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鷹相遇

「嗯!」年輕獄警用力地點頭,總算回復了一點信心。
「是囚犯騷亂嗎?」
「開車吧!別慢吞吞的!」韓裔疑犯道。
林鷹志來到監獄內的特別接見室,除了他以外,現場還有兩名特別調派來負責保安的獄警,就連獄中的主管級職員亦到來陪同監察這次囚犯接見。
「你是個失敗者!自小就受盡同學欺負,也只得啞忍,即使長大了也沒改變,凡事只聽從女朋友的盼咐,從沒逆過她的意思,也不敢抱怨半句!」狼谷以無情的語氣道。
「他現在哪裡?」
本來像暴徒一樣的囚犯竟然不敢逆他的意思,佇立在原地。
「大家別亂來,聽他的吩咐。」林鷹志說話時仍保持鎮靜。
「他自己也曾是犯罪者,肯定比那班紙上談兵的犯罪心理學家更能掌握連環殺手的心理。況且,他不是普通人,當年他落網後,我與他曾在獄中傾談過,他那敏銳的思路和透徹的觀察力確實教人驚歎,我相信他能夠為我們提供莫大的幫助。」
「現在幾點?」狼谷忽然問道。
「慢著!有件事我想知道,」林鷹志暫且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到底……犯了什麼罪入獄?」
「你們不是習慣呼喚囚犯的號碼嗎?」狼谷俊夫問道。
狼谷俊夫留意到獄警猶豫了一下才回答。
「狼谷俊夫?」林鷹志不禁吸了口涼氣:「五年前那個……殺人犯狼谷俊夫?」
「豈有此理!」林鷹志掏出手銬打算鎖著狼谷雙手。
「發生最近的連續殺人事件後,他在監獄透過各種渠道跟我聯絡,表示他有把握找出線索,擒住那名兇手。」
「進去吧!」這時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員押解著一名已鎖上手銬的疑犯走進來。
「看來是……」原鈴音瞇著眼看清楚。「剝落了的漆油碎塊之類的空氣中雜質,相信死者當時已奄奄一息,因此氣管沒作出本能反應將異物嗆出。」
獄警身體如遭電擊,明顯地,狼谷再次說中了。
「有沒有人給我一個麥克風?可以作全監獄廣播的麥克風。」狼谷道。
縱使監獄內囚禁了殺人犯,但跟連續殺了五個人的狼谷相比,也不算什麼了。
「請把重任交給我!」林鷹志語氣堅決地道。
眾警務人員都不敢追近,唯恐危及林鷹志,大家都暗自為他擔心,因為這類沒有理性的積犯大有可能在成功逃脫後,把人質殺掉來洩憤,何況人質是名警察?
這趟走了好一陣子才到達盡頭,那裡孤伶伶的只有一間囚室。
「死者除了脖子上的傷口,身上沒有其他傷痕,也沒有受到性侵犯的迹象,但手腳均有被綑綁過的痕迹。脖子傷口長八厘米,深三厘米,按照判斷,應該是由剃刀之類的薄刃利器造成。」原鈴音講出屍體特徵,既為了錄音,也為了讓林鷹志知道。
「若說教徒是無知、弱小的幼兒,宗教就是他們幻想出來,妄以為可以保護自己的父親。」狼谷仍自顧自地說下去。
「那是什麼人?」林鷹志疑惑地問道。
「……女死者肝臟及肺部沒有異常,判斷為生前沒有酗酒及吸煙習慣。胃黏膜不見發紅或糜爛現象,排除中毒的可能。胃中亦沒有發現類似安眠藥等藥物留下的粉末,判斷為死前並沒服用藥物……」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看……」主管級職員仍感憂慮。
可是狼谷單憑閱報,已比其他犯罪心理學家推測得更詳盡更仔細。
「放心吧,囚室設計得很堅固,他不可能傷害到你。」中年獄警安慰這位新人。
「不是……謀殺吧?」
「……狼谷……俊夫先生……」獄警驚魂稍定,畢竟一雙眼睛如鬼魅般在門上小鐵柵突然出現,難免令人吃驚。
「用不著以那麼危險的手法制服疑犯吧?」龜山以演說家般的語氣不徐不疾地道:「首天上任便這麼拚命,以後的日子更不得了呢。」
「沒錯,是我一早煽動的。」狼谷輕描淡寫的道。
「你的手槍有多少發子彈?衝進來的都是亡命之徒,你即使開槍也制止不了他們,當你用盡子彈時,你這個警探就會成為他們的獵物,他們人數之多,足以將你撕開幾塊。」
「她愛看電影,尤其是那些畫面血腥的驚嚇電影,剛上映便會拉我去看,為什麼……你對這些事情……」
狼谷俊夫年紀大約三十歲後半,精神飽滿,並不像遭到長期單獨囚禁的囚犯。
獄警本來想說他是「罪行嚴重的囚犯」,但為免觸怒對方,還是改口說成「特別受重視的囚犯」。
「我仍在警校中。」
「狼谷俊夫他……」高級獄警正想解釋時,狼谷俊夫已在兩名獄警的嚴密看管下步入接見室,林鷹志馬上戒備起來。
「別說笑了,我最討厭雨天,況且明天還有討厭的事要做,如果下起雨來,我的心情只會變得壞上加壞。」
狼谷笑而不答。
「那麼說,這名囚犯很不尋常呢,他到底是什麼背景?」原鈴音對狼谷產生了興趣。
「難道我們不會找其他犯罪心理學家協助嗎?」
「你愛種植物嗎?」狼谷忽然這樣問道。
「你曾與家人一起分享你種植的番茄嗎?」
「在監獄中。」
「不過你不是害怕我!你害怕的是我會揭穿你的心事、你的背景!你害怕面對自己!」
林鷹志即時想起一位法醫官,一位他認識的法醫。
獄警讓狼谷俊夫坐下後,接見室內鴉雀無聲,連冷氣機發出的細微機器聲亦清晰可聞。
難道龜山警視長所指的那人與棘手事件之間有什麼關係?林鷹志不禁感到奇怪。
不過龜山沒有馬上進行解說,他把枱上一個細緻的小木盒打開,拿出一根古巴出產的高級雪茄。
「那麼……我們去哪裡?」
「別太擔心,」中年獄警自覺嚇怕了對方,有點歉疚。「只要不理睬他就是了。」
「打劫?傷人?」林鷹志問。
「還差一分鐘便到三時。」林鷹志看手錶後答道。
囚室內囚禁著的就是狼谷俊夫。
「哦?」獄警悶呆了一下,但還是作答。「嗯,我自小愛種番茄。」
龜山搖搖頭。
「難怪了!」
