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中盤戰
第1章 白國王展開戰鬥

伊達十分謹慎地叮嚀我:「請你不要跑太遠,要能夠隨時趕回來。」
「你……你接受了交易,他要求你讓車道保持暢通嗎?」賺到的口氣很激動。
「當然,我想妳應該會那麼做,我也拜託妳,請放進大量他喜愛的花朵。」
我打電話聯絡報導局,這時的當務之急是確認目前的情況。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打電話給警方和案發現場附近的住戶,探探他們的口風,確定消息無誤後,再討論如何因應。如果能夠等到整點的新聞報導,那也還好。問題是,這是重大事件,情況不同。
回到家,我心血來潮,一頭探進壁櫥,在一陣窸窸窣窣聲後,從裡頭拿出摺疊式棋盤和裝在瓦楞紙箱中的一套圍棋。這是我在高中時代一時衝動下到車站附近當鋪買的流當品。我想當時的當鋪裡,麻將用具自是不在話下,這種東西也經常可見。
「認完屍、做完筆錄後,她聽到了這件事,她說回家之前,想和你打聲招呼。她說她得這麼做才能回家。這個案件可說史無前例,關係人心情大受打擊,她答應只和你打聲招呼就好,所以我們就帶她來了。請你務必和她見面。」
這是肺腑之言,真話力量大。
「什麼?」梶原聽得一頭霧水。
「你不注意時間的話,會造成我們的困擾。」
「大白天也就罷了,晚上要拿到起飛許可應該不容易。總之……這件事找我商量也沒用!」
沒時間多說了。大嫂準備外出的東西,梶原將我拜託他的東西塞進超市的塑膠袋裡——封箱膠帶、螺絲起子、報紙……。
梶原試著安撫我的情緒。
「沒錯,那一橫是一條勉強能會車的小路,這條路通往國道。看熱鬧的群眾現在就擠在橫豎這兩條路的交叉點。」
「那條路的路面較寬,是為了讓耕作機械可以開進去。因為沒有鋪柏油,所以不明顯。外地人不知道路況,應該不會開進去。……但是,車子進得去。」
她停下腳步說:「我叫瀨川五月。」
停了一會兒,賺到說:「畫好了。」
「……客人嗎?」
「……」
「他的工作是……花店老闆吧?」
晚報報導的大概就只是深夜搶劫殺人、清晨搶奪獵槍殺人吧。但光是這樣,就已經很不得了了。
鬍子濃密的警衛皺著眉頭告誡我,我只能一言不發。
說到這裡,梶原朝車子看了一眼,「……你太太呢?」
當探病時間結束,我打算回去時,梶原留住我。
我是個機器白痴,不知道應該警戒到何種程度。但是我沒有時間去弄清楚這種事,只能加倍謹慎小心。
「他酒喝太多了,不用特別擔心。總之,他是閒到發慌。」他母親手上拿著一包五花肉說道。
後來,我們玩起了稱之為「本因坊戰」的七戰四勝,用鉛筆將勝負表寫在瓦楞紙箱上。
梶原用力地點頭,然後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他說:「好,你要我收留你,是嗎……哎呀,這種時候不該這麼說,但是換個角度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家應該會被弄得亂七八糟吧,不過,那沒關係。要是被歹徒當作人質可就不好了,只要你和你太太平安無事就好……」
「哪裡,謝謝你告訴我……」
情勢瞬息萬變,這是一場與時間的競賽,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見梶原一面。今天是星期六,梶原應該放假。他和基本上有排班表但是休假不固定的賺到不同。
伊達垮著一張臉說:「想見你的就是那個被害人的太太。」
「噢。」
「喔。」
「什麼?」
大嫂和圖書稍稍鼓起腮幫子,我覺得不好意思。梶原不以為意地說:「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情,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來這裡做什麼?」
