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張照片

「對,我是說過這句話,不過,我記得你曾經勸過我,人生什麼滋味都應該嘗一嘗,我正好沒結過婚,所以得嘗嘗。」李亞安的語調輕鬆。
沒錯,元元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有節目來賓才會只知道鄭小優的存在,卻不知道她已經休假的事實。這個節目來賓還可能聽到過元元和同事的議論,他知道這位總編室秘書工作認真負責,不會把任何一封來信隨意丟棄,所以才會把信寄給她,「一號歹徒」肯定是電台的節目來賓。所以嫌疑犯總數應該是一百六十人。
「最後這個案子是怎麼回事?」岳程還沒聽說過這個案子。
「是的。」陸勁忽然抬頭問道,「你有沒有查過昨晚的那輛白色汽車?」
「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她跺著腳驚呼起來,接著捂住自己的嘴,失聲痛哭。
「岳程,他就在你身邊,對嗎?」她忽然急急地問道。
但他沒辦法,只能甩脫她的手,聲音沙啞地低聲說:「別鬧了!元元,我都已經跟你說清楚了!」
知道什麼叫做死亡病床嗎?住院三天的老幹部杜某突然窒息死亡,沒有任何徵兆。嘻嘻,他已經是第五位在住院後三天,死在這張病床上的人了。傳說以前有對戀人曾經在這張病床上服毒殉情,而他們的詛咒被刻在了這張病床上。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
「你好,元元。」他首先打了招呼。
陸勁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別過頭去,不說話了。
「好吧,你讓她上來吧。」他道。
岳程覺得,「一號歹徒」一直很關注容麗,同時他也希望陸勁能夠認識她和記住她。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朝她身後望去,他發現岳程好像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對你個頭!我看不起你!你這個死懦夫!死懦夫!」她抓起桌上的一杯水朝他身上甩過去,水潑了他一臉一身,隨後她拿起自己的包哭著奔了出去。
「對。」
岳程被嚇了一跳,連忙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這時候陸勁又說:「哈哈,對不起,看錯了。對不起,李醫生沒嚇到你吧?」
「什麼?」
故事是這樣的:在趕她走的那天,他照了鏡子,發現自己是如此英俊、挺拔、風華正茂,而她卻只是一朵殘花敗柳,他想,為什麼這樣的他卻要在她身上浪費精力?他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喜歡過她。對他來說,她給他的印象,只有她的哭聲。她只會哭,只會哭。他覺得好厭煩,於是對她說,你給我滾,我不要你了。她又哭了。……呵呵,如果你問故事裡的她是誰,我告訴你,她是我的女朋友。後來,她被送進了唐山縣精神病院,我忍不住去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不認識我了。我臨走時,用針偷偷扎了她的手,她也沒反應。她的事讓我明白,一個人可以對性固執到什麼程度。所謂的愛不就是性的吸引嗎?可是她為什麼就不明白?愛和性都只是物品,一旦有了錢,你可以得到無數愛和無數性。哈哈,錢,正是我的終極目標。摘自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三日(橢圓形字)
對,這招數很爛,但非常有效。
她是我的鄰居,我給她取名叫臭蟲,因為她有口臭和狐臭。只要她一說話,就有一股陰溝的味道朝我撲來,只要是夏天,無論她到哪裡,她腋下都會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臊臭味。我不明白為什麼像她這樣的臭蟲,還會有人要親她的嘴。不過當然,她長得不錯,有兩個酒窩,我總是幻想自己用一根織毛衣的銀針從這個酒窩穿進去,又從那個酒窩穿出來,那樣的話,她就會一直在笑了,痛苦的笑。摘自一九八六年九月四日(方塊字)
「照片在哪裡?」岳程想先挑簡單的看,他戴上了手套。
岳程喝了口啤酒道:「我現在最關心的是,應該從哪條線入手。現在的案子太多太亂,好像放棄哪一條都不行,但如果每條都跟的話,既沒時間,又怕走彎路,還怕打草驚蛇。」他掃了一眼陸勁的頭頂,問道,「你覺得就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跟哪條線最有效?」
「元元,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麼一個功利的人嗎?」他忍不住吼了一句,心裡更難過了。
岳程把陸勁面前的那疊信拿過來,數了一遍,又翻了一遍,他發現一共有六十四封信,大部分信都已經沒有了信封,而有些信上還有紅筆做的標記。
「他當時用的通信地址你完全沒印象了嗎?」岳程覺得,別的陸勁記不得這可以理解,但最後那封信,陸勁絕對應該有印象。
「陸勁!你他媽的想幹嘛?!」一看見他手裡的刀,岳程就扯開嗓門嚷了起來,「你別搞錯,這是我家!」
她怎麼忘得了他?
岳程回來時,發現陸勁坐在原先他們討論照片時坐的地方,沒事人似的在看「一號歹徒」的來信。
岳程終於明白為什麼陸勁能夠協助警方破案了,原來他和「一號歹徒」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曾經在警方和罪犯之間扮演過亦正亦邪的黑白人。
「她回家了,是嗎?」過了一會兒,陸勁終於開口問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
他完全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儘管他知道,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感激他剛剛的承諾,但他還是有一種洗桑拿浴的感覺,頭暈、流汗、渾身發熱,一方面期待溫度繼續升高,一方面又想逃。
陸勁看了他一眼,道:「她們是同一個人。」
「等一等,」岳程忽然覺得有點不對頭,「『一號歹徒』給你寫信的時候,那個女人應該已經死了,你怎麼還能給她畫像?」
「當然是他,他早就想殺她了。」
「還在查。」關於這點,岳程不想多說。
「元元,我看我正好有點事……」
他有種被侮辱的感覺,很想申辯,但看著她的神色,他只有訕笑了兩聲。
「啊!」她驚叫起來,朝後退了兩步!
「你不覺得談點吃的,可以舒緩神經嗎?你太緊張了。」

「兇手是誰?」
「怎麼沒關係?這不是『一號歹徒』給你提供的案子嗎?他怎麼會知道這些案子?」
元元,不要把我們員警當成禽獸!那時候羅小兵揍陸勁,是因為陸勁違反了規定!員警不會無緣無故教訓人的!那只是一種維持秩序的手段!但不是我們的工作習慣!他很想朝她大吼,但看著她眼睛裡的淚光,他忍住了,最後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他。」
「陸勁!你這個混蛋!」她大叫一聲,重重地把他推到一邊,她的力量不夠大,他沒有摔倒的危險。他只是覺得被這一推,身體中的另一個自己好像被推醒了,於是他猛然站定,轉過身,盯著她。
好奇怪,好奇怪啊。明明他一個人在那個房間,為什麼他會死呢?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也在啊,釜底抽薪聽說過沒有,其實很簡單,只要在他腳底下放一件最普通的東西一抽就行了,喝過酒的人總是那麼糊塗。他說我總在笑,是啊,當我殺人的時候,我從來都是在笑的,掃除了一個障礙,對我來說真是件高興的事。哈哈,我聽到了聲音,水聲和呻|吟聲。摘自一九九六年十月五日(橢圓形字)
「我怎麼攔她?如果她非要上來怎麼辦?我不一定能擋住她。」岳程想到元元的伶牙俐齒和她那張充滿怒氣的俏臉,他就有點怯場了。他可不想得罪她。
媽的!我該怎麼辦!她已經生氣了!
岳程厭煩地橫了他一眼,心道,又來了,又來了,每次提到她的名字都要發一陣呆,那幹嘛還杵在我家?我家可不會因為接待一個殺人犯而感到榮幸。
「回家,回家!我被他說得都快餓死了。」岳程早已飢腸轆轆,自從今天早晨跟羅小兵他們吃過那頓早茶後,他還沒進過食,現在他急需補充些能量,因為他預感到,今晚他跟陸勁一定會熬夜聊天。
「你想幹嘛?陸勁?想殺我,那就來吧,我說過了,雖然你是個殺人犯,可我不怕你。」她站起身,逼近他,眼睛裡的確沒有一絲懼色。
阿四在橋下打呵欠了,馬上有人來跟他搭訕了,猜猜來人跟他說什麼?
「看著我。」她道。
「你先把她送下樓再去打電話。」
他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看你們……」岳程看看他,又看看元元,顯得非常為難。
「那岳警官何必拿著照片四處打聽?只要問問你不就行了?」

