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高手
乙.李沉舟殺李沉舟

李沉舟點了點頭,問道:「那你呢?你怕不怕?」
柳隨風囁嚅道:「老大如此說,折煞小弟,只是——只是這事——這事跟師容姊有關——」
「我今比可算也接近這種田地,所以我不能再疏忽,縱是最好的朋友,也要留意一些。」
宋明珠考慮了一陣子,毅然道:「幫主,本來您有事相問,我知無不言。」
柳五柳隨風忽問道:「老大是怎樣看出他們要出手的?」李沉舟一哂道:「其實也沒什麼。慕容若容演的『蘭陵王』,技藝很高,而且一身武功,無論怎樣假裝,都是假裝不來的,秀山這時拿那裝炸藥的人頭給我,我問起知道這炸藥須力擊才致爆炸,那這些伏兵顯然都是為了殺我——」
宋明珠默默點了點頭,臉色也恢復了紅潤,道:「是。五總管說,如果有一天,他要我殺你,從那時起,我便可以殺他了。」
宋明珠又是一呆,沒料到李沉舟會這樣問。李沉舟見她有些狐疑,即道:「你曾被朱大天王的長老邵流淚擊落山崖,被逼服『陰極先丹』,蕭秋水也被迫食『陽極先丹』,但你兩人都守禮始終,我都知道了。我問的是,蕭秋水的人,節制力、剋抑之能如何?」
李沉舟沉思了一下,說:「蕭秋水赤手空拳,全仗信義二字打天下,他的際遇是好,但我不能殺他。他確確實實在抗金,國難當前,一切私怨都應當放下,我們不但不應在此際分他的心,更該助他一臂之力才是。何況蕭秋水真個是全力以赴,復國殺賊,並非乘機擴張實力,我們在此時夾擊他,必貽笑天下,萬萬不可。」李沉舟笑了一笑,眼神裡又有一層似有似無的倦色:
柳隨風遲疑了一下,李沉舟知其必有極難啟口之事,叫道:「老五。」
李沉舟淡淡笑道:「對,就是殺了我。」
原來「權力幫」中,每一組人事都分得極其周密,接待有接待的,稽查有稽查的,甚至跟蹤有跟蹤的,殺人有殺人的,諸如廚子,不但手藝高明,而且善於分辨毒藥,所以若有人在菜中下毒,根本就不容易;至於今日居然教人冒充了「蘭陵王」的戲子上來,確是不可能的事。
宋明珠的臉色一時回不過來。這問題包含了三項:第一,柳隨風有沒有叫宋明珠殺他?第二,柳五有沒有生過殺李沉舟之念?第三,要是有,宋明珠殺不殺?
而「不回刀」杜林是「快刀天魔」杜絕的兒子,刀法端的非同小可,早在唐門臥底,卻無緣無故叫人識穿了,殺了尚不知曉。「鐵腳老李」係已故的「飛腿天魔」顧環青的師弟,武功直追顧環青,卻也叫人看穿了,死於慕容世家之中。柳隨風微顯憂色,又問:
他愈走進去、花樹花葉愈蔭濃。他一路上蕭索地走。走到一叢叢一簇簇的黃花爬滿了的地方,稍稍停下來,想到往日趙師容曾在這裡,與他相嬉。這地方沒他允許,誰也不能進來,也誰都進不來。他就跟她鬧著,在樹濃蔭處,兩情纏綿。後來趙師容翻過身來,以手支額,髮上都是草葉,痴然出神。
鞠秀山忽道:「幫主,他們在幫中隱伏了那麼多年,為的就是這麼一擊?」
盛文隆外號「拳打腳踢」,是老拳師「神拳天魔」盛江北的嫡親兒子,在朱大天王麾下化名「宗以權」,潛伏已久,近日一直未有消息。李沉舟搖搖頭,道:「還是沒有訊息。」
「老大,還是查查的好,免得受了欺還不知道。」
李沉舟和圖書揚眉微笑道:「哦?」