「我沒打算自己脫身。」林鷹志丟下手銬,掏出手槍,語氣堅定的道:「不管怎樣我也不會讓你逃脫。」
「他是警視廳的同僚嗎?」
事實上,狼谷引用的是心理分析之父佛洛伊德的理論。
「這個不用擔心,相信外界已忘了這樣的一名囚犯。」高級獄警答道。
「可是你怎能肯定兇手是宗教狂熱者,事實上也可以假設他是名特別嗜血的變態殺手。」林鷹志仍然不服氣。
「不出所料,連第二名死者也有同樣的標記。」林鷹志皺著眉道。
原鈴音離開餐枱,去換衣服。
「你有頭緒嗎?」原鈴音問道。
「待你帶我離開這所監獄之後才告訴你。」狼谷不懷好意地笑道。
「啊呀!」韓裔疑犯不禁慘叫一聲。
「什麼?」完全出乎林鷹志的意料之外。
「你今天不是正要接我出外調查這件事嗎?」
「我還想確認一下,之前的兩名死者是不是也留下了相同的標記。」
「你竟相信這名殺人狂魔?」林鷹志語氣帶點激動。「他殺過五個人啊,也是一個連環殺手,我們憑什麼去相信一個精神有問題的變態者?」
「找到了!」
「你別答應得太早。」
「嗯,和你一起外出啊。」
原鈴音將煮好了的烤雞放在餐枱上,碟子上的烤雞擺放得很奇怪,雞腹朝天,雙腿張開,恍似一具躺在解剖用鋼製金屬牀上的屍體,原鈴音用刀從雞胸的位置一直往下剖開。
獄警口中的「他」當然是指狼谷俊夫。
「嗯,到這監獄上任才幾天。」
「我若果不來保釋你,你有機會離開這監獄出外調查嗎?」林鷹志帶挑戰意味地道。
他戴的頸鏈上吊著個十字架吊墜,吊墜在撞車時從衣領跌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放回衣領中。
「況且,我最討厭罪犯,對待罪犯根本不用留情!」林鷹志續道www.hetubook.com.com
林鷹志本是急性子,他當然想盡快知道驗屍結果,證實一下狼谷的推測是否正確。
「我不吸煙,也不抽雪茄。」林鷹志搖搖頭。
龜山閉上嘴,在考慮如何作答。
「可能是毫無目的,只是為殺而殺的連環殺手吧?」
「你這渾蛋警察!」韓裔疑犯喝令林鷹志:「轉過身,用鑰匙為我解開手銬!」
「身為囚犯也竟敢口出狂言!」
「請接受我的道謝,我知道你走了頗遠路才來這裡為我送飯的。」
「為什麼不介紹一下自己?」
「已下葬的那名受害者想必情況也一樣吧?」原鈴音道。
「幾乎全無頭緒。」龜山搖搖頭。「事實上同僚們已盡了全力徹查,可是兇手的動機實在不明,沒人想得通為什麼兇手要把受害者的血液放乾。」
大概是巧合吧?
「嘿!大好的一名年輕人竟然去信教,告訴我,你認為宗教是什麼?」
「兇手本身是名宗教狂熱者!」狼谷肯定地道:「但他沉迷的不是普通宗教,而且比一般教徒更虔誠,甚至可以用『中毒』來形容,割頸放乾血液是一種與宗教有關的特別儀式。」
一般來說,在日本未滿三十歲的絕少升至警部,可見他是個往績非常突出的警探。
「警方調查了好陣子仍茫無頭緒,可見兇手遺留下的證據極少,由此可知道他是有組織力型的連環殺手,這類型的人通常學歷好,智商比一般人高,所以在案發前後懂得避免遺下關鍵性的證據。」
狼谷露出滿意的笑容,並續道:「三名女死者的屍體都在清晨時被發現,死亡時間都推斷為前一晚的十二至二時。另一值得注意的是死者除了脖子上被放血的傷口外,身上連瘀傷也沒有,證明被殺前沒有與兇手搏鬥過。由此推斷,兇手是位外貌穩重,口才了得的人,所以受害者在午夜時分遇見他也不存戒心,並在不為意間被對方弄暈、帶走及殺害。」
林鷹志大清早便到達位於東京霞關的警視廳,他原是神奈川縣警察總部的警探,今天會向東京霞關警視廳的龜山警視長報到。
「嘿嘿!你們這班窩囊警察休想抓得住我!」韓裔疑犯洋洋得意起來。
「表面傷痕和過往兩名受害者相同嗎?」林鷹志問道。
「很對不起。」原鈴音強忍怒氣,以假裝作溫柔的聲音道:「要你吃那麼差勁的食物,實在委屈了你,我絕不會令自己的男朋友難受的。」說罷,還在林鷹志面上吻了一下,可是虛偽之情已表露無遺。
林鷹志的身體可說是絲毫無損,但坐在旁邊助手席的韓裔疑犯卻沒這麼幸運,雖然扣上了安全帶,但強大的衝力無情地將他推向前,頭顱狠狠地把擋風玻璃撞得粉碎。
「停車!」韓裔疑犯張惶地大喝。「再不停車我就一槍轟掉你的腦袋!」
「這標記是用燒熱了的針尖燙成的。」原鈴音作出了判斷。
今趟林鷹志對狼谷的判斷再不存絲毫懷疑,因為已證明他的確認識兇手背後的宗教組織。
「那人其實是……」龜山展示手中的雪茄。「讓我今天能抽雪茄的人。」
「派對快開始了。」
林鷹志巧妙地扭動方向盤,很快地越過了好幾部汽車,並問道:「這樣夠快了吧?」
林鷹志恨得牙癢癢。
「大家都給我出去!」主管級職員吩咐下屬照辦,當他臨離開接見室前,向林鷹志說了一句:「如需要協助,高聲呼喚我們就行了,小心點!」
「沒錯,之前兩樁驗屍都完成了,你這樣問,莫非……」
「我不是存心跟你作對,我的確嗅到雨的氣味,你不知道嗎?女人的鼻子和直覺很靈敏的。」原鈴音笑道。林鷹志不禁有股不祥預感。
「我一直想把自己的二手車換掉,卻下不了決心,今天終於讓我找到藉口了。」林鷹志打趣地道。
「我是狼谷俊夫。」狼谷向全監獄的人作出廣播。
「宗教是我的精神支柱,我辦案時全賴上帝賜我信心。」林鷹志暫且按捺住不發作,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不……他們……不大愛吃。」獄警的雙手不自覺地輕握拳頭。
在眾人的渲染下,獄警以為狼谷是說話咬牙切齒,動輒就狂性大發的危險人物,怎料對方看來平易近人,之前的恐懼登時一掃而空。
「因為我認識他背後的新興宗教組織。」
「怎麼了?你不敢和我多談一會嗎?你害怕我嗎?」
