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瞥見她的蝴蝶結是水藍色的。以前沒看過她,所以她是來自別的小學。
是她。
冬天來了,就我來說,我確實得下廚房做事。因為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煮飯就是我的工作。但是,後來洗米時手碰到水也漸漸不覺得難受了,而春天也又來了。我穿上新制服升上國中。
「應該會有人把那部腳踏車挪正吧?」
我們每天過著這樣的日子。
她以像是剖開魚肚——而且還不是爽快地一刀劃開,而是將插|進魚裡的刀子慢慢往下拉的聲音說:「別碰我的車!」
我說不出半句話。
此後就要在這個教室待一年,當我走向位於走廊盡頭的教室時,心裡一陣忐忑不安,真想後退。明明大家都進教室了,卻有一個人靠在走廊上的邊窗向外望,但是她看起來並不寂寞。她不是被同學排擠而待在那裡,看起來倒像是舔著嘴唇的老虎俯瞰被自己擊倒、渾身是血的獵物,心想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老師很快就會點到我。當然,我也對此感到緊張,但是我卻覺得兵頭三季會有驚人之舉。
小學畢業典禮那天,我和同學第一次穿上國中的制服互相展示。當時,彼此熟悉的臉,看起來莫名的正經,像個小大人。
這件事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直在我心裡。如果當時我說了該說的話,事情會怎麼演變呢?恐怕只要我順口說出一句話,我們就會扭打成一團吧。不,不是打架,而是我們這一方處於挨打的局面。這無關力氣大小,即使是臉,她恐怕也能像拍肩膀般,若無其事地用腳踹過去吧。
她和我之間隔著幾個人。班導手持麥克風點名,被點到的要答「有」並站起來。
接著,她走開了。
所以,我會捲起報紙跟在牠旁邊……不,我不會打牠。當牠快要叫的時候,我就會一面說「餅乾,不行」一面敲打房子的水泥地,發出「啪、啪」的聲音。餅乾討厭這個聲音。
上體育課時,她排在我的正後方,能夠清楚地看見我的髮際。於是她和我一組做暖身操。
我們擔心地走向樓梯。
然而,不用說,她只是和大家一樣站起來而已。典禮圓滿落幕。
朋友生氣地說:「算了吧。」
牠一改從前齜牙咧嘴的習慣,變得溫馴和善,彷彿牠不曾亂跳亂叫一樣。
繼笹本先生之後搬進來的人並不難相處,所以我有充分的時間訓練餅乾。連我最擔心的餅乾亂叫這一點,也靠訓練解決了。
改和圖書變的不只餅乾。
和我一起來的朋友按下剎車將腳踏車的車頭停了進去。香菇頭女孩的腳踏車擋住了我們。她的腳踏車停得很斜,幾乎呈四十五度。朋友下車動手移開擋住前面的障礙物。
我進入教室,發現黑板上畫著棋盤般的線條。那是座位的分配圖,格子裡寫的數字是學號。
老師進教室,微笑地說:「今天第一天上課,由我來喊『起立、敬禮』吧。」
牠自己明明叫得那麼大聲,卻討厭巨響。
我們穿過大門,進入熱鬧的校園,按照指標,進入一年級的腳踏車停車場。停車場位於教室後面,我記得轉角處有盛開的沉丁花。我放慢速度,但是沒有停下來,只是慢慢地經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清楚地聞到了令人沉醉的柔和花香。待回頭一看,矮樹旁隨處可見一簇簇白色小花。
「別開玩笑了。」她說道。她並非用吼的,而是以低沉的嗓音說。她並不是為了不想被周圍的人聽到而壓低聲音——感覺像是沒必要高聲怒斥,好像錯在我們,而她只是安撫我們罷了。
說起來,那種感覺就像預演一樣,四月的開學典禮才是真正的另一個開始。我先帶餅乾去散步,回到家才換上制服。那天早上,母親替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拍了幾張照片,我還和餅乾合照。拍立得相機的前後各半卷底片分別拍下我在畢業典禮和入學典禮上的身影。我胸前代表學年顏色的蝴蝶結是水藍色的。