李沉舟點點頭道:「是『慕容銀針』。」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我差點也接不下。」李沉舟一笑道:「連江南柳五也差些兒沒接住的,當然就是『慕容銀針』了。」青衫人道:「既是『慕容神針』,那這人若不是慕容世情,就是慕容若容或慕容小意了。」青衫人柳五笑了一笑,又道:「慕容小意是女的,慕容世情——他若來了,死的恐怕是我。」
宋明珠緊抿著唇,點了點頭。好久以前,還有兩隻「鳳凰」。「金鳳凰」冷笑卿便因不聽他的話,忽給柳五下令抓起來剝光了衣服,當眾批判後活活淹死。「火鳳凰」水柔心因戀上武當派卓非凡,兩人打得火熱,不聽柳五勸告,柳隨風便一把火,燒毀了水柔心的容顏,水柔心憤而自殺。
李沉舟一展眉,道:「提起過殺我的事?」
所以他也沒有出手。
李沉舟心中恙然大怒,心忖:這小鳥兒天性如此薄情,不如殺了!當下拾了一粒石子,道:「待我將它殺了。」趙師容側首問他:「殺了誰?母雀還是紅嘴鳥?」李沉舟見趙師容在夕陽中臉紅得像秋天最美麗的顏色,又柔和無比,竟自痴了,怔了一下,才道:「兩隻都殺。」可是說著話時,兩隻鳥兒都飛走了,只剩下黃色雄雀的屍體。
李沉舟嗯了一聲,又問:「你識得蕭秋水,他為人怎樣?」
李沉舟這時想起來,心中一陣惘然。
饒是如此,「權力幫」還有李沉舟、趙師容和柳隨風三大巨頭、雖是幫威衰靡,版圖日蹙,但聲勢武功,非但別幫他派無可強項,就連「朱大天王」,相映下也黯然失色。
宋明珠睫毛顫動,忽然問了一句:「幫主覺得五總管有嫌疑?」
柳隨風不禁問:「老大,您看,要不要將師容姊召回?」
宋明珠盈盈望著他道:「他說,因為他那時候已不是人。」
「盛文隆呢?」
「如果是我看走了眼,就算他日蕭秋水更恁威風,我也認了。」
「你提醒得好。不過第一,蕭秋水不是這樣的人;第二,師容我信得過;第三——就算他們在出生入死的征戰中作出苟命的事,也是相濡以沫,只要心沒有變,作出這些事,我不介意。」然後他以手按著柳隨風的肩膊,一雙眼睛如一柄凝煉淬厲的劍,看著他,慎察地問:
李沉舟笑了一笑,又道:「他們不該找輕身功夫那麼好的人來飾演動作如許頻繁的角色——只不知道,安排演戲的人,向來細心、今日竟教人混了進來也不知!」
李沉舟避開了她的目光,道:「抑或是怕柳五知道?」
柳隨風一顫,終於道:「我——我聽外人傳聞,——師容姊近年來跟蕭少將軍東征西伐——宛若情侶——只怕他們——他們已——」
柳隨風也隨著微笑,但仍微有怔忡之色。李沉舟看在眼裡,道:「你莫要過分操心。朱大天王從前扳不倒我,現在也扳我不倒。唐門實力隱伏,倒是危險。墨家子弟,踔厲取死,但有唐門牽制,諒無大礙。」
青衫人點點頭,走過去,把「蘭陵王」的面具解下,現出一張極端清秀的臉。
柳隨風道:「但蕭秋水一股,殺我幫中人實眾,若不趁此滅之,任由其坐大,恐有將來之患。」
李沉舟笑了,悠然望天:「他該知道的。」
「連我都知道的事,他很少有不知道的。」
笑了一陣,見柳隨風臉色有些惴惴,便收了聲,說:「老五,www.hetubook•com•com江湖上的人長了嘴巴,有什麼不可說的?你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怎麼連這點都勘不破?」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權力幫」給蕭秋水等一般抗力,摧毀過半,剩下的又與「朱大天王」抗衡,聲威大減,實力漸弱,江湖上道消魔長,此消彼長,總是輪個沒完。「權力幫」目下仍是「天下第一大幫」,除「朱大天王」勢力及「神州結義」外,確也無其他勢力可與之相頡頏的。