「你說得對,這的確是別人的理論。」狼谷報以欣賞的眼神。「可是建基於這一點,我也有自己的見解。你們口中的宗教,根本就是世上最龐大的恐嚇集團,無時無刻地恫嚇世人,若不相信上帝,不加入成為他們一分子,不遵守前人定下來的規矩,不肯奉獻,保障集團的財政健全,儘管一生行善,也不能直登天國,這是什麼道理?這種簡直是恐嚇!」
「明天將會放晴呢。」林鷹志忽然說道。
「嗯。」龜山慢慢地點了點頭。
「有件事想問你,」林鷹志邊吃邊問:「上次聽你說過,近期的連續殺人事件都由你負責驗屍。」
「那麼何時為最近的一名死者解剖檢驗?」
「對不起,我把話題扯遠了。」龜山問道:「你聽過最近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嗎?」
「驗屍後仍留在隔壁的停屍間。」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你知道當時他所殺的是什麼人嗎?」龜山保持冷靜地道:「讓我告訴你……」
狼谷閉上了嘴,看似在沉思,一會兒之後就問道:「你是教徒吧?」
「嗯,果然不錯,」原鈴音也開始吃了。「怎樣?有位肯為你煮晚飯的女朋友,覺得幸福吧?」
林鷹志這名「試食者」心中已有所覺悟,只是面上強裝從容。
「但也可假設兇手雖不認識死者,可是卻埋伏起來,並出其不意強行將死者弄暈,為什麼你認為兇手與遇害者曾面對面接觸過?」
「你還知道什麼?」林鷹志馬上追問。
「是嗎?」林鷹志帶點失望。
「我……我聽過你的名字呢……」獄警仍戰戰兢兢。
「哦?番茄?」狼谷似乎頗感興趣。
「有一點的,不過是我自己選擇的職業。」
「小心點看管他。」林鷹志向警員提點:「這個疑犯不僅有嚴重的暴力傾向,相信他在韓國曾多次作奸犯科,傷人無數,他擅長用刀,看來習慣用左手。」
「我看不然,」原鈴音卻唱反調。「明天會下雨,事實上最近的壞天氣仍未完全過去,今早的陽光只是曇花一現,陰暗的日子還漫長呢。」
「是什麼教派?」
林鷹志沒有回應。
「什麼?」林鷹志假裝聽不見。「還嫌不夠快嗎?好的,就如你所願!」
「憑警探的直覺觀察得到。」
林鷹志專心等候警視長回來,沒有東張西望,韓裔疑犯搶過美工刀,衝向林鷹志,用刀鋒抵住他的脖子。
龜山仍沒有回答。
「完全一樣,甚至可肯定是同一名兇手所為,脖子上傷口的形狀,長度及下刀手法同出一轍。」見過屍體無數次的原鈴音也向女死者投以悲哀的眼神。「兇手簡直不是人,竟對大好的一名年輕女子下此毒手!」
獄警全身在發抖,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怒。
「我叫狼谷俊夫。」先打開話匣子的是狼谷俊夫。
韓裔疑犯用槍抵住林鷹志的頭,一手勒住他的脖子,將他帶出警視廳範圍外。
原鈴音馬上翻開死者的頭髮,小心檢查頭皮。
走到走廊盡頭後,那裡擺放了一套木製的辦公桌,有名中年獄警在站崗。
「沒錯,我看過你的紀錄,你的上司也向我大力推薦你。」龜山的神情暫且回復輕鬆,並翻起林鷹志的檔案。「你很適合接手調查正令我困惱不已的棘手事件。」
林鷹志儘管痛恨狼谷這種罪犯,但也不得不佩服他驚人的觀察力和分析力。
年輕獄警勉強地點了點頭,並通過電動門,走進去,折到另一條走廊中hetubook.com•com
在府中刑務所內,一個新入職的年輕獄警捧著食物走近鐵柵,此刻的神情顯得有點緊張,他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獄警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替狼谷解除束縛。
「為什麼不假設兇手是認識女死者的?這樣也可解釋得到女死者遇害但沒搏鬥過的原因。」林鷹志提出假設。
「沒有這個必要!」林鷹志冷冷地道。
「那具屍體已完成驗屍程序,未向法庭申請是不可擅自再進行覆檢的,這是規矩。」
「我已盡量放鬆啊……」話雖這麼說,冷汗還是從他的前額流下來。
「你不說也不要緊,」狼谷沒有動氣。「反正我也知道,你擁有一半華人血統,父親是華人,母親是日本人,是家中獨子,畢業於日本三大學府之一,現時的職級是警部,不過你辦案時太過拚搏了,該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就在此時,特別會見室的門被猛烈撞擊。
林鷹志忽然猛烈地加速,汽車如飛箭一般疾衝出道路,路上的汽車都被林鷹志的亡命駕駛技術嚇得左閃右避。
「這個與你無關!」林鷹志知道狼谷留意到自己戴著的十字架吊墜。
主管級職員呆了一下,但仍吩咐下屬:「照辦吧!」
原鈴音也會意地一笑。
「年紀愈大的男人喜歡的女性年紀愈輕,統計數據證明了這一點。即使兇手沒有侵犯的企圖,只是單純地尋找宗教儀式的犧牲品,也會不期然地選擇自己喜歡的年齡層女性。三名女死者是年齡介乎二十二至二十五歲的OL,所以我推斷兇手的年紀在三十至四十歲之間,而且特別揀選擁有正當職業,平日生活健康正常的女性下手,他認為這種對象較適合神聖的宗教儀式。」
「我想知道,驗屍時有什麼特別發現?」
林鷹志沒有追問,他知道龜山會道出那是一樁怎樣的事件。
「警視廳的龜山警視長將會向你們申請,讓我出去。」
「放輕鬆點!不用太緊張。」
龜山經已四十多歲,有張敦厚的方形臉,態度和藹可親,但暗藏威嚴,相信年輕時跟林鷹志一樣是個有勇有謀的能幹警探。
「特別發現?你所指是什麼意思?」原鈴音反問。
「派對已完結了,大家回去自己所屬的地方吧!別傷害監獄中的職員,免得事情鬧大。」狼谷的語氣極具感染力,繼續自己的「演說」:「如果有人覺得我沒資格勸阻各位的話,請來到我面前,告訴我你到底犯了什麼法而被關進來;各位所犯的罪行在我眼中,簡直輕微得像初中生在便利店高買一樣,必定被我取笑的。」
