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rishi)。」
「雙六、打羽毛毽。」
河濱並不適合帶剛認識的女孩子去。
沒想到友貴子說:「屁股(oshiri)。」
「厲害喲!」
「如果是應景的東西,『稻草繩(shimekazari)』比較好。」
「不是專程去的話,神明不會生氣嗎?」
友貴子以手阻止我說出下一個字。
「害怕結束?」
「好啊。」
腦海中剎那間閃過和友貴子初識時的回憶,宛如一條七彩緞帶從眼前晃過。
「理解(rikai)。」
「畚箕(chiritori)。」
我無計可施,只好姑且回到想到的字。
「ikari。」她說。「這是憤怒的『ikari』。」
公園裡沒有長椅。如果要坐的話,倒是有兩個小孩子的鞦韆,但是我們站著。我們身穿大衣、夾克,並肩交談。我記得當時是十二月底,但是腳底下依然鋪滿了銀杏的落葉。
「嗄?」
抽象的「理解」很好,「憤怒」和「壯觀」也不錯。友貴子微笑地說:「巴黎(pari),不過荷蘭芹(paseri)也不錯。」
沒錯,後來友貴子發現有個地方能下去河濱,她說她想開車。
「龍(ryu)。」
我開始這麼想——我果然無法保持冷靜,這真令人難以承受。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客觀看待事情的意識,好像在頭頂上兩、三公尺處。
「扔出界外(uncyari)。」
「真的?」
「瓜(uri)。」
「既然這樣,那就眼前應景的東西——冰(gori)。」
友貴子看著我說:「你今後還肯跟我說話嗎?」
我瞄了她一眼,壞心地想,她應該不好意思說「屁股」吧。
「別玩了……好痛苦。」
「巴黎啊,如果地名也可以的話,北海道的利尻(rishiri)。」
友貴子將拳頭抵在嘴邊說:「蠍子(sasori)吧。夏天的天蠍座。冬天的話……」
「龍怒吼啊。呃,龍宮(ryugu)。」
「栗和*圖*書子(kuri)。」
友貴子有點擔心地問:「你生氣了?」
沒錯,就是這樣。總之,我只要讓字尾是「ri」就行了。但是友貴子說出女孩子常做的事:「烹飪(ryori)。」
「『最長不落地距離(saijofubokyori)』。」
「那可真——壯觀(rippa)呢!」
傳進耳裡的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賺到的聲音。
友貴子微微偏著頭說:「那,第一個字是——接龍(shiritori)。」
友貴子一上車就說:「離開這裡。」我們漫無目的地往前開,穿過幾條陌生的路,來到某條陋巷中的咖啡店。這是我有生以來,首次造訪那個城鎮。
我們走出店來到前面的停車場,我說要送她回家,她斷然拒絕了。但是,當我將白色塑膠袋遞給她,準備坐進駕駛座時,我感受到一雙隱隱求助的眼神。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既然有開始與結束,便會有過程,過程比較重要吧。」
我說完將手伸向她的肩膀。友貴子微微發顫地扭動身子。她心裡明明在向我求救,身體卻抗拒我。
「不,是海上的波浪——浪潮(uneri)。」
「接龍……那就當令水果——蘋果(ringo)吧。」
「利益(rieki)。」
不知為什麼,她的這種本性就像窩在巢穴深處的兔子般地躲了起來。她隱藏自己的本性,而我好像稍稍窺見了她的本性。
「撿貝殼(shiohigari)。」
對友貴子而言,光是到這裡來,就是天大的事。做不可能做的事,只能說是命運。是什麼讓友貴子這麼做的。
「總比沒去好吧?」
我覺得那像是一條通往高空的路,彷彿要超越有限的生命。無論那是一條怎樣的路,友貴子都會是與我攜手同行的伴侶。
「如果我說名單(risuto)的話,妳一定會說鳥(tori),對吧?」
「對啊。」
我坐上友貴子開的車,朝遙遠的地底而去。
寒風吹拂她短短的劉海。
「藥(kusuri)。」
既然如此,看我這招:「風險(risuku)。」
友貴子稍微想了一下說:「復健(rihabiri)。」
語言這個東西很有趣,此刻聲音在腦子裡盤繞,成了作戰的武器。
如果是警方打來的,一點都不hetubook.com.com值得高興,因為這代表發生了緊急狀況。
