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順便說明一下,教室編號開頭的「一」,指的是第一教學大樓的意思。後面的「三〇三」則是用來表示三樓第三間教室的意思。
堀內伯伯正打算要提醒老師注意安全,但本多卻揮了揮手,說:
「『那件事情』,指的該不會是你說『請跟我交往』那件事吧?那件『懸而未決的事情』,我國二的時候應該就已經很清楚地拒絕過你了,多摩川同學。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堀內伯伯一如平常地跟他說起話來。
在朝會或校內的各大活動當中,我已經看過這張臉好幾次了。她的五官端正,輪廓讓人看一眼就會印象深刻;她的眼睛裡閃爍著知性的光芒,眉宇之間訴說著她的執著;她的一頭黑髮上,沒有過多裝飾,相當自然。她最大的長處,就是她那勇往直前,毫不退卻的態度。
看著社長沉醉在萬般幸福的錯覺當中,八橋學長顯得很無可奈何。好吧,反正社長就是個會把虛構的名偵探說得像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似的人,把三年級的女同學都當成自己的朋友之類的小幻想,在他身上也很有可能出現。
「遵——命!!」
「講這麼多,老師該不會是在剪什麼不能被師母看到的片子吧?」島村的眉頭一皺,說:
還真是個靠不住的社長。我們的社團叫「偵探社」,活動的內容類似「偵探小說研究社」,實際上就只是幾個喜歡推理小說的同好聚在一起而已。簡而言之——
「三年級的女生都是我朋友,當然西野也是囉。你有什麼不爽?」
「喂,流司,」八橋學長不知道為什麼情緒有點激動,拍了拍社長的肩膀。
「哎呀!你放開我啦,八橋!」社長把八橋學長的手撥掉。
「不是啦!是社團的事情啦!」
「很——偶爾會出現幾個真的在自習的同學唷。」
「那種事情你們不必知道啦!豬頭!」
我和八橋學長又再次包圍了社長。
「『想做什麼』這種說法,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吧,櫻井?我們只是剛好結束神聖的社團活動,正要踏上歸途。你有什麼意見?」
八橋學長和我立刻包圍住社長。
亮著燈的教室只有一間。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罵聲,我們嚇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站在我們身後的,是一個輪廓方得像是拿尺規畫成的方臉老師。
堀內伯伯走到這間教室前面,一邊從教室拉門上的小窗往裡探查,一邊敲了敲門。前來開門的是多摩川社長的朋友,也就是三年級的女同學。
「哎喲,原來是影視研究社的島村老師啊。」
我緊張起來了。社長口中說的「那件一直懸而未決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那學生會長大人,要回家的時候記得要把門窗鎖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後把鑰匙直接還到警衛室去就好了。」
「哼!」社長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認真,說:
看著眼前鞠躬道歉的島村,我家的社長還不識相地補了一句:
「嘿啊,只要有社辦就可以了喔?你這樣是打算要出賣社團的靈魂去換社辦喔?太沒志氣了吧?志氣志氣!」
教務主任名叫鶴間浩三,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超資深教師。我轉學進來的時候,就是由這位教務主任面試我的。這樣說起來,現在仔細回想一下,我在這所學校裡,第一個談話的對象,不就是鶴間主任嗎?我對他的印象,是一個看起來人很好的大叔。然而,既然他身負著整合全校老師們的重任,外表看起來自然還是會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堀內伯伯壓低了音量,爆出了極為機密的內幕。
「正式回答那件一直懸而未決的事情……?」
八橋學長莽撞的一句話,倒也還蠻接近事實的。
「嗯,算是吧。我在剪一卷上課要用來當教材的影片,結果一不小心就搞到這麼晚了。不好意思。」
島村拿起了手邊的錄影帶,說:
連自己人都跳出來反抗,這讓多摩川社長的陣腳大亂。
「哪樣都可以啦!」
「不是這件事啊?那麼『那件一直懸而未決的事情』,到底會是什麼事?」
站在最前面領軍的社長,代表我們三個人,試著向兵藤發難反駁:
堀內伯伯就這樣嘴裡一邊唸著,一邊自己一個人走進了教職員辦公室。難道連巡邏的過程瑣事,都得要向教務主任報告嗎?