食物的賣相雖然差勁,但味道卻並非想像中那麼糟,林鷹志心中在感謝上天。
「喂!你瘋了嗎?」犯人也嚇了一跳。「我沒叫你開這麼快啊!」
「你結婚了吧?」
原鈴音利用小型錄音機為解剖結果做記錄,林鷹志站在一旁,觀看著整個驗屍過程。
原鈴音穿上白袍,面上戴了纖維造的透明眼罩,早已展開了解剖驗屍工作。
咔嚓!旁邊的電動門鎖打開了。
「這可為難了,第一位死者已經下葬。」
「對不起,我要走了。」獄警不願再久留。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為我送飯。」狼谷有禮地道。
「你聽不見我的問題嗎?」林鷹志不悅地道。
兩人已結束了驗屍工作,林鷹志正駕車載原鈴音回家,這部是原鈴音的汽車。
「別多說了,多嘗嘗我的手藝吧。」
「證明我的辦事能力受到重視。」
「跟他說話……會怎樣?」
「你害怕吧?不難理解的,若終日與他為伴,就像身懷一枚計時炸彈,生命隨時隨地受到威脅,你不想冒險,我也絕不會勉強,因為狼谷俊夫畢竟是名極度危險人物。」龜山嘆道。
狼谷俊夫除了手腕扣上手銬,就連腳也鎖上鐵鏈。
「他正在府中刑務所服刑,他是個嚴重罪犯。」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獄警嚇了一跳。
年輕獄警推開電動門,正想走進去之時,中年獄警再提醒他:「記著,留下食物便馬上走,別跟他說話,一句也別回答他,因為他比魔鬼更可怕。」
「你稱呼我做什麼!」狼谷的語氣忽然變得冷冷的。「你心中不是叫我『罪行嚴重的囚犯』嗎?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我討厭不老實的人!」
「從你的態度看來,我知道你心中已認同了我的推論,只是仍不服氣,不要緊,去請法醫重新驗屍吧,看看三名死者的身體上是不是被人留下細小的十字標記,憑這點便知道我的推論有沒有錯。」
囚室的門厚厚的十分堅固,上面僅開了個如郵箱入口般大小的鐵柵,整個囚室看來像用來封印邪靈惡鬼,不讓世人接近的陰森石洞。
一時間,道路上汽車笛聲此起彼落,響個不停。
「到底事情是怎樣的?」林鷹志好奇不已。
林鷹志從旁聽見,狠狠地瞪了疑犯人一眼,他最痛恨這種社會渣滓。
「你看看,今晚能看見繁星閃閃,代表天上沒有密雲掩蓋住,明天大概會陽光普照,我很少看錯的。」
林鷹志向身旁的疑犯說:「對不起,這位韓國先生,我為人節儉,這部二手車助手席上的安全氣囊自失效以後我一直沒花錢去更換。」
原鈴音將血塊刮出,放進透明小瓶中,說道:「讓我明天拿去化驗。」
「你說的雖然動聽,但畢竟是你憑空推敲出來的,怎能肯定對兇手的掃描準確無誤?」林鷹志心中雖已認定狼谷作為犯罪心理學家的能力,但畢竟對方是罪犯,對他仍存有成見,所以口中還不肯服輸。
龜山笑了。
轟隆!車子將宣傳牌撞得粉碎,並狠狠地撞上石墩,衝力奇大,車頭撞至嚴重凹陷。
位於東京的府中刑務所是全日本規模最大的監獄,一共囚禁了約三千名囚犯。
「讓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吧。」狼谷一副先知似的口吻道:「別指望剛才的獄警會再來這特別會見室支援你,因為他們單是對付這裡三千個囚犯已無暇再處理其他事,搞得不好,他們已被囚犯制服。」
警視廳內氣氛迅即變得緊張,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而初調任來的警部又被這危險的暴徒挾持,大家在一時之間未能冷靜地想出對策。
「你的女朋友為尋求刺|激,還要求你跟她在隨時會被人發現的地方偷|歡,你們在公眾洗手間,抑或在大廈的逃生樓梯中幹過吧?」
「林鷹志。」林鷹志老大不願意地回答。
韓裔疑犯靜靜觀察周圍狀況,確定沒有人再留意他,他發現枱上的筆筒中放著一把美工刀,知道機會來了,他決定向看來最柔弱的林鷹志下手。
「不過……保釋他出外,可會引起輿論嘩然吧?」林鷹志問道。
「狼谷俊夫落網的時候,閣下大概還未入行吧?」
這個特別囚犯過去所犯的罪行駭人,可說是令新人對他畏懼的原因之一。
「我最討厭東京知事!」林鷹志厭惡地道。
「走吧,我的汽車泊在外面。」林鷹志道。
「如你所見,每寸皮膚都已查遍了。」
「傻瓜!現在已這麼晚,難道還回去醫院嗎?」
「這麼晚,你還要外出嗎?」林鷹志感到奇怪。
「你想趁機逃獄嗎?」林鷹志注視著狼谷的舉動,準備隨時以武力對付他。
「你怎得知死者身上會留有這樣的標記?若不是你提出,我必定會忽略了。」
「我沒有扯開話題!我正在跟你談論事件內容啊!」狼谷不甘示弱地高聲回應。
「你們……真的要保釋他出外嗎?」一名高級獄警問道。
「不管他有多厲害,在我面前也休想發難!龜山還說他是枚計時炸彈,我看他只是頭會咬人的惡狗罷了!」
大概是職業的關係,她就連切開食物時也用上了解剖的手法。
果然在死者頭頂上正中的頭皮位置發現一個如米粒般大小的褐色十字型標記,若不刻意找,忽略了也絕不為奇。
「果然被他說中了。」林鷹志喃喃地道。
林鷹志不期然地點頭,認同狼谷的見解。
「這個嘛…m.hetubook.com•com…基本上是煮得不錯的,不過味道稍微淡了一點,釀入餡料確是有新意,但要知道這道菜是烤雞,感覺卻是格格不入……」
龜山深明這道理,一下子便成功誘使林鷹志參與行動了,老手畢竟經驗豐富。
林鷹志仍未吃飽,但自知已闖禍,也不敢多說半句了。
原鈴音抬起頭,透過面前的擋風玻璃,靜靜地看著街燈的光線一道一道地劃過。