「來這招!」
我們第三次的約會就是江戶川。一個天氣微涼的午後,天空像是貼滿了灰色的薄紙。對於看慣大海的友貴子而言,應該並不稀奇吧。然而,那是附近能夠看見最多水的地方,我想帶友貴子去河畔。因為是冬天,江戶川看起來像是遠遠地位在廣寬的河濱彼端。
她早就準備好這一招了。我立刻還擊:「帆布背包(ryukkusakku)。」
「怎麼了?」
友貴子眨了眨雙眼皮的眼睛。
走回車子的路上,我試著依序在五十音後面加上「ri」,到了「sa」時才接不下去。
「哎呀。」
當我們走向河畔時,有一輛車從同一個斜坡下來。他們是一家人,將車停在我們前面,前往整理成像是橄欖球場或足球場的河岸地。我馬上明白他們拿在手上的東西是什麼,那是風箏。
「啊,對呀,他們整個家族都姓平。」
友貴子眉開眼笑,活像個笑福。
「接龍。」
「嗯。」
如果妳要繼續用「ri」的話,我就奉陪到底。
我心想,這下看妳怎麼辦。不可思議的是,我總覺得自己接近了容易受傷、難以靠近的友貴子。我們好不容易透過語言有了交集。
「願意……永遠願意。」
「……我也是。」一旁的友貴子說道。因為不是獨自一個人,所以有人回應。
「可以。」
如果是急性子的人,說不定真的會生氣。但是,我搖了搖頭。
「是啊。」
她開著不熟悉的車,在沒有護欄的險路上往下行駛。對生手而言,無論是在技術上或是心理上,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非比尋常的斜坡,看起來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我萬萬沒想到,楚楚可憐,一副弱不禁風的友貴子,竟然想要冒險。
「沒有……很有趣。」我稍微想了一下地說:「人名也可以嗎?」
瀨川太太的先生死於冬天的江戶川河濱。
「沒有『sari』這個字吧?」
「林白(rindobagu)。」
若是如此,則對不起前來向我低頭致歉的瀨川太太,以及去世的瀨川先生。如果縱虎歸山的話,發www.hetubook.com.com
生更嚴重慘案的機率是百分之一百二十。
「那,要不要玩日式的遊戲呢?」
3
這裡不用擔心風箏會纏到電線。看著風箏像老鷹般氣勢凌厲,掙脫線的束縛,令人心曠神怡。如果可以挑選的話,我認為日本風箏比較適合,但是只要有就很慶幸了。
4
這麼一想之後,我希望電話是賺到打來的。
這時,手機響了。我想是警方或賺到打來的。
「其他還有什麼嗎?」
「害怕什麼?」
友貴子往河堤向上跑了幾步,然後蹲下來,再縱身往下一跳。
這種想法很不吉利,好比說路易十六在法國大革命被推上斷頭台時,是否也是懷著這種心情走進刑場的呢?我深切感受到目前所發生的事,卻又不敢相信,感覺就像發高燒作夢似的。
「sa」行克服了「sa」,剩下的就簡單了——屁股(siri)、扒手(suri)、芹菜(seri)、雪橇(sori)。
友貴子的表情倏地亮了起來。「怒吼(unari)。」
當然,友貴子在下坡時並沒有踩油門。
「嗯,只是倒過來而已啊。」
如何?但是友貴子輕易拆招:「鎖(kusari)。」
友貴子聊起中國皇帝與臣子的故事。天氣很冷。
「滑雪跳躍?」
「相撲啊。」
「食物」——「飲料」。噢,是接龍。
「霧(kiri)。」
2
「地理(chiri)。」
「龍膽(rindo)。」
這是一種遊戲,詞彙必須毫不間斷地接下去。
「栗鼠(risu)。」
「是啊。因為還有『炕(irori)』這個字。」
妳沒問題的。
「『go』結尾的話,『ko』開頭的字也可以吧?」
友貴子噘著嘴說:「不行,請你改成『立秋(rissyu)』。」
「說到龍宮,就會想到海(umi)吧。」
我們走在河堤上,沒有牽手。半路上,友貴子停止了訴說往事。
假使發生了槍戰,那將會是最糟的情況。只要歹徒落網,這事就落幕了。對別人來說,或許是謝天
和圖書謝地的事,但是對我來說,並不值得慶賀。
「我好害怕,覺得毛骨悚然。」
「哦,原來如此。」
「但是,要想出字尾是『ri』的字,並不會太花力氣。比較累的是你吧。因為接龍本來就是要一來一往,不是嗎?」
「臨時(rinji)。」
這是老招吧。我順著河面望去,遠方有一座橋,讓我聯想到:「陸橋(rikkyo)。」
