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那口刀,他已經自斷一臂,退出江湖了,他真的不需要那口刀,他要去對巴蕉說明,讓巴蕉明白,他絕不是一個沒出息的人,而是一個傷心透頂的人。
巴蕉忙道:「我說了,爹,你不是藏著一口好刀?你常說,不是高手匠人,決計打不出那樣鋒利的鋼刀來?」
那人的指上功夫,果然也非同凡響,一指彈中了封俊傑的衣袖,在衣袖上彈出了一個孔來,但也就在此際,封俊傑一翻手,已反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緊接著,手一縮,已將請帖奪了過來。
封俊傑舉起杯來,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將酒杯向雷力一揚。道:「這位朋友,何苦如此,可要喝一杯?」
天色黑了下來,馬橋鎮口的飯舖中,李掌櫃點了燈,在黃昏的燈光下,飯舖中只有封俊傑一個人坐著,他已喝了不少酒,看來也有了一點醉意。
雷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真是一口好刀,他望著那股寒森森的光芒。
巴蕉道:「告訴我,或者我能明白!」
他忍不住彎下身,五指緩緩伸出,握住了刀柄,將那柄刀提了起來。
然而,那卻只是一剎間的事!
巴蕉瞪著雷力,過了好一會,她才道:「要不要由你,我既然帶來了,就不會帶回去!」
這時,虎威山莊的兩個大頭目,已經靠在一起,一個肩頭雖然受了傷,他兵刃也已出鞘。封俊傑一推開了巴蕉,立時轉過身來。
那兩人一聽封俊傑那樣說,聽出自己性命無虞,口氣立時又硬了起來,一個道:「好,後會有期!」兩人一齊拱了拱手,就想離去,封俊傑大笑道:「命雖可保,卻需留下些東西!」
雷力根本不及看清那是什麼人,左手一揮,一掌向前擊出,他本來是將刀盒挾在脅下的,一揮手出掌間,刀盒跌開,那柄精光雪亮的刀,也跌了出來,雷力足尖一挑,已將刀挑了起來,提在手中,直到此際,他才聽得自樹上跳下來,攔住了他去路的那人喝道:「什麼事?」
龍異之笑了起來,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要當著江湖群雄的面,將他打敗,逼退出江湖!」
他一面笑著,一面向前走去,口中道:「如此,則勞煩兩位了!」
他厲聲喝道:「他是雷力,你怎麼敢叫他在店中當酒保?」
然而,他也明白,巴蕉對他那樣毫不留情的責備,正是對他極度的關切。
雷力望定了封俊傑,在那剎間,自雷力的雙眼之中,射出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光采來,雷力似乎又像是以前,騎在白馬上,腰際懸著鑲滿了寶石的刀鞘,鞘中有著鋒利的鋼刀那時一樣了。在他的心中,他也感到一股豪意,陡地升起。
他低下頭去,臉上重又現出那種呆滯的神情來,他站著,一動也不動。
那人剛才被封俊傑抓住手腕之際,已是臉色發青,這時仍然驚魂未定,面色青白不定,答應著,連連向後退了開去,兩個人到了門外,翻身上馬,便自馳走。
盒蓋一被踢開,月色之下,只見刀盒之中,一股寒泓。
雷力陡地一驚,大叫道:「巴蕉!」
數十個莊丁,各策著健馬,離開虎威山莊去分送帖子,數十匹馬馳過長橋之際,山谷鳴響,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來。
他使了十七八招,倏地收住了刀勢,雙眼發定,望著那柄刀。望了好久,才將刀收了起來,仍放在盒上,蓋好了蓋,將刀盒挾在脅下,再停了一停,向前走去。
封俊傑向雷力微笑著,雷力的神情,極其痛苦,陡地推開了巴蕉,轉身大踏步便走回去。
封俊傑雙眉一揚,道:「怎麼,趕我走?」
巴蕉低下頭去,道:「他……他為什麼不要我送給他的那柄刀!」
巴蕉低下了頭,道:「我想要有把刀……送給雷力。」
