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要是想讓令郎平安歸來
陽子

要是我說謝謝他打電話給正紀,他應該會有不同的反應,但後藤先生好像以為我是說便當的事。他問我回家有吃過東西嗎?我搖頭。他從袋子裏拿出一個便當,說還是吃一點東西比較好,然後請道代女士泡熱茶。道代女士雖然起身了,但我覺得不好意思,便自己去泡茶。
「但是不是有重要的會議嗎?」
的確,婆婆看起來非常疲累。在這裏過夜的話,對她身心負擔太大了。但是一個人回高倉家的話,應該也沒辦法睡著吧。
正紀從小就仰望著父親的背影,懷抱著在政壇上大展身手的夢想長大。上次選舉的時候他都跟我說了。他想要改善這個世界。每個人手中的一票都包含著這個希望。
房間中央的桌子上有放在塑膠袋裏的便當和飲料。好像是岩崎先生買來的,但完全沒有人動過。岩崎先生是說要出去買便當,趁機打電話給正紀的吧。
後藤先生從袋子裏拿出便當,放了一個在我面前。裏面有裕太喜歡的漢堡。裕太現在……我無法拿起筷子。
「亞紀小姐怎麼說?」
岩崎先生說。通知正紀的也是他,我覺得他是辦事處裏唯一站在我這邊的。
「後藤先生,沒關係的,我留在這裏。想到小裕我就沒辦法安心上床睡覺。」
「我會盡力說服後藤先生的,陽子不用擔心。也不要跟後藤先生說我要回國了。」
婆婆強打精神,打開便當挑了幾口菜吃。
「我待在這裏。犯人搞不好會聯絡。」
「妳請警察協助尋人了嗎?」
「原來如此。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亞紀應該早就說了吧?她剛才就是因為覺得對不起大家才離開的。要是有這種理由的話,她應該早就說了。」
他有沒有可以好好睡覺的地方呢?有沒有吃晚飯呢?
——就在此時,皮包裏的手機震動了。是小晴傳來的簡訊。
「各位,已經很晚了,還是先回家吧。我在這裏過夜就好。」
「這麼重要的事為甚麼剛才不說呢?」
「能麻煩妳泡茶嗎?」
婆婆說了。她擔心裕太。她也是站在我這邊的,我胸中一熱。對我而言只有裕太跟我血脈相連,但裕太跟婆婆也是血hetubook.com.com脈相連的,正紀也是。
「陽子嗎?」
犯人會不會有進一步的指示還未可知,但正紀說在我們調查真相的時候,對方可能會指定公開的方式。
「甚麼事?」
只剩下我和後藤先生和婆婆三個人。
這裏沒有我可以信賴的人。我想獨處。但是我離開這裏的期間,要是犯人再聯絡的話,他們會不會告訴我都很難說。這樣的話不如讓大家都離開。
「高倉家。」
我不信任正紀。就算裕太平安回來,在那之後我們能三人幸福地生活下去嗎?
「我們在講把裕太帶走的那個女人。其實大概兩星期前,我在我們家和辦事處附近看過一個形跡可疑的女人好幾次。前天我在游泳學校旁邊的咖啡館接受相田小姐採訪的時候,也看見她了。那個人的特徵和把裕太帶走的女人很像。明天,不,已經是今天了,相田小姐會去游泳學校附近打探一下。」
「對了,後藤先生,這麼說有點過意不去,但我們可以再確認一下亞紀小姐為甚麼沒有準時去接裕太嗎?」
我在入口附近的椅子坐下來,聽到電話的聲音。是後藤先生的手機。看起來好像是道代女士打來的。「甚麼?」後藤先生的表情僵硬起來。
雖然我這麼說,但沒有人動彈。後藤先生可能是擔心我會在辦事處裏調查甚麼,婆婆大概是不想自己一個人吧。
「對不起……」
「打電話來的時候好像有動過甚麼手腳,聲音很模糊,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正紀不可能把政治家的生命看得比自己兒子重要。我竟然曾經懷疑過他,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正因如此,我甚至還抱著莫須有的期待。但這話不能在這裏說出口。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來。」
不,那只會讓他們擔心而已。
……電話響了。是犯人嗎?我深呼吸了一下,拿起話筒。
要是我成為正紀的絆腳石的話,那就離婚好了。
道代女士說。徵詢後藤先生同意後,道代女士跟婆婆說:「我馬上就回來。」然後就離開了。後藤家離辦事處走路大概十分鐘而已。
「她好像是hetubook.com•com去了,但時間到了沒人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岩崎先生怎麼了嗎?