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超市隔壁的一家甜甜圈店。雖說是鄉下小鎮,但也有這種店。
「對。」
「換作現代活動的話,就是電玩加羽毛球吧?」
我們穿過一條小巷,前往附近的公園。當時年關將近,兩個男孩趁著公園裡沒人在練習足球。他們或許是一對年紀相近的兄弟。
「扒手(suri)。」
「回程要去拜拜嗎?」
「下一個難關是『ta』啊。我只想得到『達利(dari)』。」
「地理的話,陸地(rikuchi)。」
「接龍是……是妳說要玩的喲。」
「一旦開始了,就會有結束的時候。」
「我……」
「……好久沒做過年時做的事了。」我喃喃自語。
要友貴子坐上男人的車,需要有躍入寒冬大海的決心。我一會兒對著縮著身子的友貴子遞名片,一會兒又是亮駕照的,證明「我不是可疑人物」。看似在搞笑,但我是認真的。
僅僅一隻風箏飛上了天,陰天就像變魔術般,洋溢著過年的氣氛。
然而,她一直盯著下方的眼神卻顯得堅定不移。對友貴子而言,似乎是正因如此,所以才值得這麼做。我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她。
我最後一次玩接龍是多久之前的事呢?
「怎麼了?」
一年多前的過年時,我和友貴子曾一起去江戶川的河堤。我們還往下走到河濱,這是很偶然的事。
「什麼意思?」
「害怕會接不下去。」
「不好意思。」
我們的對話不再顯得生疏。友貴子背對著河川面向我。
友貴子調皮地說:「平清盛(tarianokiyomori)。」
螞蟻(ari)、領子(eri)、瓜(uri)、籠子(ori)、雁(kari)、霧(kiri)、栗子(kirihttps://m.hetubook.com.com),光是舉這幾個,就知道字尾是「ri」的字很多。就連客人上門的「上門(iri)」、解決事情的「解決(keri)」、肩膀痠痛的「痠痛(kori)」,如今都已經名詞化了。重點是,她是不是注意到了。
「聽牌(richi)。」
「海嗎?」
我們約好再見面便道別了。下次約會時,我開車載她。
「因為我從前喜歡歷史。清盛的父親是忠盛對吧?其他像是重盛、宗盛、知盛,『ta』開頭的多得是。」
「倫理(rinri)。」
以「ri」結尾的字發動連續攻擊,這是不折不扣的咄咄逼人吧?
那時,我一直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感到莫名地亢奮,就像嗑了藥一樣。簡單來說,感覺就像聽見有人說:「我們一起死吧。」我無法清楚解釋為什麼會有這種幻想。
「嗯。」
「嗯?」
友貴子坐在我面前,她只會簡短地回答我的問題,並不時地搖搖頭。坦白說,我感到不耐煩與焦躁。
「如果人名可以的話,有不少『日』開頭的喲。」
又是「u」結尾。
但是友貴子討厭去人多的地方。
「沒錯,其實我正要說『立春(rissyun)』。」
「不對,酒壺(tokkuri)。」
「就像金礦脈一樣,對吧。」
她那可愛的模樣,令我想將她擁入懷中。
1
友貴子說不能待太久,於是我們點了茶。
我發現伸進口袋裡的手在顫抖,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我抓了兩次才抓住手機。
我將手機抵住耳朵。
道路一直延伸到一片蘆葦前,遠方尚未被割除的蘆葦長得比人還高,並且一路綿延下去。
友貴子一副算計的眼神。
我並不是因為只考慮到自己,而有「讓石割逃走也無妨」的想法。
「船的『錨(ikari)』,留待等一下再用吧。」
「……除此之外還有——踢腳拉臂側摔(ketaguri)、抓臂絆腿(tottari)、推出界外(tsuppari)……」
「過年時做的事?」
這只是優先順序的問題,首先要救出友貴子,並且制伏石割。事情就是這樣。
如果想繼續玩下去的話,只要別一直用咄咄逼人的「ri」就行了。
友貴子點了點頭地說:「嗯。」
我想繼續以「ku」結尾的字反擊,但是一時想不出來。
「嗯。」友貴子一臉不安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