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童雨

「第二個是李亞安,四十歲,唐山縣精神病院的院長,他是個犯罪心理學家,曾經受警方的邀請多次到監獄跟犯人談心。根據調查表,他在監獄跟陸勁見過面,他沒否認,還說,『不少囚犯都有亟待解決的心理問題,如果不及時干預的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這是他的原話,我都抄下來了。因為他馬上要去開會,所以我們沒有多談。」
「我不是剛剛說了?童雨死後沒多久我就來了,二〇〇二年的年初吧,正好那時候,我跟我老公沒地方住,姨媽又一個人,我們就來了。」李小丹揚起臉,那表情彷彿在說,我什麼時候來關你這臭員警什麼事?岳程覺得她就是為了姨媽的房子才搬來的。
接著,李亞安就當著他的面大快朵頤起來。
我哥死後一個月(我因為工作忙,沒辦法很快過去),我去整理屋子,因為我哥在世時,鄰居家的阿婆對他很關照,所以我給她老人家送去了一些糕點,也算是謝謝他照顧我哥。她跟我說,我哥死後大概一個星期左右,有個小和尚在附近打聽我哥被殺的事。我很吃驚,馬上叫這個阿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我說一遍。她說小和尚年紀很輕,模樣很清秀,說一口普通話。小和尚問人家,附近有沒有個做古董生意的人被殺了,人家告訴他是有這麼件事,他又問,這個被殺的人是不是禿頂,說話結結巴巴的?還問,這個人叫什麼名字?雖然我哥被殺的事在那裡有點名氣,但我哥這個人沒什麼名氣,那一帶真正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很多人只知道他是個做古董生意的矮子,連隔壁的阿婆都不知道我哥叫什麼,別人就不提了。所以我估計這個小和尚後來沒打聽到我哥的名字。我回去後,總覺得這個小和尚很可疑,也許他就是兇手。他大概也不是真的和尚,是假扮的。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打聽這些,這應該是員警的事,所以,我把這事告訴了員警。
「很美?」他沒聽懂她的話。
「但他應該不會是『一號歹徒』吧?」
「現在離下午三點還有兩分鐘。」李亞安繼續低頭看報紙。
「對,我也這麼想。」
「有什麼感覺?」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嫌疑犯。但是,他也是相關的人,我記得你昨天在車上說起過一個叫鍾平的人,他是那個被殺的古董商的弟弟。」
陸勁知道,作為逃犯,他能自投羅網,岳程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但岳程是個穩重的人,做什麼都需要一個理由。
李小丹低頭笑了笑:「這種事叫我怎麼說呢?」
他們在一間雜亂無章,飄散著濃重奶味的房間裡坐定後,李小丹侃侃而談起來。
李亞安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把頭從報紙上抬起來掃了他一眼,說:「請稍等。」
「你有沒有把信帶來?」
李亞安怔住了,片刻之後,他問:「金小慧被謀殺你們怎麼會找到我?」
「你最後一次接她的電話,是什麼時候?」
「好,再來一份甜甜圈。」她把菜單還給服務生,服務生應聲而去。
岳程很想把那證件奪過來好好看看,但那少婦搶在了他前頭。她拿著員警證,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那叫回訪。」她糾正道。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一日
岳程卻大吃一驚。
「因為我們查到你們之間有電話往來。可以告訴我你們是什麼關係嗎?」岳程問。
李小丹搖搖頭。
少婦朝陸勁那邊看了一眼,好像在問:這個人是誰?陸勁立刻解答了她的疑問。
「岳——程。是你嗎?」她問的是陸勁。
「你不要嗎?」他把證件塞進口袋。
「我建議她分手。那個男人顯然心理不健全,他曾經把她打得鼻青臉腫,還對她進行過性|虐待。具體細節我就不說了。總之,我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勸她盡早分手。我就說了這些。」李亞安攤了攤手,隨後問陸勁:「她應該跟你也說過不少吧,她把你給她寫的信給我看過。哈哈,我現在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人會成為你的犧牲品了。陸勁,你天生就有哄女人的高超技能。」
「她是我的病人,她有心理問題需要幫助。」李亞安再度把目光投向陸勁,「我知道她也認識你。」
李亞安瞇著眼睛對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它放下來。「我對她沒印象,如果她曾經在這裡住過,那應該不是我的病人。我建議你們去找這裡的護士問問,我知道有的護士已經在這裡幹了十幾年了,她們可能會有印象。當然,你們還可以問問上次的李副院長,他雖然年紀大了,但記人的本事一流,他現在就在隔壁自己的辦公室。」李亞安說。
「我知道你希望破了案後能陞官。」陸勁低頭一邊走,一邊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的處境和你的……慾望。」最後那兩個字,他好像是邊嘆息邊說出來的。
「你們躲哪兒去了?」
「是怎麼回事,請你具體說說。」
信是二〇〇七年十月寄出的,全文如下——
「這是童雨自己對你姨媽說的?」
想到一塊兒去了。他也正想去童雨家走一趟,羅小兵只給了童雨的死亡資訊,其餘什麼都沒給。
李小丹被說服了。她道:「這是後來姨媽跟我說的。她說童雨肚子裡的孩子可能不是那個男人的,所以那個男人才會拋棄童雨。原來有一天晚上,她發現那男人跟過去的女朋友出去吃飯了。等那個男人回來,她就跟他大吵了一場,還離家出走,跑到一個什麼酒吧去喝酒,結果大概是被壞男人瞄上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公園的長凳上,衣衫不整的。沒過多久,她就懷孕了。她也不知道肚子裡是誰的孩子。」
陸勁躺在床上,背著李亞安,迷迷糊糊中,他覺得自己好像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又醒了過來。他聞到一股濃郁的現磨咖啡的香味,還有一股奶油味兒!這是他在咖啡館和蛋糕房裡經常聞到的味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在做夢嗎?他這一生對蛋糕向來缺乏抵抗力,所以半是因為好奇,半是出於本能,他嚥了一下口水後,終於把身體轉了過去。他看見這個衣冠楚楚的李亞安正在裝模作樣地看報紙。
簡東平抬起頭很認真地等著她的回答。
「好,算你聰明。那你有沒有猜到童雨已經死了?」他在腦海中驅散了元元的形象後,說道。
她的懇求似乎讓簡東平很滿足。
「你是不是想讓我打消絕食的念頭?我說了這是白費工夫。」他當時很想衝上去掀翻對方的桌子,但是他捨不得,捨不得把美味可口的巧克力蛋糕弄到地上,而且他怕自己會一時失去控制,趴到地上去舔蛋糕屑,現在他的狀況很可能會驅使他做出這種瘋狂行徑來。
同樣的髮型,同樣銳利的眼睛,還有同樣直截了當的開場白,陸勁第一眼看見李亞安,就非常肯定,這就是那個當年打破他心理防線,最終說服他活下來的心理醫生。
「她是怎麼會發瘋的?」岳程問道。
「你又怎麼啦?」他懶洋洋地問道。
「這樣對她更好。」
「他當然會跟我說。我是他傳奇人生中的紅顏知己,他不跟我說,還能跟誰說啊?」她笑著舀了一口海鮮飯送到嘴裡,心想,也許過幾天等他狀態好了,我還能成為他孩子的母親呢!最好生個兒子,跟他長得很像,還跟他一樣聰明,又有藝術家氣質,到時候好好培養他。告訴他,你爸其實有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真正犯罪的是他,但員警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才抓了你爸當替罪羊,其實你爸是被冤枉的。雖然這個謊撒得有點大,但為了孩子的成長,誰能說她做得不對呢?