「喂,我可以跟在你們後面吧?」
「謝謝。」
在這個節骨眼究竟是誰「想見我」呢?但是警車不可能帶純粹看熱鬧的人來。
由於知道瀨川先生的職業,我不禁這樣脫口而出。
賺到彷彿說夢話似地說:「……所以,石割的車會從我的眼前逃走嗎?」
少根筋的我這才心想:噢,原來打聲招呼是指道歉啊,她真了不起。剛遭逢喪夫之痛,竟然還記得向我致歉。
我一停車,一面開車門一面慌張地喊他。專心讀報的梶原,似乎搞不清楚是誰在叫他,或者誤以為是幻聽而抬起頭來。接著他就像節拍器那樣左右擺動地將頭轉向我。
我要去買東西、去朋友家——我以此為藉口離開現場,但是我主要並不是買東西,而是打電話給賺到,以及去找梶原。人不可或缺的是朋友。
她的顴骨較高,看起來是個個性堅強的人,但嘴角忽然顫抖起來,顯露出她內心的脆弱。她或許就像在看電影般,眼底浮現了實際上和丈夫不曾有過的最後對話,以及目送他開車離去的情景。我知道她目前由衷期盼的事,如果能夠沒有任何顧忌地說出口的話,瀨川太太一定想這麼說:
我用格外冷靜的口吻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友貴子和一般人不一樣,這一點我無法三言兩語就說清楚……抱歉,我不想說。只是那傢伙的神經沒辦法忍受這種狀況,非得早點將她救出來不可,哪怕是早一分一秒都好。否則那傢伙會失去理智。她就會像摔落的玻璃製品一樣。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我必須在友貴子心碎之前,伸手接住。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他遇害的那一帶……一朵花都沒有,對嗎?」
「我本來想傳真地圖給你,但是沒時間了,而且我家也沒那麼難找。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你還在公司嗎?」
「……我想是的。」
「不,沒看到。」
「你是因為我才離開。這點錢應該不夠,不夠的部分你就用這張卡支付。」
瀨川太太接著說:「外子在我還在睡覺時出門,現在說這些也於事於補……但是如果我當時起床和他說幾句話,說不定他出發的時間就會晚幾分鐘,這麼一來……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我正要離開,我請記者跟著我。」
「我知道這會給你們添麻煩,但是看在從小學至今的交情,請你答應我……我打從心裡求你。我這一路走來,不曾像這樣求過人。如果認真想起來,當然有過——有過幾次。但是,和現在比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總之,我從來沒有拿性命作賭注。」
「她被歹徒當作人質了。」
「總歸一句話,為了救友貴子。」
「坦白說,今天早上有一名男子被人奪槍殺害……」
梶原低頭看著地面。院子裡有像假山的小土堆,土堆旁放了兩盆植樹的盆栽;秋天時盆裡好像種了什麼東西,現在卻任意丟置。磚瓦色的盆栽四周因為雨水濺起泥土而佈滿紋路,宛如乾枯稻草的莖葉像老婆婆般蹲伏在盆栽上,而泥土則像是圓形的坐墊。
我「嗚」的一聲,唇邊的肌肉變得僵硬。這就是賺到說的命案。
梶原身材魁梧,頂著一顆圓圓的頭,還有一雙與中年男子不搭調的孩子氣的雙眼皮。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太好了。」
我搖了搖頭說:「不是客人,是不請自來的那個歹徒。」
是女人——梶原話說到一半便吞了回去。他立刻接著說:「但是,你不可能辦到吧?你這個門外漢,打算獨自一個人與殺人犯對峙嗎?」
——希望被當人質的尊夫人能夠毫髮無傷地獲救。
「我說過了,我不回答。」
「說得也是,抱歉……謝啦。」
「……而且,喂,」梶原攤和圖書開報紙給我看,他說:「現場就在這附近耶,那個地方開車一下就到了。」