已經坐定的學長學姊,鼓掌歡迎我們。因為是從後面進場,所以只看得見黑色的學生制服和深藍色的制服背影宛如漆黑的波濤,但是看不見鼓掌的手。鼓掌聲彷彿地鳴般「嘩、嘩」地湧起。女生制服的前襟就像裝飾在一排排黑熊喉嚨上的白色飾品一樣。
座位同一排的直接編為一組,換句話說,我和她同組。
我心裡這麼想。規定騎腳踏車上學的人要戴安全帽,但是她的樣子不像剛脫下安全帽,一頭香菇頭看起來整整齊齊的。她的手放開腳踏車,肩膀斜一邊,正準備離開。
因為不同班,所以我們在走廊上分手。我先走進教室,然後在班導的帶領下,從教室前往體育館。
她一臉妳在緊要關頭不吭聲,事後就別出餿主意的表情。她說得也沒錯。
改變的除了要穿制服之外,上學也改成了騎腳踏車。那所國中的學生來自幾所小學的小朋友,所以住得遠的騎腳踏車上學。
坐下時,我稍微轉身一看,她不知何時坐在最後一個座位上。
我們嚇呆了www.hetubook.com.com,彷彿眼前發生了令人無法置信的事。
「不行」是我用來責罵餅乾的固定台詞。餅乾一旦一臉狼狽地忍住不叫,我就會誇牠:「了不起!」
我走到正扶起腳踏車的朋友身邊,問她「怎麼辦?」
她大概天生就知道,這種氣勢遠勝於力氣,而且更能令人害怕。
「我不想在開學典禮這一天就為這種事起爭執。」
我會撫摸牠,然後和牠一同嬉戲。
因為腳踏車倒下的聲音使得許多人朝我們看。
「嗄?」
香菇頭女孩好像將我們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裡,她猛地回頭。她的眉毛粗獷如少年,門牙像海狸般有點凸出。如果她沒有任何表情的話——闔上嬌媚的雙唇,會是個五官可愛的女孩。
她指的是斜停進去的那部腳踏車。
我的座位是從窗戶這邊數來第二排、前面數來第三個的位子。座位陸續坐滿了,最後空著的是我這一排的最後一個。
人的表情會因情感而改變。話雖如此,我沒想到人的表情可以在如此短暫的一瞬間產生劇烈的變化。我越過朋友的肩頭看到她的側臉,覺得她還像個人,但是當她轉過身來,卻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某種生物」。
「牠長大了耶。」我這麼告訴母親。這麼說來,我覺得餅乾以前之所以那麼焦躁、和圖書愛亂叫,也是因為牠還小的緣故。現在餅乾獨立了,當然個性也就變得沉穩。
「怎麼了?」
真奇怪。
「……應該吧。」
2
「不知道她會不會以為是我挪的。」
隨著老師一一點名,我漸漸感覺胸口像是被壓住喘不過氣來。
進入體育館,老師開始點名。這時我才知道她叫「兵頭三季」。
我贏不了她。
「什麼怎麼辦?」
那天晴空萬里。
「……」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兵頭三季。
她歪著嘴巴,像魔鬼般朝我們走來,毫不猶豫地踹倒我朋友的腳踏車。
有人是由父母陪同,而我則是和附近的一個朋友騎腳踏車去學校。
「要不要告訴老師……」
我的身高、體型幾乎和她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停車場最前面停滿了腳踏車,於是我們進入下一個區塊。有個女孩站在那兒。
到了第二年,餅乾已經不再亂叫了。
國中的體育館比小學的大一倍,裡面四處拉掛深紅和白色的布條。我們在老師的帶領下,進入開學典禮會場。
會不會是不同年級的呢?
「哎呀,討厭死了。」
1
我的安全帽在三月就事先買好了,我用油性簽字筆寫上名字。參加開學典禮的人,當天就可以騎腳踏車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