李沉舟頷首道:「那他確是慕容若容了。」微喟一下又道:「可惜。慕容若容驚才羡艷,威震天南,今番卻喪命於此。」李沉舟看著地上的屍首,又說了一句:
這時一人奔了過來,雙手向李沉舟遞上一封密函,李沉舟隨手拆開,道:「原先的『蘭陵王』角阿忽雷,三天前遭人勒斃——這下可好,沒得查了。」原來「蘭陵王」一發動,局面一受制,幫裡即有人緊急勘查「蘭陵王」者的底細,卻發現原先演「蘭陵王」的阿忽雷,早已被殺多日。
剛才的話,已激起他心中萬丈波濤;但他不動聲色,硬生生壓了下去,那真氣到了腳下,竟將石板踩得深陷進去一般。
李沉舟只見那牽牛花的色澤在夕陽裡滲進殷紅一抹,卻見趙師容側臉挽高髻的臉蛋兒,竟比花還柔勻,心中憐惜無限,便親了一親。趙師容淡淡一笑,兩人就要相吻,忽見花架上有一雙黃雀,你躍過來,我躍過去,振翅比翼翔了回去,叉追逐回來,落在花間上,吱吱卿卿,煞是親密的樣子。
李沉舟道:「師容隨蕭秋水抗金,這裡縱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分了她的心。」
李沉舟待他們都離了之後,仍站在原來的地方。這地方原是他閃身過來去拍柳隨風肩膀的所在,現在柳隨風已不在,適才在他身形一幌之際,柳隨風如果閃躲,他說不定會真的出了手。可是柳隨風卻連眼睛都沒有多霎一下。
「是他。」青衫人道:「慕容世家有三絕,『銀針金縷拂穴手,其人其道還其身』,」他說著慢慢張開手掌,食、中、無名尾指,各夾住一枚五寸一分見長的細針,在陽光映照下亮晃晃是一陣光芒。
宋明珠抬了抬眸,長睫毛顫了顫:她不明白今日李幫主怎麼會忽然問起她這些事情來,但是覺得眼前的人,如家長一般親切,使她禁不住將一切都傾吐。
趙師容嫵媚一笑道:「你是它,我是它,它們是我們兩個。」李沉舟笑道:「我們兩個髒鬼——」說著又胳肢她,摟著她在草地上打滾。
李沉舟笑了一笑道:「可惜我問的就是柳五的事。假使——」李沉舟頓了一頓,一字一句地道:「假使柳五要你殺了我,你殺不殺?」
這年間,「朱大天王」的「七大長老」和「權力幫」的「四大護法」,全皆在燕狂徒或峨嵋山之役中戰死,朱大天王的「三英四棍.五劍六掌.雙神君」,也只剩下了斷門、閃電、騰雷三劍叟以及雍希羽之「柔水神君」,至於「權力幫」,傷亡更重,「八大天王」中,僅剩下了「水王」和「刀王」,「十九人魔」中,只剩下了「無名神魔」、「神拳天魔」、「一洞神魔」、「血影魔僧」、「快刀天魔」五人,「雙翅.一殺.三鳳凰」中,只有「藍鳳凰」高似蘭與「紅鳳凰」宋明珠還活著。
李沉舟笑道:「或者是怕你不願意?」
柳隨風訝然道:「已經死了?」「屠龍屠虎」為當日「九天和_圖_書十地,十九人魔」中「千手人魔」屠滾之子,兩人武功凶狠霸道,猶在乃父之上,而今竟都死了,連柳隨風都微微有些震訝。
說時那雄黃雀忽然掠起,直往地上重重一摔,撞在石上,迸出了腦漿,竟自死了。李沉舟、趙師容都吃了一驚,未料到那雄雀竟如此烈性,都來不及阻止。那雌雀竟自與紅嘴鳥飛了。
李沉舟道:「『屠龍屠虎』,已經死了。」
李沉舟問:「為什麼恨?為什麼不恨?」「三鳳凰」原是歸總管柳隨風所隸屬,李沉舟很少對她們溫言談笑,柳五則不然,柳五一生不對女子疾言厲色,如果他不喜歡那女子,他寧可殺了她,也不斥罵她。