我們僅僅交談了幾句,但感覺卻像是說了千言萬語。
警方似乎尚未正式發佈這個消息。媒體之中動作最快的應該是我們公司。我打電話去請假的同時,應該就等於告訴了報導局的社會部。
賺到和我們電視製作公司所屬的電視台——東亞電視——八成會是最起勁的。不,若不是這樣的話可就傷腦筋了。
「對、對、對,是桶柑,吃起來很爽口。如果不嫌棄的話,拿一些去嘛。它的皮啊……」

「我不能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喲。再說,置身在歹徒的車和追捕逃犯的警車車陣裡,後果可是不堪設想。頂多跟在警方後面,這樣還是可以搶到獨家吧?」
「啊,如果能送我穿過看熱鬧的人群,那真是感激不盡。」
梶原就在他家的院子裡。冬天晝短夜長,但是離黑夜降臨還有一段時間。即使天色陰暗,屋外還是比屋內明亮。或許是鄰近東京的緣故,這一帶有一家晚報下午三點多便送達。梶原拿著晚報,站在院子讀報。
今天的談話性節目沒有提到這件事,就算要提也不可能搶在報導局之前。賺到沒辦法擅作主張讓來賓在節目中說「聽說發生了歹徒挾持人質的事件」或「真是可怕啊」。
「其實那一豎上有好幾條橫向的小岔路,也就是所謂的田間小路。大都是一般的小路,但是靠近那一橫的地方,有一條小路車子可以開進去。」
伊達的嘴巴抿成一條線,稍稍想了一下。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我應該形同遭到軟禁吧。站在警方的立場,他們或許想事先將一顆棋子擺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但是,我的要求合情合理,何況我並不想逃走。
他父親曾過來看我們下棋,然後笑著說:「你們在做什麼啊……」
「什麼?」
瀨川太太輕咬嘴唇地說:「我總覺得外子要我向你道歉。」
因此,年逾三十還能經常見到兒時的玩伴,難道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警方辦案相當謹慎。除非有共犯,否則很可能是同一個歹徒的一連串犯行。然而,即使警方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把握,目前仍是以「可能」的階段來展開調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上面那一橫的前端有房子。直的那一豎是產業道路,前面有一段路還沒鋪好。房子的那一帶正好是路的盡頭。」
我刻意從容地說:「是的,在鎮上,我馬上就回來。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打手機和我聯絡……」
「我是末永。」電話一接通,我立刻報上名字。
梶原頓時目瞪口呆。
這時,我內心湧起一股十分奇特的感受。我無法清楚地說明,但最接近的說法或許可說是連帶意識。因為石割這名邪惡的闖入者而被拆散的夫妻,就這一點來說,我們的遭遇相同。
「我知道對友貴子來說,有沒有這個需要,還是只要在旁邊看著也就夠了,這當中的區別我是了解的。我非這麼做不可,否則就失去了我生而為人的意義。」
——然後,希望她和你能夠像這件事沒發生前一樣,過著風平浪靜的生活。
「……這樣的話,就要出動直升機了吧?」
大嫂自顧自地繼續說:「親戚又寄了橘子來。很甜喲。呃,那不是椪柑……叫什麼來著?」
我一從袋子裡拿出昔日的棋具,時光彷彿回到了十年前。

其實他是騙人的。當我十一點多搭電梯下樓前往大門時,大門已經深鎖。我向走道上的護士小姐求助,這才到警衛室請警衛幫我開門。
他竟然閒到發慌,我是忙到時間不夠用。當時還不認識友貴子,所以假日有空。
「我怎樣?」
她應該是向警方求了半天,警方才帶她過來的吧。若是警方不肯帶她來,說不定她會硬闖。警方大概也認為,如果只是和我見一面的話,還是讓她如願,比較不會引和-圖-書起騷動吧。