「別忘了擦地板!混蛋!」關門時,他回頭朝陸勁吼了一句。
「是的。」
「謝謝你。」她好像鬆了一大口氣。接著,她朝他伸出了手。他們握了手。
他想去給她擦一下眼淚,但又覺得自己其實哭得更厲害,雖然他一滴眼淚也沒掉。
不過他想,即便只有四個嫌疑犯,要調查完所有這些人在所有殺人案件中的不在場證明,也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心裡焦急地在喊: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才能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把你轟走?
陸勁沒說話。
陸勁瞅了一眼照片,道:「她應該是老闆娘。後面的兩個男人中,應該有一個是老闆。我想,只有老闆才有資格坐在紅木椅子上邊飲茶邊聊天。另外,看她把包背在肩上,應該不是女營業員,但只有店裡內部的人才能坐在櫃檯裡,所以我猜她應該是在等老公。」陸勁說完,喝了一口綠茶。
他走到了岳程的面前,用眼神懇求對方照他說的去做,但岳程沒反應。於是,他只得對岳程說:「喂!她是你家的客人,你先送她下去。」他還從來沒用這種懇求的語氣對岳程說過話,他希望能感動對方,他現在真的很需要這個人的幫忙,因為他無法預料他跟元元再僵持下去會發生什麼,元元已經快爆發了,他知道。
岳程很快發現,這六十四封信最顯著的共同特徵是,「一號歹徒」喜歡用不同風格的筆跡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比如,磚塊一般的方塊字表示他寫信時心情很糟,向右傾斜的斜體字則說明他很痛苦,俏皮的橢圓形代表他心情很好,字體發抖則表示他那天身體虛弱,可能在生病,而如果在整封信中,他每段都會換一種筆跡,則說明他那天心煩意亂。
他從冰箱裡拿了罐啤酒出來,走到陸勁對面坐下。

和_圖_書
我走了,別來找我,也不要再過問這個案子。
他看著她從地上迅速爬了起來,才說:「元元,你快點走,不然我就砍我的手指,一根根砍掉!」

聽說不是情書,陸勁好像鬆了口氣,終於拿起了鍾平的那封信。
「她……沒什麼吧?」陸勁又問。
還有什麼?對了,他的聲音。
「媽的,她們真的很像。」他道,「不過就這樣肯定是同一個人好像太……」話說了一半,他就恨不得把前半句吞回去,因為他發現這四個女人在身體的同一位置——咽喉處——都有一顆痣。
有點道理。

陸勁找出一個白色信封來,把裡面的東西通通倒了出來,它們是四張照片和一張便條。
「她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還是李醫生瞭解我。」陸勁輕浮地笑起來。
「她是誰?」
四張照片中的女主角年齡、打扮、場景各有不同,岳程從中抽出一張,放到陸勁面前。
陸勁裝作沒聽見。這時候,岳程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翻開一看,是元元。
「她跟我們現在的一個案子有關,她……」
她撲上來搶他的刀,被他一把推在地上。他沒想到自己能把她推倒,有一瞬間,他還產生了想要去扶她起來的衝動,但他很快就清醒了下來,這事已經幹了一半了,必須得幹下去,而且,他也怕血會弄髒她的衣服。
「謝謝。」他也笑了笑,又問,「你在看什麼?」
「沒事,我在你家找到了放藥的地方,那裡有紗布和止血藥。」陸勁瞥了他一眼,沒再說下去。
「是的。」
她把下巴擱在椅背上,眼淚噗簌噗簌往下掉。這封信,她已經看了好多遍了,每看一遍,她都在心裡罵,陸勁你這個混蛋!你這個不守信用的混蛋!你答應我要留下來的!罵完了,她又再看了一遍,心裡又想,這混蛋的字寫得可真漂亮!飄逸灑脫,又不輕浮,筆底還很有力,而他寫信的口氣,就像他給她的印象,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一如既往地柔情似水,有時候,她覺得他比自己更像個女人。
如果一個女人既沒有胸,也沒有一對大眼睛,她的相貌可以打幾分?我認識一個女人,其實她還小,但她已經是個女人了,她長了一對單眼皮,也沒胸,可是卻有個男人很寵愛她,把她當寶貝。他說,他給她打一百分。她漂亮嗎?我可不覺得。我覺得她最大的缺點是虛偽,喜歡假笑。哈哈,雖然我也笑,那可是發自內心的笑,但是她就不同了,無論什麼事,她都是笑瞇瞇的,脾氣真好啊,可是一轉身回到家,就大發雷霆,亂摔東西。知道我怎麼作弄她嗎?我趁她不注意,把紅色顏料弄到了她的褲子後面。別人都以為她來月經了,可笑啊,可笑。摘自一九八七年十月五日(斜體字)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突然之間,他想出幾句異常惡毒的話,他想對她說,我是因為你太醜,不是處女才不要你的,知道嗎?是因為你太難看,才讓我不行的。我不要你!他很想這麼說,他相信,如果他真的說了這些話,她會走的,但是他不敢,他不想用任何藉口傷害她,即便是為了她的將來,為了她更幸福,他也不能。他得想個更好的辦法把她打發走。
「這個人到底是開餐館的,還是心理醫生?」一下車,岳程就沒好氣地問。
岳程抬起頭盯著陸勁。
岳程的腦海裡閃現出元元撲到陸勁懷裡狂吻他的場面,這種事她肯定做得出來,不僅做得出來,而且做得肯定還特別漂亮特別徹底,而陸勁呢?岳程現在忽然就懂得了他那句「我不想見她」的真實意思——他是怕見了她之後,所有的決心都會被她的熱情衝垮,所以,如果真的要分手,他只能躲開。媽的,我到底為什麼要說服這個人見她?岳程現在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站在馬路邊,側仰起頭望著四樓的窗戶。岳程想,她也許還指望陸勁會站在窗邊目送她吧,可惜亮著日光燈的那扇窗前空空如也。
「你結婚了。」陸勁說。這時岳程才注意到李亞安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白金戒指。
「喂,喂,喂,你不至於吧,跑什麼呀?」
因為光「一號歹徒」給出的死亡名單上就有二十五名受害人,現在還得加上最近被害的羅秀娟和金小慧,至於童雨和她的父母,雖然還不能確認這一家三口是否被「一號歹徒」所害,但他們的死也很可疑。另外,還有一九九七年三歲男孩鍾明輝的死……岳程覺得如果不找到一個好的切入點的話,他可能到退休時還糾纏在這個錯綜複雜的狗屁案子裡。想到這裡,他就感到一陣頭暈。
果然,陸勁拉開拉鏈後,從裡面拿出一疊信來。
「你……那個沒事吧?」他一邊喝啤酒,一邊用拿著啤酒罐的手指了指陸勁的手臂。
「你給歹徒回信,說了你對這女人的感覺之後,他回信怎麼說?」
他想過來奪刀,但陸勁迅速把刀放到了身後,冷靜地看了他一眼說:「一邊待著,別管閒事!」
他脫了外衣把它扔在沙發上,然後只穿了件襯衣進了廚房,他知道冷凍刀放在哪裡,剛剛吃飯的時候,他看見了,他在架子上抽了把中等大小的,回到了客廳裡。
「你看到過她?」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我已經看過了,不是情書,是鍾平寫給電台的信,元元無意中發現的。你看一下吧。」陸勁臉上的表情讓岳程覺得有點好笑,他想,如果陸勁沒殺過人,如果他跟元元結了婚,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是個「妻管嚴」。
「你知道我最驚訝的是什麼嗎?」
放下電話,他看見陸勁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驚慌和焦慮。
「跟我走!」
他還想說幾句,但忍住了,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也好婆媽,既然陸勁不想見她,跟她說一聲不就完了?這關他這個局外人什麼事?可這時,陸勁開口了。
岳程抓住他的襯衫衣領,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粗重的呼吸全噴在他臉上。
奇怪,她就這麼可怕嗎?居然能把眼前這個變態殺手嚇成這樣,岳程發現陸勁的額頭上汗都下來了。
「我真的不想見你了,如果你希望我好過一點,就請你離我遠一點,求你了……快走,快走!」他站在原地,一手拎著刀,隨時準備再砍自己一刀,他回頭看著她,靜靜地說,「你以後就會知道今天我這麼做是對的。」
他不知該怎麼辦。
「你也想來一杯?」
「歹徒讓你分析一下這四個女人的性格和職業。來,告訴我,你是怎麼回答他的。先從A開始。」這張照片的女主角是一個背著灰色書包的年輕女子,身材微胖,她正靠在公共汽車的站牌上吃雪糕。
「這些紅線是你畫的?」他問道。
「不,他不在。」不知為何,他有點慌,他又抬頭瞥了一眼陸勁,後者正用手支著腦袋,低頭在桌上的一張白紙上塗塗畫畫。
「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李亞安道。
「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到。」岳程隨口說了一句,他現在心情很糟糕。
也許是他的目光讓她燃起了希望,他看見她臉上的怒氣漸漸消失了,變成了掩飾不住的悲傷。
元元:
「啊,別誤會,只是隨便問問。其實,二〇〇一年三月,我曾經去過你所在的這家精神病院。」陸勁漫不經心地說,「我就是去看剛剛照片上的那個女孩的,她叫童雨,看來這總算是真的。」陸勁一邊打呵欠,一邊說。

