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興奮的口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圍住側面的那排隊伍散開了,趕往房子的另一頭。他們忽略了我這邊——產業道路。
各種念頭在我腦子裡打轉,我的車逐漸接近東亞電視台的轉播車。賺到的車與轉播車之間的黑塊,看起來比來時更大。希望這不是我的過度樂觀……。
「對我來說卻是天大的麻煩。」
我切換方向盤倒車,插|進警方的隊伍。這麼一來,倒車就不會顯得奇怪了。
警察表情一變,對身邊的同事低語,然後跑開。他們對於我將車開到這麼近,並沒有覺得奇怪。我繼續和石割說話:「你什麼時候出來?」
失火現場力無窮,這句話或許也適用於腦袋。我靈光一閃的計畫已經進行至此。
這座寂靜的神社裡,有友貴子說過的桂樹嗎?
我將手機換到左手,並發動引擎。
我感到天旋地轉。
「噢……」石割得意地說。「我上二樓找會發出巨響的東西,然後從二樓丟下去。之後將收錄音機的音量開到最大。最後……」
「逮捕歹徒!」
「你應該知道吧?我和你是命運共同體。不可能只有一方得救,我們得妥善解決這件事。」
1
他說的應該是真話。
我左轉開進水田邊的道路。路上果然沒有鋪柏油,但是地面不再凹凸不平。
……這個人的言行舉止真是令人難以忍受。
「是喔,真特別啊。我還以為是『雪』呢……因為她快要消失了。」
「走,現在過去。」
「那種事我根本不放在眼裡。你聽好了,任何下場我都不怕。」
像是踩到砂包般,車體「碰」地彈起來,衝進田埂。田埂就只有一部小轎車的寬。要是輪胎開進田裡,那就玩完了。
事情說來話長,但是發生的時間只有一眨眼的工夫。接下來能夠不被警方射破輪胎順利逃走嗎?我祈禱警方因為措手不及,而來不及應變。
我一面在產業道路上疾駛一面想著賺到。他現在大概是https://m.hetubook.com.com站在車前不安地踱步吧?
有人驚叫。當然我講的這些話是不會傳進這種手機裡的,然而,或許是繼槍聲之後又有叫聲,所以有幾個人跑向房子後方。
我用報紙遮住後座兩側與後方的車窗,並用封箱膠帶貼牢。若是警方問我為什麼這麼做,我就說是為了安靜打個盹。我下車用封箱膠帶遮住前面的車牌號碼。這也是準備工作之一。
但是,對警方來說,車上有兩名人質,所以也不能貿然出手。
「這是心情的問題,我可不希望有人在我光溜溜的時候闖進來。……唉,穿不|穿衣服倒是無所謂。不過,如果你們衝進來,我就先殺了你太太再自殺。」
距離前方三、四十公尺的那些警員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他們記得我的車,聽見「有人受傷」,便迅速閃到一旁。
我插|進隊伍中加速倒退。
「霰彈槍嗎?」
「你最好吃點東西,人肚子一餓就容易生氣。」
警車發出警笛聲,從後方追來。諷刺的是,這反倒使我的話更具可信度。
——歹徒準備在明天早上投降。
我不想說,但一時也想不到其他名字。
「什麼聲音?」
事情一如白天時所商量的順利進行。
在此同時,後門發出「喀嚓」一聲。
「現在不是瞎操心的時候吧?」
「從房子後面傳出來的聲音?」
既然這裡是住宅區,媒體應該已經聚集在附近大樓樓頂了吧。田裡有一棟透天厝,馬路勉強能讓車子開進去。幸好大家都被擋在封鎖線外面。
警方介入之後,我們就無法互相聯絡。我按照預定計畫傳送暗號,那就是透過電視說:「我做好了所有我能做的準備。」
「沒錯、沒錯。」石割開心地說,順口問道:「你太太叫什麼名字?」
「現在姑且饒過你,免得你轉錯方向盤。」
「嗨,是末永先生嗎?」
莫名其妙的聲音依然持續著,接著傳來男人的吼聲。
我將方向盤和圖書打斜,往前開車。
石割低頭衝進車裡。
我雙手更加使勁地握著方向盤。
一支手持盾牌的隊伍在田裡站起來。
「……我知道了。」
我在駕駛座上這麼吼道。這應該也顯得非常自然,因為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想離開。
「不是,朋友的『友』,貴重物品的『貴』,孩子的『子』,友貴子。」
我在內心大喊友貴子。
我心生不悅,「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
「喂,等一下!」
石割又發飆了。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吃吃地竊笑。
儘管要開快車,但還是得小心駕駛。從後面追來的警車因為車子開不進這條田埂,車燈也就跟著停住了。除非是小型警車,否則大概開不進來吧。大不能兼小!
