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緊？角次郎。」
角次郎行了個禮，用圍在脖子的手巾擦臉。
「不怪嗎？」
「對、對，是鰹魚，是鰹魚。」
「這就是你說的很怪的事？」
「與其讓我笨手笨腳地把魚切得不冷不熱，還不如給你做比較好吧。」
於是頭子娘用鰹魚報復金槍魚。說句老實話，一手拿著菜刀正不知如何是好的茂七，聽到有訪客，覺得是上天救了他。
茂七大聲交代系吉，轉而對頭子娘說：
系吉來通報有訪客時，茂七人正在廚房。
「不過，會向我這種挑擔魚販買魚的主顧，大都和我一樣是窮人。他們買不起整條或半條的鰹魚。」
「不知道。」角次郎老實回答。「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
「他想買我的鰹魚，說是要帶回舖子，叫我整條都切成生魚片。」
「那就沒問題。像這樣先用火烤鰹魚的吃法叫『沖鱠』，最早是在漁夫之間流傳的吃法，那時他們是用稻草燒烤。」
「這個……很難說出口，頭子。」
「那掌櫃怎麼了？」
「讓他上來。讓他直接到這兒來。」
角次郎將鐵絲網擱在炭爐上，不時傾斜或翻轉魚好讓魚皮烤得均勻，他說：
「到底是誰來了？」
「反正你先說說看。大抵說來我是不會吃驚的。」
茂七從廚和_圖_書房大聲問道，系吉好整以暇地回答：
「頭子，畢竟現在正是當令，所以我也去買鰹魚來賣。」
「這不是正正派派做生意嗎？」
不愧是魚販。角次郎在茂七夫婦的面前切開鰹魚，用炭火烤焦魚皮，再用冷水冷縮魚肉，最後將鮮紅的三角形切口美美地擺在盤子裡，依次順利解決了一整條魚。
「就是這樣，大家才會說女人做的生魚片不冷不熱不好吃。」
「哪裡，用這個也可以。」
「頭子，今天早上的事。」
角次郎那粗壯的肩膀微微打著哆嗦，茂七挺起腰朝他探出身子。
「你不要那麼拘謹，隨意坐。」茂七盤腿而坐，以輕鬆的口吻先開口說道。「你特地跑來，我雖然很高興，但對你來說這倒是很稀罕。有什麼難事嗎？」
「他大概是路過剛好看到你的鰹魚，覺得很新鮮才向你買，應該是這樣吧？既然是日本橋的和服舖，那當然是有錢人了。不過，掌櫃這樣自作主張，的確有點逾越……你也是在意這點吧？」
「是角次郎先生，三好町的。」
頭子娘會這樣說，接著把事情丟給茂七，其實是有原因的。以前，頭子娘在切金槍魚紅身生魚片時，茂七嫌她動作太慢，曾半嘲笑半抱怨地說：
茂七有點不耐煩地提高了聲調，角次郎則以幾乎被那尾音壓過的竊竊https://www.hetubook.com.com私語說：
「說些別的又會搞不清楚。接下來呢？鰹魚怎麼了？」
「對、對。」
「怎麼可能。」
「我賣魚時，總是先把鰹魚切成生魚片。」
茂七目不轉睛地看著角次郎。他鼻頭冒著汗珠，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茂七。
「什麼？」
那時頭子娘氣得繃著臉，茂七頭子只得以道歉收場，但女人似乎天生不會因為對方道了歉便爽快忘掉。
「今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樣正打算把鰹魚切成生魚片時，有人來找我。他說自己是日本橋通町一家叫伊勢屋和服舖的掌櫃。」
「所以每次到了鰹魚旺季，我每天早上都到魚市挑小一點的鰹魚，回家後就像剛才那樣做成生魚片，然後挑擔出門叫賣。」
「對不起。我是個笨人。大雜院的管理人也老是說，角次郎，你啊——」
角次郎偷覷著茂七。
角次郎緊緊握著手巾，把手巾弄得皺成一團，又擦拭了一下鼻頭，這才終於抬起頭來。
「那，到底是什麼事？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太感謝了。多虧你幫了我大忙。」
他的眼神認真，但不知為何嘴角卻顯得放鬆，一副快笑出來的樣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特地來這兒，肯定是遇到了困難，但他那個樣子，倒像是有什麼好消息正高興著。取笑他「難道有了情婦」，也是和*圖*書因為他那個樣子實在不像有什麼大問題。