說著,他就要往外走。岳程連忙拉住他。
陸勁聽見岳程開門的聲音,接著就從門口傳來元元急躁的聲音。
「我跟你想的差不多,那明天就去看看這個鍾平吧。」岳程說。
「元元,我說過我不想見你的。可是你……」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在那一刀的下方,又劃了一刀。
岳程瞪著他,吼道:「愛她就要她!不要在這兒給我廢話!你以為我愛管你們這破事嗎?!」
他們僵持了幾秒鐘,岳程說:「我打算去相親。」
「他不可能住旅館,他沒錢,另一方面也不安全,岳程,我知道你最希望他跟你在一起了,因為這樣你就覺得自己仍然能夠控制他,對嗎?他一定在你那裡!」
他知道她有話說,便「嗯」了一聲。
「吃完午飯,她給我打過電話。」陸勁凝視著桌面,聲音輕了下來。
「這是我今天早晨才發現的,以前我也認為是四個人,還給歹徒寄去了我對這四個女人的評價。」陸勁停頓了一下,說,「其實,我今天重看這些照片後,我還發現一個以前我不可能注意到的地方。」
「這對愛跳舞的夫妻,我有所耳聞。聽說你也協助了這個案子的偵破。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摻和進去的?」
「『一號歹徒』寫了這個案子給我後,我就想辦法進那家療養院住了幾天。通過一兩天的仔細觀察,我發現有個護理人員很可疑,其實她也想殺我的,但我試探了她一下後,她就沒幹。當時我還不能確定是她。」
「那麼C小姐呢?應該很好猜吧。」岳程又擺出了第三張照片。
「對。」
「岳程。」她道。
岳程停下腳步,表情呆滯地看著他說:「你們聊,我去自己房間打個電話。」

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拒絕過心愛的女人,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幹得盡善盡美。其實他有一百個方法可以真的把她從身邊推開,那就是侮辱她,毆打她,或殺死她,但他不願意傷害她。在這個前提下,他覺得自己寸步難行。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兩個劫匪的故事嗎?你大概還不知道鍾喬是誰吧,好,讓我慢慢告訴你。」陸勁坐直了身體,一邊喝茶,一邊打開了話匣子。
「岳程,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怎麼會擋不住她?」
岳程也趁機開始閱讀「一號歹徒」的信,因為時間緊,他沒時間每封詳讀,只能就陸勁做的標記,先瞭解個大概。
如果在沒有得到對方允許的情況下拿了對方的東西,應該被視為是偷竊。我想我可能犯了偷竊罪。我偷了一個人的錢,但沒有負疚感,為什麼呢?因為那些錢他不需要,而我需要。我用這錢請朋友吃了頓飯,因而獲得了友情;我用這錢買了衣服,因而有了面子;我用這錢去山裡旅遊了一次,因而享受了生活。勁,錢是工具,應該讓更懂得使用它的人得到它。噢,下次我再幹偷竊,我會給你寄件衣服來。摘自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橢圓形字)和_圖_書
「你今天下午跟他去哪兒了?什麼時候跟他分的手?」她問道。
「跟他搭訕的人是毒販,這是毒販的聯絡暗號。」陸勁笑著提醒道,「還記得前幾個月,我協助警方破的那個毒品案嗎?就是跟這個人有關。我曾經到那座橋附近去過,還拍過他們交易的照片,同時,我還跟其中幾個接觸過,我還買過幾克毒品賄賂過其中的幾個送貨人,他們都是吸毒的人,知道很多內幕。」
愛情就像粥,一不留神就會燒糊。……我認識一對男女,他們的故事可以說明愛情有多不可靠了。他們年齡相仿,家庭背景也相似,經過自由戀愛,毫無阻礙地結了婚。婚後最初兩年,感情尚好,但自從這個女人生下一個女孩後,他們的關係就每況愈下,一開始,他只是用侮辱性的語言攻擊她,到孩子五六歲時,便開始動手打人,後來發展成施虐成性。某天晚上,這個女人因為不堪忍受毆打,用一把菜刀結果了這個男人的性命。有趣的是,這個男人一直跟別人說,他很愛他的老婆。我相信他的話。他的故事告訴我,愛情,可以讓人幸福,也可以致命。摘自一九八七年五月二十一日(斜體字)
「可是別人……」
「所有的信都在這裡了嗎?」
岳程想了想道:「明天我把名單給你看。這個城市所有的鍾明輝都在裡面。」
岳程花了點時間,把這些信按照內容重新分了類。
「少裝糊塗,『一號歹徒』的信和照片。」岳程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陸勁的衣襟,現在他又穿回了那件破滑雪服。陸勁沒帶行李,那些千里迢迢從安徽帶回來的信被放在他的衣服裡。
「陸勁,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別浪費時間好嗎?」她又走近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他覺得身子一熱,他知道自己的體溫真的升高了。
「這……沒錯,是一個人。」他有點沮喪地承認。
「當時還沒有案發,我何必管這閒事,這只是『迷宮蛛』跟『一號歹徒』之間的一場遊戲而已。」