另一方面,在產業道路上的人一臉怒氣地追了過來。我方才毫不顧慮車身可能會擦撞到他們,將車開到車庫前。就像老人捲竹簾般,鐵捲門發出「嘰嘰」聲,徐徐地開啟。
一想到這裡,我愕然失色。
「你太太沒事,她很好。還泡茶給我喝呢,真是周到。」
「這個嘛,我是想馬上出去,但老實說我肚子餓了。做決定之前,我緊張得連東西都吃不下。」
石割問我:「要不要做一筆交易?」當然,他是要我幫他逃出去。不過,困在屋裡想逃走的可能性應該是零,就算拿人質當擋箭牌也很困難,若是罪行重大的歹徒,那更是難上加難。
「啊!」
「反正都要投降了,用毛巾擦身體和洗澡都一樣吧?」
「下雪的『雪』嗎?」
我從半路上就一直按著電動鐵捲門的按鈕。
前方漸漸出現我早已忘記的小神社。不過,現在天色昏暗,只能看到木造的建築。
原本包圍房子的員警將注意力轉向傳來槍聲的地方。
2
再一會兒就和-圖-書能開出水田。
八點四十五分,我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我馬上接聽。
「注意你的說話方式!」
我對著後座的石割吼道。才一下子,我的聲音就啞了。大概是因為我這輩子從未這樣高聲大吼吧。我差點咳了起來。
當我轉述完對話時,已經九點四分了。伊達輕輕點頭。
我開車靠近警方的封鎖,穿制服的警察立刻靠過來。
「友貴子。」
但是,如果有出乎意料的協助者,那就另當別論了。石割說這樣或許就能化不可能為可能。他要我出賣警方。
我環顧四周。
我稍微往前開,讓車頭衝上田埂,以便掉轉車頭。這時我從駕駛座探出頭,故意將手機貼在耳朵上。扯開喉嚨大喊:「逮捕!逮捕歹徒!」
他當然知道警方在監聽。
我無暇確認。就算他抱著吸塵器出來,我也沒時間說:「你違背約定!」我只瞥了一眼,但是沒有錯。
「條子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嚇到腿軟。喂。末永先生,聽說你……殺了太太。」
但是我並沒有停車,而是持續地倒退。車子不斷倒退,開上了產業道路。衝出警察的包圍之後,我離車庫約十公尺遠。
「真厲害,虧你開得進來。」石割興奮地說。
石割像是把話含在嘴裡似地說:「不過話說回來,運氣真好,讓我衝進了一個好人家。」
彷彿樂團在指揮棒的指引下演奏般,我受到照明的吸引。我一踩下剎車,便毫不遲疑地向右轉。
「……你少對我大呼小叫!」
「緊急狀況!不好意思!歹徒在對面!有人受傷了!」
「我殺了幾個人,在情緒激動下喪失了理智。現在我已經冷靜了,沒事了。反正再做壞事,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我趕緊踩下油門。
任誰都料想不到,這座在黑暗中浮現的明亮孤島即將發生什麼事。
要是他不肯開道幫石割逃跑的話怎麼辦?這攸關我太太的性命——他會多認真思考這件事呢?我應該對他說過「我一輩子就求你這一次」m.hetubook.com.com
。要是我更慎重地叮嚀他就好了。
電話是石割打來的。
裡面的後門一打開,便從底下冒出一個身穿黑夾克的男人。他手上拿著傢伙,看著懷裡的人,哄人似地說:「咯,這是你太太!」
芝麻開門!