「很美是什麼意思?」簡東平喝了一口面前那杯放了一片檸檬的礦泉水,一邊微笑,一邊壓低嗓門問道,「你指的是他的動作,還是他的身材?」
「好吧,我父母正好出去旅遊了,家裡就我一個,你來吧。」他說。
「她想分手,但又怕分手之後再也沒男人要她。她怕下一個男人會為此嫌棄她。她很猶豫,也很痛苦,想讓我為她出出主意。」
這句話很平常,元元的確很喜歡他,也願意把這份喜歡表現出來,但陸勁似乎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口吻談起她和她的感情。岳程覺得,陸勁好像是隔著衣服在向他射擊,不一定有危險,但有惡意,明顯像是在故意刺|激他。這是他跟陸勁相處以來,這個人第一次表現出比較明顯的攻擊性,雖然這種攻擊的級別很低,但還是讓岳程聽了極為刺耳。
「蔡杏梅死了?」岳程知道童雨的母親叫蔡杏梅,但羅小兵沒告訴過他蔡杏梅的死訊,也許還沒來得及查。
師大新村一〇七七號。
「我還不捨得呢,等會兒讓他們打個包,我晚上帶回去給他吃。」她笑著說,一邊喝了口冰摩卡,道,「你知道嗎?剛剛我爸去我們那裡了。」
「有關金小慧的經濟狀況,你知道些什麼?」
「還有一點?是什麼?快說啊,James。」她露出很想聽的神情。
李亞安走到飲水機前,打開下面的櫃子,從裡面拿出兩包即溶咖啡來。
李亞安津津有味地把一塊蛋糕放入嘴裡,然後一邊品著滋味,一邊說:「你儘管絕食好了,我說了,這是我的午後點心。」
岳程把那本證件丟還給他。
「是什麼?」
「不是誰告訴我的,而是我們調查到的。二〇〇一年十m•hetubook•com.com二月五日,童雨在百貨公司的女廁所點火自焚。法醫報告上說,她當時可能喝醉了,往身上潑了大量的汽油後就點了火。她自焚的地點是百貨公司最高一層樓的女廁所,人很少,直到有人看見煙霧,才發現情況不對,等保安衝進去時,她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了。」
「是什麼?」
羅小兵真的什麼都沒調查,這種事檔案上肯定有。
「我本來還不確定是他,但是今天我仔仔細細看了他的來信後,可以很肯定地說,就是他。」
陸勁不說話,他知道在他死之前,總會有這號人出現的。
「哪有員警自己給自己做假證件的!」他怒吼了一句。
「她讓你買什麼?」
「她的包就在她身邊,沒完全燒壞,裡面有她的身份證和一張借書卡,都是她本人的。」一團煙灰落在他衣服上,他撣了撣,繼續說道,「她的臉也沒有完全被燒焦,有一半臉還是很完整的。根據當時的記錄,是她母親認的屍。她母親告訴警方,童雨有精神病歷,從精神病院回家後,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在出事的當天早晨,她離開家時,說自己去圖書館借書,她確實去過圖書館,這一點已經核實過了,還有至少三至四個鄰居看到童雨穿著自焚的那身衣服離開家。」
「請稍等。」李亞安又回答了一遍。
「她買的,大概是因為太喜歡我吧。」陸勁漠然地答道。
她一邊說,一邊拉開紗門。讓他們進去。
「好吧,我相信你。其實我也聽說過你的名字,只不過沒見過你本人。有什麼可以幫你的?」李亞安問岳程。
「他隱瞞了什麼?」這句話,邱元元一開始倒沒注意。
「為什麼不說話?想省點力氣多活兩天?」沒想到,這人又說了這麼一句。
「一家旅館。」
「好吧,岳程,當我沒說。」他逕自向前走去。

「我今晚住在你家行嗎?」他問道。
這時候,另一個房間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李小丹連忙放下織了一半的毛線急匆匆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噢,寶寶,媽媽來了,不哭,不哭。」
邱元元一驚,難道鍾平不是鍾喬的弟弟?有這種可能嗎?跟陸勁通信的「一號歹徒」是個快五十多歲的人?
岳程想到的卻是另一點,他記得當時精神病院的李副院長跟他說過,童雨的父親曾經告訴主治醫生,童雨是因為被人強|奸後才發瘋的,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她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
陸勁的眼睛朝他腰間一掃,隨後笑了笑說:「我猜到了。」
「我哪知道?」李小丹嗤笑道,「難道她親生父母來了,還通知我來看?」
「什麼問題?」
「那你有沒有看到屍體?」
「那可以去拍一張,門口就有拍快速照相的,換張照片很容易。」
「我們是B區警察分局刑事科的,因為有件案子牽涉到童雨,所以想問幾個問題。」陸勁的聲音響亮而自信,把岳程嚇了一大跳,等他回頭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見陸勁拿出一本員警證遞給那個女人,「這是我的證件。」陸勁說。
岳程追上了他。
「她說了什麼?」
「腦子燒壞了?也許是的。」陸勁竟然朝他做了個鬼臉。
屋子裡靜了下來。
陸勁不知道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一走出李小丹家,陸勁就做了一個深呼吸說:「還是外面的空氣好啊。在裡面,我都快悶死了。」
「對啊,是我陪我姨媽一起去的呢,那天我正好在她家做客。」
「對,你上次說過,你說兇手很可能是警察系統的人,你的節目來賓中有十個。你不是說給他們做調查表的嗎?怎麼又改成打電話了?」
「去一個你我都很熟悉的地方——唐山縣精神病院。」岳程說。
「我們是……」岳程正想說,他們是童雨的朋友,卻聽到陸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聽說,是你姨媽去認的屍?我說是童雨。」陸勁道。
「還有一個?」簡東平很好奇地看著她。
「不必客氣,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李亞安笑著拍了下他的肩。
「容麗?趙天文的遺孀容麗曾經參加過你們的節目?」簡東平很吃驚。
「嗯,沒什麼。」她喝了口冰摩卡,讓精神振作起來,「第四個是舒雲亮,B區警察分局的副局長,他是我的節目來賓。我給他打電話時,他正要出去,所以我說,為了節省時間,我把題目說得快點,他也同意了。我讓他在三個殺人兇手中選擇他認為罪行最嚴重的,他選擇了陸勁,後來我舉出陸勁當年犯罪時用的一個手法,讓他在幾個案件中選擇,他選對了,他說『就是陸勁幹的!』口氣非常有敵意。所以,他接觸過陸勁,對陸勁那件案子的來龍去脈很瞭解。」
岳程似乎很意外,先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用員警特有的目光審視著他,問道:「為什麼?你跟她怎麼啦?」
「我覺得應該是的,我晚上回去問問陸勁就知道了。」
「誰允許你在這裡喝咖啡的?」他又嚥了一下口水,問道,問完之後就覺得自己問得很傻,李亞安這麼做肯定已經得到了監獄方面的同意。
岳程沒聽懂,但他也不想細問了,因為陸勁忽然自顧自咯咯地瘋笑起來。
「童雨死後,我姨媽,就是童雨的媽媽身體不好,我來照顧她,後來,就一直留在這裡了。」少婦若無其事地從衣服上拉掉一根線頭。
「文盲?」這再次讓岳程感到非常吃驚。