「不是那種事。我只是不知道頭子肯不肯相信我說的話。這事非常怪。」
自從茂七認識角次郎以來，前後已有三年，但他至今從未主動來找過茂七，甚至不會到家裡兜攬生意。這並不是角次郎偷懶，而是他知道茂七和一家叫魚寅的魚舖有交情，是看在對方的面子這才沒來。
角次郎睜大那雙小眼睛，忙著搖手。
角次郎不知為何，咕嚕一聲吞了一口口水。
頭子娘斜眼望著茂七：「你也真是有好狗運。」
茂七打斷他的話。
「我家也是啊。那條鏗魚是別人送的。」
「嗯，應該的。」
「是嗎？反正那沒什麼要緊……這個……」
一說到連風也芳香的五月，就會想到鰹魚。茂七親自拿著菜刀，準備做鰹魚生魚片。
角次郎又開始流汗，卻嘿嘿地傻笑。
這真的很怪。茂七終於開始覺得擔心。
頭子娘對角次郎如此說道。
總算回到正題——雖然不太清楚是不是回到正題——角次郎繼續說明。
一整條鰹魚切成生魚片，分量非常多。碗櫥內所有盤子都用上了之後，茂七頭子娘開始煩惱著該轉送誰，茂七留下系吉與頭子娘一起商量，然後請角次郎進榻榻米房。
「對啊，我不會那樣做。」
「不是。雖然我是個挑擔的窮魚販，那種事以前也遇過。」
「我聽著，和*圖*書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就是今天早上的事。」
角次郎年紀三十過半，從他那健壯的身體、曬成柴魚色的膚色，不難看出以前是個漁夫。他的一雙大手儘管粗糙、骨節突起，但有著四方形指甲的這雙手，做起事來究竟多靈巧，即使沒有看到剛剛那個光景，茂七也非常清楚。
「我也是用這種鐵絲網，只是，不能再拿來烤其他東西，因為會有魚腥味。」
看著角次郎那粗獷臉上的汗珠，以及滴溜溜轉個不停的眼珠子，連茂七都覺得快坐不住了。
半個月前，相生町一家袋子批發商，中了專以商人為勒索對象的詭計，正當束手無策時，茂七私下幫他們解決了。這邊早已忘了那事，但得救的對方卻很耿直，說弄到新鮮鰹魚，於是派人送了過來。
角次郎搖頭：「不是。那掌櫃說得很清楚，是老闆派他來的。他說，我們老闆無論如何都要買你的鰹魚，請你賣給我。」
角次郎明明已不再出汗了，卻又用手巾擦拭額頭。
「我不賣整塊，而是全部切成生魚片，隨顧客怎麼買，我就怎麼賣，也會有只賣兩、三片的情形。」
若是往年，通常是頭子娘買回四分之一條魚回來做生魚片。但今年有人送來一整條魚。
「他說要出一千兩。」
角次郎行禮說聲「謝謝」。
「我每次做鰹魚烤飛霜，都用這個烤年糕的鐵https://ｍ.heｔuboｏｋ•ｃom•cｏm絲網烤魚肉。」
「……一千兩。」
在一旁聽兩人交談的茂七，想起角次郎曾說，來江戶之前，他在川崎靠捕魚勉強度日。與在江戶過著賺一天過一天的大多數人一樣，角次郎也是在故鄉無法維生才逃到江戶。
「那沒什麼。」
「我認為這樣非常好。」
「你說你也賣鰹魚，主顧都是生活簡樸的人。」
角次郎的困惑模樣看來不是假。茂七也知道他是個老實人，便不再開他玩笑。
這更是上天賜福了。三好町的角次郎是挑擔魚販。
「發生什麼事了？」
「那不是很好嗎？你就賣給他啊。角次郎，反正那是有錢人的一時興起，你盡量賣貴一點。你自己要做生意的，再去買不就行了？」
「在專家面前搬門弄斧，是非常不知好歹的事。這事就拜託角次郎了。」
俗話說，就算典當媳婦也要吃時鮮鰹魚。像角次郎這種挑擔魚販，也可以給窮人增添樂趣。
聽茂七這麼說，角次郎沉默了下來。雖然他雙唇緊閉，眼角卻似乎在笑，表情很奇妙。
「這樣可以嗎？其實應該串在竹籤上烤吧？」
「是的。他要買我的鰹魚，但是用一千兩的價錢買。他堅持無論如何都要用一千兩買。少於一千兩就不買，他說不管怎樣都要我收下一千兩。」
角次郎點頭說「是」。
「是嗎？」茂七微微一笑。「難道你有了情婦？」
「賣整條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