陸勁喝了一口茶沒說話。這等於是承認了。
「大概二〇〇〇年的春天。大概五月。原始信封我丟了。」
她站得離他好近,他可以把她眼睛下面的小雀斑,皮膚上的小絨毛看得清清楚楚,她的頭髮散發著茉莉花的香味,還有她的呼吸,每次她離他很近時,總會呼吸急促,而她的呼吸總讓他忍不住去偷看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小而厚,總帶著一股小野獸特有的腥味和奶味。每次吻她,他總感覺像有兩隻手,同時在他身上做小動作,一隻在撓他的癢癢,一隻則在撫摸他的皮膚。元元,像昨天晚上那樣親我吧,讓我的體溫升高吧,他真想大聲對她這麼說。在那一秒鐘裡,他甚至看見自己又回到了那間瀰漫著甜麵包味的房間,光著身子躺到了她身邊……可就在這時,理智就像一顆螺絲釘,不知被什麼人,啪的一下釘進了他的腦袋,他覺得一陣劇痛。接著,所有的幻想化為烏有。
她看著他。
「為什麼?」
「你對元元設定的嫌疑犯有什麼感覺?」陸勁問他。
「很久以前,我就扔了。」陸勁說,接著又問,「我記得你曾經問我他的通信地址。」
.第三部分:觀點闡述(包含一些自我描述)
岳程回頭瞪了他一眼。
岳程去冰箱拿了罐啤酒來,放在陸勁的面前。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看,好像在考慮該怎麼接他這句不冷不熱的開場白。他發現她眼睛很腫,一定是哭過了。一想到在發現他離去後的這幾個小時內,她可能一直在流淚,他就心痛不已,但他明白,如果他現在鬆口,一切就會前功盡棄,為了她的將來,他現在只能狠下心腸。他忍住了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親吻她頭髮的慾望,轉身走到了窗邊。
她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他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她,只好說:「這大概不會,他受過比這更重的傷。」
陸勁拉開啤酒罐,喝了一口,嘆道:「好滋味,我上一次喝啤酒還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她曾經在那張床上被一個病人強|奸過。因為對方勢力大,她告不了對方。」
「你別這樣,陸勁!」她呆呆地站在那裡盯著他流血的傷口,眼淚掉了下來。
「你問的這些都是廢話,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我不想見她。」
「好啦,好啦,最後一個。」岳程連哄帶騙,把第四張照片攤到了陸勁面前。
陸勁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不可能。」
「我看,你還是跟她走吧。」岳程沒好氣地對他說。
「這個男人進舞廳後不久,便在舞廳廁所裡裝扮成女人離開,那天他老婆在家,他回家後就把她殺了,接著穿上老婆的衣服離開,沒多久後,他又穿著自己的衣服回來,他就是用這個方法來製造他跟老婆時間錯開的假象。那天晚上,他在自己家裡分的屍,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出去拋了屍。發現屍體時已經是幾天後了。」
「元元的爸爸?」
岳程還馬上猜到,這個秘密調查員跟送陸勁衣服的應該是同一個人,簡東平。簡東平的老爸是著名律師,他絕對有辦法調查到這些內幕資料。但是,他現在不想計較這些。他只想知道,陸勁還隱瞞了什麼。
.第二部分:那些討厭的人
「她打來的。」他對陸勁說。
「什麼一人分飾兩角?說清楚點。」
.第四部分:猜謎遊戲
「嗯……不在。」他看了看陸勁,答道。
「迷宮蛛!」岳程沒好氣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外號,「很好聽嗎?」

「那性格呢?」岳程仍追著問。
「至少比『一號歹徒』酷一些。」
下午四點半左右,他們跟隨李亞安的車一起回市區。在車上,陸勁笑著對坐在駕駛座上的李亞安說:「李醫生,我該恭喜你啊。」
他知道她最後肯定會來這一招。
「能先跟我談談最後這部分內容嗎?」看完所有畫線部分後,岳程說。
「這個綠帽子是怎麼回事?」
現在,她還喜歡他稜角分明的嘴唇,她喜歡吻他的嘴唇,喜歡聞他嘴裡那股淡淡的甜麵包味,他好像永遠都在吃甜食,所以每次吻她,她都會產生旺盛的食慾,她想吃他,怎麼吃都吃不夠,她總想把過去沒敢吃的都吃回來。
「他是因為這輩子得到的愛太少了,才會犯錯的。其實他已經知道錯了。他一直在自己懲罰自己。」她注視著他,語調溫和地說,「所以,請別老是把他當壞人。」
「陸勁!這關他什麼事!」她惱火地嚷了起來。
「所以再次證明了元元的那個嫌疑犯名單是有道理的,一個是警方人士,另外三個都跟醫院有關。」
元元覺得渾身好像散了架,雖然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當它真的來臨時,她還是覺得就像被一個迎面跑來的陌生人扎了一刀,猝不及防,無法避讓,且一刀就被刺中了要害。
她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麼,眼神茫然地看著前方,隨後目光又落到了他臉上。
她想到了他瘦長的手指,他的手比一般男人小一點,雖然早年幹過很多粗重的農活,但摸上去並不粗糙,她曾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只覺得難以形容的綿軟和溫暖,常常讓她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說過,我在我認為有價值的地方做了標記。」
「元元,剛剛是手機自己斷了。」他說。
「她是很投入。」陸勁輕聲說。
「你從哪裡看出她是推銷員?」
岳程有點想打自己的耳光。他在心裡罵道,岳程啊岳程,你可真的不是一般的蠢啊,人家既然不想見面,你幹嘛非逼人家見面?好吧,現在人家要到你家來親熱了,在你的地盤,跟你喜歡的女人卿卿我我。而且這還是你自己說服這個男人的,真他媽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岳程假裝沒聽見,他喝光了最後一口啤酒,然後把啤酒罐捏扁後,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
「難道你真的想住在這裡嗎?」她嚴厲地問道。
這句話讓他聽得心裡很不好受,於是他怒氣沖沖地甩出一句:「我才沒工夫幹這個!他是自作自受!」
「元元,我覺得好痛……你回去吧。」他懇求她,見她不動,掄起刀又在手臂上劃了一道。
岳程坐在陸勁對面望著他,過了好久才說:「她應該暫時不會來找你了。」

