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那個肥矮的孟興，踏出了華德狄斯耐筆下的老鴨式的步子，在搖擺地跟進來。
「失望嗎？並不呀。你的答案，正是我的希望哩。」
「攝製影片。」魯平信口胡答。
「因之，分頭出發之前，我曾教導了他們許多『門檻』，以免打草驚蛇，弄壞了你的事。」電話裡這樣說。
「聽說今晚八點半，她在鬱金香咖啡室約會著一個人。」
「你問女主角嗎？」魯平把背心緊貼在椅背上，搖著說：「當然，美極了！不過可惜……」
「不勝榮幸之至！她是你們的老主顧嗎？」
「嗯……」
這時，那個侍應生的領班，含笑走近魯平的身旁說：「杜先生，好久沒有來，近來忙？」
「奇怪！關於那位黎小姐平時常到的幾個地方，我們用了許多方法，差不多全部查問過，結果是……」
老孟的粗肥的頸項，不禁隨著那雙高跟鞋的方向，倔強地移動。
「她曾告訴人家，她到什麼地方去的嗎？」
魯平站停步子，拍拍他的肩膀說：「現在用不著解釋，到晚上，我請一位最美麗的女人，用音樂一樣的調子，當面向你解釋。你看好不好？來吧，我的老友，快把精神振作起來！」
「怎麼樣？」
魯平這樣說，對方當然不明他的含意之所在。於是，聽筒裡面傳來了一陣沮喪的聲音說：
那個侍應生的領班笑著說：「杜先生主演的那本片子httｐs://ｍ.hｅｔubｏｏｋ•com.cｏｍ，叫什麼名字？女主角美不美？」
矮胖子偏過臉去，披披嘴。
「什麼貴幹呀？」對方問。
「那是你的女朋友嗎？」矮胖子追問。
「可惜什麼？」
「不算是。」那個侍應生的領班說：「她所結交的都是闊人。她的蹤迹，常在最豪華的宴會上出現，這裡她是難得光降的。」
「啊，杜先生，趕快起立致敬吧！她就是，最近名震全市的黎小姐，黎亞男。」
音樂臺上的樂聲略一間歇中，魯平忽見附近幾個位子上的若干視線，全被同一的角度吸收了過去。舉眼看時，有一對男女，女在前，男在後，正以一種磁石吸鐵的姿態，從那入口處走進來。
這時，那個侍應生的領班，還沒有走遠。魯平趕快向他招招手。那個侍應生的領班立刻回過來，含笑問：「什麼事，杜先生？」
魯平半閉右眼，用左眼瞅著那個女人，滿眼表示歡迎。同時他又半閉著左眼，用右眼瞅著那個男子，滿眼露出了厭惡。
括搭。
「大隊人馬？誰？」
老孟再度把那支始終未吸的雪茄，吝惜地收進了衣袋。沉默了片晌，最後他說：「剛才你說，昨夜那件案子裡，所留下的煙尾，腳印，都是你的。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
「她是誰？」魯平向這苗條的背影呶呶嘴。
拋下了聽筒，魯平高興得在滿室裡打和*圖*書轉。他覺得，從那隻保險箱內飛出去的東西，快要飛回他的衣袋了。而且，還有天仙一樣美的女人，可以使他的枯燥的眼角抹上點冰，這是值得興奮的。
當天夜晚，九點多一點，我們這位神祕朋友，換上了一套適宜於夜間遊宴的筆挺的西裝，拖著他的紅領帶，他以一個新型紳士的姿態，踱進了白天所說的那家咖啡室之內。
打蠟的地板上，若干對男女在旋轉；滿場的眼光，也在隨著那些旋轉而旋轉。
「說呀！」
老孟看到他這位首領，高興到如此，慌忙問：「這是小韓的電話嗎？什麼事？」
「什麼？正是你的希望？」
「是的，忙得很。」魯平笑說。
「這並不是啞謎呀。好，我們談談正經罷，那末，難道那位黎小姐，上夜裡並沒有回轉海蓬路二十四號？」
「怎麼樣？」
「對極了！」魯平說：「打乒乓，乒而又乓，那是在指導人家練習槍靶吧？」
老孟的一對眼珠，先讓那股萬有引力，吸成了橢圓形。
「算了，歇夫，我承認我的無能吧。你這譏諷，使我感到受不住！」
「歇夫，別讓我猜啞謎。」
「噢？攝製影片。當導演？還是當大明星？」那個侍應生的領班，一向知道這位拖著紅領帶的杜先生，專愛說笑話，因之，他也玩笑似地這樣問。
電話鈴聲，驅走了魯平的倦容。他趕緊跳到牆邊，抓起聽筒來問：「
https://www.hetubook.com.com誰？小韓嗎？」