他一連三步,已來到了那兩人的身前,那人手向前一伸,將請帖遞了過來,可是就在這時,他的食指,卻突然一彈,彈向封俊傑的脈門,這一彈,也可以說得是神出鬼沒,快捷無倫。
也就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他明白自己決不再是什麼英雄豪傑,自己只是一個被人打輸了,自斷手臂,退出江湖的可憐蟲。現在,他只是一個任人欺負,連還手都不敢想一想的獨臂小酒保。
龍異之「呵呵」笑著,伸手在陳震南的肩頭上,輕輕拍了兩下,道:「這個老辦法,萬試萬靈,近十年來,多少人被我用這個辦法,敗了下去?要不是這個辦法我現在,在武林之中輪到第九!」
那幾個虎威山莊的頭https://m•hetubook•com•com目,全答應,一起走了出去,陳震南轉身走向內間,內間中早坐著一個人,身形比陳震南更高,不怒自威,正是名滿天下的大俠龍異之。
雷力呆了一呆,定了定神,他聽出那是巴蕉的聲音。
陳震南吁了一口氣,怒道:「話也說不清楚,我還當他已到了虎威山莊!」
李掌櫃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出了一步,道:「不,不,只是小店簡陋,實在不堪過夜!」
封俊傑臉色一沉,嚴聲說道:「你剛才叫他什麼的?」
他才到了小巷口,就聽得巷內,傳來了一下短促的驚叫聲。
在馬橋鎮的一個小巷子內,巴鐵匠的鐵舖中,巴鐵匠用力舉著錘,敲在火紅的鐵上,也發出巨大的聲響來,但是那種聲響,和馬群馳過虎威山莊長橋的蹄聲相比較,卻顯得異常落寞。
那人特地加強了語氣,道:「是,龍異之龍大俠,他和敝莊陳莊主是好友!」
在那剎間,封俊傑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陣絞痛,雷力竟能做到這一點,那真是能人之所不能,使他的心中,生出無限的敬仰來。
他並不知這時,封俊傑已在小飯舖的頂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雷力將刀放在盒中,向前走去,他經過了一小片田野,走進了馬橋鎮。
封俊傑還刀入鞘,轉過身來,只見巴蕉仍然倚樹在喘氣,而遠處有一個人,正疾奔而來,奔到了近前,正是雷力。
如果在過去,他一定會和封俊傑傾心相交,成為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了。
雷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本來已漸漸習慣於目前的生活了,可是封俊傑這一來,使他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想到了自己的過去。
巴蕉卻急急轉到了雷力的面前,頓著足,責怒似地道:「雷力,你這人怎麼那麼沒有出息,你一直受人欺侮,要是你也帶著一口刀……」
巴蕉的話,令得雷力的心頭,又感到了一陣劇痛,他吸了一口氣,道:「你拿回去,我要刀有什麼用?」
巴蕉呆了半晌才道:「封大俠,我明白了!」
雷力在廚房中,他雙手捧住了頭。他在這個小飯舖中當小酒保,已有很久了,不論人家怎樣嘲笑他,欺負他,他都只是默不作聲,他只是要盡可能忘記過去的一切,也實實在在沒有什麼人,知道他過去曾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可是,封俊傑一來,就看出他是非常的人物。
龍異之道:「我們廣邀方圓二百里內的江湖朋友,在此聚,也發帖子給他,他本來就有一探虎威山莊之意,到時一定前來!」
龍異之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照我的吩咐去辦,在封俊傑未上虎威山莊之前,卻不可生事!」
那兩個大漢嘆著氣,道:「雙刀封俊傑,已經到了馬橋鎮!」
雷力過頭來,笑著,道:「來,你來拉住我的空袖子!」
是以,李掌櫃一看到雷力轉過身去,不準備理睬封俊傑,他便著急地高聲叫道:「雷力,別得罪客人!」李掌櫃的話一出口,雷力掀起簾子,已進了廚房,而封俊傑的身子,則陡地一震。
