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遭遇

「這就夠了。」慎司的聲音顫抖著。「謝謝你。」
但慎司並不同意,「那輛車可不是豐田的可樂娜,進口商有限,只要照會一下代理商,不就可以找出車主了嗎?只要知道是川崎的車牌就夠了。誰會相信你這種藉口?」
「即使真的能夠查到……」我開始為自己找其他退路。「即使我們找到那輛車、找到那個穿藍線條球鞋的年輕人那又如何呢?我們沒有任何證據,難道要表演剛才那一套,然後對他說是不是你幹的?他就會乖乖就範地說:『對不起,都是我幹的』嗎?」
並不是讓克里斯多福.李(Christopher Lee)一夕成名卻始終沒有擺脫二線演員地位的那部《吸血鬼德古拉》(Dracula the Un-dead),而是夏洛克.福爾摩斯系列的其中一本。詳細的故事情節我已經記不得了,但好像是一名年輕母親每天晚上都會吸自己親生嬰兒的鮮血——故事就是這麼開始的,最後也以合理的方式結案了。也就是「華生,千萬別被史托克騙了」這句經典台詞的出處和*圖*書
「真的是回力球嗎?不是其他的名字?」
「你太天真了。世事才沒有這麼單純。」
「拜託啦,即使你不相信也沒關係。請你幫幫我。你很清楚,即使我去警局,也不會有任何結果。警察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即使有一、兩個人好奇地聽我說,整個組織也不可能因為我的話而採取任何行動。我不是被趕出來就是被送進精神病院。正因為我認為你值得信賴,才這麼拜託你。」
那是我把望月雄輔推上車,把慎司留在那裡準備離去的時候,我把雨傘交給了慎司,結果他一臉快要停止呼吸的表情。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我努力用自嘲的語氣說話。「正因為我太羞愧了,所以我決定不管你了。你自己回去吧,別再拜託我了。既然你對自己的能力那麼有自信,你可以自己去找警方,把你的靈感告訴他們,或許會有警察比我更認真聽你說。」
「好吧,就這一次,下不為例。我們去找『回力球』,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去查所有的分店。但如果每一家的停車場都沒有紅色保時捷,或者根本沒有人看到的話,一切就結束。可以嗎?」
「這個嘛……」慎司停頓了一下。「這些問題,等找到他們再擔心也不遲。或許只要我們好好說,他們就會明白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慎司張大了眼睛,抬起頭說:「這附近可能就有一家。」
我感覺到自己被打動了,但我仍然堅持著,頑強地堅持著。
「回力球?」我心頭一緊。「你剛才是不是說回力球?」
「你說什麼?」
(有時候,人有時候會搞出這種致命的不負責任的事來。如果是出於惡意的話還情有可原。)
我停下了腳步。
然而,小時候我一直覺得那個女人就是吸血鬼,事情本來就可以朝任何一個方向解釋,而且書中出現的每個人都對福爾摩斯的推理深信不疑,也讓我感到不滿。
「警察要怎麼找他們?他們沒有任何線索,比找路上的色狼更棘手。你明明知道,警察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們,還說這種話。」
慎司用手掌壓著左耳後方。
「你在逃避。」
慎司「啊」了一聲。
「我……聽起來是這樣。穿紅色連帽外套的男人是這麼說的。」他的臉上恢復了一點活力。「你知道嗎?回力球是什麼?」
我邁開大步穿過工地,正當我快要走到大馬路時,身後響起慎司幾乎是嘶喊的叫聲。
「我摸過雨傘。」
沒錯,我是很清楚。
「拜託你。」
小時候,我曾經看過一本名為《吸血鬼》的書。
現實和非現實、合理和不合理就像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軌道,卻往往以相似的形式共存,而我們同時行駛在這兩條軌道上。所以,應該不動如山的政治家會仰賴女巫的神諭;應該超越現世的宗教家卻為逃稅絞盡腦汁;高科技大樓的預定地上卻恭敬地祭拜土地公。太偏向合理的軌道,就變成了冷血動物;一味行駛在不合理的軌道上,則會被稱為瘋狂的信徒。無論走哪一條軌道,終究都會脫軌。www•hetubook.com•com