後藤先生在電話裏詢問。直接叫亞紀來跟我說比較快,但她一定不肯跟我講話吧。
「正紀!」
我問到門口迎接我的岩崎先生。
晚上十一點。裕太現在在幹甚麼呢?
這樣的話正紀會怎麼樣呢?
裕太竟然因為這種事情成為犧牲品。
他還鼓勵了我。我不明白小晴的簡訊是甚麼意思,但我願意相信他聯絡正紀是善意。
「或許有甚麼把柄在人家手上。」
所謂的真相是指如小晴疑心的我的境遇,那就公佈我的身世就好了。但這樣會不會被人指摘,說我用不知自己雙親是誰的這種境遇,來博取世間的同情呢?
正紀這麼說,所以他為了裕太會放下重要的工作趕回來。然後不管會有甚麼後果,都會將真相公諸於世。
後藤先生說著望向道代女士。道代女士也點頭。
「裕太出了這種事,哪顧得了這麼多?」
「沒甚麼,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後藤先生坐在房間中央的沙發上,抱著頭說:「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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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好像只希望能當上議員。對現在的社會情勢缺乏危機感。雖然我並不覺得未來會更好,但也會樂觀地覺得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生活應該不會跟現在有太大的不同。
「我沒有跟她說恐嚇信上要我們把真相公諸於世那句。」
但是裕太出生以後,我就覺得未來不只是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的事情而已。裕太成人的時候這個社會會變成甚麼樣子呢?他結婚生子,他的孩子成人的時候呢……?我希望現在的社會狀況能持續一百年、兩百年。不,我希望未來的社會比現在更好。
「我明天搭最早的班機回來。」
「家裏也甚麼都沒有。」
「小晴好像有點擔心我。」
「我並不是在懷疑亞紀小姐。只不過之前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亞紀小姐都從來沒有遲到過不是嗎?單身的亞紀小姐跟媽媽們一起在公園或許很難受,但甚麼和*圖*書也沒說就遲到一個小時,實在不像亞紀小姐的作風。」
雖然我出版的繪本內容是想念真正的親人,但里田家的爸媽卻一直都支持我身為繪本作家的活動。陽子從以前就很會畫畫啊,他們說著拿出我小時候在母親節父親節畫的父母畫像,三人一起觀賞。我以為這些東西早就被丟棄了。
我回到辦事處,跟我離開時一樣,後藤先生、道代女士、婆婆和岩崎先生四人都在。
正紀說他剛才接到岩崎先生的電話。他聽到後藤先生叫我不要告訴正紀,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於是離開辦事處到外面去偷偷聯絡了正紀。
正紀要回來了。這雖然替我壯了膽,但他說要說服後藤先生,讓我吃了一驚。果然辦事處的秘密只有我不知道。
岩崎先生站起來。
「陽子太太,我住在辦公室就好,妳帶著婆婆回家吧。」
「有甚麼消息嗎?」
「您要挺住。」
婆婆對我說。我泡了三人份的茶。
即便如此,要是能讓裕太平安回來,正紀可以繼續當議員的話,公開身世還是不算甚麼。或許我該把裕太的事告訴里田的爸媽。
「這樣啊。不要一直站著,休息一下吧。」
正紀這麼說讓我非常高興。但是我擔心他回來打算幹甚麼。我想他已經從岩崎先生那裏得知恐嚇信的內容,並且被告知暫時不要報警,等待犯人進一步的指示比較好。
後藤先生跟我確認之後,掛斷了電話。道代女士好像就要留在家裏陪亞紀了。
「那妳跟她都在做甚麼,為甚麼搞到這麼晚?」
我對岩崎先生說,送他到辦事處外面。
「這跟亞紀沒關係吧。」
這都是託了陽子和裕太的福——。
就算亞紀是被利用的,這樣一來也成了綁架的從犯。只不過把亞紀叫出去的人,果然對辦事處的內部情況甚為瞭解。因為犯人知道怎麼樣可以說動亞紀聽話。
「有消息的話我會立刻聯絡的。就算是不想讓妳知道的事情也一樣。妳可能會懷疑我,但我是為了弘子太太好。」
妳被好人收養,把妳當掌上明珠般撫養長大,不要說得好像瞭解孤兒的痛苦一樣。有著同樣境遇的人會覺得很不愉快吧hetubook.com.com
這或許是我自私的想法,但我還是希望,如果小晴調查的結果是這樣就好。
他們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養大,但世間的人可能會以為我是對里田家的爸媽有所不滿,所以才畫那樣的繪本。要是有人誤會里田的爸媽虐待或是忽略我,那我真是太對不起他們了。
「我回家去問亞紀看看。」
「這樣啊……」
「這樣可以了嗎?」
乾脆讓他按照預定時間後天回國,我明天瞞著他公佈小晴調查到的內容,這樣裕太或許可以平安回來。
「我怎麼可能在外面搞男人!而且我的採訪行程只要跟道代女士確認一下,立刻就可以知道了。打電話來的是怎樣的人?」
「比方說非法政治獻金之類的。」
……是岩崎先生嗎?