石割反覆叫著「友貴子、友貴子」,並撫摸她的頭髮。
「說得也是。」
我一面吼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面踩油門。幸好警員紛紛往兩邊跳開,避開車子。如果警方不惜犧牲也要擋在我前面的話,我當然沒辦法狠心輾過去。
接著,我像搖晃的鐘擺般將身體拋出車外,打開左後座的車門。我用左手指尖甩上車門,廉價的車門沒有關好,仍舊敞開著。此時鐵捲門開啟至人能鑽過去的高度。趕上了。
我從駕駛座探出頭,用手摀住手機的受話口,對擋住去路的警察說:「歹徒打來的!伊達先生在嗎?」
總之,問題在於如何讓事情在一瞬間完成。如果讓警方有思考的時間,那就沒有勝算了。我從駕駛座稍稍向前傾,對著一群衝過來的壯漢大叫:「我接到指示!是伊達先生要我這麼做的!」
「我要回去,我要掉頭!」
我的手機響了,時間是八點十五分。按照事先的約定,響三聲就掛斷。
就算有厚顏無恥的看熱鬧群眾踏進田裡,大概也會因為警方遲遲沒有動作,都筋疲力盡地回家了。現在是一月底,天氣寒冷。警匪若有什麼動靜,電視新聞是絕不會錯過的,所以還是窩在暖爐桌裡邊剝橘子邊看電視比較輕鬆吧。
我沒想到僅僅這幾句話,就讓他放鬆戒備。然而,說總比沒說好。
「……」
「別碰她!」
「嗯,我對空開了四、五槍,然後衝下樓。」車子轟隆轟隆地搖晃。若不是白天走過一次,我會嚇得不敢開進這條路。
他們大概是弄不清楚剛才的槍聲與現在的車聲有何關聯。然而,這裡不可能有歹徒的同夥,所以他們會以為或許是警方受到某種指示而採取的行動。
「我吃個飯休息一下,和圖書用毛巾擦過身體就出去。因為沒時間洗澡了。」
我聽到槍聲。這麼清晰的聲音,令人心情沉重了起來。
「嗯。」
我一這麼叫,耳朵繼冰涼的觸感之後感到一陣熱辣辣的衝擊。石割用霰彈槍槍管毆打我的臉,說不定耳朵旁邊受傷了。他原本將槍背在肩上,不知何時換成握在手上。
「沒錯。我白天正要去吃飯,就被條子發現了。」
這通電話也是計畫的一環。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也不打算再硬撐下去了。」
「……沒辦法了……我無計可施。」
而石割也準備妥當的暗號就是這通電話。我們佯作無事地應答,若雙方都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就是展開行動的暗號。
伊達的臉色變了,一副被反將一軍的表情。也難怪他會這麼想,因為剛才才聽說「歹徒準備在明天早上投降」。說時遲那時快,伊達衝向房子的另一頭。
「……明天早上嗎?」
在熟悉的直線路上開車並不困難。但是我是倒車疾駛在被警察包圍的舞台上,這個舉動備受矚目。
就電視畫面而言,嫌犯在眼前被逮捕肯定比較有趣。
「我討厭被人強迫,我至少想依自己的意思出去。」
轉播車的明亮燈光照出了我,大概連我開車的表情都會被傳送到每戶人家的客廳裡吧。一張日本頭號蠢男的臉。
我聽見一陣騷動,是從房子另一頭傳來的。但是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警車喧鬧的警笛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當然,警方想繞道追上來。他們大概攤開了道路地圖吧。其中也有當地的警察,只要石割坐在車上,被逮捕是遲早的事。
「別開槍!你要是開槍,我就停車!」
「再說,你有資格說那種話嗎?」
「這樣啊。」
「嗯……等一下。」
石割應該是走進美式餐廳時被逮的。
我看見伊達小跑步朝這裡靠近的身影。
我踩下油門,將車開上右邊的產業道路,路上的氣氛一如戰場。
「嗯,是啊。到時候,我會借你的毛衣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