雞胸至雞腹開了一道長長的縫,可看見內裡釀滿了蘑菇、紅蘿蔔等餡料。
原鈴音戴上了透明的薄塑膠手套,伸手進雞腹將餡料掏出來,林鷹志想起原鈴音平日的工作,馬上聯想起她從屍體胸腹掏出內臟的情景,不禁感到反胃。
「的確有這種打算,不過我此行只是先與他接觸一下。」林鷹志答道。
林鷹志和韓裔疑犯已登上車,但疑犯的手槍一直抵著他的頭顱。
囚室內完全沒有回應,獄警感到奇怪,於是悄悄踮高腳透過門上的小鐵柵窺看囚室內的情況。
「你認為狼谷俊夫就能辦到嗎?」
接見室內只剩下狼谷和林鷹志二人,林鷹志展露出一張冰冷的臉。
「現在就去把屍體運過來檢驗吧。」
獄警無意義地按住雙耳,拒絕再聽下去。
林鷹志沉默了一會,才問道:「為什麼會是他?」
「還沒有,咳咳……」獄警乾咳了幾聲,才續道:「女朋友倒已有一個。」
「停手!」大聲喝止現場眾人的是狼谷。
「……整體已算不錯,至少不是我想像中那麼難吃。」林鷹志仍未識趣,還在說個不停。
原鈴音馬上平復過來,小心翼翼地剖開死者咽喉,確認內裡的創傷。
「嗚……」獄警已完全崩潰。
其次,在這所設防嚴密的監獄內,流傳著許多這位特別囚犯的可怕傳說。
「謝謝你的提點。」
「太可笑了!」狼谷像聽見世上最可笑的笑話般縱聲大笑。「事實上宗教是人類為鞏固自己信心,來面對不可測的大自然的集團式幻想罷了,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表現。」
「嘿!年輕人,當年我若存心逃跑,警方一輩子也休想捉到我,回去問問龜山,他是在什麼場合將我逮捕的,但我勸你還是別問的好,免得他尷尬。」
林鷹志正襟危坐的在龜山警視長辦公室外等候,他向每名途經的警務人員微微鞠躬,但在警視廳內工作多年的警察卻向他投以奇異目光。
「我們偉大的幹探,有什麼可為你效勞?」原鈴音笑道。
「你的名字是?」狼谷俊夫和善地問道。
咯、咯、咯。年輕獄警走進長長的走廊,腳步聲在走廊中產生回音,歷久不散。
「說的也是。」
「因為你愛種番茄,番茄是柔弱的植物,被人一踏便稀巴爛,而你卻不自覺地將自己投影在這種植物上。」
「還有呢?」
「你只是在借用別人的理論!」林鷹志不悅地道。
獄警戰戰兢兢地將盛載著食物的盤子透過金屬門底部的通風口遞進去,並顫聲道:「我……我來為你送午飯的……」
林鷹志沉著地把手銬解開。
若以狼谷俊夫的外貌來判斷,相信大部分人會認為他是學問淵博的學者,情操崇高的藝術家或者是備受尊重的政治家,恐怕猜到他是罪犯的人數是零吧?
大家的想法是:「為什麼龜山警視長特地調任這個年輕人過來?他能有什麼本事?」
「唔——年輕人真令人羨慕呢,活力充沛,還可以四處遊玩,幸好我也有機會離開這裡,出外逛逛。」
中年獄警搖搖頭,沒有取笑他,因為所有新任獄警為裡面單獨囚禁的特別囚犯送飯時都是緊張成這樣子的,沒有一個例外。
「調查這事件,你需要得到一個人的協助,如果你肯跟那人為伍,才答應接辦這事件也不遲。」
「嘿!算你識趣!」
「他當然不是普通人,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兇手,他是嚴重的精神病患者!」林鷹志冷冷地道。
「看來很好吃呢。」
「年輕人,你有沒有詳細研究過資料?」狼谷帶點權威地道:「三名死者除年齡相若外,背景全沒共通點,兇手不可能同時認識三人的。」
林鷹志勉為其難地將狼谷認識那神秘宗教組織的事跟原鈴音簡單說明了。
「喂!記錄口供的檔案簿放在哪裡?」警員讓疑犯坐下,自己則去找檔案簿,根本沒把林鷹志的提點放在心上。
「有一點你搞錯了,」林鷹志強調:「不是我來和你合作,而只是來找你從旁協助,你務必分清楚誰是主動、誰是被動!」
「因為他擁有我們欠缺的知識,他是個行為心理學和犯罪心理學的專家,能夠憑一丁點不起眼的證據掃描出行兇者的身分和背景,過往他建立的成績證明了這一點。」
「我知道!」
林鷹志踏下離合器,轉檔再進一步把車速提高,汽車像匹被灼傷了的野馬,近乎瘋狂似的駛進高速公路,並在路上飛馳。
「這個當然!火速離開這一帶,再帶我逃到東京以外的地區!」
在場的警務人員以冰冷的眼光望向林鷹志,覺得他多管閒事。
「派對?什麼派對?」
「我說的只是實話,宗教簡直比黑幫更可怕,黑幫頂多是威脅他人的性命,但宗教更霸道,以『逆我者死後永世受折磨』的理念作為恐嚇工具。」
林鷹志口中的「討厭事」,當然就是指去監獄保釋狼谷俊夫出來協助追尋冷血連環殺手。
本來想離開的獄警停下了腳步,全身變得僵硬。
在晚飯時本不該談這種血淋淋的事,可是因兩人的職業背景關係,也不當作怎麼一回事。
「不過,我知道你向來不是愛守規矩的人。」林鷹志笑道。
林鷹志的樣貌比實際年齡年輕一點,打扮斯文,穿了西裝,從外表看來,像在商業區上班的文員多於警探。
事實上,原鈴音完全不懂做家務,是那種洗碟子也會摔破碟子,燙衣服也會把衣服燒焦的女性。可是最近偶然地看過雜誌中刊載的烹飪專欄,忽發奇想,買材料做起料理來。
「到了三時正你就會知道。」
林鷹志看得很不舒服。
「找過了。」龜山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檔案夾,放在林鷹志面前:「他們只能分析到兇手是男性,年齡約三十至四十五歲,智商高,從事不錯的職業,這種分析實在太概括,在東京以至東京近郊地區擁有上述特徵的人數以萬計,叫我們怎麼找?」
「走吧!」警員從後推了疑犯一下。
「別管他,這只是字眼上的問題,不需跟他計較,負責調查的當然是我們警方,總之抓到兇手就是了。」
林鷹志並不因為原鈴音帶點激動的表現感到詫異,原鈴音畢竟也是女性,面對著這樣慘死的女死者,很自然作出那樣反應。
