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室裡的第一天

「不過,夜間巡邏和過夜值班之類的工友業務,在我們這所聘有專業警衛常駐的學校裡,好像已經不需要執行了吧?」
八橋學長此話一出,我和社長也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
校園裡當然是一片放學後的景象。
日暮時分的第一教學大樓樓頂,一場名為「特訓」的討論,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老大,是我們啦!不是可疑人物啦。」
「啊?什、什麼?」
「呿!是你們這幾個小子呀?真無趣。」
「啊……請問『密室』到底是什麼?」
另一方面,多摩川社長很順理成章地問了一個問題。
「都是那些藝人的粉絲吧。」
「我們偵探社呢,可不單單只是一堆推理迷聚在一起,滿街都有的那種軟弱社團而已。我們可是社如其名,是偵探所組成的團體,以進行偵探活動為宗旨,是一個為了讓偵探們能進行偵探而成立的偵探俱樂部。」
聽了八橋學長無心的喃喃自語,我也不禁點了點頭。因為聽起來冬天確實好像是很愉快的樣子。
「所謂『本格』呢,就是描述一個用很有邏輯的思考方式,去解決眼前那個出色謎題的過程。也就是一個偽裝成小說形式的填字遊戲,更是一個假扮成故事的益智遊戲。」
堀內伯伯小聲地嘖了一聲,便把手電筒的燈光從我們身上移開了。
不論原因是什麼,總之我就只得每天過著身為偵探社一員的日子。
不過,雖然看得到名人,但可千萬不要以為看得到就吃得到。隨隨便便就想跟這些明星們搭訕幾句什麼的,門都沒有。重點就是不能用對待明星的態度,來和這些明星相處。而這一點,在這所學校的學生們之間,儼然已經成為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那麼,「本格」又是什麼呢?
「你剛才『本格推理之花』是不是講兩次了啊?」
多摩川社長說得很理論。相反地,八橋學長說得很感覺:
「哪有法度呀?這就是我們學校長年以來的校風呀。你們也不想在像監獄一樣,連一隻老鼠都爬不進來的學校裡面讀書吧?再說呀,要是真的那麼滴水不漏,你們可就不能再溜出校外,去『河馬屋』享受大嚼好吃燒的快|感了咧。安捏你共對不對?」
「有個名偵探在小說當中大展身手的就是本格的啦。要是還出現超脫常軌的兇手、絕世的美人、詭譎的豪邸、血跡斑斑的傳說等等,那就更棒了咧。」
這句話的關鍵在「越來越多」。換句話說,也就是和_圖_書以前就有人會潛入這所學校。不過,就連轉學進來才一個多月的我,也很清楚他們潛入學校的主要原因。
「喂!你們幾個,這麼晚了還在這裡幹嘛!」
一聽到八橋學長提的這個名字,我馬上就覺得他的說法很有道理。藤川美佐,光看到她現在那種走紅的程度,如果說非法闖入者是因為她而突然爆增的話,我想任何人都會同意。藤川美佐是因為今年拍了一支音響廠商的廣告,才迅速竄紅的美少女藝人。我也在校園裡看過她——身穿制服的她,看起來就是個和身邊女同學沒有什麼不同的普通高三生,不過長得確實是有比較可愛一點。
「別誤會了,它可不是一部描寫駝背男被殺害的故事。正確的作品名稱是《刺青殺人事件》,是以『密室殺人』為主軸的推理小說當中,一部相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多摩川社長對眼前這位身穿工作服的老人,從頭到腳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說:
「這麼說來,的確最近藤川美佐也開始竄紅起來了咧。有這種爆紅的明星,想必非法闖入的人又會因此增加不少了唄。」
社長擺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又再說了一次。
當下,我的腦子裡面突然一片空白。「密室」是一種運動喔?不是上了鎖的房間嗎?在思路一片渾沌之餘,我脫口說出的,是這樣一個單純的質疑:
「就算堀內伯伯以前有再多神勇的事蹟,可是到現在都還讓伯伯在這裡執行夜間巡邏,不禁令人要大嘆這所學校的警衛工作,做得實在是太鬆散啦!」