被James猜對了,陸勁跟邱源聊了大約四十五分鐘後,他在住處打電話給她,說:「元元,你爸走了,我們談了很多事。」
「李亞安?」陸勁覺得這個名字好熟,不知道在哪裡聽到過。
「那就要證明,他是不是鍾喬的弟弟了。這事好複雜啊,他當時為什麼大老遠從安徽搬到S市來,我記得他是有正當工作的。而且,好像還是份挺安穩的工作。」
「給我一杯冰摩卡,一份意式海鮮飯。你呢?」她問簡東平。
「自殺?你說具體點好嗎?」岳程拿出了筆記本。
「嗯,半夜在看足球賽,凌晨才睡的。」他揉揉眼睛,忽然朝她一笑,「你昨晚一定也沒睡好吧?」
「你好,請問你是李副院長嗎?」岳程似乎很茫然。
「一共有四個,其中一個還跟你昨天談到的護士是同名同姓呢,也許還是同一個人。」
簡東平做出很驚駭的表情往後退了一下,問道:「他哭了?陸老師哭了?」
「當時我看這封信的時候,只覺得這件案子很平淡,『上門搶劫』,光看這四個字引不起別人的興趣,而且被搶的東西他也沒說明,如果對方搶走了一顆慈禧太后的夜明珠,那還有點意思,其實我們一般都選情殺案和碎屍案,這樣做起節目來才帶勁,聽眾也愛聽。」
「她經濟獨立,有自己的存款,但沒房子,她一直想嫁一個有自己房子的男人。這方面她又很現實。我們之間很少談這方面的事,她幾乎只跟我談她的感情生活。」
「我想問一下,童雨住院前後有沒有搬過家?」他問道。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吵架了?發現她沒你想像的好?還是……」岳程問到一半,看了他兩眼,才接著說:「我不想與她為敵,她已經夠討厭我的了,你幹嘛要讓我做這個惡人?再說,她會找來的,我知道她是什麼人,一團火燒起來,什麼都壓不住。」
「好吧,有什麼收穫?十個人中,有幾個值得懷疑?」簡東平很感興趣。
沒想到李小丹說:「他?他早就過世了。」
陸勁皺起了眉頭。「誰告訴你的?」他問道。
簡東平差點咬到勺子。
她走神了。
「我……」岳程想說什麼,但開了個頭就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才咬了咬嘴唇說:「當然,你要向我自首,我是歡迎的,不過……為什麼?能告訴我原因嗎?別跟我說什麼你覺悟提高了之類的屁話。好好回答,陸勁。好嗎?為什麼?」
他們下了計程車後,花了二十五分鐘,從社區大門口一路摸索著走到童雨家,就好像是從車水馬龍的城市喧囂中,漸漸走進了一個只能聽到風聲、樹葉的沙沙聲、貓叫聲和潺潺流水聲的世外桃源。童雨的家坐落在A大學教工宿舍社區的最裡面。這是一棟年代久遠的老式公寓的底樓,帶院子,院子的木門被漆成了紅色,他們在小門的右上方發現了門鈴。
「給我英式鮭魚套餐,我要杯黑咖啡。」他道。
岳程發現陸勁換了一件新衣服,臉色比前一天更白了,但精神似乎還不錯。
陸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完全正確。很感謝你的配合。」陸勁說。
「怎麼,你認識?」岳程馬上感覺到了。
他知道這個人不是管教(獄卒),但他照例不搭理。
她知道他跟自己的感覺差不多。
她白了他一眼,招手叫來服務生。
「對,他是說了,不過元元,我先答應了你。」他說到這裡,口氣變得輕快起來,「我還威脅你老爸,如果他再來煩我,我就真的叫他爸了。」接著,他說他要出去買個手機,就匆匆掛了電話。
「噢?童雨離開家時,你有沒有看到?」岳程馬上問。
「好了,那你爸說了什麼?這很關鍵。」簡東平問道。
「去見誰?」
「怎麼啦?昨晚沒睡好?」她問他。
「很年輕,我不知道她幾歲得的病,反正是結婚前。」李小丹說,完全沒留意自己的話讓屋子裡的另外兩人多麼震驚。
「還有一個。」和圖書
難道不是同一個人?
「童雨知道這件事嗎?」
「面目全非?那怎麼能確定是她?」陸勁馬上問。
「小和尚。哈哈。」簡東平笑起來,「你說是誰?」
「你們想知道什麼?」少婦在院子裡站定後,問他們。
陸勁不說話,繼續往前走。
「沙宣洗髮精,怎麼樣?」
「他會跟你說嗎?」
「甜甜圈好甜,我以前不愛吃這麼甜的東西,不過這幾天,我想試試這種味道。」她把香煙掐滅在煙缸裡,咬了口甜甜圈,接著皺起眉頭笑道,「噢,果真好甜!」
「如果她在結婚前就被摘除了子宮,那她怎麼懷孕?童雨是不是她親生的?」岳程急急地問道。
「你爸怎麼說?」
「我不會吃的。你不用白費工夫。」他道。
他們說會調查的,但過了好幾個月也沒有任何進展。辦案的員警姓曾,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很好記,叫曾紅軍。他是個年輕的員警。一九九〇年結的婚,我記得他結婚那天,我還跑到他辦喜酒的飯店去找他,他當時也答應再去查那個小和尚。但是後來,他一直沒給我回音,在一九九一年、一九九三年,我兩次特地去看他,還給他帶了土產,他和他老婆對我都很客氣,大概也有些慚愧吧,每次見他,他都只有一句話,他會去查的,但他至今沒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一九九六年我再去看他時,他已經去世了,聽說是在浴室突然摔倒死的。從那以後,我就知道,我哥的案子肯定是不會再有人過問了。
「滾出去!」他終於發火了,但他太虛弱了,罵得有氣無力的。
李亞安看了下腕上的手錶,說:「啊,三點到了,我的午茶時間。」

「你們找誰?」她問道。
「喂,元元,你想什麼呢?」簡東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罵她爸是老流氓,賤男人;罵她媽是賤女人,大笨蛋。我就知道這些,我沒親耳聽到,這些都是以前的鄰居告訴我的,我姨媽可從來沒跟我說起過童雨罵過她什麼。」
「哈哈,不錯。以後你就可以藉著送禮品,去跟你的嫌疑犯聊天了。」
我總是懷疑,兇手不止拿走那些小古董。他肯定還拿走了別的,我知道我哥習慣把帳本和記事簿都放在床頭櫃裡。但是員警沒找到這些東西。搶劫犯拿了小古董就好了,為什麼還要拿走帳本和記事簿?床頭櫃裡平時他不放錢,他的現金都放在店裡的保險櫃裡,家裡只會放很少的錢,都在錢包裡。就算他把錢包跟帳本放在同一個抽屜裡,也沒道理,把帳本一起帶走吧。我想,兇手是覺得有用才把它帶走的。
「今天主任讓我和小菲整理一下去年節目搞活動時收到的聽眾來信,這些信本來早該處理了,但因為一直被裝箱放在主任的辦公室裡,所以大家都忘了。今天我在那堆信裡發現了一封鍾平的來信。因為信封外面有他的名字,所以我就拆開看了一下。」
「就在兩星期前,她打電話給我,說想跟我談談,我正好在市裡,就跟她一起到思南路的咖啡館坐了一會兒。」
「我剛剛在那裡接電話,你不是在旁邊嗎?你可別跟我說,你什麼都沒聽見。」岳程不耐煩地回頭看著他,看了一會兒,語氣又緩和了下來,「我們去見那家精神病院的院長李亞安。因為我們的人查到,金小慧最後一個電話就是打給他的,剛剛不是那個女人還給了我們一張童雨的照片嗎?我們正好再去問一下,這個童雨跟當年住院的那個童雨是不是同一個人。這個李副院長認識童雨,對她還有印象,上次我問過他。」
「沒有。他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了,從一九九五年開始就一直住在這裡。」李小丹以強調的語氣說。