我深呼吸了好幾次。慎司一直盯著我的臉,等待我的回答。
對當時的我而言,無論是完全相信稻村慎司所說的話或全面否定,都等於行駛在其中一條的軌道上。雖然絕對不能相信,卻也有讓人不得不相信的地方。所以我選擇逃避。
「所以他並沒有太痛苦,只覺得好冷……好冷;又冷,又害怕。就只有這樣而已,然後就斷氣了。高坂先生,那個孩子就這麼死了!」
「在我老家附近,有一家酒吧就叫這個怪名字。」
(物體上也有記憶,就像剛剛有人坐過的椅子上留下了體溫一樣。)
我慢慢地轉過頭去,慎司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筋疲力盡地垮著肩膀。
我屈服了。已經無路可退了。
「在我摸到那個孩子的黃色雨和圖書傘時,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個孩子掉進人孔的情景——腳底一滑,突然變得一片漆黑。在我看到這畫面時,我親身體驗了那一幕。我站在那裡,體驗了和那個孩子相同的遭遇。那個孩子——掉下去的時候,頭撞到了人孔的邊緣,剛好是頭的這個位置。」
慎司渾身打著哆嗦,繼續說道:「所以,今天早晨我說要去拿腳踏車時,又回到出事的現場。趁警戒的人不注意,我去摸了人孔蓋。我好害怕,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做這種事。結果我看到了紅色保時捷,也看到兩個男人一邊笑一邊搬開人孔蓋。他們還邊笑著,所以我不能原諒他們。」
「不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說不定那小孩沒有死,可能只是掉了傘、迷了路而已。也是有這種可能的。所以當你去警局長篇大論時,最好祈禱不會有電話進來,說是那孩子已經被安全地安置在某個派出所。我走了!」
他一針見血。我們互不相讓。
他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著。
「你高估我了。」我說。
慎司點了點頭。「你知道嗎?」
真是個頑固的小毛頭,而且頭腦也不壞。
「你太高估我,不,你太高估《亞羅》了。即使你說的都是真的——即使我相信你說的話,要怎麼從全日本的自用小客車中找出那輛川崎車牌的紅色保時捷九一一?這是不可能的事,絕對不可能和圖書。」
「難道就袖手旁觀嗎?」慎司立刻站了起來。「簡直難以相信,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死了,你難道不生氣嗎?」
「你應該還記得我摸過雨傘,對不對?」
正當我轉身準備離開——準備逃走時,我想到了最有力的一搏。反正面對這個十六歲的小毛頭,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大人的樣子,管它踢也好踹也罷,不管是什麼招數,只要能打倒他,走出這戰局就好。
「你在逃避,你在逃避責任。或許這會給你添麻煩,但是你已經認識我了,也知道那個孩子死了,而且我有靈感,知道怎麼做才能把那麼小的小孩凌虐至死的兇手找出來。然而,你卻在逃避,你難道不為此感到羞恥嗎?」
「老闆是當地人,他還有其他的店,是連鎖經營。這附近可能也有……」
「我當然生氣,也覺得不能置之不理,但這是警察的工作,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工作,懂了嗎?沒有任何人可以一肩挑起這個世界發生的所有事,大家必須各司其職。如果我們插手,反而會把事情搞砸了,你該不會幼稚到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吧?」
慎司用一隻手按住自己的額頭,身體微微前傾,咬牙切齒地說:「他們在笑,說要讓水——讓水都流進去,新車的引擎就不會浸到水了。沒時間磨蹭了,今天晚上一定要趕到回——回力球。已經約好了。所以,要趕快抄近路——」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