櫻井梓把頭垂得很低。
簡稱「學生會辦」。
還真的有呀?我大感意外。
「哎呀,還真有這種怪咖老師呀——不過,還是不行喔。你們社團又沒有具體的活動內容,只是一小撮人在屋頂上聊聊推理小說,聊得自己很高興,這樣根本就算不上是高中生的社團活動嘛。你聽懂了沒有?」
「不是『偵探小說研究社』,是偵探社。」
堀內伯伯一邊從門上的小窗窺探教室內的狀況,一邊用拳頭敲門。
「嗯——做資料啊?說、說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資料我們也會寫呀,只是沒有發表的機會而已……」
「那,老師要回家的時候,請別忘了要把門窗鎖好,然後把鑰匙還給警衛室。」
「啊,堀內伯伯好……這幾位是?」
「我了啦,我了啦!你的藉口還真是又臭又長。這樣難怪會被甩啦!」
「那是演藝班三年級的西野繪裡佳唄?」
社長用帶著幾分演技的聲音嘆了口氣,說:
「啊啊——今晚又有無力逃脫的小羊,被慢性|欲求不滿的老師們,打著課後輔導的名號,用蠻不講理的屈辱一刀刀https://www.hetubook.com.com宰殺,成為牲禮啦——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什麼嘛!原來是這件事呀!話說回來,這確實是我們社上一直懸而未決的事情。
「社長,我想知道社長國中的時候和學生會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是啦!亂講什麼。我不是……那個……意思……」
島村好像是影視研究社的指導老師,所以他一個人出現在廣播視聽室,倒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兵藤那有如猛鬼般的視線,惡狠狠地投射向我。而我就像是在迴避他的眼神似地,躲到了八橋學長身後,八橋學長則躲在多摩川社長後面。也就是說,我們正巧是按照彼此在社上的尊卑關係,排成了一列。
「……不是嘛,我要求的東西,最終當然是要承認我們偵探社為正式社團,外加再給我們一間社辦呀!只不過在達到最終目的之前,我先策略性地做個讓步而已。剛才你們聽到的,都是基於這個前提之下的言論啊……」
社長否定了被甩的事。他否定的方式,也是又臭又長。
本多和彥,我記得他是個數學老師。我沒有給他教過,不過倒是有聽說過他是個熱血青年——據聞他當學生的時候很認真地練過體操,所以直到現在,他的體格還是以勻稱著稱,是一位幾乎要讓人懷疑他為什麼沒去教體育的老師。至於是不是多摩川社長口中的「慢性|欲求不滿的老師」,這一點我就不清楚了。
第一教學大樓是鋼骨結構的三層樓建築。從屋頂上下樓之後,馬上會抵達的當然就是三樓。三樓的走廊已經暗了下來,但也不致於暗到一片漆黑。
「不,與其說她是藝人,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演員才對咧。你應該是看到她在連續劇或電影裡演配角了唄?」
社長不知道為什麼要用想吵架的口氣,回答櫻井梓的問題。
「不好意思,請再讓我留一會。我在寫下次開會要發給大家的資料,再三十分鐘左右就可以結束了,拜託拜託。」
櫻井梓很優雅地鞠了個躬之後,就把學生會辦的門悄悄地關上了。
其中一間是從樓梯下來右手邊的第一間,教室編號是「一─二〇四」。在教室門口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寫著「自習室」。不過,寫著「自習室」的這個招牌,老實說帶著相當程度的誇大——這所學校的學生都知道,這裡實際上根本就是個「補習教室」。
她是鯉之窪學園的學生會長,櫻井梓。
「不要再放狗屁了!」
兵藤賢太郎,三十五歲,單身,是我的班導師。因此,兵藤馬上從我們三個人當中,認出了我的臉,於是便像是一股腦地窮追猛打似地說:
「她說的資料和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說的資料,是不同層次的啦!再爭下去也只是讓我們更無地自容而已,不要再跟她硬碰硬啦。」