「她問你要地址幹什麼?她要來是不是?」陸勁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慌亂地說,「我看我還是先走一步吧,你多保重。」
「我想我已經把話都跟你說清楚了。」他看著窗外,冷冷地答道。
展現在岳程面前的是一個大眼睛的短髮女子,她正在微笑。
直到她離開後,他仍然處在激動中,但在回家的路上,冷風讓他的大腦漸漸清醒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她之所以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她關心陸勁,還因為她可能已經決定放棄了。
除了字體變化多端外,岳程發現「一號歹徒」的信大致可分為四大塊主要內容,首先,「一號歹徒」喜歡敘述謀殺故事,這些故事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其謀殺的對象則包羅萬象,既有寵物和昆蟲,也有人;其次,他會咒罵和嘲笑一些他特別討厭的人,他會根據他們的缺點取外號,然後詳細敘述他作弄他們的方法和經過;第三,他醉心於闡述自己對某些問題的看法,比如愛情、犯罪、偷竊、工作、一夫多妻等等;第四,他喜歡跟陸勁一起玩猜謎遊戲,這些猜謎遊戲,有時候是猜一個案子的真相,有時候則是猜某人的身份,還有時候,是給出某個人的一些行為,要陸勁判斷這個人下一步會怎麼做。
「這個人應該是個推銷員,表面光鮮,實際上,收入很低,工作也很辛苦,性格方面,可能比較拘謹。」陸勁把那張照片平攤在第一張照片的旁邊。
趙天文和容麗這兩個名字對岳程來說非常陌生,但他知道,他們肯定跟案子有關,於是他沒好氣地問:「你是不是找別人在幫你偷偷作調查?」
「不,是他掛斷的,我知道!」
「信封哪裡去了?」
「是的。」這是岳程最感興趣的部分,「從第一個開始,這個阿四是怎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事?」
「快說。」
「你就算真的不想見她,也不能走。」他盯著陸勁嚴肅地說,他想陸勁應該明白他的潛台詞:陸勁,你是個罪犯,你沒有自由,你得在我的控制之下。
這倒也是。
「靠他一個人的記憶怎麼行?這裡的醫生和護士接觸她的機會更多,如果他們都說是她,那才能說明他的記憶沒錯。」岳程道。
陸勁聽明白了,他輕輕點了點頭,朝窗外望去,然後回過頭來對他說:「那你想辦法不要讓她上來,我不能見她。」
「我給那女人免費畫過一張像,我把名字和地址簽在了畫像的背後,我當時沒想到後來這會成為警方來找我的線索。」陸勁又開始在白紙上畫起來,岳程發現他很喜歡做這事,也許這就是美術老師的習慣。
「我一直以為你在市裡工作,不知道你還是精神病院的院長,你是什麼時候去那裡的?」陸勁道。
「什麼事值得恭喜?」
說完這句,岳程手一鬆,放開了他,走到了窗邊。
電話卻又響了,還是元元。
這條線索又斷了,「一號歹徒」還真是善於隱藏自己,岳程想。
「這就是『一號歹徒』當初在電話裡說的,要給你介紹的女朋友?」

「岳程,我知道你是因為他能幫你忙,才對他有點不同的。我只想求你,如果案子破了,如果他回去,你們……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因為他在外面冒犯過你們而打他?能不能不要打他?」
「他在哪裡?」她好像在大喘氣,大概是飛來的。
我殺了人,所以就得受懲罰。這不關法律什麼事,而是天意。
你回家去吧!
也許是看出他在有意迴避,陸勁馬上換了個話題。「你們關於鍾明輝的事調查得怎麼樣了?」
「我找邱源幫的忙。」
「我跟你說了我不想見她,你為什麼就聽不懂?」陸勁很不耐煩。
「什麼時候寄來的?」

「我猜出來的。」
「好,希望你能成功。」陸勁笑了笑說。
「我也沒想到元元那麼投入,竟然會親自調查。」他嘆息道。
他知道這時候說這句話顯得很突兀,但他非說不可,就好像他小時候摔傷了腿,躺在床上跟父親說他下個星期要去爬山一樣,那是一個目標,更是一種希望,只要想想這句話帶來的光明前景,他就覺得眼前的艱難算不了什麼,只要咬咬牙很快就會過去。
「陸勁,你給我好自為之!」
「對。」
「喂,……她跟你說了什麼?」
「我覺得她分析得有道理,我不是說了嗎?她很投入。」
陸勁點點頭,喝了一口啤酒。
哪知聽到這句,陸勁忽然提高了嗓門。
「她是為了你才投入的。」他冷冰冰地說。
「是啊,她替我們找出了範圍,兇手應該就在這幾個人之中。」陸勁平淡地說。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性能讓你乖乖就範,有沒有你太太的照片?」
我贊成一夫多妻制,也贊同一妻多夫制。我覺得社會之所以有諸多矛盾,完全是源於社會關係太緊密,社會束縛太多的緣故。舉個例子,有個男人因為有了外遇,跟老婆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在爭吵中,這個男人失手把自己的老婆打成了重傷。如果可以實行一夫多妻制,或一妻多夫制,那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這個男人可以合法地尋找第二個、第三個女人,而他的老婆,也可以在別的男人身上,獲得相同的滿足。他們的利益平等之後,便不會再有爭吵和打鬥。社會和諧,每個人都很幸福。生活多姿多彩。在我看來,一個異性|伴|侶是一定不夠的,所以親愛的勁,你的女朋友並沒有錯,任何在這世界上自由呼吸的人都有權利尋找自己的幸福模式,她的模式跟我相同,而你,如果你這麼死心眼,那就只有獨自承擔寂寞和痛苦了。摘自一九九六年二月五日(橢圓形字)
你的行李,我已經讓你的父親帶回去了。
「我亂猜的。」陸勁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事隔這麼多年,我早忘了我說過些什麼了。」
「元元。」他輕聲道。
「是的。」
「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岳程站在窗前,轉過身來。