巴蕉呆了一呆,想要追上去,可是封俊傑已到了他的身後,低聲道:「巴姑娘,別急!」
雷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封大哥!」
雷力決不是一個尋常人,尋常人的臉上,也決不可能現出那樣的神采來,他知道對方一定有著難言的隱痛。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這個獨臂小酒保當作朋友。
而就在這時,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突然傳到,封俊傑回頭一看間,馬蹄聲已止,兩個人已經走進了小飯舖來,一進來,就道:「封大俠在麼?」
當地想到這裏的時候,她不由自主,轉頭向她父親的房間看了一看。她知道,那口刀,放在她父親的床下,她要將這口刀偷出來,送給雷力,雷力有了刀,就不會再給人欺負了。
巴蕉不等他講完,便道:「你別難過,我倒喜歡看你發脾氣,那總比你被人家踩在腳下,連哼都不哼一聲,要好得多了!」
自大堂中迎出來的兩個人,神色也為之一變,四個人一起走了進去,穿過了大堂,來到了大堂後的一個院子中,又有人迎了上來,幾個人揮著手,直來到了一個小小的廳堂之中齊聲恭叫道:「莊主!」
等到他奔出了鎮口,在月光下,那兩匹馬已在老遠,分明已經追不上了。但雷力仍然向前追著,他奔過了小飯舖,他的耳際嗡嗡作響,他越奔越快,突然之間,和圖書在小飯舖旁的一株大樹上,人影一閃,一個人跳下來,攔在他的面前。
陳震南一進來,龍異之便道:「剛才他們的話,我也聽到了!」
她彎身將刀盒放在地上,轉過身,就急步走了開去。雷力怔怔地望著刀盒,又過了半晌,他突然一伸腳,將刀盒的盒蓋,踢了開來。
巴蕉雖然被封俊傑拉住,可是她驚駭實在太甚,面色蒼白,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封俊傑疾聲喝道:「快到大樹下去,雷力就來了!」
封俊傑略有所思地「嗯」地一聲,道:「好,你們將請帖放下吧!」
封俊傑想了一想,道:「雷力以前的本領很佳,可能比我更高。可是他卻被人打敗了,從此他失去了一條手臂,他再也不想記得自己是一個會武功的人。巴蕉,你可知道,你給了他一口好刀,那會使他想到過去,那會令他痛苦莫名!」
雷力心頭的創痛更甚,陡地,他叫了起來,道:「拿開,拿回去!」
封俊傑伸出手來,雷力略為猶豫了一下,但也立時伸出手來,兩人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臂,搖撼著,自雷力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絲笑容來。
雷力的一隻腳,已經踏進廚房去了,可是突然之間,他身子倏地一轉,轉了過來。
他一面叫,一面向小巷子中直奔了進去,他才一奔進巷子,就看到巷內有三條黑影,其中的一個,停在兩匹馬旁,而另一個,則拖著一個人,向馬旁走去。
封俊傑執了請帖在手,緩緩轉過身來,仍然望著廚房,而在廚房中,卻是靜得出奇。
陳震南神色緊張,道:「封俊傑已被我們引到這裏來了,龍大哥有什麼主意?」
他站了起來之後,緩緩向前走去,當他快來到雷力身前的時候,雷力已經神色漠然地轉過身去。封俊傑略停了一停,正在盤算著該如何開口時,在一旁的李掌櫃,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知道封俊傑不但是一個豪客,而且更曾將虎威山莊的兩個大頭目打退,那是決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陳震南諂媚地道:「龍大哥那麼說,也太客氣了,以龍大哥的武功、智謀,應該坐武林第一把交椅!」
巴蕉的神情十分興奮,道:「是一口好刀,鋒利無比,爹常誇他自己的手藝,但是他卻說,他打不出那麼好的刀來!」