電話跟傳真機都毫無動靜。
「正紀,求求你,救救裕太吧。」
「真相是指甚麼呢?」
「在這附近見過好幾次,那或許可能住在附近。『快樂城』的購物袋雖然不稀奇,但每次都背著的話,反而挺顯眼的。相田小姐要去游泳學校附近打探的話,那麼,天亮以後,我在這附近問問好了。」
雖然辦事處有見不得人的事,但正紀一定不知道。
「我也吃一個。妳呢?」
後藤先生拿著電話對我說。
我能問岩崎先生嗎?
「咦?」
——當然也有人只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但是大部份人都希望家人,特別是自己的孩子能幸福,懷抱著讓這個社會更好的希望而去投票。
要是這樣的話,犯人知道只要對辦事處的人提起政治獻金的事,就能控制他們的行動了。
我只能道歉。後藤先生說得一點也沒錯。正紀也說了差不多的話。但是,雖然這聽起來像是藉口,但我從那個女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惡意。
「多謝您了。」
於是我們三個人就這樣在辦事處裏,懷抱著各自的思緒,度過漫漫長夜。
希望裕太能夠平安無事——。
「這麼重要的事為甚麼不早說。要是早說這附近有形跡可疑的女人出沒,事情也不會搞成這樣。」
岩崎先生望向這裏問道,我急急闔上手機。
後藤先https://m.hetubook.com.com生說。他可能有想要處理掉的東西也說不定。
正紀安慰我說不會有事的,就把電話掛了。
岩崎先生的話讓我也不禁點頭。
後藤先生責問我。
「妳跟她說了恐嚇信的事啊!」
我這麼問,正紀一言不發。果然他好像心裏有數。就算他回國,真的會公佈真相嗎?
大家在討論的時候,婆婆只一言不發地坐著。婆婆知道辦事處的秘密嗎?搞不好岩崎先生也知道,毫不知情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她接到的電話內容是說妳用採訪當藉口,其實是在外面搞男人。要是亞紀現在去某個地方守著,就可以逮到妳紅杏出牆。這樣就可以把妳趕出高倉家了。打電話來的人是這麼說的。」
仍舊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婆婆無力地問道。
小晴身為記者,白川溪谷事件她應該知道得比我更清楚。警方在記者會上說他們的處理方式並無不當,要是真是這樣,小晴應該會堅持我報警才對。
「這裏完全沒有。家裏呢?」
岩崎先生這麼說,後藤先生臉色一變。亞紀小姐是正紀的秘書,非法政治獻金的案子她自然很清楚。
小晴離開之後,我不斷想著是不是還是報警比較好,在家裏的電話前遲疑著,不知幾次拿起話筒又放下。但是小晴也沒有極力勸我報警,所以應該還是暫時不要報警的意思吧。
「裕太的事我聽說了。」
「被岩崎先生說中了。」
「沒有。我跟相田小姐討論過了,她聽說犯人提到白川溪谷事件,也沒建議我報警。」
「我只是假設而已。比方說犯人為了帶走裕太,把亞紀小姐叫到別的地方故意讓她遲到,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她哪會有甚麼把柄。」
『要小心岩崎先生。詳細情況明天再說。』
這種奇怪的電話為甚麼還相信就去了呢?我沒有問出口。
正紀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裕太的名字鯁在我喉間,我急忙制止自己。
戴著丹寧布帽、穿著顏色樸素的衣服、背著「快樂城」環保購物袋的女性,在店裏的角落發傳真。
「岩崎先生,謝謝你。」
「今天早上有人打電話到辦事處來找亞紀,把她叫了出去。」
「那你是說亞紀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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