我殺了一隻蟑螂。晚上九點,我坐在檯燈下看書,牠從我桌上一溜而過,速度快如閃電,我立刻從凳子上跳起來,拿起一隻拖鞋奮力追趕牠,牠神秘而又敏感,好像已經知道我在追殺牠。牠左躲右藏,時而停下來,時而又快走,牠可能以為扁平的身子可以讓牠到哪裡都通行無阻,但牠想錯了,只要我想要牠的命,牠便無法逃脫。……我花了二十多分鐘最後終於在一個抽屜的夾縫裡把牠逮住了,我用剪刀把牠剪成了兩半,一半扔出窗外,另一半放在一個玻璃瓶裡,牠是被我殺死的第三十二隻蟑螂。值得紀念。摘自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日(方塊字)
「我可沒有隨身帶太太照片的習慣。再說,我太太可不是什麼大美女。」李亞安微笑著說。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張跟隨照片一起寄來的便條,是普通的細明體字。岳程找到一段「一號歹徒」對自己這種筆跡變幻作的解釋,時間是一九八六年一月五日。
以前,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跟你相擁入眠的情景,但是昨晚我才知道,有些東西對我來說,永遠只是鏡花水月,只能想想而已。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會很生氣,你會覺得我在誇大事實,但只有我自己明白,這種事不是沒原因的。我在受懲罰。元元。
「是什麼?」陸勁立刻緊張起來。
「容麗護士,我在監獄受傷時,她曾經護理過我。」
「是個護士,性格開朗隨和。」陸勁果然這麼說,他好像對認照片的遊戲感到很厭煩,隨手把那張照片丟在桌上。
岳程看見陸勁用很快的速度畫了幅素描給他看。
岳程忽然想起了剛剛元元塞給他的一張紙條,他把它拿出來扔給陸勁。
岳程等著他問點什麼,但他沒問。
「可在那以後,他應該也跟你通過信吧?」
岳程正想問,趙天文是誰,陸勁就回答了他:「還記得我在廣播電台做節目時,『一號歹徒』提供的那個案子嗎?古董商貌似自殺,其實是被小他十五歲的妻子謀殺的。趙天文就是這個古董商,一九九八年他自殺了,他妻子正好比他小十五歲。他的妻子就是容麗。」
很多年前,有一次他不知因為什麼事喝醉了酒,深更半夜,走到她面前,一個勁地求她,元元,抱抱好嗎?就一次,你抱我一下好嗎?她假裝沒聽見,他一直求了她十幾遍,她才勉勉強強地把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誰知道他猛地甩脫了她。奔出屋去。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她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他走以後,她整夜未眠,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出車禍,會不會去死,因為那時候她就知道他活得很累,很絕望。那天晚上他一定想到過死,就像昨晚一樣,她想。
「這是元元給的,你看一下。」
「我還以為你會單身一輩子呢,李醫生,我記得那時候你說婚姻對大部分人男人而言,都是無用的附屬品。現在。到底是哪位女性把你俘虜了?」陸勁開玩笑道。
陸勁笑著拍了下他的肩。
「我先猜出了一部分,然後『一號歹徒』給了我這個男人的名字和地址,我找了過去。其實這個女人也是被她老公利用的,她已經不想幹了。她曾經在我面前哭過,但我也幫不了她。後來這案子還是事發了,不過,不是被員警發現了他們的罪行,而是這個女人把男人刺傷了,因為她發現他有了外遇。後來,我跟『一號歹徒』在信裡還討論過這事,他應該也認識這個女人,他在信裡說,這個女人的確很漂亮。」
那個男人被人們稱為綠帽子大王。因為他結過四次婚,而每次離婚都是因為他的妻子有了外遇。他是倒霉的,但他也是幸運的,因為每次離婚,他都能得到一大筆補償金。前不久,這個男人又第五次結婚了,但人們發現這個妻子卻跟第二任妻子是同一個人。繼而人們發現,他的妻子在跟他離婚後,曾經結過一次婚,但她的丈夫出車禍死了。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我不是怕她!」
陸勁用很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很平靜地說:「我們就在客廳,你不用離開。」
「你得把這些信給我,我要拿回去比對指紋和做筆跡鑒定。」他用手指敲敲桌上的信。
「喂,你合作一點好不好,畢竟我也是你的房東,剛剛還請你吃了飯。」
「你沒問她在哪裡嗎?」
「你他媽的才不是男人,見個面怕什麼?殺人都不怕,還怕她?」岳程也有點火。
「其實他給我寫信的時候。那個男人還沒動手。『一號歹徒』給了我一個名字和地址,我找去了,發現這個女人還活著,於是我就明白,『一號歹徒』是想跟我來一場比賽。他準備推動那個男人殺了她,他想要我阻止他的謀殺計劃。他來信說,如果那個男人失敗了,就算我贏了。但我輸了。其實我提醒過這個女人留心自己的老公,但她聽不進去,她說她老公很怕她,不敢對她怎麼樣,後來我出去旅遊了一趟回來就發現她出事了,……」陸勁搖了搖頭,繼續說,「我認為『一號歹徒』是通過某種方法認識了這個女人的丈夫,然後向他提供了殺人計劃。其實這個男人不過是一人分飾兩角而已。」
「元元,如果你再鬧,我就……」他好像聽到自己的牙齒在咯咯作響,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他是個行動派,通常在動手之前,從不會浪費時間威脅對方。而且,他自知罵人不是他的強項,所以他總是盡量不跟任何人在語言上起衝突。可現在……
在這張照片中,D小姐正坐在古董店的櫃檯裡低頭看雜誌,她肩上背著白色挎包。在她身後不遠處,有兩個男人正坐在紅木桌邊飲茶。
「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也睡在這裡,歡迎嗎?岳程?」她把目光對準了岳程。
www.hetubook.com.com下去,「一號歹徒」還應該符合另一個顯著特徵,即,他應該是警察系統的人,或正在從事與此行業有關的職業。因為只有內部的人才有機會瞭解到陸勁的信件已經移交給了他的母親,也才能知道陸勁在安徽農場的家庭地址。這樣,嫌疑犯範圍就由一百六十人縮減至十人。
「你能不能答應我?」她又問道。
「你怎麼知道她逃學了?」
她哭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容麗也是趙天文的太太。」陸勁繼續說。
「陸勁!」她尖叫了一聲。
「如果我再鬧,你就怎麼樣?」她朝他輕蔑地一笑。
跟隨照片一同寄來的是一張很短的便條,內容只有十個字:「猜猜她們的性格和職業。」
我不會再見你了。
岳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到陸勁身邊,把手機塞到了他手裡。他再也不想管這兩個人的破事了,同時,他也下了決心,等一復職就去相親,他相信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元元一個女人,以他的條件說不定還能找到個更溫柔,更漂亮的。加油,岳程,他對自己說。
你來信說,你不喜歡我寫的方塊字,我能理解,我想沒什麼人會喜歡磚塊一樣的字,我自己也不喜歡。但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寫呢,因為我想讓你明白,我寫信時心情很壞。我把錢包掉了,那裡面有三百元錢,這對我這樣的窮人來說是一大筆錢。我很痛苦,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窮人住的毛坯房,又聯想到了磚頭,所以寫成了方塊字。我發現這是個好辦法,以後,我會用不同形狀的字來表達我的心情。以後你只要一看我的字體,不用看內容,就知道我是什麼心情了。
「我們不會打他的。」
「我就是為了接近邱源。才進的鈕釦收藏傢俱樂部。」陸勁道。

車裡的氣氛很快又恢復了最初的輕鬆和融洽,岳程在旁邊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談話內容大部分跟吃有關,這讓他禁不住想到家裡冰箱裡的那鍋紅燒牛肉,這是他母親特意為他煮的,前後共燉了三個多小時,想想都快流口水了,他現在是歸心似箭。
「你沒發現嗎?」陸勁反問。
「很榮幸,李醫生也會聽我的勸。」陸勁望著窗外,說道。
「一號歹徒」必須符合的第三個條件是,他認識陸勁,也瞭解他的案子,還曾在近幾年接觸過陸勁,否則他不必通過警方找到陸勁,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所以,如果元元作的測試準確的話,那麼嫌疑犯的範圍再次縮小,現在是四個。
晚飯後,岳程和陸勁在客廳的飯桌前重新坐了下來。
沒有問候,沒有署名,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岳程覺得這是「一號歹徒」第一次說話如此簡潔。
岳程再次吃驚地瞪圓了眼睛。
李亞安笑了笑,算是承認了。
「我只不過看到一個女人跟童雨很像而已。」
「我沒想到元元的老爸也牽涉在裡面。」
岳程連忙跟上了她。
「因為信封早就丟了,所以我不記得了。」陸勁頓了頓,「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小孩鍾明輝家的地址。」
岳程還沒把話說完,陸勁就指著窗外大叫:「看!童雨!」
「陸勁,現在看上去『一號歹徒』給你介紹女朋友是假,讓你認清楚這個女人才是真,如果他曾經拍過她不同時期的照片,那就說明他一直在跟蹤她。而你說,你認識這個女人,她在監獄護理過你,她還是什麼古董商的妻子,跟『一號歹徒』提供的案例相符。看來這女人很關鍵,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她是什麼人嗎?」岳程道。
「什麼?」
「我不想見她。」
說完,他快步朝門邊走去,眼看著他的手已經搭在門把手上,岳程連忙追上去,把他硬拉了回來。「陸勁!見一面有什麼大不了的?!」岳程放開他的袖子大聲說。
「那張病床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兇手是護理人員?」
無奈,他只得說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我沒事,你不要自己嚇到自己就行了。」李亞安語調冰冷。
寫到這裡,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當然是跟小孩鍾明輝的死嘍。」陸勁頭也不抬地說。
「類似的案子其實發生了不止一起,我跟三個被害人的鄰居聊過天,我大致知道是誰幹的,但現在既然警方還沒找到我,就說明這些案子還沒有被併案,因為這幾個案子都發生在不同的城市。」陸勁好像有點累了,他靠在椅背上,露出疲倦的神色。
「那你為什麼不報警?」
「這個,我認為是學生,逃學了,性格有點輕浮,沒責任心。」陸勁啜了一口綠茶說。
「給你,我已經全部整理過了,對重要的段落,還做了標記。」陸勁說。
她下午五點左右回到前一晚的住處,屋子裡空空如也,他用過的牙刷毛巾都還在,但已經沒了他的蹤影,連她早晨帶回來的箱子都不見了,一定是父親帶走了,她想,幾分鐘後,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證實。她在臥室的床頭櫃上發現一封陸勁留給她的信,全文如下——
「你是什麼人我不管,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把我的男人藏起來,我就跟你沒完!」
岳程很想對她說,一個人得到的愛再少也不能成為剝奪別人生命的理由,更何況,不是一條人命,而是八條,而且其中有七個人跟他無冤無仇,甚至還把他當做朋友,陸勁所做的一切純粹是冷血至極的屠殺,所以我無法不把他當壞人看,甚至還不能把他當人看……岳程有太多的話想說,但不知為何他忽然走神了,他看著她,覺得此刻,在月光下流著眼淚,聲音溫柔的她特別美,簡直美得讓人窒息。
陸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沒回信。」陸勁道,「至少,是隔了很長時間才回信,回信時沒有提到這女人,所以後來我也就沒再提。」
「是你開門讓她進來的。」
元元,我是個殺人犯。這是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它不會因為你的愛,我的愛而改變。殺人犯就是殺人犯。如果我有電腦,我會把這句話複製一百遍給你。
「陸勁!我不過是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這個只知道性的豬頭!笨蛋!……」她憤怒地叫著,嗚咽起來。
「也許吧。」陸勁笑起來。
「拿出來吧。」岳程說。
.先看第一部分:謀殺故事