「是啊,童雨死後沒多久,姨媽就去世了,她心情不好,自殺的。」李小丹的聲音輕了下來,好像在說一件令她蒙羞的事。
雖然他說得含含糊糊,但她大致明白他是不會離開她了,那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所以她也沒追問父親到底跟他談了些什麼。
聽起來好像有重大的隱情。
他的案子發生在一九八七年的一月。這天晚上,他被人在肚子上捅了三刀,死了。員警調查後,說這是一起上門搶劫案,鄰居也說晚上看見兩個人曾經進過我哥的家。但員警沒有找到這兩個人。我哥死後,警方查過他的房間,發現放在櫃子裡和抽屜裡的小古董都不見了。因為我哥是一個人生活,所以沒人知道到底被拿走了多少東西,也無法估算價值。因為沒找到我哥的帳本。
「陸勁跟他說了一些事,讓他覺得很意外。那會是什麼事?會不會跟鍾喬有關?」簡東平沉吟。
「這個鍾平說起來跟他哥哥不熟,但其實他知道的東西很多,知道他哥的現金放在哪裡,知道他哥的帳本和記事簿放在哪裡,還知道附近的人都怎麼稱呼他哥,這說明他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跟他哥平時沒有往來,我懷疑他經常去鍾喬的住處。還有一點……」簡東平討論起案情來。總是精神百倍,而且總希望聽他說話的人求他說下去。她決定成全他。
「對了,我聽說有個員警曾經來過這裡,難道就是你?」李亞安目光銳利地盯著岳程。
「她什麼時候被摘除的子宮?」陸勁問。
「上面有警員編號,你可以自己打電話去B區警察分局問,我們就在這裡等,不過這可能會浪費你一些電話費,因為查詢我們科需要轉好幾個電話。」
「沒什麼。」她笑了笑,覺得也是時候該切入正題了,於是她又往嘴裡送了一口海鮮飯,說道,「James,我今天已經給那十個人打過電話了。」
「你儘管說,反正童雨和她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岳程連忙鼓勵道。
「就是昨天上午。大概十點鐘左右。」
「元元,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就行。別的我就不多說了。」
「他很美。」她道。
「他棒極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在我眼裡,他是最棒的男人,他從沒讓我失望過。」她回頭朝他微微一笑,接著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你,給了我們一個地方。James,我欠你的情。」
「那我上次見過的那個……」
這句話似乎起了作用,少婦沒有進屋去打電話,而是把那張員警證還給了陸勁。
「因為前幾天,我接到一個要求我接受調查的廣告電話,我發現當你拿到一張文字形式的調查表的時候,會花更多的時間想答案。而相同的選擇題,當你在電話裡聽到時,情況就不同,接受調查的人,都往往急於掛電話,所以他們根本不會去細想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問,所以用電話做調查,我覺得可以得到更真實的答案。我不想讓他們有更多時間考慮問題背後的意圖。」她放下了勺子。
「關你什麼事?」她又白了他一眼。
「陸勁現在正在協助我們辦理一個案子。」岳程簡短地解釋道。
「都好些年了,童雨出院沒多久,他就心肌梗塞死了。事情很突然的,有一天,他去菜市場買菜,突然倒在地上死了。員警說是心肌梗塞,我也不清楚。以前也沒聽說過他有心臟病,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吧。他愛喝酒,對自己的身體向來不管不顧的。」李小丹低著頭剝起了自己的手指甲來。
她掏出煙盒,問:「可以嗎?」
「隨你的便吧,我只不過提個建議。」陸勁笑著說。
李亞安的目光飄到屋頂的一個角落,又飄了回來。
「早知道今天要來看你,我會帶馬鈴薯雞肉派給你。」
「她都罵她父母什麼?」片刻之後,陸勁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想起別的,給我打電話好嗎?」岳程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他為這句話內心交戰了好久,最終還是投降了。他後來把這種妥協歸咎於他牢房裡久久未能散去的咖啡味,就在李亞安離開的當天晚上,他終於吃了一碗粥。而李亞安也很守信用,第二個星期果然如期到訪,並為他帶來了一塊巧克力蛋糕和一杯熱咖啡。在那之後,他們總共進行了三次面談,李亞安最終說服他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陸勁笑了笑,沒說話。
「噢,快說吧。」她道,又吃了一口海鮮飯,趁他看信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把飯都吃完了。
「認識,她是我的病人。她怎麼啦?」李亞安雙手放在桌上,手指交叉在一起。
「下一個呢?」
「她的事我不清楚,她是個神經病,要打人的,我們看到她嚇都嚇死了,要不是她死了,童雨在這裡,我是絕對不會來住的。」
「請便。」
「聽說你正在絕食。嫌飯菜味道不好嗎?」李亞安蹺起二郎腿,樣子很悠閒。
岳程停下腳步,把煙扔在地上踩滅後扔進了垃圾箱。「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問道。
「幫我?」
「你說的可能是我們這裡的李正光院長,我是副院長。」李亞安的眼珠轉了轉。
岳程在他身後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那麼慌亂,她連忙安慰道:「你別急,James。我走的時候,他說要跟陸勁談一談。我剛剛分別接到了兩人的電話。」
服務生送來了兩人點的海鮮飯、英式鮭魚飯、冰摩卡、黑咖啡和一份甜甜圈。
「她那天是很反常,本來是個很吝嗇的人,那天卻拿了二百元,讓我到大賣場去買好些東西。我後來想,她明顯是想支走我。」
「我當然有,你也想去?」
「對不起www.hetubook•com•com,今天出來得匆忙,我的證件沒帶,如果你對我的身份有懷疑的話,可以立即打電話去分局核實。」岳程沉著地說。李亞安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岳程的解釋。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什麼時候?」岳程問道。
陸勁知道這是在胡扯,搞那麼多花樣,無非就是為了引他吃東西。雖然,咖啡和蛋糕的香氣已經在瞬間攻破了他的大半防線,但他還是決定堅持自己的主張。他沒說話。
陸勁低頭想了一會兒,問道:「你有童雨家的地址嗎?」
「還不錯。」陸勁雙手插在黑色棉衣的口袋裡,徐步朝他走來。
岳程忍不住回頭瞪了陸勁一眼,後者假裝沒看見。
「她不是那時候發瘋的嗎?在打人罵人的時候,把這件事說了出來,我姨媽也是斷斷續續聽了,把整件事情拼起來的。童雨好像把自己的倒霉事都怪在父母頭上,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反正精神病人跟普通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李小丹輕蔑地撇撇嘴。