林鷹志不明白他的意思,時間到了三時零二分,整所監獄響起了警鐘。
「我在獄中只能憑看報章了解這事,可推測的只有這麼多。」
獄警完全沒有防備,事實上他平日一直欠缺傾談對象,於是不自覺地跟狼谷俊夫閒談起來,忘記了先前前輩的警告。
「你們都給我出去,我要跟這犯人單獨傾談。」林鷹志以帶點命令的語氣道。
「不,我只是……送飯後見你沒有回應,所以……才靠近門確認一下罷了……」
「除了脖子上唯一的傷痕外,死者身上有沒有留下標記?標記有可能細小得容易被人忽略的。」
咔嚓!門鎖打開了,四周的燈光昏暗,陽光透過天花板的縫隙中照射進來,天然的陽光可說是這昏暗世界的奢侈品。
「龜山太小看我了,我怎會害怕狼谷俊夫那變態屠夫?」林鷹志不忿地道。
「這是他開出的條件,不過,我們在過程中當然會為他扣上手銬以防萬一。」
獄警像全身力氣洩盡一般,腳步蹣跚地消失在長長的昏暗走廊中。
「明白了!」
「我獲得龜山警視長授權處理這事,如果有任何異議可與他聯絡。」林鷹志擺出高姿態地道。
傍晚時分,原鈴音烹調好料理,並捧著食物從廚房走出來。
「我的料理手藝怎樣?」原鈴音關切地問道:「來個總的評價,不用客氣,老實告訴我。」
疑犯血流披面,伏在血泊中,昏迷hetubook.com.com了過去。
「聽說這事件相當棘手。」
韓裔疑犯伸手進林鷹志的脅下,拿走槍袋中的手槍,並棄了刀、用槍指住他的頭,再喝令警員:「把手銬的鑰匙拋過來!」
「應該說,我想向你示範一下,若果我要逃獄,根本不是難事。」
「你要我帶著一名囚犯去調查事件嗎?」林鷹志沉著臉問道。
然而他的眼神遠比真正的上班一族凌厲,細心觀察的話會看得出他擁有幹練警探獨有的目光。
他並沒有因為傷害了別人的心靈而感到半點歉疚,他徐徐地伸手往自己的小書枱,書枱上放滿關於哲學和反宗教的書籍,黑格爾、柏拉圖、笛卡兒、蘇格拉底、尼采等哲學家的著作都有。
林鷹志大為緊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瘋子,想和我一起下地獄嗎?」韓裔疑犯面色驟變。
原鈴音扮作惱怒地白了他一眼。
林鷹志緊緊地皺著眉,他不是害怕目睹令人不安的解剖場面,而是看見躺在金屬解剖牀上的女死者,聯想到她本是個健康的人,但遭逢厄運,變成這具膚色呈灰白的僵硬屍體,因此不禁感到心酸。
接見室內眾人仍然保持沉默。
「你在奇怪,為什麼我會清楚你的背景吧?」
大家聽得出林鷹志的說話中有特別含意,於是紛紛後退,將事件完全交給他自己處理。
「在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標記嗎?」
林鷹志目光與狼谷俊夫接觸,他接觸過許多罪犯的眼神,有些帶著怨恨的,好像恨不得把抓他的警察一刀刺死;有些眼神是瘋狂、嗜血的,看來想把別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咬下來;有些是眼神帶著悲哀的,像後悔自己所幹過的違法事,可是卻不曾見過面前狼谷俊夫那樣的眼神。
「是嗎?但要知道,警方缺少我便難以迅速解決今次的連續殺人事件,否則,你們早已抓到兇手,毋須來找我。不過相反的,我即使欠缺你們的合作,單靠我自己也能將事件查個水落石出。那麼你又認為誰是主動?誰是被動?」狼谷仍氣定神閒地反駁。
「哦?」林鷹志愈聽愈不明白。
「你大概不常用槍吧?」林鷹志淡淡地道:「保險掣還未打開呢。」
像狼谷這種心理學家研究過佛洛伊德學說並不出奇,但他想不到林鷹志這名警探也讀過佛洛伊德的著作。
「你是新人吧?」狼谷友善地問道。
「我根本沒有問你,你別再囉囉唆唆。」林鷹志仍扮作若無其事。「你該知道我這趟來找你的目的吧?」
原鈴音本來還想多知道一點關於狼谷的事,但看見林鷹志像剛動完脫牙手術般緊緊地閉上了嘴,她亦識趣地沒有再追問。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狼谷的語氣緩和下來。「看看自己是不是還有生存在世上的價值,如果不能面對自己,即使你了斷性命,也不會有人為你流淚,這世界不會有損失的。」
狼谷態度和先前相比,作了一百八十度轉變,不再是剛才那般溫柔敦厚。
沒多久,有囚犯從鄰近的中央控制室送來一個無線麥克風。
眾人沉默了半分鐘,在這半分鐘,囚犯們像一班守規矩的初中生乖乖的返回自己原屬的囚室。
「哪裡?」
「你先行回去,確定女死者身上真的有我說的十字標記之後,就正式申請帶我離開監獄協助調查吧。」狼谷道。
原鈴音整理好一碟食物,放在林鷹志面前。
聽見這個名字,本來殺聲震天的監獄很快靜了下來,大家好像細心聆聽來賓演說似的。
「怎會的?他這麼有名。」林鷹志微感詫異。
「別胡來!若輕舉妄動,我就割斷這個警察的咽喉!」韓裔疑犯以發音不純正的日語喝道,並用美工刀輕輕割傷了林鷹志的脖子,鮮血染紅了他的衣領。
「你不管如何不願意也得照辦,你還算是人嗎?你跟禽獸有什麼分別?」
獄警給嚇了一跳,狼谷好像懂得讀心術似的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的事。
「據我推測,兇手年齡介乎三十至四十歲,男性,獨身,外貌穩重,學歷高,從事不錯的職業,例如是推銷員、銀行的客戶經理或者教師之類的,他不單智商高,而且口才好,平日表現得很正常,完全看不出他是連環殺手。」狼谷不徐不疾地道。
繼警鐘聲之後,外面傳來嘈雜聲,似乎很多人在外面起哄叫囂。
狼谷連隱藏在他心底深處的瘡疤也挖了出來。
「最快也要明早才進行。」