岳程明白陸勁為什麼要說這是個「以前不可能注意到的地方」,因為陸勁是在進監獄後,才認識這位護士的。
我有一個朋友,他比我小,卻喜歡嚴肅的話題,他的話常讓我發笑。最近他戀愛了,有了戀人,他每天騎自行車去接她。中午時分,他們不吃飯,卻在他的宿舍做|愛,整整兩個小時,然後他用自行車送她回去,每天如此。一個月後,兩人都瘦了,吃飯的時候他看上了我碗裡的排骨,但我卻給了他三盒保險套,那是我偷來的。哈哈,我對他說,所謂朋友,就是最瞭解你的人;所謂友誼就是給你最需要的東西。他笑了,給了我十塊錢,所謂友誼就是給你最需要的東西,他把這句話還給了我。摘自一九九八年三月2日(斜體字)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一日
陸勁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你快上去吧,好好替他包紮一下,他一定很痛,我知道。」她低聲說。
有個男人很喜歡跳舞,他經常去一家叫藍迪的舞廳,他的老婆也喜歡跳舞,在他出去跳舞的時候,她也總是不在家。在家裡,她很強勢,老公怕她,她有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情人。有一天晚上,她被人發現大卸八塊丟在河裡,而當時,他的老公在藍迪舞廳跳舞,有人看見他進了舞廳。知道是誰殺了他的老婆嗎?
他們兩個倒還真熟,岳程心想。
「把地址給我!」她高聲喝道。
他看見陸勁拿著電話聽了一會兒,隨後啪的一下關了手機,並把它丟在桌上。
「他最後的通信地址是F大學,我特意去找過,我發現他給我的地址因為沒有系名和宿舍名,這封信最後只能被放在傳達室,而只要有一張假的學生證就能輕而易舉地把信取走。我去問過傳達室的人,他們對鍾明輝這個名字沒印象。」陸勁道。

「我們去了一次精神病院,回來後,我們就分手了,他說他要出去走走。」他說著說著,心裡難受起來,他並不想騙她。
岳程沒工夫研究陸勁臉上的表情,他在心裡把思路又理了一遍。
岳程正在躊躇間,就聽到她在電話那頭命令道:「把電話給他!」
「歹徒曾經把小孩鍾明輝的地址作為他自己的聯繫地址跟我通信,我給他寫信後,他也回了,這說明他有辦法拿到信。如果他有辦法拿到,就說明他就住在附近。」陸勁說完這句話時,完成了他的素描,但他馬上就把它撕成了碎片,岳程隱約瞥見一頭長髮和一雙靴子。
陸勁頹然坐到椅子上,那把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禁不住呵呵笑起來。
他真沒想到,僅僅幾天,陸勁的秘密調查員就已經把二十年前那宗古董商被殺案的背景全調查出來了。原來鍾喬就是那個被殺的古董商,他曾經參加過一個中學的古董興趣小組,趙天文就是其中的成員,而趙天文於一九九八年自殺了,他的妻子是比他小十五歲的護士容麗,「一號歹徒」為電台節目提供過一個案子,案件背景跟容麗和趙天文的情形很接近,另外,「一號歹徒」還曾經跟蹤容麗,並將容麗的照片寄給了陸勁。
岳程一點都不同情這個女人,於是接著問第三個案子。

「照片不太清楚。」岳程發現,這些照片很像是偷|拍的,場景各不相同,有的在街上,有的在公園裡,主要人物在照片中不顯眼,也沒有正對鏡頭。大概「一號歹徒」也知道這些照片不夠清晰,所以他還特地用紅色記號筆在四位女主角的頭部各畫了個圈,但岳程卻覺得,這根本不是在介紹對象,而更像是在給另一個殺手確定刺殺目標。

岳程起初很驚訝,但仔細一想也可以理解,邱源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他肯定在社和-圖-書會上有諸多關係,要把陸勁搞到療養院去住兩天,肯定不成問題。想到這裡,他又禁不住為陸勁感到惋惜,如果陸勁不是殺人犯,如果他能跟元元結婚的話,那婚後,就憑這個有實力的老丈人,陸勁絕對可以這輩子都不用再奮鬥了。
她馬上跟了過來,走到他面前,正對著他。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這句話,你應該並不陌生吧。哈哈,好詩啊,又淺顯又深刻,我覺得把它用在X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他早該死了。今天早上,我在他床上放了三隻燒焦的死老鼠,他嚇死了。哈哈哈,他抓住胸口的衣服,眼睛瞪得像燈泡,搖搖晃晃,叫我的名字。哈哈,我想他臨死之前一定猜到是我了,但是,我塞了個雞蛋在他嘴裡,他沒法叫了。他死了。我活了。摘自一九九〇年十一月十二日(橢圓形字)
她氣得直哆嗦。
陸勁
「你是說他給我猜的謎題嗎?」陸勁問。
陸勁笑了起來。
他扯著岳程的衣服不放手,同時回頭看著她,不耐煩地說:「那就請你自己趕快走!不要麻煩我求他送你走!我不想見你,我已經說過了,還要我說幾遍?!」
岳程馬上屈服了。
她盯著那扇窗看了很久,終於失望地低下了頭。
「可以嗎?」
他伸出左臂,把袖子擼上去,然後乾脆地在上面劃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好吧,你認為我現在跟你說的都是廢話,請問你是不是從這些照片裡看到了別的東西?」他問道。
陸勁沒說出理由,只是又強調了一遍那句話。
二十分鐘後,岳程不得不站起身來到窗口去透口氣。
什麼?!岳程大驚。他急忙把這四張照片再度攤在自己面前,仔細審視了一番,果然,他驚駭地發現,這四張照片中的女主角長得非常像,只不過,也許是因為長相太普通的緣故,髮型和衣著一旦改變後,就很難認出來。
「他跟她老婆合謀殺人奪財。其實他每次娶的都是同一個老婆,只不過他老婆換了個名字,換了種打扮而已。女的去騙有錢的老頭,跟老公離婚後,跟新男人結婚,通常這個老婆會讓新老公給舊老公一點錢作為經濟補償,然後沒過多久,新老公就會因為什麼事意外身亡。接著,這個老婆就換一種身份再次出現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兩人再結婚。他們就這樣週而復始,一直在玩這個把戲。」陸勁一邊在桌上塗塗畫畫,一邊說。
「他的記憶力一向不錯,我知道。」李亞安平靜地說。
「二〇〇一年五月。」李亞安回答得很清楚,接著,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皺起眉頭問道,「怎麼?你也想當偵探?」
「陸勁!你為什麼不守信用?!」她瞪著他,聲音顫抖地質問道。