這個穿制服的傢伙，一面說，一面笑著走開。
「回去的。據二十四號內的一個女孩子說，她回去得很晚，大約已在兩點鐘以後。」
「不錯，我老早就在希望，最好你的答案是，調查不出那朵交際花上夜裡的蹤迹來。」
「好極，海京伯馬戲全班出動了。」
「且慢，別掛斷電話。」魯平慌忙阻止：「我再問你，那位黎小姐，今晚有些什麼交際節目，你知道嗎？」
他昂首噴煙，土耳其煙在他眼前幻成了一片粉紅色的霧。
那個女子穿著一件闊的直條的旗袍，一條淺藍，間著一條粉紅，鮮豔而又大方。燈光下的年齡，看來至多不過二十零一點。
「是的，歇夫。」電話對方說。
那個年輕男子，穿著一套米色的秋季裝。一百分的俊秀，加上一百分佻健氣。
「她姓什麼叫什麼？」
那對男女，恰巧從魯平的位子前劈面掠過。
「我真有點慚愧。」聽筒裡送來了抱歉的語聲。「奉你的命令，調查那朵交際花的昨夜的蹤迹。我怕我獨自一個辦不了，特地分派了大隊人馬，一齊出動。」
「歇夫，我知道你，要我打探那朵交際花的蹤迹，一定是有些用意的。」
「可惜有一個接吻的鏡頭，練習得不好，我想換一個。你能不能設法，給我介紹一位？」
「咦！你連這朵大名鼎鼎的交際花都不認識和-圖-書？」對方的答案，等於那部百科全書的再版。
鬱金香，這是一個設備相當豪華的咖啡室。在這九點多一點的時間，空氣漸呈白熱。朦朧的燈光裡面，照見音樂臺上，那個樂隊的領袖，雙臂一起一落，像隻海鳥展著翅膀，活躍得快要飛。廣廳以內，每個人的杯內，充滿著可口的飲料；每個人的袋內充滿著剩餘的花紙；每個人的腦內，充滿著模糊的優閒。這裡，正由衣香、鬢影、燈光、樂聲，交織成一片五色繽紛的夢。這個時候，整個的宇宙以內，似乎除了這一片夢幻的空間之外，其餘都是空白的，沒有什麼了。
「歇夫，你別取笑，我太使你失望了。」
「我跟我的兄弟，小傻子韓永源，還有，小毛毛郭澤民，大茭白錢考伯，自行車主王介壽。」
「是的。」魯平隨口回答。
矮胖子嘴裡不說心裡在說：活該。
「為什麼還沒有來？」矮胖子有一種可愛的脾氣，一談到女人，馬上就興奮。
「好極，我的小海狗，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有一個侍應生，見他高舉著雪茄在指手劃腳，以為他要取火，趕緊拿著火柴走上來預備給他擦上火。他慌忙伸出肥手，阻擋著說：「慢一點。」一面，他向魯平問：「你說你在這裡等候一個女人，是不是？」
「那許多地方，獨有上夜你所說的時間裡，她全沒有去過。家裡也不在。這是一種特殊情形哩。真奇怪，昨夜那hetubook.com.com朵美麗的花，似乎變成了一片不可捉摸的花影，雲影浮動了，花影消失了。」
「據說，她在一個同學家裡打乒乓。」
「那當然。」
「很好，你是有功的，不必再宣讀偉大的自白書。請你扼要些說下去。」魯平有點性急。
「嗯，我怕，」這邊懊喪地說：「我怕我要失戀了。」
「行！你看在場的人，誰最美？說出來，我給你介紹。」
這裡的侍應生，似乎全跟魯平很熟，並不拘於普通的禮貌，每個人走近他的位子，全都要抽空站下，搭訕一二句。
魯平坐在靠近入口處的一個較僻靜的座位上，半小時的時間，已經消耗在咖啡杯子裡。他猛吸著煙，不大說話。原因是，他的主顧——那朵美麗的交際花還沒有來。矮胖子老孟，坐在他的對面，粗肥的手指間，夾著那支從白天直到現在還不曾燃上火的雪茄，說長道短，顯得非常起勁。霓虹燈的藍色的條子，射在他的通紅的鼻尖上，閃成一種奇異的光彩。
「好像跟你剛才的報告，有點關係哩。」
女的一個，真是上帝與成衣匠精心合製的傑作。面貌，身段，百分之百的美。當她像飛燕那樣在群眾身前穿過時，她的全身，像在散射一種光和一種熱，使群眾的眼珠，感到有點發眩。
魯平翹起拇指，碰碰鼻子說：「男主角。」
「哎呀，我的大詩人！」魯平譏笑地說：「你的臺詞真美麗，美麗得像首詩！」
魯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