「以前有個心理醫生到裡面去看過我,好像就叫這個名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陸勁的腦海裡閃現出一個中年男人精明能幹的模樣,高級西裝,黑色皮鞋,金錶,打扮得很講究,說話也很有技巧,讓人忍不住想聽下去。
「她的親生父母是誰?」陸勁緊接著問。
簡東平好像有點聽傻了,過了會兒,他說:「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現在去哪兒?」陸勁上了計程車後,問岳程。
他禁不住轉過臉去看了一眼來人,一個梳著整齊分頭的男人,年齡不大,有一張神情冷漠的臉。
「是啊,你厲害。」他冷冰冰地回應了一句。
聽說你們電台在徵集案子,我就寫下來。我學歷不高,寫一千個字不容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把我的意見反映給員警,我知道上你們節目的員警不少。我希望能早日抓到殺我哥的兇手。
「金小慧有什麼心理方面的問題?」岳程問李亞安。
「對,我叫岳程,B區警察分局刑事科的。對不起,上次我見到的那位院長好像年紀更大一些。」岳程似乎更想跟上次的那個老頭說話,但陸勁卻恰恰相反。
陸勁知道,接下去該輪到童雨了。果然,岳程拿出了那張剛剛李小丹給他們的童雨的照片。在這張照片裡,童雨大概只有十五六歲,她跟李小丹兩人站在小河邊,手拉著手,微微笑著。
一個小時前,他打電話給元元,讓她通知陸勁,他們必須見個面。邱元元雖然滿口地不耐煩,但效率還是一如既往地高。他剛放下電話不到五分鐘,陸勁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他們約好在中山公園的河邊長凳邊碰頭。
「他在信裡是不是說了他哥哥的案子?」
岳程不理他,又想起了一個問題。當時李副院長說,童雨出院後,她的主治大夫曾經打電話去童雨家,瞭解她的服藥情況,但是童雨搬家了。
「廢話,上面又不是我的照片!」
「我只有這一張照片。她以前的照片都讓我姨媽處理掉了。」李小丹說。
簡東平拉拉她的袖子,輕聲問:「昨晚怎麼樣?」
「她說要考慮一下。你見過她,應該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優柔寡斷,妄自菲薄,她就是那種就算犯了錯,也沒勇氣糾正的人。她的戀愛完全是一場鬧劇。她被打傷後,我曾經到醫院去看過她,她那時候就問我該怎麼辦,我讓她自己考慮,她還很堅決地表示她要分手,但是沒隔兩天,她的主意就變了。」李亞安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呵,你就吹吧。」岳程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還有一點是,他之所以那麼關心這個案子,應該是有目的的。我猜,鍾喬不止吹噓過他的財產,一定還亮出過一些什麼來。你看這句話,他明顯沒說出他真正想說的。」簡東平指著信紙上的那句:「就算他把錢包跟帳本放在同一個抽屜裡,也沒道理把帳本一起帶走吧。我想,兇手是覺得有用才把它帶走的。」
「你行啊!陸勁!什麼時候弄的假的證件!」岳程朝他瞪圓了眼睛。
這混蛋,又扮神仙了!岳程懶得跟他計較,他掏出香煙抽了起來。現在只要他把香煙塞進嘴裡,眼前就會浮現出元元蹺起二郎腿一邊抽煙一邊分析案情的那股子辣勁兒。
「啊。我不知道你們這裡有兩位李副院長。」岳程好像終於釋然了,他上前像老朋友那樣跟李亞安握了下手。
「你是誰?你是童雨的什麼人?」岳程問道。
「她讓我買點好菜,還說想吃一種什麼現烤的餅乾,只有那個大賣場有賣。」
「她跟父母一直吵啊吵的,後來就搬出去跟那個男人同居了,但沒過多久,那個男人就把她甩了。我姨父去找了她好幾次,她不肯回來,到後來,她自己卻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回來的時候肚子裡還有了,是我姨媽帶她去醫院打的胎,從那以後,她就變得神經兮兮的,再也不肯回學校唸書了。到後來更不對頭了,見了她父母就打,拿東西砸他們,罵很多難聽的話。我姨父覺得不對,就帶她去看病了。」李小丹拿起毛線織了起來,岳程發現她在織一件小孩的毛衣。
「她被謀殺了。」岳程說。
「好吧,說就說。你聽好了。」她道。
「那就麻煩你了。」
「分手?」
她從裡面抽出一支煙來塞在嘴裡,然後用酒吧的火柴「嚓」地一下點著了。
「謝謝。」陸勁情不自禁地朝他微微一笑。
「我總覺得她是在裝瘋。」陸勁面無表情地說。
「你是哪一年來這裡的?」岳程問道。
「喜歡撒謊,有暴力傾向,而且一直跟他的前女友糾纏不清。他從來沒跟女友結過婚,卻對金小慧說,他曾經離過一次婚。這種行為很令人費解。」李亞安皺起了眉頭,他喝了口茶說,「我不認識她的男朋友,但知道對方是個醫生,比她大幾歲,經濟條件不錯,自己在環線內有一套一百二十平方公尺(約三十三坪)的公寓,有輛帕薩特車,銀行存款應該也不會少,而且,在他不發脾氣的時候,據說是個很風趣可愛的男人。總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
陸勁不理他,這個人在誘他說話,這很明顯。
二〇〇五年,陸勁在自己的單人牢房第一次看見李亞安的時候,他已經絕食三天了。當時他萬念俱灰,一心求死。監獄的管教為了讓他吃口飯,曾無數次苦口婆心地勸說他,但他都置之不理,事實上,他也沒力氣說話了,他只覺得好煩,本想安靜地離開人世,卻老有人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到了第四天,他覺得身體明顯比前一天更虛弱了,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已經進入了死亡的倒計時,於是,他躺在床上,靜靜等待死神的降臨,但沒想到,死神沒來。來的卻是戴勞力士金錶的李亞安。
「陸勁,你老了。」李亞安站在書架前轉過身,首先看到了陸勁,陸勁感覺他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轉向旁邊的岳程。
「那就在院子裡說吧,我兒子在睡覺,你們進去會吵醒他的。」她讓步了,但態度仍然有些排斥。
「她原先是有個男朋友,比她大好多歲,童雨十七歲時認識他的,那個男人那時候好像已經上班,我沒見過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多大,但聽我姨父話裡的意思,那個男人至少應該比童雨大十歲。反正我姨父堅決反對他們談戀愛,但童雨那時候是鐵了心要跟這個男人。為了這個男人,她跟爸媽吵了很多次。原來她在學校裡功課好得呱呱叫,也算是資優生,但自從遇上了這個男人,她的功課就一落千丈。」
他帶著厭惡的心情盯著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男人,等他笑完了,才問:「你怎麼了,腦子昨晚被燒壞了?」