「他最後那封信是讓你把他的信全寄還給他,是嗎?」
「我不想說,」陸勁閉上眼睛捻了捻鼻梁,勸道,「這些案子跟你現在的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讓別人去幹吧,你幹不了所有的案子。」
陸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這句話把元元激怒了。
元元看著兩人的一舉一動,笑了起來。
「元元,我是個殺人犯。這是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它不會因為你的愛,我的愛而改變。」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句話,她都禁不住會想到他的手,還有他老是半開半閉的眼睛。他很少睜大眼睛,這興許是習慣,也興許是他的一種偽裝,所以她以前常笑他,「你喜歡瞇著眼睛,一定是以前經常偷看女生養成的臭毛病!」他回答她,「我碰到的女人都不需要偷看,除了你。」當年十七歲的她,聽見綁架者說出這句話,雖然心裡恨這個人,卻也禁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女人到底怎麼了?你們為什麼要找她?」
可是,元元,沒用的!
「這不奇怪,好的病人也是好的醫生。」
小張是個郵差,他每天在A區送信。有一天,他發現他經常去送信的那戶人家的門虛掩著,他走進去發現了女主人的屍體。她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其實她已經死了。這是個單身女人,名叫夏小真,四十歲,離婚不久。鄰居都說她作風正派,為人謹慎,從沒看到任何男人進入過她的家。員警發現她抽屜裡的現金被拿走了。她在臨死前,曾在看錄影帶,電視機開著,但卻是雪花一片。事情就是這樣。說說你的看法。
「好。」陸勁低下頭,又開始在白紙上亂塗亂畫起來。

C小姐剪了短頭髮,穿著白大褂,正站在草坪的一角獨自沉思,看上去她不是醫生就應該是護士。
岳程可能是用手勢代替了回答,不一會兒,她就失魂落魄地奔了進來。看見他時,她的腳步稍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轉瞬間跑到了他的跟前。
「岳程!他在你那裡嗎?」電話一通,對面就傳來她又急又衝的聲音。
「為什麼?」
「是的。」
「其實我覺得她挺單純的。」陸勁嘆了口氣道。
岳程看見他這個樣子,就覺得心煩,他忍不住大聲說道:「陸勁啊陸勁,我一直以為變態殺手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幹什麼都不在乎的人。你可真是讓我長見識了,你是我這輩子看到過的最婆媽的變態殺手了!你殺人時的那股子狠勁到哪裡去了?見個面有什麼大不了的?她能把你吃了?就算你要分手也可以當面說,你這麼躲著算什麼?!」
雖然岳程並不完全相信元元的測試,但他覺得元元的方向是對的,所以他打算讓王東海他們重新對這十個警察系統的人再作一次詳細的調查,以確定元元列出來的這四個人是不是嫌疑犯。
他接了電話。
「這是『一號歹徒』告訴你的答案,還是你猜出來的?」
「喂,元元。」
「對了,人家那裡住的都是老幹部,你是怎麼住進去的?」
「脾氣好,沒別的。」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隔了一會兒,她道。
兩個小時後,李亞安把他們送到市中心,他們終於下了車。
「看這兒!」陸勁指了指女孩背後的一棟百貨大樓,岳程這才發現這棟百貨大樓的玻璃表面映照著一個時鐘,那時候是下午一點。這時間,學生應該在上課。
岳程對這個案子比較陌生,於是他問:「你是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我認識這個女人。」
「我知道這個案子拖了兩年。其實就是她老公殺的,是不是?」
第四個案子跟「死亡病床」有關,岳程知道陸勁當年就是因為在這個案子裡立了功,才由死刑變無期的。案件發生在一家老幹部療養院,被害人幾乎全是清一色的離退休老幹部。因為陸勁是三年來唯一一個睡在這張病床上五天後,仍然安然無恙的人,所以警方才找到了他。
「岳程!」他像叫救星一樣叫了一聲。
她喜歡聽他說話,聽他像嘆息那樣地叫她:「元元,元元,元元……」
「看著我,陸勁,你看著我!」她吼了起來。
「對。看見過。」
她盯著他,說:「陸勁,跟我走。」
B小姐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穿著職業套裝,腋下夾著個黑色的公文包,正從一家小飲食店裡走出來,她一邊走路,一邊在用紙巾擦嘴,看上去好像剛剛吃完飯。這次,岳程仔細看了照片的背景,他確定沒有遺漏掉什麼有用的資訊。
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就當我是一攤垃圾,一腳跨過去後,就別再回頭了。
「什麼意思?」
「瞧,她就長這樣。」
岳程在桌上拿起一張報紙,轉身又要進房間,陸勁拉住了她。「等等,你把她帶走好不好?幫幫忙。」他懇求道。
「元元,你這樣沒有用的。」他無奈地呻|吟了一句。
「我在看他的信。」陸勁看著他手裡的啤酒罐問道,「還有沒有啤酒?」
「快點給我!你不給,等我查到我就給你好看!」她火冒三丈地威脅道。
「只有這一句話嗎?」他晃了晃這張便條問道。
他沒回答陸勁的這句話,而是反問道:「那你們……你們,要不到我的房間,去,聊一聊?」他把重音加在最後三個字上,他希望陸勁明白,他只希望他們——「聊一聊」。
「元元!」他茫然地喊了一聲,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變成了盲人,在這個被日光燈照得通亮的屋子裡,他忽然找不到她了,「元元!」他又叫了她一聲,才猛然看見她就站在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地方,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他不理她。
「我想他要不是醫院的人,就是警方的人,否則他搞不到這些內部資料。你仔細看這些信就會發現,他對有些案子細節的描述,明顯是引用了警方檔案中的語言。至於為什麼說是醫院的人,因為我發現在所有他給出的案件中,都有人住過院,當然是不同的醫院,有的還是在外地,比如這個阿四,他因闌尾炎,曾在蕪湖住過院。」
非常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對我真好。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對我這麼好,我本來以為你對我的感情,愛和恨應該各佔一半,但現在卻發現,你對我,百分之百都是愛,這讓我覺得幸福的同時,又覺得非常難過。因為,我也希望你幸福,而且希望你不僅僅是現在幸福,將來也能幸福,而你我都知道,我們在一起是沒有未來的,我不想你只為了快活幾天,痛苦一輩子。
「隨你。」陸勁道。
打個比方說,我最近就幹了件不太厚道的事。我把一個鄰居弄死了。她是我們那裡最美的女孩,在學校也是校花,人漂亮,功課好,脾氣也好得很。我特別討厭她,因為我不可能像她這麼活著,跟她比,我既沒教養又變態,她是白雪公主,我就是蒼蠅了。那天,我把她騙出來,把她砸昏後,推到了鐵軌上。後來,她被火車碾了,真遺憾,我不能在現場觀摩那慘烈的場面,因為我得去上班,我得掙錢,我跟她可不同。摘自一九八六年四月三日(斜體字)
「好,下一個。B小姐。」岳程把第二張照片推到陸勁面前。
「他不相信我。」陸勁好像挺委屈。
「岳程,你說,他會不會因為傷勢過重昏過去了?」她望著那扇窗,一邊問他,一邊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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