「你畫個英文字母『T』。」
我直盯著梶原的雙眼。他吁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任誰都無法忍受與殺人犯對峙,更何況……」
「說不定騎腳踏車看熱鬧的民眾也會跑去那條路。但是,太陽一下山他們應該就會離開,畢竟,田裡變得一片漆黑了。天黑之後,如果還有好事者沒有離開,不好意思,請你趕他們走。如果對方是外行人的話,只要用手電筒照記者的臂章,告訴他們這是警方的意思,他們應該就會乖乖聽話。」
「這裡聽得到警車的聲音吧?」

「抱歉……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把歹徒帶進這個屋子。不過,我希望你讓我準備一些東西,那些東西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因此我們疏遠了好一陣子,但是約莫兩年前,我碰巧在超市的牛肉攤前遇到他母親,得知梶原住院了。
或者,說不定我是連那一點也考慮進去,才會空下產業道路。無法靠近的採訪組應該會和並排於那一橫上的住家交涉吧。有的農家院子寬廣,足夠採訪組設立採訪基地。
我從便利商店飛車急馳,車程不到五分鐘的地方住了一位朋友。他是我讀小學一年級時互相幫對方背書包的玩伴。
「目前警方已經封鎖那個交叉點。……但是,等到轉播車陸續開來,警方應該會擋不住。」
「電視新聞還沒報導嗎……歹徒闖進我家了。」
「哎呀……」
「桶柑吧。」梶原很快地回答。大嫂的親戚之中有人喜愛吃橘子,陸續將各地的橘子寄過來。前陣子收到的是椪柑。
她身後的孩子也是圓臉,稍稍一露出臉,馬上像是不好意思見到我似地一溜煙跑走了。大嫂平靜地說:「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末永先生……老公,你在幹嘛,怎麼不請人家進來坐呢?」
「轉播車也出動了。不過,你……」
「我才不會開這種玩笑。當我回到家,歹徒已經闖進家裡了。」
瀨川太太眨了眨眼。連我也不太清楚自己要說什麼。但是在說話時我明白了自己想說什麼。
「……謝謝你。」
「你看過報紙了嗎?」
總之,必須採取行動。時間拖得越久就會變得越複雜,這點是肯定的。
賺到的腦子裡彷彿浮現了那個畫面。
再說,我也逃不了。但至少我是被害人的丈夫,無論做什麼都不會被懷疑。
「拜託你嘍。我是認真的,我這輩子就求你這一次。」
賺到向我道謝,但我並不覺得開心。
伊達接著說:「目前闖進府上的歹徒手上持有霰彈槍,對吧?」
「在這附近嗎?」
「嗯、嗯。」賺到應道。
「放心啦,這裡可是醫院。說不定有急診病人,所以大門會開著的。」
「沒錯。」
「是的。」
「抱歉,多嘴了。」
「說得也是。」
「既然這樣,我再跟你請款吧。我會去住高級飯店,吃頂級牛排,到時你看到帳單可別嚇到喲……不過,我會等你事情全部解決之後再跟你要錢。為了能拿到錢,你可要給我小心一點喲!聽到了嗎?」
時光苒荏,十年轉眼即逝。
但是,我還是得到了好處。
這是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事。如果說得更清楚的話,應該是這樣的:
「嗯……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命案。」
「他應該很喜歡花吧?」
梶原緩緩地闔上報紙,「你說什麼?」
「嗯。」
梶原啟三,任職於鎮公所,這傢伙就是我的朋友。我們到了國中、高中都唸同一所學校,所以一起上下學的情誼得以延續下來。到了上大學終究無法再唸同一所學校,生活圈和作息也不一樣。而工作之後,我和地方公務員的上班時間更是大不相同。
梶原臉色凝重地說:「可是啊,既然這樣,最好交給專家和警方處理吧?」
「你聽好了,我們公司的人大概會是最先抵達現場的。」
「嗯。」
「是的。」