陸勁仍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這時候,他發現李亞安的面前不知什麼時候擺上了一個小圓餐桌,上面有精美的餐具、正冒著熱氣的咖啡壺、三塊巧克力松仁蛋糕、一份似乎是剛做好不久的草莓鬆餅,旁邊的小盤子裡還有兩份法式馬鈴薯火腿雞肉派,他倒抽了一口冷氣,終於明白了糖衣炮彈的意義。
「對,第五期,她是小菲請來的節目來賓,也是她做的節目。那段時間,我們台裡派我出去進修了,所以我不知道有她。」她從包裡拿出她的黑皮封面備忘錄,翻到了她想找的那一頁說,「她也是護士,是監獄對面醫院的外科住院部護士長,現年四十六歲。她好像人不錯,挺和氣的,也很健談,我已經跟她約好明天見面了。」
「童雨的親生父母沒來找過她嗎?」岳程問。
「他是我的助手,請你回答他的問題。」他說。
「如果她找來怎麼辦?」
「你跟她說,你不知道我去了哪裡。」
昨晚,他們一定上過床了。沒錯,一定是元元讓他如此得意忘形的,一定是她讓他笑得這麼狂妄的。他很想告訴這個人,你為之得意的幸福,只不過是個氣球,飛得再高,充得再大,也經不起小小的一根刺。對,只不過是個氣球,是個氣球。我看你能飛多高吧,陸勁,但願你能讓我長見識。他在心裡惡狠狠地罵著,就聽到陸勁說:「嘿,車來了。」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五日。」
他現在很喜歡跟這個員警待在一起,其實,從今天碰見岳程的第一秒鐘開始,他就希望自己整天能跟這個人待在一起。因為只有跟這個人在一起,他們才能談點別的,這樣他才能控制自己以不去想昨晚的事,不去想她。
岳程可沒興趣聽他們說廢話,抽了個空,馬上插嘴問道:「和-圖-書李副院長,金小慧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的男朋友有什麼地方讓她煩惱?」
「印刷水平不錯吧?」陸勁繞到了岳程身後,「是我今天早晨出去做的,我之前記下了你的警號,很高興能派上用場。」
「好,能談談童雨的事嗎?」岳程道。
「我要跟她分手。」他靜靜地說。
「是的,他好激動,因為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說到最後半句時,她眼前浮現出昨天夜裡陸勁把手蓋在眼睛上的模樣,他一定最初是不想讓她看到他流淚的,他一定拚命在忍,但這次再也忍不住了,想到他當時的心情,想到他再也無法控制的悲傷,她禁不住狠狠吸了口煙,隨後在內心深處嘆息道,啊,是的,他真美,美得讓人心碎。
「有,要不是因為這個男人,她也不會發瘋。」
「她最主要的困擾是她最近新交的男朋友。」他沖了兩杯咖啡過來,把其中一杯放在陸勁面前時,抱歉地說,「沒有現磨的。只有即溶的。」
李亞安曾經告訴過陸勁,他平生最喜歡的食物都跟馬鈴薯有關。
他回頭看了岳程一眼。
這混蛋!裝得還挺像!岳程在心裡罵了一句。
他不說話。
「我帶來了,你自己看吧。」她把信攤在桌上,簡東平立刻抓起那封信,貪婪地讀起來。
「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這倒也是,反正你們也是員警,我也是在配合你們的工作。」李小丹的目光對準了陸勁,好像在等待他的確定。
「按理說應該叫我李副院長才對,我不常在這裡辦公,在S市精神衛生中心,我有另外一個辦公地點。請坐。」李亞安很瀟灑地請他們兩人在他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對面坐下,隨後,陸勁覺得他的目光又轉向了自己,「你怎麼在這兒,可以解釋一下嗎?」他問的是陸勁,但是陸勁覺得這問題由岳程來回答更妥當,他回頭看了一眼岳程,後者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強制,後來是她自己跟她爸說的,她說她覺得自己是有病,想到精神病院治療一下。我姨父後來跟人打聽,正好他認識一個人,家裡也有精神病人,就住在那家醫院,說那家醫院的醫生很有水平,姨父就帶她去了。」
「你別讓我吃啊,我可不吃那麼甜的東西。」簡東平忙說。
「我以為你們早就知道了呢,你們還是員警呢,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童雨是收養的。」李小丹皺起眉頭說。
「他一定讓你離開我,是不是?」她一邊聽電話,一邊心裡緊張得砰砰跳。
「這裡是童雨家,你怎麼會在這裡?」岳程毫不客氣地問道。
「對,她以前住在這裡。你們是誰?」聽了他的提問,少婦冷漠地答了一句,絲毫也沒有要讓他們進屋的意思。
「她讓你去大賣場的時候,跟你說過什麼嗎?」岳程問道。
「他是想說,兇手之所以會帶走帳本,是因為那裡面記錄著有用的東西,也許是鍾喬真正財產的所在,而這一點他不想說出來。他到處打聽鍾喬死時的狀況,甚至在員警結婚當天還盯著人家辦案,這一切都說明,他迫切想把兇手找出來,但不是為了他哥能夠含冤昭雪,而是為了能夠獲得他哥其餘的財產。也許,他手裡握了點什麼東西,可以證明他能夠繼承這些財產。誰知道呢。」簡東平吃了一大口鮭魚,最後說,「我跟鍾平聊過,我覺得他不是個老實的人。他有自己的小腦筋,而且腦筋轉得還挺快。」
「廢話。陸勁能說出什麼新鮮話來,頂多跟你保證不會離開你罷了。他才不會把他們到底說過什麼告訴你呢。不過,其實你也只關心這個,我沒說錯吧?」
「空了三天的胃,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如果你想吃點好的,就先喝一星期的粥吧,我下星期再來看你。」
陸勁一直認為李亞安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最後還是會給他吃蛋糕的,因為那些食物對李亞安一個人的胃來說,實在是太多了,但他萬萬沒想到,那天李亞安真的連蛋糕屑都沒給他吃。他眼巴巴地看著李亞安把沒吃完的蛋糕、鬆餅和雞肉派放進了一個大紙袋,準備打道回府,當時他失望得都快暈倒了,但是,就在他重新趴回床上準備繼續等待死亡的時候,他聽到李亞安向他甩出了一句話。
李小丹搖搖頭說:「她是文盲,不認識字。」
他發現自己呆立在一棵水杉樹前。
「我當然看到了。她離開家的時候,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你們知道,像她這種精神病人,有時候看上去是很正常的。那天早晨她就很正常。她穿了件新的翻毛領棉襖,我還跟她開玩笑呢,童雨,怎麼打扮得那麼好看啊。她笑瞇瞇的,說要去圖書館借幾本書看,還說要去逛逛市中心最高級的商場。誰知道,後來員警就來了電話,我跟我姨媽趕到那裡時,真是嚇死人了!」
好安靜。
接下去,牢房裡陷入一片死寂。
但岳程的回答卻是:「一個戴眼鏡的老頭,不過說話還算簡潔。」
「你在說什麼?」他禁不住又問。
但是,陸勁發現搞錯的是岳程,站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他曾經見過的那個李亞安。
「其實這些我對員警早就說過了。」李小丹用胖胖的手,撩了下額前的頭髮。「有一天,她讓我去大賣場買東西,我回來時就發現她開瓦斯死了。我知道的就這些。」
