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地窖

約翰抓住她的小臂,把她從地上拽起來。「那邊有扇窗戶。」他說,「就在那邊。」
考頓抱著雙臂。「謝謝你無微不至的關懷。」
考頓這會兒一點兒也不睏了,用手緊緊拉著浴袍衣襟,跟著約翰往外跑。煙越來越濃,她感覺到門廳裡的灼人熱浪。起居室裡早已火光一片,大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考頓停了下來。
「不行也得行呀。」她說。
「不,你在把我們往火裡帶。」她退了一步,不敢往前走了。
突然,一個聲音穿破了迷霧。她猛地睜開眼,發現夢裡的霧並沒有散去。
「我睡隔壁,有什麼需要的話——」
考頓在木工檯邊轉了轉,找到一把鐵扳手。「用這個試試。」她把扳手遞給約翰。
「快。」他一把把考頓從床上拉起來。「著火了!」
約翰把考頓按到地面上,用手摀住她的嘴。「噓——」他指著遠處小聲說,「看那邊。」
約翰舉起扳手,敲碎玻璃,然後把扳手沿著窗框掃了幾圈,清掉窗框邊緣的碎玻璃碴。
她聞到臥室裡有一股木本空氣清香劑的味和_圖_書道,發現房間裡到處擺滿了蠟燭。「你從哪兒——」
「我們死定了。」考頓叫著。
考頓伸出手,約翰把她拉到木工檯上,檯子晃了晃,考頓聽到木板鬆動的聲音。看來,這檯子快要被壓塌了。
考頓抬頭向上看去,右手邊的天際已經被火光映紅。她用手抓住一塊岩石,腳踩在一截樹權上。
考頓走出浴室,身上裹著從城裡買來的絨毛浴衣。長髮濕漉漉地垂在背後。「嗨。」她對正在往衣櫃上放蠟燭的約翰說。
燈熄滅後,屋裡只剩下窗外傳來的風聲,她躺在床上思索著。約翰的話可能沒錯,她也許只是腦子太亂了,但一想到不能和約翰在一起,她還是很心痛。和約翰相處時,她不用裝腔作勢,她可以完全做回自己,能夠體會到一種久違了的自由。約翰打開了她的心門,那道從爸爸死後,就一直緊鎖著的心門。
「把手給我。」他說。
考頓的腳絆到了一堆鐵管上,她身子一歪,趴倒在水泥地上。「媽的!」她感覺踢到鐵管的那隻腳鑽心地疼。
「把腳和_圖_書蹬在我手心裡。」
考頓抓著一簇簇枯草往上爬,枯草不時從土裡脫落出來。只要她腳下一滑,就會從山坡上滑下去,凍土把她的皮肉蹭得火辣辣的。她繼續扒著光溜溜的岩石往上爬,用手和腳在硬邦邦的凍土上刨出落腳點,還得不時防止被浴袍纏住。每向上爬一碼,她幾乎要向下滑兩碼。「我不行了。」她說,「坡太陡了。」
地窖裡出現了一絲光亮,考頓回頭向光源看去。只見台階頂端已經泛起了火光,熱浪沿著台階湧進了地窖。她聽見了噼啪的火聲和木料坍塌的聲音。熊熊的烈火很快就會順著木頭台階進到地窖裡,把地窖裡的所有東西都吞掉。
爬到地面上後,考頓向小木屋看去。風雪劃過被火光映紅的夜空,木屋的房頂和窗戶都往外躥著火苗,前門廊已經被燒塌架了,整個小屋像引火用的明子一樣燃燒著。房頂濺出的火星把屋子周圍那幾株光禿禿的山胡桃樹也引著了。
約翰拉著考頓的手腕。「快走。」他邊說邊拉著她往門廳衝去。
「這香味可和_圖_書真好聞,像糖一樣香甜。」
漆黑的地窖裡寒意刺骨,但幸好裡面還沒灌進煙。
約翰在門廳盡頭停下腳步,打開了貯藏室的門。他把裡面的雜物清了清,領著考頓走向通往地窖的窄小台階。
「我們沒法兒去開車了。」考頓悄悄地說。
寒風吹得她睜不開眼,像鋼針一樣刺著她的皮膚。
考頓一躍而起。她聞到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嗆人的木頭、布和塑膠燒焦的味道。
約翰又推了推窗戶。
不一會兒,她看見約翰的手也搭在了窗框上,她抓住他的一隻手腕,猛力向上拉,直到約翰的整個肩膀露出窗外。
火光中映出兩個男人的黑影,他們遠遠地站在樹叢裡看著起火的木屋。離他們大約三十碼的地方是約翰和考頓租來的車,要想取車,約翰他們必須得從那兩個人眼皮底下經過。
考頓扶著牆,順著台階往地窖裡下,希望能找到個扶手。
他們摸著黑兒,從地窖裡的破傢俱間蹭過去,不時被舊箱子、塑膠垃圾筒、裝著破布的塑膠袋絆到。
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跟在約翰後面hetubook•com.com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考頓!」約翰叫著,「快起來!」他拉著她的胳膊,搖晃著她。
考頓把右腳踩在約翰的掌心裡,約翰把她舉到了窗邊。考頓把上身鑽出窗外,用手和小臂扒著地面往外爬,浴袍掛在了窗框上。她終於抓著後門廊下面一塊突起的岩石爬出窗外。
考頓拿起墜在約翰項鏈上的金色十字架,拉起他的手,把十字架按在他的手心裡,說:「我們都順其自然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先把你舉上去。」約翰邊說邊把雙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考頓看見眼前這面亂石突起的矮坡幾乎是直上直下的。
「怎麼啦?」她睡眼惺忪地問。屋裡一團漆黑,只剩一支蠟燭還亮著。一隻胳膊插在法蘭絨襯衫袖筒裡的約翰正在往另一隻袖筒裡插另一隻胳膊。
「我想這香味會讓你放鬆一下心情。這也算最近比較流行的香精按摩吧?」
外面下起了雪,山裡一片漆黑。
「每年夏天給小木屋開窗換氣時,我都會這麼幹。」約翰說,「關了一冬天,屋裡會有發霉的味道。」
hetubook.com.com就這兒。」約翰說話間已經爬上了靠在牆邊的一個舊木工檯。他拔開窗戶上的插銷,想把窗戶推開,但窗戶卻紋絲沒動。
「沒事。」
考頓跟著約翰沿著陡峭的山坡往小木屋旁邊的平地上爬。
約翰也很快抓著那塊岩石爬了出來。「你沒事吧?」他問。
「我們得順著這個坡爬到地面上去。你行嗎?」
「那就不開了。」約翰回答道。
「上來。」約翰說,「你能行,就剩幾英尺了。」他從上面滑到考頓下面,用力把考頓往上托。「堅持住。」
這個夢非常讓人不安。考頓在夢裡看見了范妮莎、松頓和蓋布里爾.阿徹——他們和她之間隔著一層像上了霜的玻璃一樣的濃霧。她還看到爸爸單腿跪地,伸著手要她過去。爸爸在對她講話,但他的聲音就像遠處傳來的悶雷。她一步步向爸爸蹭過去,離爸爸越近,霧就變得越重。
約翰抓住她的胳膊,啞著嗓子喊:「跟著我!」她想,我們就算不被火燒死也得被煙嗆死。考頓咳嗽著,四週一團漆黑,她幾乎已經看不見約翰了,濃煙拚命往她的嘴和鼻子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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