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碎石子與岩石

對味澤這句辛辣的挖苦,浦川醉醺醺的臉上出現了另一種神情。他本想反駁幾句,但突然洩了勁兒似地把手一擺,作出趕味澤走的姿勢。
可以看出來,范子突然像身上沒勁兒了似的,她的表情說明,她心裡已經體會到姐姐不肯說出犯人的名字,也不無道理。
味澤下一個訪問的目標,是原《羽代新報》社會部編輯浦川悟郎。由於那次失敗的造反,他受到停職處分,待在自己房裡閉門不出。事情明擺著,雖說是停職,肯定不會讓他恢復工作的。
味澤想說,您莫非忘了越智茂吉對您的知遇之恩了嗎?但一說此話就會吵起來。
「姐姐不同意呀!」
「沒用?」
「糟蹋你姐姐的犯人已經知道了。」
山田范子瞪大眼睛。在分散得稀稀落落的自己人當中。她是味澤心裡暗自依靠的一個人。
「您說我該怎麼辦?」
「你給我走!我的基本東西,是家庭和現在的生活!浪漫的正義感是當不了飯的。我再也不想和你談了,你走吧!」
「范子,現在不是前思後慮的時候,是行動起來的時候,你要真的想搭救你姐姐。就助我一臂之力吧!」
幸好工資還照發,生活倒不成問題。這種做法正是大場的狡黠之處,因為一旦堵死了生活之道,說不定會逼上梁山。什和圖書麼事都幹的出來的,所以,只剝奪了他的工作,把他養活到死拉倒。
離開工作崗位還沒多久,浦川卻完全消沉潦倒了。味澤訪問他的時候,浦川正躺在臥室裡看電視。大白天屋裡酒氣沖天,他兩眼通紅無神,表情呆滯,鬍子亂蓬蓬的已有四五天沒刮了,看上去老了好多,電視雖然開著,他卻幾乎不瞥一眼。
他看見味澤時,幾乎忘掉了是誰,大場養活到死的策略看來真有效。
「今後還要?」
「不要因為是大場家的人就膽怯呀!」
「不對!你在欺騙自己。因為你被剝奪了工作,感到寂寞才以酒澆愁。」
「我不打算同你辯論。總之,我現在的生活滿舒服,革命也好,造反也好,想搞你就搞吧!不過,不要把我拉進去,誰想搞就讓他去搞好啦!」
「浦川先生,現在可是殺回馬槍的好時機呀!剛剛從羽代河堤裡挖出了井崎明美的屍體,又弄清了殺害越智朋子的兇手是大場的兒子,以大場的兒子為頭目的市內『飛車族』集團輪|奸年輕姑娘的事情也揭露出來了,把這些受害者團結起來,一同控訴,再加上浦川先生把羽代河灘地的不法行為通報給新聞界,就滿能夠推翻大場體制,浦川先生要是站出來,就有了強大的說服力。新聞界會m.hetubook•com•com站在我們一邊……」
「事情已經過去了,統統完了。我已是風燭殘年,不想再流落他鄉了。只要不吭氣,老老實實的,就有碗飯吃。工資還可以照領,我老伴也滿高興。剛停止工作的時候,可真夠受的。不過,我一點點地想通了,你就是嘔心瀝血地幹。一生還是一生,縱令為那爭分奪秒的特快消息拚死拼活地幹,讀者也未必殷切地盼望那種消息。用什麼洗衣劑啦,鬧鐘啦等一些擴大報導,就輕而易舉地把報紙面貌改變了,這就是證據。我們面向的讀者,畢竟就是這一類!工作嘛,你就是說得多麼神乎其神,也不過是公司的事,少了我一個,公司一點兒也不為難,即使認真工作下去,到了退休年齡還不是被趕出去?反正都是一樣,舒舒服服領錢該有多美!我算明白了,以前,忙得連和家裡人說話的時間也沒有,就像駕轅的馬一樣,那種日子,不是人過的,現在的生活,才是人的生活喲!」
「哦!真的?」
「浦川先生,你從敵人那裡領得堵口錢,厚著臉皮活下去。不覺得於心有愧嗎?」
「和您有關係!」
「堵口錢!」
「到底是誰?」
范子的神情有些變化。
「所以我說是作夢呀!叫井崎什麼的那具女屍與河灘地www.hetubook.com.com問題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就是有聯繫,我也敬謝不敏,和我沒關係。」
「我害怕!」
浦川噴出濃濃的酒味,把味澤的話攔腰打斷了。
「是『狂犬』一夥,主犯是他們的頭子大場成明。」
「大場?」
聽到大場的名字,范子突然變得膽小怕事了。