颱風侵襲過後,原本還有陣陣強風吹來,到了這個時候,也都已經完全平息了。有一架直升機,正帶著螺旋槳轉動的聲響,劃過夜空。
只要一發生類似的入侵事件,校方就會加強警衛工作,但這些不法之徒還是會不斷地再開發新的路線,然後潛進學校裡來。結果,目前的校園警衛工作,還是只能停留在「打地鼠」的狀態。
我們當然才不想被鎖在屋頂上一整晚。於是我們陪堀內伯伯一起在屋頂上巡了一圈,確定屋頂上都已經沒有人之後,堀內伯伯關掉了水銀燈,鎖上了屋頂出入口和_圖_書上的門鎖,便全員一起從大樓的中央樓梯下樓。
這天上午的雨勢還算普通。到了下午,雨勢轉為傾盆暴雨,強風不停地吹襲,升旗臺上的金球被吹得像單擺似的左右搖晃。然而,到了接近傍晚時分,景象倏忽一變,天空是颱風過後特有的那種雨過天青;灑落下來的陽光,把被雨打濕的一片新綠映照得更顯鮮嫩欲滴。日落之前的六點半,天空已被染成一整片的茜草紅。
這天,關東地區受到一個不合時節的颱風侵襲所影響,是個天氣變化莫測的日子。
「我知道是你們啦。我只不過是在回想當年,那個充滿緊張刺|激和懸疑的美好古早時代而已啦。想當年,夏天值夜班巡邏的時候,氣溫明明就超過攝氏二十五度,但教學大樓裡還是寒氣逼人。尤其是理化實驗室,特別恐怖。還有冬天晚上值的過夜班也很令人難忘,頂著低溫邊發抖邊吃的那一鍋常夜鍋,滋味是特別鮮美啊……」
話說回來,「偵探社」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說穿了,密室這種東西呀,被打開了就玩完了吧?只要密室一被破解開來,就會發現竟然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咧。這裡有個密室,然後兇手就是這樣這樣犯案的,好,結束收工。講白一點的話,密室的情節就都是這樣的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對不對?重點不在機關巧妙,而是邏輯。安捏共對不對?」
然而,這裡還有一群年輕人,絲毫未受到豪雨的影響,一邊眺望著夕陽,一邊努力地在進行社團活動。這群人不是別人,就是沒有社辦的遊牧民族——隸屬於偵探社的三個人。
我們的社團活動時間,就這樣長時間地進行下去,沒完沒了。
要是平常的這個時候,操場上會有足球隊、田徑隊的選手在來回奔馳;棒球場上則會有棒球隊的人不斷地上演令人噴飯的球技。不過,今天卻完全看不到這樣的光景。受到豪雨的影響,紅土操場已經完全泡在水裡。而早就死心放棄在戶外練習的體育社團,旗下的社員們也大都已經離開學校了。
而這種類型的非法闖入人士,似乎又呈現越來越多的趨勢。
我向兩位學長拋出了這個疑問,但卻沒有得到一個統一的答案。多摩川總統很慷慨激昂地說:https://m.hetubook.com.com
「總而言之,就是因為有這些事情,所以你們也要小心點,不要被當成變態了嘿。況且你們偵探社喔,平常就已經被當作是危險人物聚在一起,學校都有在盯你們了。好啦好啦,差不多該是要鎖樓頂門的時候了,阿你們還想留在這裡喔?」
「我想本來社團應該是叫做『偵探小說研究社』之類的名字唄,不知不覺當中,『小說研究』的部分就消失掉了。」
「就跟你說了是我們了啊。」
「不過呀,這種全身汗毛都嚇得豎了起來的感覺,可讓我想起當年啦!沒錯沒錯,當年就是這種感覺。深夜的教學大樓裡,嘎嘎作響的走廊,空無一人的教室,窗簾的影子,手電筒的光線,可疑人物的體溫,蕩漾在黑暗當中,步步近逼的恐怖,滴下的汗水,半掩著的門——『誰、誰呀?是誰在那裡呀!』——」
我又再鼓起勇氣問了兩位學長這個問題,但卻也同樣沒有得到一個統一的答案。
不知不覺間,本來將西邊天空染上晚霞的夕陽,已經躲到了武藏野台地後面去了。我這才發覺夜幕低垂,照在屋頂上的水銀燈光,顯得相當地刺眼。
「我說堀內伯伯,這種時間你拿著手電筒做什麼呀?這麼早就在做夜間巡邏啦?」
討論的主題是「密室」。多摩川社長高談著他的推理知識,一下談《本陣殺人事件》,一下又談《斜屋犯罪》,然後接著講了一下卡爾,又跳到霍克,一副相當如魚得水的樣子。但這些內容對於開始認真讀本格推理小說才一個半月的我來說,幾乎全都是鴨子聽雷。因此,當社長的口中提到了「SISEI殺人事件」的時候,我不禁開口問了這個問題:和*圖*書