他伸手一推,將巴蕉推出了幾步,巴蕉略停了停神,奔到大樹下站定。
封俊傑完全可以體會到雷力話中的那種深切的悲哀,他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雷力又呆了呆,俯身拾起刀盒,將刀放好,仍挾在脅下向前奔了出去。
原來剛才,封俊傑雙刀齊發,一招之間,便將他們兩人四隻耳朵,一齊貼著頰,削了下來。
巴鐵匠搖著頭,在他搖頭的時候,他面上的皺紋,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巴鐵匠停了手,嘆了一聲,道:「丫頭,我看你有心事,你叫了我十七八次,叫了之後,又不出聲,究竟是為了什麼?」
「雷力」這個名字,聽在小飯舖的李掌櫃耳中,聽在小鎮的鐵匠耳中,和鐵匠的女兒耳中,自然一點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封俊傑緩緩向前走去,巴蕉跟在他的後面,兩人一起來到了雷力的身後,只見雷力也緩緩轉過身來,他臉上的神情,十分平淡,甚至他的語氣,也是平淡的,他道:「謝謝你。」
封俊傑一聽,立時發出了一聲哨,一匹駿馬,自大樹後疾奔出來,封俊傑一手拍在馬股子上,身子已騰空而起,道:「我去追他們,你將刀收起來!」
兩人面色發白,互望了一眼,他們還未曾來得及開口,只聽得封俊傑一聲大喝,雙刀翻飛,身子直掠向前,那兩人嚇得一動不敢動,剎那之間,他們也根本未曾看清封俊傑是如何發的刀,只覺得眼前刀光亂閃,寒氣逼人,緊接著,兩人都覺得頰邊一陣發涼,「拍拍」連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跌到了地上。
然而在那剎間,他低下頭去,望著自己的空袖,他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要!」
然而現在,他該怎麼辦呢,他是一個要竭力忘記過去的小酒保,而封俊傑,則是名揚四海的大俠士。
雷力咬著牙,一直向前追著。當他奔出巷子的時候,那兩匹馬就在他前面不遠處,他還可以看到馬上的巴蕉,還在不斷掙扎著。
雷力深深地嘆了一聲,站了起來。
雷力怔道:「是什麼?」
他們兩人伸手一摸間,摸到了一手血。
這時虎威山莊中,也熱鬧了起來,陳震m•hetubook•com.com南一離開,立時命人寫帖子,分頭送了出去。
封俊傑陡地一呆,但是就在一呆之後,他卻完全明白是怎樣一回事了。
而這時,他的手中,又有一口真正的好刀了。
雷力直起身子來,推開了窗子,巴蕉就在窗前,在淡淡的月色下看來,巴蕉的俏臉,顯得格外腴白,雷力才一撐開窗來,巴蕉便道:「來,雷力,我給你一樣東西,快出來!」
陳震南答應了一聲,便向外走了開去,龍異之背負雙手,來回踱著步,回想著剛才陳震南所說的話,他也不禁苦笑了起來。
封俊傑緩緩地站了起來。
雷力才一走出來,巴蕉便將那盒子,向雷力遞了過來,道:「給你。」
巴鐵匠一錘又一錘打著,巴蕉坐在地上的一張小凳子,用力在扯著風箱,當她將風箱推向前,爐中青白的火苗,就紛紛向上竄起來。
那兩人神情駭然,一個道:「封朋友,你已受了陳莊主的請帖,如何還與我們為難!」
馳過了長橋,便是虎威山莊大堂前的空地,那兩個大漢滾下馬來,向前疾奔而去,自大堂中,也有兩個人迎了出來,齊聲道:「怎麼了?」
可是,他才一躍起,封俊傑身子也落了地,雙刀一分,左刀指向已落地的那人,雖然未曾進招,但就是刀尖一指間,已嚇得那人,腳步一個踉蹌,倒退了一步。
他已經好久沒有在手中緊緊地握著一柄刀了。
龍異之雙眉緊蹙,道:「請他到莊上來。」
兩人嚇得亡魂皆冒,一時之間,也不知被封俊傑留下了什麼,仍是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刀光斂去,封俊傑已然後退,他們兩人,才發現頰邊鮮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伸手一摸,叫了一聲苦。