堀內伯伯帶著很驚訝的表情,站在從中央樓梯下來之後的右手邊第二間教室前面。這間教室的編號為「一─三〇三」,是廣播視聽室。
「你在亂想什麼下流的東西!」我的心情變得有點複雜,好像是我被老師喝斥了一聲似的。
社長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要掩飾他的害羞,總之就是拚命地朝著我和八橋學長的頭猛打,以圖能夠力保他身為社長的尊嚴。另一方面,櫻井梓則是做出稍稍地歪著頭的動作,說:
「怎樣?」
今天的小羊,看起來是一個很文靜的美少女。一看就知道是演藝班的同學——剛才本多說的話,多少也已經暗示了這件事。確實她長得很面熟,好像在哪裡看過,不過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沒有,我哪敢不爽啊。」
「嗯,西野在一般觀眾當中的知名度還很低,不過,比起一些很差勁的藝人,西野還算是很有明星光環的明星。至少她戲演得好,也很愛惜自己的羽毛。」
在微暗的樓梯上,多摩川社長的聲音在迴蕩著。
「不必再白費唇舌了。」櫻井梓沒好氣地說。
被老師這麼一說,堀內伯伯好像也不便再強勢地要求,就只叮嚀了一句:
「???」
於是島村佑介就一個人繼續留在廣播視聽室,我們也離開了三樓。
「言歸正傳,」堀內伯伯把話題拉了回來,「學生會長大人呀,還不回家喔?都已經過了七點了耶。」
「正是!不對,不是!又不對……咦?到底是怎樣才對?」
「能在這裡碰上,也算是狹路相逢呀!喂,櫻井!不對,是學生會長,櫻井梓!」
「嗯,的確是她沒錯。」
「你們想做什麼?」
這裡是一個聚集學生會長和副會長、各班的學生會委員長,以及社團活動的各社社長等等的地方,簡單來說就是聚集校內所有「長」字輩的人物,進行學生自治活動,是一個相當神聖的空間。
「好,我知道了。伯伯辛苦囉,那我先告辭了。」
「沒那回事沒那回事絕對沒那回事!」
二樓還有兩間教室透出了光線。
接著,在二樓還有一間透出光線的教室。這間教室位在從中央樓梯下來之後的右手邊第三間,教室編號是「一─二〇二」。它是學生會幹部們才能使用的「學生會行政辦公室」。
「老師是不是在趕什麼工作啊?」
「你給我聽好,我,偵探社社長多摩川流司,在這裡要求學生會長櫻井梓,正式回答那件一直懸而未決的事情。怎麼樣,櫻井梓?你的答覆是?」
「可、可是,這是……」
「你以為我們這是什麼怪學校的啦?和-圖-書不就只是在課後輔導而已唄?」
我們三個人在走廊上等堀內伯伯。除非有相當特殊的事由,否則我們不會自願走進教職員休息室半步。這個道理,就像是小白兔會避開大野狼們一樣。不過,即便小白兔再怎麼閃躲,有時候大野狼還是會自己靠過來,而且還是從背後奇襲。
「你西野西野地說個沒完,你是跟西野繪裡佳有多熟啦?」
島村佑介很有禮貌地鞠躬說了一句「謝謝您」,對堀內伯伯的體諒表示感謝之意。
「喂!你們這群小鬼,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我沒有任何意見……社團活動指的是那個『偵探小說研究社』的活動嗎?」
一樓還亮著燈的,就只剩教職員辦公室而已。堀內伯伯從門上的小窗上往裡察探了一下。
「嗯——你們不做『小說研究』啦?」
「讓步?」
我們一行人帶著很有興趣一探究竟的嘴臉,敲了敲教室入口的門。來開門的是一位看起來年約三十五、六歲的男子。我對他的長相有印象。
「哼哼哼,這點就不勞你費心啦!已經有某位老師答應要當我仍的指導老師了。這樣就符合你的條件了吧。」
「等一等,社長,你這種讓步不太對吧?」
另一方面,沒想到自己竟然得要站在這裡聽這麼大一段的櫻井梓和堀內伯伯,自動把對話做了個結尾。
「你、你、你白癡啊!我問你的不是那件事啦!你搞清楚,都已經過了多久了,誰還會想問你那種遠古時代的事情啊!」
「哎喲,這不是學生會長大人嗎?」
說完,本多又回到了自習室裡面去。就在教室門被從裡面關上之前的片刻,我們三個人從堀內伯伯的身後瞄到教室裡一眼。