沒錯,這是他的最愛,他後悔怎麼會跟員警說。
「說實話,聽說是燒死的,我就瞄了一眼,沒仔細看,是我姨媽一個人去認的屍,她沒說話,就一個勁地對員警點頭說,是她是她。然後就昏過去了。」李小丹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姨媽雖然沒受過多少教育,但很堅強。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得過子宮癌,被摘除了子宮,能活到那個歲數也不容易。」
「上面讓我休息一段時間。我被停職了,槍和證件都沒了。」岳程覺得有的事想瞞也瞞不住,還不如老實說出來。
「金小慧你認識嗎?」
「可以看看你的證件嗎?」
「你怎麼樣?」陸勁在他身邊坐下,回頭看了他一眼。
李亞安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道:「陸勁,你要明白,這不是你的地方,這是監獄。只要國家允許,我在你的牢房幹什麼都行。更何況,我其實在幫你。」
「呵,你就是那個本該死卻沒有死的殺人犯嗎?」這就是李亞安的開場白。
「她進精神病院之前有沒有男朋友?」
「醫生怎麼說?」
「我也覺得小和尚是他。」她禁不住綻開笑顏,真想看看他當年青澀的模樣,她自顧自笑了會兒,發現簡東平在看自己,連忙說,「不過,他當然不可能是兇手,哪有在殺人現場附近到處打聽被害人姓名的兇手?」
「那麼童雨的爸爸童正華呢?」岳程知道,童雨和她的母親之所以能住在這裡,是因為童正華在A大學的後勤處上班,所以童正華應該是這裡的戶主。
他看見陸勁已經揚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她的男朋友是有點問題。」
「對。」
「裝瘋的人一般不會自焚。」
「她跟你說過些什麼嗎?她有什麼困擾?」岳程繼續問。
「看完了。」
「請問這裡是童雨家嗎?」岳程道,他覺得此時自己的處境有些尷尬,因為沒有員警證,他還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被允許進入這個院子,並被允許提問。
「陸勁,我看過你的檔案,我知道你很喜歡吃甜食,尤其是蛋糕。」他說。
「陸勁當年不是曾經出過家嗎?他肯定是聽到兩個劫匪的對話後,為了證實他們的話,特意過去打聽消息的。哈哈,清秀的小和尚,我倒真想看看他當年的樣子,可惜沒留下照片。」
「你說什麼?邱源來過?我不是說你!元元,你怎麼能讓你老爸知道你們在什麼地方呢!現在你們得馬上搬走,你老爸是肯定會去報警的,我知道,他恨不得活吞了陸勁。」簡東平有點著急。
「那後來她怎麼會同意進精神病院治療的?是不是被強制送去的?」
「可以。」李亞安把岳程的電話號碼放進了抽屜。
「童雨除了被拋棄外,還曾經遭受過什麼打擊嗎?」為謹慎起見,他還是打算問一句。
你好。我是你們的忠實聽眾,我叫鍾平。得知你們在徵集有趣的案子,我也想試試。這是一件發生在我們家的案子。一九八五年底,我哥鍾喬在黃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開了一家出售工藝品和小古董的店鋪,客人主要是來黃山旅遊的遊客。因為我跟我這個哥哥自上學起來往就少,我們不在一個地方上學,所以我們平時很少見面,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聚在一起,一九八六年的春節,我知道他做起了古董生意還發了點財,受他邀請,我去他家裡住過兩天。
「童雨死了?什麼時候?」陸神仙顯然有些意外。
「什麼時候?」陸勁插嘴問道。
「這名字很普通,會不會搞錯?」簡東平謹慎地問道。
「第三個是宋正義,也是四十歲,他是個外科醫生,是容麗的同事,好像就是經容麗的介紹,他才來參加節目的,我問過小菲了,據說他是個不太合作的節目來賓,說話有點陰陽怪氣的。他承認自己給陸勁看過病。」她說到這裡,心裡又難過起來,給宋正義打電話時,對方很冷淡地告訴她,他曾經多次到監獄給因為各種原因受傷的囚犯看病,死囚陸勁也在其中。她當時忍不住問,他是個連環殺人犯,別的囚犯也敢碰他?宋正義聽了她的話後在電話那頭咯咯笑起來,他說,「如果你看到他的樣子,你就和-圖-書知道,他在那裡,什麼都不是。」這句話讓她的心痛了半天,她又想到了「踢」這個字,她不敢細問宋正義陸勁到底受了哪些傷,但她知道他在監獄裡一定有過一段相當難熬的日子。
岳程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她吸了口煙,朝空中吐了個圈。
這一點陸勁完全相信,金小慧給她的信裡,說的也幾乎全是她自己的感情。陸勁對此唯一的解釋是,她真的為此非常非常煩惱。
「喂,你當這裡是你家客廳嗎?」他實在忍不住了,說了話。
「有遺書嗎?」
他笑起來,把食指放在唇邊,輕聲道:「噓……你想被她聽見?」
岳程看著他,好像終於下了決心。
岳程看看他,冷冰冰地問道:「為什麼昨天你沒想到這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真想劈頭蓋臉把簡東平大罵一頓,但又一想,如果不是眼前這個朋友,她和陸勁還不知道能在哪裡安身呢。所以不管怎麼說還是得感謝他。
「噢,效率真高。另外幾個是誰?」簡東平吃了一口煎鮭魚。
她瞥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煙後,說:「他的眼淚。」
「我爸說,他很不希望我跟陸勁在一起,但我是成年人了,這既然是我的選擇,他會尊重我。他還說,陸勁告訴了他一些事,讓他很意外,所以,他暫時不會報警,他得好好想想。」她回想著父親電話裡的語調,「我爸好像受了打擊,他心情不好,我聽得出來,不過,我覺得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失敗了,他沒能把我從陸勁身邊拉開。」
我哥這個人愛吹牛,他曾經向我吹噓他有十萬塊存款。我當他是放屁,因為在一九八七年,這個數字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天文數字。我壓根兒不信他有那麼多錢,結果他死後我發現,他銀行裡只有五百塊錢。
這時候,幾隻麻雀在陸勁頭頂盤旋飛過,他忽然覺得心裡一鬆,輕聲道:「她會明白的,我的小鳥一向都很聰明。」
李亞安點了點頭道:「對,我是。」
「我是李亞安,犯罪心理學家,精神科大夫,警方讓我來跟你談談。」李亞安說,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你是行刑官嗎?」他聽到自己問了一聲,他期待這個人手裡正好拿著一支裝滿毒液的注射器,如果現在能給他來一針他就解脫了。
岳程趁機瞄了一眼這張以假亂真的員警證,發現自己的名字上面赫然貼著陸勁的照片。媽的!他的肺都快氣炸了,但這時那女人把門打開了。
他本打算趴下去,繼續睡覺,但可能是因為想臨死前再看兩眼那幾塊可口的巧克力蛋糕吧,他坐著沒動。
「你不是想死嗎?我在幫你早點完成這個心願。聽說一個人在心力交瘁的情況下受到嚴重刺|激,會血管爆裂而死。」李亞安的聲音冷酷無情。