一般放的是菊花,我不太清楚喪葬的禮俗,但是hetubook•com•com應該沒有什麼花不能放進去吧,遺族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喂!」大嫂站在走道上瞪大了眼珠子。
「就算用不到,既然想到了還是帶著比較好。畢竟大可兼小。」
「公司的轉播車呢?」
聽說槍是在他去打獵的路上遭搶。如果就賺到所說的,他是死在冬天河濱的蘆葦叢中。無數的蘆葦朝向天際,就像毫無生命的淡咖啡色垂直線,由地面射向天際的無情細雨。
「所以石割才會闖進你家?」
梶原將報紙遞給太太,他說:「現在不是說那個的時候。」
「我知道了。難得有這種機會……雖然這麼說很奇怪,那我們就去東京住一晚,享受全家旅行的滋味。」
「沒什麼。」
瀨川太太這才忽然明白我的言下之意。
梶原盯著那兩個花盆瞧了好一會兒,不久抬起頭來,他說:「我想我應該阻止你。但是……你聽了大概會覺得我很孬種,我總覺得背脊陣陣發涼。」
「吃的、喝的呢?」
賺到大概認為我配合度十足吧。
挨了罵還不反省是很糟糕的,但是我的心情卻莫名爽快。走出醫院,外面是一片星光燦爛的美麗夜晚,天空彷彿傳來星辰細語。
「我希望你用我們派來的車圍住那一帶。然後……接下來的事很重要,等到天黑,我希望你把車子稍稍從那個路口移開。」
我雖然覺得這種說法很奇怪,但也沒打算糾正他。
「噢,我是覺得很吵……」
光是我們這邊的人馬,電視台就出動了一部轉播車打前鋒,外加坐滿記者和攝影師的兩部車。公司方面會派賺到他們過來,除此之外,各家電視台、報社,晚一點連週刊雜誌都會來吧。
在這之前的我,若要形容的話,就像被捆綁得動彈不得一樣。嚴重的事態如千斤重擔壓在我肩上。與瀨川太太交談後,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不曉得霰彈槍的射程有多遠,但是我家離剛才說的那條路還很遠,再靠近一點應該沒有安全上的問題。所以我想讓最先到的同事開到那一豎,也就是產業道路,然後靠左停車。」
鐵門上垂直的欄杆看起來就像籠子。因為是老朋友家,於是我自行推門進去。
「如果失敗的話……我只有死路一條。但如果是為了友貴子而犧牲的話,我在所不惜。」

只是現在擋在我面前的不只石割,我還得和擁有日本最先進設備的機關——警察——為敵。我的手機恐怕已經被監聽。
我試著對伊達說:「不好意思,我想去買換洗衣物、毛毯,還有食物。而且我想告訴朋友這件事情……」
我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自己的腦袋在空轉。總之,我機械性地點了點頭。
「好吧……讓警車開路吧?」
現在離新綠嬌翠欲滴的五月尚遠,我也報上姓名,她深深一鞠躬:「這次因為外子的槍引發這種事,我真的十分過意不去。」
瀨川太太臨走前又深深一鞠躬才離去。
從那一晚開始,我們便經常見面,持續下了好一陣子的爛棋,而且即使不想下棋,或只是為了閒聊,我還是會出門去找他。
「……你說什麼?」
首先是得到製作節目的靈感——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太太,其實就是梶原的夫人,他們讓我到家裡錄影。撇開工作的事不談,若有朋友過的是深入當地的生活,會帶來許多方便。像我這種單身漢,對住家附近的店家出乎意料地陌生,因為大部分的事都可以在東京解決。除了常去的大型超市之外,有哪些特價商店,或者想趁空整理院子,用具要去哪裡買……諸如此類的事,問有家室的人是最快的。於是我買的飲料和他家一樣,是從同一家店整箱購買的;購買大型家具,我們也一起買。除此之外,當梶原換新車時,我也跟著他買了一輛同款的車,價格便宜到令人不敢相信。而當我和友貴子結婚時,在一旁祝福我的也是梶原夫婦。友貴子自己也不想舉辦婚https://m.hetubook.com.com宴,但是起碼——這麼說很失禮——我們和梶原夫婦一起吃飯,這就是我們的婚宴。