味澤抓住范子的肩膀使勁搖晃了一下。
浦川喝酒喝得朦朧的眼睛。閃出一線光芒。
味澤提高了嗓門。
「您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吧!您真的滿足於現在的生活嗎?您就這樣把新聞記者的靈魂浸泡到酒裡,對大場的胡作非為置若罔聞,您就不後悔嗎?」
「原來是大場家族的人啊。」
「是大場家族裡的,大場一成的三兒子。另外兩個是他的小嘍囉。」
「你嘴上說不打算和我辯論,可你卻熱情十足地為大場進行辯護,這也是為領工資,不!是為了『領賞』嗎?」
「那些混帳東西說不定還在打你的主意呢。只是還沒暴露出來罷了。受害者,除了你姐姐,還有好些人,今後還會出現受害者。現在是讓這夥人嘗到罪孽報應的大好時機。」
「可是,被姦汙的不是我呀。」
「是真的。罪犯還不只一個。」
「是啊!那麼做了也毫無用處。在這個城裡,要想推翻大場,簡直是癡人說夢!」
和圖書他這副樣子,叫人怎麼也想像不出他和那個幫助朋子策劃對大場造反的《羽代新報》社會部編輯是同一個人。味澤親眼看到了一個失去工作的人竟然老得這麼快。
「是啊!肯定還會糾纏不放。你姐姐是他們叼在嘴裡的一塊肥肉,那夥衣冠禽獸絕不會把好容易弄到手的獵物輕易放掉。
「沒用!毫無用處!」
「不過,要是和大場作對的話……」
「范子,怕是不行的。市民中還有好多咱們的人。拿出勇氣來吧!」
「不是作夢!您知道,井崎明美的屍體是從羽代河堤裡找到的呀!現在人們視線都集中在羽代河上,要是現在揭露河灘地的不法行為……」
「他的一個同夥招供了。」
「你要設法說服你姐姐和你父母,請他們去控告大場成明。姦汙你姐姐的至少有兩個人,這種情況,就是你姐姐本人不去控訴也可以告發。不過,不管怎樣說,還是受害者本人的控告有力得多。那個好容易才招供了的小嘍囉,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推翻自己的供詞。不!警察一出面,他肯定要翻供。到那時,若是沒有本人的控訴就沒有力量了。」
「所以我才來求你,此時你要不毅然決然站出來。犯人今後肯定還會纏住你姐姐不放!」
「是的!是堵口錢!你現在從大場一成那裡領來堵口錢,把什hetubook.com•com麼新聞記者的良心,什麼男子漢的驕傲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如果不是忘掉,就是把眼睛閉上了。為了幾個臭錢,你就把做人的基本東西統統出賣了!」
「有證據嗎?」
「後悔?我絲毫也不!你口口聲聲說大場胡作非為。把他揭露出來又能管什麼用!羽代能好起來嗎?哼!你無論怎麼揭露胡作非為,世道一點也不會好起來,反而會更糟!羽代正是由大場掌握著才得到安定,要是推翻了大場,就會鬧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而那些飛沙走石還不是落到市民身上!大場是否一手買下了河灘地,那和我們沒關係,對那些去賣河灘地的市民來說,也不過是些年年遭水淹、無法擺弄的賴地。在那裡修上一條大壩,把它變成上等地,那正是大場的高明才智。對你這個外來戶來說,毫不沾邊。你要是知道了殺害朋子的兇手。你自己去告發好啦!根本沒必要和河灘地問題扯在一起。好啦!話說到此你都明白了吧?你還不走嗎?我要睡午覺了。」
味澤扼制著大失所望的情緒,開始了說服動員工作。對味澤滿腔熱忱的話,浦川一點也沒有反應,也不知他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我知道你爸爸在羽代交通公司工作,可是,姦汙你姐姐的罪犯也是殺害我未婚妻的兇手,我們一起控訴,就會非常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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