頭，氣鼓鼓的回身往外就走。

方璧君道：「我哥哥有事去了，還沒回來，酒菜都沒動過，你給我添副碗筷就好。」

紅衣姑娘面有喜色，嗤的笑道：「這就是了，大家都說我們兄妹像極了，你敢說我不像？」

范君瑤暗暗皺了下眉，說什麼總是方兄弟託付了自己，就無可奈何的笑笑道：「姑娘別再生氣了，在下答應就是了。」

范君瑤道：「妹子……說的是，在下記住了。」

這還用問，桌上明明擺著兩副杯筷咯！

方璧君低頭一笑道：「我也是聽來的咯。」

范君瑤和她說過幾句話，神色也漸漸自然了，問道：「姑娘令兄也在酒樓上麼？」

范君瑤道：「你總該指給我看看，究竟有什麼可怕之事。」

范君瑤道：「我也覺得奇怪，我和聞山主素不相識，他居然會派人在路上相邀。」

范君瑤道：「不敢，在下范君瑤。」

范君瑤道：「在下練過幾年。」

方璧君道：「大哥沒看到上面那塊匾麼？」

方璧君搖頭道：「就是很久沒接待賓客，也該有人打掃才對，我看這裏大有蹊蹺。」

范君瑤自小至大，除了自己師妹修鳳，從未和別個女子打過交道，這回四目相投，他但覺眼睛一亮，臉上有些熱烘烘的，口中只說了「姑娘」兩字，底下的話，竟然說不上來。

說完，領著兩人朝右首一條石子大路走去。這條路不過里許來遠，就已繞到村子後面，那灰衣漢子忽然捨了石子路，朝小山小徑走去。

范君瑤一呆，望著她，搖搖頭，趕忙起身喊道：「姑娘留步。」

范君瑤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尷尬的道：「姑娘誇獎了，少年英俊俠士這六個字，在下如何敢當？」

方璧君雙目一睜，問道：「殺害范大哥師父的仇人是誰？」

范君瑤神情一動，問道：「妹子說他們是有意收去我長劍的？」

范君瑤連連點頭道：「是，是，在下和敝友一起來的。」

方璧君聽他們說出「山主」二字，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是了，自己怎的沒想到這裏正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大哥怎會和山主結了樑子呢？」

范君瑤「唉」了一聲，道：「不是我不答應……」

范碧瑤道：「姑娘這是冤枉了令兄，在下怎會騙你？」接著笑道：「姑娘方才露的兩手，就十分高明。」

方璧君伸手朝上指指，催道：「快走，再遲只怕來不及了。」

方璧君道：「是我哥哥告訴我的。」

方璧君道：「這裏是他們祖師堂。」

紅衣姑娘眼中又是一亮，喜孜孜的道：「原來是范大哥，我叫方璧君。」她瞟了范君瑤一眼，淺笑道：「范大哥請坐呀！」

范君瑤道：「在下武當門下范君瑤。」回頭指指方璧君道：「這是在下舍妹范君璧。」

范君瑤看看壁上貼著的字條，人家既是規定「解劍入村」，自己自然不能例外，依言解下長劍，放到桌上。

范君瑤道：「聞山主的手下，他為什麼要一路暗中綴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