他們一走進院子,發現這是個幾乎有四十平方公尺(大約十二坪)的大院子,但顯然這戶家人不擅長園藝,院子雖大,卻沒有種上任何像樣的植物,角落裡橫七豎八地堆滿了雜物。
「應該算是半文盲,她只上到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認的字不多。」李小丹好像覺得岳程有些少見多怪。
出來開門的是個身材壯碩,紮著馬尾巴的少婦,她半開著院門,充滿警惕地望著他們。
岳程站了起來。
「新衣服不錯,哪兒來的?」岳程一邊走,一邊回頭瞥了一眼陸勁的新衣服,揶揄道。
他望著她,原本充滿譏笑的眼神變得溫柔而深沉起來。
「隨便問問嘛,不肯說就算了。」簡東平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嘀咕道,「還以為你很豪放的呢。」
「你怎麼啦?」簡東平推推她的手。
「過獎了,我只是給了她一點建議而已。其實給她回信,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陸勁不希望聽到別人再提起他過去的歷史,所以,他問道,「那她最後有沒有聽從你的建議?」
「有點道理,」簡東平表示同意,又問道,「你是怎麼調查的?」
「嗯,好,這就是說有四個嫌疑犯。」簡東平喝了一口黑咖啡,露出一臉苦相。
十分鐘後,他們得到了確切的答案。照片中的童雨就是在這家醫院住過的那個女孩。
熱心聽眾 鍾平
「喂,你好,我是廣播電台《疑案迷蹤》的節目主持人秋河,我們現在想對參加過節目的來賓作一次簡短的電話訪問,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的。……這就是我的開場白。」她很為此得意,想到了那幾個人不同的反應,她就想笑,「其實我只想知道,他們中誰曾經接觸過死囚,誰有機會知道囚犯物品的去向,誰知道陸勁的案子?誰曾經接觸過陸勁?我把我想知道的,全部穿插在十二道選擇題裡,然後就一個個問他們。知道嗎?我還給他們準備了禮品呢。」
「怎麼?它是你家的嗎?你看半天了。」岳程不耐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元元,只要一想到她,他就會忍不住停下來發呆,就像現在這樣,今天已經好幾次了。
「她不知道,這又不是什麼好事,當然不可能拿出來說。」李小丹好像猜出了他們的下一個問題,她趕在他們提問之前說道,「她臨死前是否已經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清楚,我想沒人會跟她提起這事,我姨父姨媽不會說,鄰居根本不知道,說實話,要不是你們今天問起,我早把這事忘了。我一直把童雨當做我姨媽親生的。」
陸勁沒想到這個一向把破案當做人生第一大目標的員警會這麼回答,他感到沮喪。
陸勁很生氣,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心理醫生都喜歡這樣故弄玄虛?這個人究竟在讓他等什麼?有什麼好等的?
「你別誤會,這些東西不是為你準備的。」李亞安平靜地說。
《疑案迷蹤》節目組:
「看完了?」她見簡東平把信摺了起來。
「嗨,昨晚睡得怎麼樣?」他坐在長凳上跟陸勁打招呼。
「請你把話說清楚。」不知是因為太生氣,還是因為聞到了咖啡的味道,他坐了起來,直視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心理醫生。
陸勁在他面前站定,望著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我會幫你的。」
陸勁跟李亞安雖然接觸不多,但他對這位治療方法獨特的心理醫生相當欣賞,甚至在內心還稍稍有些畏懼,因為他知道,李亞安是個很難對付的人,不僅具有洞悉他人內心的本事,而且做事也相當有手腕。
李小丹大概累了,她嘆了口氣,以妥協的口吻說:「算了,你們還是進來吧。也不知道你們要問多少話。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面吧。」
「你有沒有給她一些建議?」岳程道。
「我叫李小丹,童雨是我的表妹。」少婦說。
「她的問題是過度看輕自己,說通俗點,就是自卑。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對男人缺乏吸引力,她很擔心自己會孤獨一生。」李亞安說,目光朝陸勁溜了一眼,站起身來,走到櫥櫃邊拿了兩個紙杯出來。
「為什麼你只關心我爸怎麼說?」
簡東平馬上精神一振。
「你一定很希望我早點死吧。」隔了一會兒,他回過頭來看著岳程,問道。這句話來得太突然,岳程的臉好似被冰片刮了一下,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所以一時沒接上口。
「是啊,所以得去看一下。」陸勁也緊接著站了起來。兩人一起走出公園。
「是的,他還說了他哥哥的名字——鍾喬。唉,可惜當時,我一點都沒注意。其實,如果我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被殺古董商的弟弟,到今天,我都覺得他的信廢話連篇。」
「這可以理解。」簡東平笑著又啜了一口黑咖啡,「不過,我倒從這封信裡看出一件有趣的事。」
李亞安抬頭看了他一眼,把報紙放下了。
「她說她打算分手,已經決定了。不過,這話我聽過很多遍了,所以,我也只是聽聽而已。」李亞安笑了笑說。
下午一點左右,邱元元在廣播電台附近的TWENTY PUB請簡東平吃飯。一見面,她就發現簡東平神情倦怠,精神委靡,剛坐下,他就打了個呵欠。
「那我就不清楚了。這種事我姨媽從來沒說過,但是她對童雨一向比較冷淡也是事實,她本來就不大喜歡小孩,再說也不是親生的嘛。童雨小時候稍不聽話,我姨媽就給她一頓打,所以童雨跟我姨媽的關係不太好,跟她爸的關係要好一些。我姨父是個好好先生。」
「那我應該準備一瓶紅酒才行。」李亞安笑道。
他們快步走出一段路,直到看不見童雨家的那棟老式公寓後,岳程才氣急敗壞地從陸勁的口袋裡抓出那本假證件看起來。
李亞安看人的目光向來都是冷冰冰的,說話方式則簡單直接,幾乎沒有任何迴旋餘地。作為一個把與人溝通作為職業的心理醫生,陸勁覺得他給人的感覺就像冬天的玻璃檯面,雖然很冷,但距離卻很近。你不一定喜歡他,但肯定會相信他。
「醫生說她得了精神分裂症。但童雨堅決不肯住院,她說自己沒病。當然,精神病人都說自己沒病。她根本不肯吃藥,也不肯住院。精神病院的人來了,她就逃了出去,有一次還威脅說,如果把她送精神病院,她就殺了父母,她父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樣僵持了兩個月,童雨好像突然又變得正常起來了,沒一開始時那麼瘋了,也不打人了,就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
岳程和陸勁交換了一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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