雷力和封俊傑兩人互望著,他們仍然握著手,向前走去,巴蕉頓足道:「就不理我了!」
這需要忍受多麼深切的痛苦。
就在雷力被虎威山莊那兩個大頭目毆打之際,就在雷力怒喝那兩個大頭目放開巴蕉之際,封俊傑就發現雷力決不是尋常人。
武林第一把交椅,真不是容易坐的,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要追上來,而他就得設法將追上來的人打下去,他已經無法跑得比人家快,只好希望人家跑不動。雙刀封俊傑,龍異之望了望倚在牆旁的那柄三節棍,雙刀封俊傑使的既然是雙刀,那麼,對付鴛鴛刀雷力的招法,仍然可以用,不必挖空心思,再去另創新招了。
巴蕉抬起頭,望著巴鐵匠,叫道:「爹!」
巴蕉踏前了兩步,真的拉住了雷力的空袖,她望著雷力,忽然道:「雷力,我從來也沒有看到你笑過!」雷力並不說什麼,仍然笑著,他們三個人向前走著,在路上,月色的照映下,現出三個長長的身影來。
那一下驚叫聲,十分短促,分明是才叫,就被人捂住了嘴,而且,雷力也立時認出,那一下短促的驚呼聲,正是巴蕉所發出來的。
巴鐵匠瞪視著他的女兒,好一會,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蕉丫頭,雷力少了一條胳膊,自然難免為人欺負,可是你得知道,他現在只不過被人欺負,要是他有了一把刀,可就得死在別人的刀下了!」巴蕉的神色很倔強,道:「就算是死在別人的刀下,也比被人踩在地上強!」
封俊傑策著馬,向前疾馳而出。他躲在樹上,是看到那兩騎馳了過去的,他拚命催著馬,漸漸地,可以看到那兩匹馬,正在前急馳,看前面兩匹馬的去勢,分明是馳到虎威山莊去的。
李掌櫃忙道:「我……我叫他的名字,他叫雷力,我沒有叫他別的什麼!」
巴蕉滿面淚痕,抬起頭來望著封俊傑,封俊傑道:「若不是雷力看到你被這兩個賊子擄走,我也追不上你!」巴蕉顫聲道:「雷力?」
封俊傑一聽得對方那樣說,不禁仰天一笑,他自然可以知道對方的意思,是要掂掂他的斤兩,看來那兩人也定非弱者了。
陳震南剛才,還在叱喝眾人大驚小怪,可是此際一聽,他也不禁失色,忙道:「在那裏?」
封俊傑連聲冷笑,道:「你們這兩個臭狗賊,替我去向陳震南報信,說我定然會來和他算賬!」
只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了出來,自內走出了一個極其威嚴的中年人來,那人,便是虎威山莊的莊主陳震南,他一出來,便喝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在他自斷手臂之後,他只握過菜刀,滿是鐵銹,充滿了油腥味的菜刀。
封俊傑微笑著,仍然用堅定的語氣叫道和_圖_書:「雷兄弟!」
鎮上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只有雷力一個人,挾著刀盒,踽踽向前走著,一直來到了巴鐵匠鐵舖的那個小巷口。
可是他人向前奔,怎有馬兒來得快,他奔上了鎮的大街,馬已在十來丈之外了,他仍然緊緊咬著牙關,向前奔著,然而,那兩匹馬離他卻越來越遠了。
可是,這個名字,卻曾經震爍江湖,像是在天空中劃過的彗星一樣,聽在一個武林高手的耳中,卻足以引起極大的震動。
封俊傑緩慢而沉重地叫道:「雷兄弟!」
雷力握刀在手,發出了一下低嘯聲,順手揮了一揮,刀身上映起一股寒光,雷力倏地使了一招,又使了一招,斷臂之後,他還是第一次再使刀,他只覺得並沒有什麼不自然,他發招越來越快。
那幾個人齊聲道:「雙刀封俊傑到了!」
在通向虎威山莊的那座長橋上,那兩個漢子策騎聘馳而來,馬蹄敲在橋板上,加上橋下空谷的回聲,聽來像是打雷一樣,驚心動魄。
那人的身邊,就有著一張桌子,他本來,只要順手將請帖放在桌上,就可以告辭離去的了,可是他卻並不這麼做,仍然手執著那請帖,道:「陳莊主吩咐,要將請帖放在封大俠的手中!」
然而,在看到了剛才那種神情之後,他卻再也沒有疑問了。