「不懂的地方你就先別管,我想不要一一說明比較好。一切照我說的去做,你只要當作是被我利用就好了。但是不好意思,在事情結束之前,我希望你們不要待在家裡。你放心,不會太久的。」
不管住哪都需要花錢。於是我拿出錢包,但是梶原搖了搖頭。
「哦!」
「嗨!」
伊達走向警車,打開車門。一名看似五十多歲的婦人下了車,在冬天的馬路上步履蹣跚地朝我走來。就她的年紀而言,個頭算高。我也趕緊下車。
晚餐後,我前往醫院。梶原家和院長是老交情,或許是這個緣故,梶原住進了寬敞舒適的單人房。梶原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看週刊雜誌,看起來比我還有精神。
我彷彿看到賺到熱血奔騰的模樣,他說:「好。」
我撥打賺到的手機。
「這種時候我怎麼能收你的錢呢?」
我稍稍舉起手說:「不,我有點急事,站著說就可以了。」
「車子進得去?」
我們下圍棋不經深思,沒有謀略,只看眼前的輸贏。我們下棋大多時候是在互相欺騙,一旦有機會吃掉對方的子,便故意將視線轉向別處,然後口中唸唸有詞。由於我們用的是這種狡猾的手法,所以除了彼此之外,沒人肯和我們下棋。
「我不回答。你最好別問。」
「……不,妳想必也不好受……」
「嗄?」
「對方現在在我家。」
現在很少人會一直待在從小生長的地方。有些人是因為想住在都市,有些則是工作的緣故,被派去北邊的北海道或南邊的沖繩等處。故鄉是一個遙遠而令人懷念的地方。
經他這一提,我才忽然驚覺到了。這雖然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但我卻覺得像是一把完全吻合的鑰匙插|進了腦袋瓜裡的鑰匙孔——吃的,還有喝的。
我從超市的塑膠袋中拿出購買的東西,然後放進棋盤和棋子。因為是大袋子,所以勉強裝得下。
「你肯幫我嗎?」
賺到倒抽了一口氣,然後說:「逃亡路線嗎……喂,你和石割交易了嗎?」
「我說不定會睡在車上,毛毯也可以借我嗎?」
「他出門獵鴨,被人襲擊,歹徒搶走的就是那名男子的車。我們正在調查這起命案和石割有沒有關聯……」
要多到幾乎從靈柩裡滿出來。
如果那麼做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凡事必須照先後順序來。
「我會預留一條通道,讓你們輕輕鬆鬆彎進去。」
我說出事先想好的話,說完便低下頭。這大概是個強人所難的要求,梶原為難地說:「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不過,要打電話的話,我大可用自己的手機。
梶原一面回答,表情漸漸變得僵硬。「你說的是真的嗎?喂!」
我衝進最近的便利商店並不是為了買食物,我才沒有那種閒工夫。我馬上走向電話。
如此這般,我們這一對新婚夫妻在各方面都受到梶原夫婦的照顧。
「當然,最關心事情變化的就是我了。」
接著是三選一。簡單來說,應該採取的因應之道有三種……。

「嗯,是一下就到了……而且對方已經來了。」
「嗯。」
於是我和梶原輪流到對方家下圍棋。梶原的父親是圍棋高手,他家裡有一套比賽用的圍棋,但是我們怕弄壞不敢用。
梶原家的側門打開了,二月二十九日生的太太從走道上探出頭來。她和梶原有夫妻臉,臉形豐|滿,看起來很有福相。
她既沒有勉強別人接受自己的情感,也無意辯解。
「我不曉得一般車進不進得去,但是小轎車沒問題。我走過,所以知道。從那裡一直往前開,會通到沿著另一條溝渠的小路。你聽好了,我希望你用大型車悄悄堵住那個路口。」
「左手邊是溝渠,上面有水溝蓋,就像人行道一樣。警方應該會要你將半個車身開上溝渠停在上頭吧。好……就是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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