在他石破天驚的一聲斥喝之下,我們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不過,這一切當然都只是做做樣子而已。被念說「快滾回家」的時候,會想說「我就偏不走」,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這樣你來我往之間,我們終於走下樓梯,來到了一樓。
然而,這只不過是我個人下流的猜測。廣播視聽室裡的兩台電視螢幕上,一台播放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一台則是在轉播棒球賽橫濱對阪神。我的期待落空了。
「堀內伯伯,你要講什麼我都知道。你想說『已經超過七點鐘了,給我差不多一點』是吧?時間確實是已經很晚了,不過她很少有機會來課後輔導,可不可以再讓我教她一下?你放心,我不會忘記關窗鎖門的。」
「你們還真是皮!上學時比人家晚來不說,可以回家的時候也不早點回去。你們是打算要拖拖拉拉混到幾點呀?喂!赤坂通,我說的就是你啦!你自己心理有數吧!」
拉門馬上打開了。出來應門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長得一臉凶悍——不過,說
hetubook.com.com是「年輕」,但跟我這個高中生一比,這個男子可就年長多了。看起來大概是三十歲上下的人吧?從他的年齡和樣貌看來,應該是個老師,不過我不認識。站在我身邊的八橋學長,湊到我耳邊小聲告訴我:
我們想親眼看看被「打著課後輔導的名號,用蠻不講理的屈辱一刀刀宰殺」的小羊。
櫻井梓逐一地打量了在堀內伯伯身後站成一排的我們三人。
她很明顯地露出了一臉迷惘的表情。我很清楚地看到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出現了三人份的「問號」。
兩位學長對著已經關上的教室門說。
「島村佑介,是教三年級歷史的老師啦。」
「再怎麼樣都不行嗎?我可以稍微做一點讓步喔。」
「最基本的,你們連個指導老師都找不到吧?」
從大樓的中央樓梯下樓,來到三樓之後,在向右延伸出去的走廊上,看得到些許微光——因為有幾盞日光燈的光線,從教室拉門上的小窗裡透了出來,灑落到走廊上。我們這才發現,原來還有同學或是老師留在教室裡。
這位歷史老師,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會待在廣播視聽室呢?該不會是在沒人打擾的廣播視聽室裡,一個人偷偷在看A片吧?
「這麼晚了,還有誰會待在廣播視聽室咧?」
「例如說,不用核准我們成為正式的社團也沒關係,但交換條件是要給我們一間社辦,就這樣說定了吧。怎麼樣,條件很優吧?」
「是沒錯啦,不過我這個東西今天一定要做出來,可不可以讓我再做一下子?再三十分鐘左右就夠了。啊,如果是要關窗鎖門的話,您大可以放心,我會負責處理好。」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應該是有看過這張臉。學長說她是演藝班,那不就是藝人了嗎?」
「這件事情我也是現在才聽說的咧。給我從實招來。你向櫻井梓告白說要在一起,結果卻被拒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啦!這一件、這一件啦!」
「該不會是你要求正式承認你們社團,然後給你們一間社辦的事吧?」
「還不快點滾回家!是想給我混到幾點呀?」
我們什麼都還沒說。
「已經過了七點鐘了咧,老師的工作是不是也差不多暫時該告一段落了呀?」
「老師好像還在幫同學課後輔導,不過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這麼專橫霸道的老師,在當今教育界應該也算是稀有動物吧。不過,他那種讓多摩川社長連狗屁的「狗」字都准吐不出來的堅定氣魄,在某種層面上也算是了不起了。
「你看看你看看,今天好像又是只剩下鶴間教務主任在加班咧。他真的是很拚的人啦,實在是令人敬佩!」
「不不不,不只是這樣唷。」
結果,兵藤就「輕輕地」摸了摸我們三個人的頭,然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