雷力又震動了一下,道:「過去的事,我絕不再提了,你會將一個小酒保,當作兄弟?」
封俊傑「哈哈」笑了起來,道:「你錯了,掌櫃的,人身不過七尺之軀,何處不可容身,是不是?」封俊傑是對著李掌櫃在說話的,可是說到最後「是不是」三個字,他卻陡地轉過頭去,直視著蹲在角落處的雷力,然而雷力仍然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望著地上,一動不動。
封俊傑右刀疾刺而出,將挾住巴蕉的另一人,刺下馬來,那人的肩頭中刀,一下了馬,便將巴蕉推得向前,直撞了過來,封俊傑左臂一縮,刀交右手,一伸手,拉住了巴蕉的左臂。
封俊傑將馬策得更急,他離那兩匹馬,已越來越近了,前面馬上的兩個人,也轉過頭來看他,封俊傑又連連催著,當他來到了離那兩匹馬,還有一丈五六時,他身子一縱,已離了馬鞍,身形向上,直飛了起來,身在半空,雙臂振動,「錚錚」兩聲響,雙刀已出鞘,立時舞起了兩團精光,相隔還有一丈五六,竟是疾揮而過,刀光如瀑,疾砍而下。
雷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巴蕉的話,是那樣地不留情,那樣深切地刺痛了他的心!
封俊傑喝道:「還不快滾。」
可是,封俊傑的心中,仍不免疑惑,如果他不是一個尋常人,那麼為什麼,會往這個小飯舖中當小酒保,任由別人欺負?
只不過是兩句話工夫,封俊傑一人一騎,已如箭離弦一樣,向前激射而出。
巴蕉口唇顫動著,欲語又止,巴鐵匠抹著汗,大聲道:「你要是不說,以後別再叫我!」
雷力才奔出了幾步,那兩個大頭目,已經挾著巴蕉上馬,蹄聲起處,馬兒疾馳出了巷子。
雷力奔到了巴蕉的面前,急速地喘著氣,巴蕉直到此際,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伏在雷力的身上,雷力抬起了頭,望著封俊傑。
封俊傑在受了極大的震動之後,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倏地轉過身來,瞪住了李掌櫃,他雙眼炯炯有神,嚇得李掌櫃臉色發白,不知該怎樣才好。
他突然之間,吼叫了起來,倒將巴蕉嚇了一大跳,後退了一步,雷力望著巴蕉,面肉抽搐著。過了片刻,他才痛苦地道:「巴蕉,你……你別怒我,我不是故意向你發脾氣的,你不知道……」
封俊傑陡地掠向前去,一伸手,隔著櫃子,便抓了李掌櫃胸前的衣服,手臂一振,幾乎將李掌櫃的整個人,從櫃內提了出來。
可是他才走了兩步,便聽到廚房中,傳來了雷力的聲音。雷力的聲音平淡得很,但是,仔細聽來,在平淡之中,卻有著極深的哀切,他道:「別進來!」
封俊傑冷冷地打量著他們兩人,問道:「什麼事?」
雷力看出巴蕉的神態中,似乎有一種特別的神秘意味,他側轉身,走出門去,看到巴蕉的手中,抱著一隻狹長形的盒子。
封俊傑嘆了一聲,抬起頭來,這時,雷力已走出了四五丈,停在一株樹下,背對著他們。封俊傑又嘆了一聲,道:「你不明白的。」
那一下陡喝,當真有如雷霆驟鳴之威,那兩人轉過身,爭先恐後上了馬,向前奔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一個大漢道:「在馬橋鎮上!」
他鬆開了李掌櫃,緩緩轉過身向廚房中走去。
巴蕉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激動,爐火映在他的面上,使他的面頰,看來更是一片緋紅,她道:「雷力人好,可是什麼人都欺負他,要是他腰際也掛著一口刀,那就好多了!」
那使他在痛苦之中又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幾乎已要伸出手來,將那刀盒接過來了。
但封俊傑早已有了準備,那人的手指才一彈出,他的手便向下陡地一沉,那人的一指彈空,「拍」地一聲,彈在他的衣袖上。