李沉舟道:「那你心裡恨不恨蕭秋水?」
這人艷若桃李,杏腮含春,正是「紅衣」宋明珠。宋明珠自從在丹霞山一役,巧戰「別人流淚他傷心」邵流淚,重創了他後,自己也被打下深崖,與蕭秋水有過一段夙緣。
李沉舟輕聲道:「殺了我。」
李幫主說「都出去」時,便沒有人能留在他身邊,任誰都不能夠。
這院子深遠,李沉舟踱過那戲台側畔,回首望去,只見一列列、一排排的座椅空空,人都去了,只留下一地紙屑、瓜子殼等物。他看了心裡寂然若失,繼續往院子裡走過去。
宋明珠咬咬唇又說:「要是為了唐方,那更不應如此。在那種時候,又有什麼好怪罪的?蕭秋水和唐方是名滿江湖的愛侶,但咫尺天涯,始終未能在一起,這我也知道——唐方姑娘我沒見過,江湖俠侶,心胸絕不致如此狹窄,而我自己也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能取而代之——只不過,唉,蕭秋水真不是人!」
「我也不知道。只覺得他在那時,不該太拘泥古板,心裡又很感謝他的拘禮。」宋明珠坦然說:「我自小闖蕩江湖,也經歷過些辛酸,武林人不是對我畏之如蛇蝎,便是圖非分之念——像蕭秋水這樣的人,確實很少,他——好像不是人。」
李沉舟大笑道:「你以為他會不知道?」宋明珠錯愕抬頭,只見李沉舟笑道:
柳隨風答:「是。」李沉舟道:「無妨直言。」
宋明珠每當想起這些事,冷笑卿被淹死時的一頭濕髮,慘白的雙頰——水柔心被燒灼的臉疤,瘋狂的笑聲——便暗自惶慄。
李沉舟第一句就問:「小藍回來了沒有?」
這時忽飛來了一隻長紅色長嘴藍頂的美麗小鳥,那母的小黃雀,就飛開了,跟那紅嘴鳥在一起,開始上下飛翔,吱啾莫已,到了後來,甚是親密,那雄的黃雀立在一旁,甚是沮喪的樣子。趙師容見了,撇著嘴道:「我才不是她哩。」
李沉舟正色道:「我不要你怎樣。首先,你是柳五的人,我問的話,你都可以不必答。但是你現在有求於我,我可以向柳五說,不過,你先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做一件事。」
李沉舟問:「他真的是慕容若容?」
宋明珠一愕,問:「怕什麼?」
柳隨風微微一顫,應道:「在。」李沉舟更看出他是滿懷心事,於是道:「老五,你跟我闖蕩江湖數十年,連師容未來前你就到了,有什麼話不可說的,除非你不把我當哥哥了。」
宋明珠想了一會兒,問:「那您——您要我做的是什麼事?」
李沉舟微笑再加了一句:「柳五不殺你,便很可能因為丹霞山那兒,你並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宋明珠聽得不住頷首,李沉舟又道:
李沉舟臉色一沉道:「是www.hetubook•com•com她的也可以直說!別婆婆媽媽的,囉嗦什麼!」
李沉舟皺眉道:「為什麼?」
宋明珠一陣詫異,這事只是她和蕭秋水的事,李沉舟如何得悉?她當下不敢再猶疑,說:「丹霞山之事,到最後仍不致壞了名節,當然是事有湊巧,掉落在『草蟲』上,但由始至終,把持得住的,不是我,而是他。」宋明珠明艷如火,說到此處,在李沉舟澄澈的目光下,仍不免有些赧然。
宋明珠一驚,驚然道:「什麼?!」
宋明珠一愣,即道:「沒有。」忽又想起道:「但據『長天五劍』自瞿塘捎來的訊息,高姊姊只怕眼下就到。」
——師容,究竟是不是?