「頭皮!由於被頭髮遮蓋著,所以我們忽略了。」
林鷹志座位的安全氣囊在危急間打開,將大部分衝力卸掉,可是碰撞時引起的強烈震盪卻令他感到暈眩,他輕搖腦袋,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標記?有這回事嗎?」原鈴音略感奇怪。「法醫的工作只是查明死者死因,當然,死者身上若有明顯的痕迹,我自會記錄下來,但若是極細微的標記,說不定我也留意不到。」
「照辦吧。」林鷹志吩咐。
龜山面有難色,林鷹志感到事有蹊蹺。
「為什麼他會知道我的背景?」林鷹志心想,然而他仍努力控制情緒,避免讓對方察覺自己神色有異。
狼谷挪動椅子,讓自己坐在囚室的正中央。在那裡抬頭恰好可見牆上一扇如冷氣機大小,被鐵柵封住的小窗。陽光透過小窗照射進囚室,正好落在他身處的位置,他享受沐浴在陽光中的感覺。
「我的心意決不會改變!」
龜山點燃雪茄,抽了一口,表情滿享受的,並說道:「你知道嗎?我今天能在這舒適的辦公室中抽雪茄,全拜一個人所賜。」他心中似乎想起什麼往事。
年輕獄警面色驟變,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已開始動搖。
警方既然已下了決定,高級獄警亦閉上了嘴,沒有多說。
狼谷狡獪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打算成立一個『連環殺手課』,專門處理今次事件。同僚們自調查以來用盡各種辦法推敲案件,可是仍不得要領,在思維上已受了頗大限制,恐怕難再有突破,因此我期望由你接手後,能脫離我們調查的框架,從全新的角度去研究這樁案件,從而找出缺口。」
林鷹志駕駛汽車駛向囚禁著狼谷俊夫的府中刑務所。
「我吃了。」林鷹志抱著慷慨就義的精神,將食物送進嘴巴後,意外地道:「好味!」
林鷹志繼續用膳,但心中仍想著連續殺人事件。
林鷹志口中雖然這麼說,但心中卻對原鈴音的手藝不存信心,因為這是原鈴音首次下廚。
疑犯看來像韓裔人,眼細,身型魁梧得跟職業摔角手不相伯仲。
「獄警的工作很辛苦吧?」
林鷹志的瞳孔迅速收縮,因為心中感到無比詫異。
要驅使林鷹志這種痛恨罪犯的警探答應與狼谷俊夫合作,不管怎麼勸亦是徒然,唯有採用激將法。
「事實上很簡單,雖然你講的日語完全是地道口音,但憑你的樣貌輪廓看得出,你擁有的不是100%的日本人血統,但你又不像韓國人,所以我猜你是中日混血兒。你那種高傲的性格,一看就知道是家中獨子被寵壞了的脾氣。連這裡主管級職員也尊重你,聽從你的吩咐,你肯定不會是一般職級的警探。你的年紀未夠三十歲便升至警部,想必是學歷高、畢業於有名大學,而且入行以後表現優異。身為高級警官,理應負責行動指揮工作,但你脖子上卻有處被新劃傷的傷口;你用的是電鬚刨,既然不用剃刀,脖子應是被犯罪分子以利器所傷,證明你做事拚搏,身先士卒,我說的沒錯吧?」狼谷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年輕獄警不明白跟他說話有什麼危險性。
汽車正以高速朝著高速公路上分岔點中央的石墩衝去,石墩上安裝了一個巨型宣傳牌,上面印有東京知事(「知事」等同地區首長)表情做作的大照片,還有句老套之極的宣傳語句:「愛惜生命,別開快車。」
「你也要一根嗎?」龜山問道。
「難道……你不知道內情?」
她是林鷹志的女朋友,也是日籍華人,現年二十四歲,短髮,散發著一份新聞女主播常有的優雅、自信和睿智。
「你們常去哪和-圖-書裡玩?」
警員按吩咐把鑰匙拋出。
林鷹志果真老實不客氣地評價,卻沒察覺到自己一邊說,原鈴音的面色隨即起變化,變得愈來愈難看。
「大家別亂來!」林鷹志開口道:「我會駕車載這人離開,別追來,別為我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你所說的那類型罪犯全都有暴力傾向,弄暈了女事主後,肯定會毒打或者侵犯對方,但這三名死者身體既沒其他損傷,也沒有被人侵犯過的迹象,所以你的推測也被否定了。」
說著,門已被撞破,有幾個囚犯率先衝進來,林鷹志已開啟手槍的保險掣準備射擊。
「但把你傷害得最深的還是你的童年經歷,你被人侵犯過吧?而且那是你的親人!」狼谷毫不留情地窮追猛打。
狼谷仔細留意對方每一個細微動作。
中年獄警利用牆上的按鈕輸入了一組密碼。
「別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獄警神情痛苦。
「你不是想盡快得悉最後一名死者的驗屍結果嗎?我們現在就回醫院吧。」原鈴音輕描淡寫地道。
咯、咯、咯,腳步聲產生更重的回音,獄警覺得自己的心臟像野馬奔馳般狂跳。
儘管說話的對象是龜山,自己的新上司,但林鷹志也沉不住氣,因為他對罪犯十分反感。
林鷹志把車子開動,並問道:「要全速行駛嗎?」
「這個韓裔人持刀打劫一家料理店,刺傷了經營店子的一對中年夫婦。」警員向上級匯報。
狼谷隨手拿了一部關於尼采的作品,揭開慢慢閱讀,剛好揭開的那一頁上面寫著:「未來掌握在天才手上,群眾雖不可缺,但只是為了給上乘的人作為墊腳石。」狼谷的嘴角泛起微笑。
林鷹志很清楚,與狼谷俊夫這個人為伍,將會是比高空踏鋼線危險十倍的亡命遊戲。
他的眼神是清澈的、深邃的,沒有半點戾氣,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是個冷血兇手。
「和他單獨傾談過的獄警都無緣無故出現精神問題,需要接受臨牀心理學家的輔導,最嚴重的那位同僚還幾乎自殺。」