我多少可以理解為什麼要有這條規定——一則是這些明星藝人們會由衷地希望「至少在學校裡,可不可就把我當成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來看待?」再者是一般同學們(特別是女生)會嫉妒,覺得「那些女生和我們,到底有哪裡不一樣嘛。」所以,對於這兩種身處於不同世界的學生來說,還是彼此都不要有特殊待遇最好。
「搞什麼東西呀,我們好像是被遺忘在這裡的咧。」
「我完全明白了。不過呢,這樣說不知道會不會有一點冒犯。」
接著,有一道細小的光線射了過來。這道光宛如一道眾光燈,投射在我們——這三個在黑暗裡鬼鬼祟祟的人身上。
不過,偶爾還是有些豬頭會打破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對藝人同學們表現出過度的關注。這些人會在演藝班教室前面徘徊,或者死纏爛打地要藝人讓他們拍照,甚至是直接大膽地開口說出「你的╳╳可不可以讓我〇〇」之類的話……。有時候學校老師們覺得實在是過火到了有點可疑的時候,就會把這些人抓起來查問。不問還好,一問才發現這些擾亂分子很多都是裝做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大搖大擺地混進學校的校外人士。這些人(大多是男的)的行逕,不外乎是因為內心充滿著不正常的偷窺慾望,才會想要偷窺自己喜歡的藝人在學校的生活樣貌。
「可是呀,你密室、密室講了老半天啊,」八橋學長好像已經聽膩了社長的長篇大論,於是忍不住插嘴。
不愧是工友堀內,這所學校裡的什麼大小事情,全都掌握在他的五指山裡。對這所鯉之窪學園的學生們來說,去河馬屋吃東西,是校園裡最刺|激的事情之一。順便解釋一下,「河馬屋」是一家在學校後面的好吃燒食堂,也有賣章魚燒,不過沒有賣河馬燒,店裡也沒有河馬。
「才不和*圖*書是!」多摩川社長直接就開炮反駁了。「密室才是本格推理之花!密室才是本格推理的基礎,是本格推理當中的夢想。密室才是本格推理之花!」
不管那個班級怎樣,至少在我們學校裡,會發現走廊上迎面走過來的那個戴著超俗眼鏡的女生,仔細一看,竟然像是桐原里美;又或者在體育館後面拿著掃把在掃地的那個女生,竟然是相川詩織之類的。
我很難想像他們兩個人講的是同一件事。
我聽了學長們的建議,開始讀「昆恩系列」和「福爾摩斯系列」,轉眼間四月就過完,來到了五月中旬。順帶一提,推薦我看前者的是社長,後者則是八橋學長介紹的。
社長舉起了一隻手,向他打了聲招呼。
另一方面,八橋學長則用很冷淡的口氣向我說明:
「怎樣?要我再多講幾次送你都可以!」社長用一隻手指著已經轉暗的天空大聲咆哮。「你給我聽好,棒球先生長嶋茂雄曾經說過:『棒球這種運動就是人生的全部』。那我們也可以說『密室這種運動就是本格推理小說的全部』。對吧?阿通!」
「——看來可怕的應該只有夏天唄!」
簡而言之,本來這個社團,就只是一些熱中推理小說的人所組成,基本上就是屬於社長口中所說的「單純一堆推理迷聚在一起,滿街都有的那種軟弱社團」的一種。
或許是我這個「本格」的門外漢,沒辦法一下子就聽懂學長們講的話吧。
接著,來到了我永生難忘的、左右我命運的這一天——五月二十號,星期三。
我無意隱瞞,在我們鯉之窪學園裡,有一個還蠻像樣的演藝班。演藝班裡有很多明星,或是一些還在等熬出頭的培訓藝人。仔細想想,這個班級確實是一個很特殊的環境。
「喔,的確,是像你講的沒錯。可是呀,這裡問題就來啦。最近啊,聽說有越來越多牛鬼蛇神,假扮成我們學校的學生,混進校園裡來啦。」
時間已經來到將近晚間七點,是乖寶寶早就應該要回到家的時間了。實際上從屋頂上往操場放眼望去,的確也已經找不到人影了。
有個拿著手電筒,身穿工作服的小老頭出聲質問。說話的人是這所學校的工友,這位名叫堀內辰之助的工友伯伯,已經跟我們偵探社三人都很熟了。
「《姿勢殺人事件》是什麼樣的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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