「你懂了沒?」
那時暮陽金澄亮的一顆,墜懸在海空那邊,照得她側臉金紅了輪廓,李沉舟看得心裡喜歡,忍不住說:「你好美。」趙師容只是痴痴地凝視那遠處,李沉舟也隨而注目過去,趙師容在晚霞裡伸出了手,說:「看,花好漂亮。」
李沉舟不答反問:「柳五知不知道我常找你們來聊天的事?」
李沉舟道:「怕柳五知道。」
李沉舟沉默半晌。輕輕嘆了口氣,他的嘆息如落葉一樣飄忽。「你有沒有聽過『老伯』的故事?」
宋明珠笑得咭咭連聲,花枝亂顫,道:「幫主,他連您的虎威都敢攫,還畏懼什麼來著?」
這幾句話下來,連兆秋息和鞠秀山都變了臉色。只見李沉舟默不著聲了好一會兒,臉色愈來愈沉,忽「哈哈」一聲,大笑起來。
李沉舟忽然一閃身,到了柳隨風身前,一揚手,眾人都吃了一驚,李沉舟的出手何等之快,手已搭到了柳隨風的肩膊,柳隨風卻連眼睛都未多霎一下,李沉舟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兆秋息和鞠秀山這才算鬆了一口氣,李沉舟道:
柳隨風悠然道:「上個月前老大要『屠龍屠虎』打聽的事,不知消息如何?」
李沉舟端詳了一陣,道:「相貌是跟傳說相像,但像,並非就確實是他。」說罷看著青衫人,似要等他回答。
「可惜。」
柳隨風稍稍沉吟一下,即道:「以近日情勢而言,朱大天王、慕容世家都有野心,唐、墨二家,也有異動,恐怕日內就要出事,此刻幫中人少,再分出去抗敵,恐為不智——」
宋明珠忙道:「好像不似一個真的人,我總是以為活生生的人是有七情六慾的。」
宋明珠抬頭看向李沉舟,掛了一個甜甜的笑意:「我會不願意嗎?」
李沉舟道:「昔懷一飯之恩,不惜吞炭紋身,毀容燔髮,只待一擊,要成大事,犧牲是免不了的。只惜他們這志在必得的一擊,委實討不了好,全軍盡沒,亦未免太令人惋惜便了。」
——要真的是,師容,你無需瞞我。
她依然是紅衣勁裝,黑腰帶黑靴鞋,眼睛像明珠一般的亮。
李沉舟隔了良久,緩步踱了起來。當他離開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時,青石板上,兩道深深的履印,嵌了進去。
李沉舟道:「也許他是因為唐方——」
他腦海裡浮現了蕭秋水劍氣縱橫,有王者風貌的樣子——又想起了那巧笑倩兮的趙師容——他竭力甩了甩頭,心裡一個聲音在喊著:不會的,不會的——
李沉舟道:「你心中想到了什麼事,無妨直言。」
宋明珠躍上來,道:「宋明珠拜見幫主——」
宋明珠顫聲問:「您——您要我怎樣?」
宋明珠搖搖頭,李沉舟道:「那是一個才子寫的故事。『老伯』是幫會領袖,與『萬鵬幫』爭www•hetubook.com.com霸,起先占了上風,後來兒子、得力助手,都死於狙殺,他假裝被打得無法還手,其實暗中培養最後全力一擊,要攻陷『萬鵬堡』。幫中可信賴的人,只死剩律香川一人。他就在沒有出擊前將幫中一切交給他,卻不料交給了他之後,立即就遭到了律香川的暗算。原來最可怕的敵人不是對手,而是朋友。」李沉舟說到這裡,雙眼又有一種空漠的神情,平視宋明珠道:
柳隨風忍了忍,還是禁不住要說:「可是這回事盛傳得很厲害,恐怕不是空穴來風——」他說著,知道李沉舟不會相信,不禁有些激動,一條青筋,橫在他額空上閃了閃:
宋明珠神色變幻了一會兒,李沉舟一直在看著她,在仔細看著她。宋明珠吸了一口氣,道:「五總管曾提起過。」
柳隨風蹙眉不語。李沉舟善於鑒貌察色,當即道:「怎麼,你還有話說麼?」
李沉舟考慮了一下,忽然豁然一笑道:「老五,咱們昔日也曾只有七個人——後來更只剩下了兩個人,也沒怕過,今日怎麼啦?」
這時他已走到林子裡一棵紫檀樹下,重重地踏了三腳,只有軋軋之聲,不遠處一棵極大的銀葉板根,其根部緩慢裂了一個大洞,裡面有一個身段窈窕的紅衫人,一聳肩就躍了上來。
蕭秋水跟他的弟兄正矢志抗金,轉戰於疆場之上,李沉舟亦有派人參戰,也從此得調養之機。「朱大天王」一股怎能容讓「權力幫」恢復,所以攻勢更是頻急。
宋明珠用上齒咬了咬下唇,道:「恨。」遂而又搖了搖頭,道:「不恨。」
柳隨風垂首道:「是。」
柳隨風以上齒咬咬下唇,隔了半晌,道:「懂。」李沉舟放下了手,舒了一口氣,道:「你們都出去吧。」兆秋息、鞠秀山、柳隨風以及湯老頭子,霎時間清理了地上的屍首,退了出去。
宋明珠倏地變了臉色,李沉舟緊接著一句:「柳五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了。」
「可是柳五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隨時改換一切態度——今天他不生氣的事,明兒他再想想,或許就會怫然大怒了。」
宋明珠低頭,低聲道:「他不知道的。」
宋明珠垂首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從來沒有人能在他面前講趙師容的壞話,從來沒有。他與趙師容自相識起迄今,武林中無不目為「只羡鴛鴦不羡仙」,趙師容不但武功、智謀、組織、辦事都有過人之能,而且從來知道自己的份位,不以自己才藝有所逾越,只一心造成李沉舟的霸業;跟趙師容在一起,絕不會跟弟兄疏遠,或耽迷於美色,或消磨了壯志。趙師容,不但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子,更是他的好助手。
趙師容從未出過錯,所以沒有人能說她的壞話。
宋明珠又惴惴不安起來,李沉舟又說:「可是如果我去說情,或許他會礙在我面上,不會怎樣——」說到這裡,便止住不說了。
李沉舟道:「不但他倆死了,連我們派去川中唐門臥底的『不回刀』杜林,在慕容家做奸細的『鐵腳老李』,都先後遭了殃。」柳隨風聽著聽著,詫異之色卻是愈濃。
「蜀中唐門」隱伏於川中;近數十年來,只要弟子出來行走江湖,必人才超卓,幹出一番轟動的大事來,「即墨」墨家,自成組織,紀律甚嚴,我行我素,頗有野心,「神州結義」一脈,原予「權力幫」最鉅打擊,但蕭秋水與李沉舟在峨嵋金頂一見如故,並且砥志抗金,所以反而抵消了彼此的戰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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