「年輕人,與其思考怎樣對付我,不如部署自己怎樣脫身。」狼谷道。
「你是新人嗎?」中年獄警問道。
「和其他罪犯沒有分別,是社會上的渣滓,他就像在橫街窄巷污水窪裡打滾的骯髒老鼠,不值得多費神去研究!」林鷹志不悅地道。
「原來你是激進的反宗教分子。」林鷹志冷笑。
「你剛才……在窺看什麼?」
「恐怕不可能吧?」獄警感到詫異。「狼谷先生你是……特別受重視的囚犯,大概不會無緣無故讓你離開監獄的。」
狼谷果然比魔鬼更可怕。
「你大概是龜山派來與我合作調查連續殺人事件的警探。」
龜山的笑容馬上收斂,神情變得凝重。
從林鷹志的表情已知道他不表認同。
「你還是想清楚比較好,他不是一般囚犯,若出了亂子,恐怕……」高級獄警憂心忡忡的道。
「所以你選擇當獄警!因為擔任這項工作,每天面對著失去自由的階下囚,會讓你自己覺得好過點,覺得自己總不算是最低級的人,還有人比你糟糕十倍,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那是什麼?」林鷹志連忙問道。
「我來為囚犯送午飯的。」年輕獄警道。
他正在駕車,車子是龜山借給他的。
事實上林鷹志已答應龜山肩負起這危險任務,帶著狼谷俊夫去調查連續殺人事件。
「他的名字叫狼谷俊夫。」龜山神色凝重地回答。
「這位囚犯就是……」正當高級獄警想開口打破沉默時,林鷹志就說話了:「解開這人的手銬和雙腳的鐵鏈。」
林鷹志是日籍華人,自少年時代已在日本接受教育。年僅二十七歲已擢升至警部,職級等同督察,以這年紀來說是很罕有的事。
「這名兇手智商相當高,手法俐落,完全沒有遺下證據,令我們無迹可尋。」
「怎會呢?晚飯你已剛剛吃了嘛。」原鈴音帶點挖苦地道。
「所以嘗試找我來接手這事件嗎?」
「警視長,你特地將我由神奈川縣借調至警視廳,大概有什麼要事吧?」林鷹志開門見山地道。
這條走廊比先前的更長更窄更昏暗,恍似直往地獄的通道。
「你想玩什麼花樣,借機逃獄嗎?」林鷹志戒備起來。
「嗯,已有三名受害者了,抓住了關鍵的線索嗎?」林鷹志語氣關切地問道。
「啊!不用謝,這是……我的分內事。」獄警有點受寵若驚。
「嗯……幾天前才上任。」
「你幹什麼?」其他警務人員發現已遲了。
「無論如何,他是殺人狂魔!這是不爭的事實!」林鷹志堅持。
「我可以說不嗎?」林鷹志打趣地道。
韓裔疑犯猛然發覺,隨即慌忙把保險掣打開,但汽車快撞上石墩了。
原鈴音的職業是法醫,她在大學念醫科時已被譽為天才少女,年紀輕輕便擔任了法醫這要職。
夜已深,馬路兩旁長得高高的樹木為黑夜多添幾分陰森,幸好明月像舞台射燈般高掛,總算為冷漠的黑暗世界帶來半點親切感。
「什麼?」
「那你憑什麼推斷出兇手的年齡?」
「啊!」獄警嚇了一跳。因為有雙眼睛正陰森地從小鐵柵裡凝望著他。
「龜山派你來,沒令我失望。」形勢穩定下來後,狼谷對林鷹志道:「如果你剛才嚇至落荒而逃,你就沒資格成為我的伙伴,我早知道你會來,所以我早就埋下伏線考驗你。」
林鷹志從遠處看見這個宣傳牌已眉頭大皺。
事實上他說的確是心底話,他深信上帝,所以任職警探以來一直都全無懼怕地勇往直前。
「你說錯了。」龜山擠熄手上的雪茄:「不是帶著他去調查,相反地,是他要求我們派警員協助他調查。」
「必須特別保釋他離開監獄嗎?」林鷹志十分不滿。
「身上還有一處地方未確認!」林鷹志忽然想通了。
「猜對了!我今次被調任至東京警視廳,就是被委派處理這事件。」
原鈴音忽然一手搶過林鷹志面前的碟子,並將只吃了一半的食物全倒進垃圾桶。林鷹志嚇了一跳。
解剖室設在醫院地下一樓,位於停屍間隔鄰,面積十分寬敞,冷氣令室內長期處於低溫,予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事實上,只有我們和警方才認識他較深,你也該知道吧?過去傳媒幫了不少忙,盡量把這事低調處理,才不至令警方難堪。」
「小意思罷了。」林鷹志撫了撫頸上敷了藥棉的傷口。
林鷹志愈來愈覺得對狼谷認識太少了,到底他與龜山之間有什麼秘密?狼谷當年犯案後最終被逮捕了,為什麼警方會因此而難堪?
林鷹志鎮定地收回自己的手槍,心中抽了口涼氣,他不得不承認無法完全摸得清狼谷的心思。
「你是……?為什麼你會知道疑犯的習慣?」警員不認識林鷹志。
「你是怎樣掃描出兇手背景的?」林鷹志感到極之好奇。
他不明白狼谷俊夫為什麼會發問這些問題,只是感到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
「那麼第二名死者呢?」
「去餐廳吃晚飯嗎?」
「確實不太清楚。」林鷹志苦笑。
「想不到我首次跟你見面,不是以傳統方式打招呼,一開始就要問及你的傷勢。」龜山警視長問林鷹志:「沒大礙吧?」
疑犯也瞪著林鷹志,眼光狠毒,彷彿想把他活生生撕開兩邊,這種積犯一般都仇視警察,不過林鷹志的眼光沒有退縮。
狼谷的語氣祥和,咬字清晰,滿有氣派的,恍似在台上的演說學者,完全不像個手段兇殘的嚴重罪犯。
「哦?」
「儘管放心,我們自會謹慎行事。」
林鷹志緊緊地皺著眉,細心地思索。
「大動脈被割斷,死者因失血過多致死,哦?氣管裡凝固了的血塊混雜著細如微塵的異物。」
韓裔疑犯已陷入昏迷狀態,當然聽不見他說的話。
林鷹志一時之間被他的氣勢懾住。
「嗯,自己種植的番茄特別甜美呢。」獄警有點不好意思。
「為你辦理特別保釋手續之前,我要確定一下你擁有的犯罪學知識是不是能協助警方。」
「說夠了!」林鷹志中止話題。「我剛才只是問你對案情的看法,你卻一次又次將話題愈扯愈遠。」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