鴛鴦刀雷力,聲名大噪之際,他還在習藝。雷力是如何敗在龍異之之手,退出江湖一事,也是由鏢局中人,傳了開去,盡人皆知,看來,雷力真正在實行他的諾言,他退出江湖,將自己當作是一個完全沒有武功的人。
雷力仍然蹲在櫃子的一端,望著地上,身子縮成了一團,一動也不動。李掌櫃在點著了油燈之後,向封俊傑望了幾眼,神色猶豫,但是他終於鼓起勇氣,向封俊傑走了過去,陪著笑,道:「這位客官,天色黑了,該到鎮上去投店了!」
就在那一剎間,封俊傑的話,使得雷力感到自己仍是一個英雄,一個豪傑,還是一個傲嘯江湖的好漢。然而,也僅僅是那一剎間,接著,雷力似乎覺得自己的右肩處,又是一陣劇痛。那一陣劇痛,實在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了,他的斷臂也早已成了白骨。但這時,他的幻覺,卻使他的身子,震動了起來,他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空袖。
也就在這時,他聽得廚房的後窗上,傳來了低微的呼喚聲,有人在叫道:「雷力!雷力!」
陳震南吸了一口氣,道:「還是老辦法!」
雷力霍地站了起來,可是他仍然不望封俊傑,只是向廚房走去。封俊傑也在那一剎間,重重放下酒杯,道:「唉,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提得起,放得下,像閣下這樣!」
那兩刀去勢之疾,當真是難以形容,刀光向下一砍間,只聽得馬兒的一下慘嘶,其中一匹馬,馬股鮮血四濺,已經滾跌在地,馬上的那人,滾了一滾,立時一躍而起。
李掌櫃驚至全身發顫,幾乎哭了出來,他急叫道:「那不關我事,是他自己投來的,我見他可憐,才收留他,是他自己要來的!」
他一奪過了請帖,手向前略送,作勢要向那人攻擊,將那人逼退了一步,他才「哈哈」一笑,道:「相煩上覆貴莊陳莊主,我本來就要到虎威山莊來,請他候我便了!」
巴鐵匠的那一番話,說得十分傷感,可是從巴蕉面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她全然未曾聽進去,她又用力扯著風箱,而在她扯風箱之際,他的心中在想,不對,那些兇橫霸道的人,人人腰際都掛著刀,雷力為什麼不能有刀?他雖然少了一條手臂,但是只要有一口好刀……
就在這時,只聽得內間,傳來了兩下咳嗽聲,陳震南忙道:「傳令下去,小心防守,不得大驚小怪。」
夜已那麼深了,巴蕉還來作什麼?
陳震南略呆了一呆,道:「龍大哥我還有一點,不大明白……」
封俊傑雙眉一揚,並不走過去接那人手中的請帖,只是冷冷地問道:「龍大俠?」
陳震南道:「他……肯來麼?」
雷力奔得十分快,他已經看清,那三個人,被捉住的一個是巴蕉,而那兩個身形高大的,正是虎威山莊的兩個大頭目。
巴鐵匠的身子震動了一下,怒道:「胡說,你送一把刀給他幹什麼?」
雷力真難相信在這樣的小鎮上,會有那樣的一口好刀。
封俊傑道:「是的,我想他去找你,是要將你給他的刀還給你?」
他緩緩地道:「蕉丫頭,你可知道我這口好刀是怎麼來的?那時我還年輕,有一天,忽然有一個人,全身是血,奔過來,倒斃在我舖子之前,他手中就握著那口刀,我將刀藏了起來。事後,才知道那人,是江湖上著名的高手。唉,強中還有強中手,你別替雷力多惹是非了,快扯風箱吧!」
這一聲斷喝,令得雷力在極度的驚怒之中,略定了定神,他也看清,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封俊傑。雷力喘著氣,道:「他們,他們搶走了巴蕉!」
那兩人一聽得封俊傑搭腔,立時站定了腳步,其中一個道:「封大俠,方圓五百里武林人物,五日之後,在虎威山莊聚會,陳莊主和龍大俠,知道閣下在此,特請閣下參加,有帖在此!」
巴鐵匠呆了一呆,道:「是,你問這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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