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宴

只要稍有點眼力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小陽究竟是幹什麼的。
「那就、待、會、見、囉。」
脫掉洋裝的牡丹陷入瘋狂的忘我境界,還好她不是梳著日本式髮髻。沒想到幹這種事的時候,穿洋裝還挺方便的。
「錢的問題不必擔心。」
牡丹像在責備似的說道。
男人用手指輕撫著她的面頰,牡丹抓起那隻手指放在嘴裡輕咬幾下。
嫖客蜂擁而來的狀況雖然已經不復見,但「福壽」的生意依舊十分興隆。
永井像女人似的尖著嗓門說。
牡丹說著倒進男人懷裡。由於剛才受到的那陣驚嚇,現在感受到的幸福也特別深刻。
「站起來,走遠點。」
連身裙的剪裁設計得非常簡潔,只有在腰部一把抓起,並且束得緊緊的。
「五百元……不,加上利息,大概已經有六百了吧。」
「是啊。」
絲絨質料摸起來光滑無比,不用說,肯定是高級的舶來品。
牡丹在心底狠狠的回答。
「那個男人也說要幫我贖身呢。」
牡丹微笑著說:「再說當初也沒寫借據。」
「真討厭!」
「可以吧。所以啊……」
「好討厭!光撿好的說。」
「不,一毛都不還,是不行的。放高利貸的人就跟流氓一樣,要是敢在他們面前耍花招,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得先還清一部分,然後再跟他商量。」
「這是為何?」
牡丹把手指堵在永井嘴上。
真是人言可畏。
「真沒辦法唷。」
「咦?你這是幹嘛?這副氣嘟嘟的表情。我可是為你著想才說的喔。只因為你是妓|女嘛。要嫁給我這種僕役成群的人,在一般狀況下是很難想像的啦。而且從今往後,你該怎麼說話,怎麼倒茶,都得從頭一點一滴地教你呢。不過,這些我會慢慢教你的啦。重要的是,你得快點離開這兒。」
「啊?」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來,我來幫您忘掉這件事。」
「所以我只好暗地向一位放高利貸的客人開口借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這種事被店裡知道了,我會被殺掉的。阿永你是不知道,我們這個世界很恐怖唷。」
「我懂了,我會跟你們老闆娘談這件事。」
「牡丹,永井先生來囉。已經把他請到轉檯室去了。他還嚷著問,為什麼不讓他到你房間去。請你先去露個臉吧,只坐一下也好。」
「抱歉讓您久等啦。」
「牡丹,你啊,你究竟想當妓|女當到什麼時候?那也是因為現在,你是院裡最紅的妓|女,才被大家捧在手心裡,再過上兩三年啊,誰都不會多看你一眼。到時候不知會把你賣到哪個便宜旅館,最後是死無葬身之地喔。是吧?懂了嗎?」
一旁的丫鬟抓住機會連聲地讚美著。
說到這兒,牡丹瞄了一眼自己鮮紅的指尖。
小陽冷冷的說。
男人擁抱著牡丹的肩頭,並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一下。
「沒關係,讓他等著吧。」
警察那麼嚴厲地禁止院裡說出去,還是有人去跟花店的人嚼舌根。
「那是什麼啊?」
「因為我買了一輛『帕卡德』啦。」
不過妓院的經營者也很明白,靠著死掉的妓|女帶來人氣,這條路肯定會越走越窄,還不如趁機做些改革:譬如把樓房內外粉刷一新——同時,也解禁讓妓|女穿洋裝。
她壓下心底的怒氣,臉上露出淒涼的微笑說:
牡丹漠然地答道。
小陽還能幫她忘掉安二。
「沒什麼,離遠點!」
「借了多少?」
他長得英俊瀟灑,身材也很高大,有點像當時極受歡迎的明星岡田時彥。
「欸,阿永啊。」
牡丹的眼中發出一道光芒。
牡丹穿著這身新裝走進見客室。
你這混蛋海螺,能不能偶爾也像小陽那樣,說點好聽的讓我開開心啊?
「來,阿永,快把這玩意兒脫了吧。」
「哎呀,我是從常到這兒來的花店那兒聽說的……」
其實根本無須丫鬟多說。
她一面盯著永井hetubook.com.com逐漸興奮起來的模樣,一面在心底低語著:
她還到元町的西洋內衣店買了許多胸罩和內褲。
永井是個不起眼的矮小男人,臉上凹凸不平得像海螺,而他那整張臉就像在海螺上面裝了眼睛和鼻子。
小陽是昨天第一次見面的客人,今天又立刻來捧場了——想到這兒,牡丹簡直高興得忘了身為頭牌妓|女該有的表現。
「老實跟您說,因為我瞞著店裡,還跟外面借了一筆錢。」
牡丹躺在男人胸膛上一面享受著剛才的餘韻一面低聲問道。
「借錢?」
牡丹心裡很明白,這下子自己的借款數目又要增加了。
「哎,等一下。先說剛才跟你說過的,我不是要娶你做妾喔。是要你當我老婆喔。」
「聽好喔,把氰化鉀的事忘掉。要忘掉喔。」
永井成為牡丹的入幕之賓已經半年,他一直在向牡丹進行勸說:我幫你贖身,你就當我老婆吧。
小陽全身的打扮簡直就像圖片裡的摩登男孩。
「可是……」
「你最好什麼也別說,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全喲。」
一個年輕男人正喝著三鞭酒在等她。
牡丹站起身,向客人拋去一個美豔的微笑。
永井挺起瘦弱的胸膛說:
「不,工作倒是能應付過去。」
「可是您還有三個小孩吧?像我這樣的女人要做他們的後母有點……」
牡丹突然抓起永井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
「真美啊……」
當然這時也有些妓院已經規定妓|女改穿洋裝,但「福壽」的妓|女卻始終保持從前那種「花魁式」的和服打扮。
我知道啦!
「她喝的氰化鉀,難道就是那……」
她俯身在牡丹耳邊說道:
他曾向牡丹吹噓自己經營著一家專做西洋人生意的不動產公司。
永井臉色變得鐵青,纖細的靜脈突突地不斷顫抖。
永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牡丹一心只想快點辦完事好回自己房間,她伸出手放在永井的和服上。
因為客人正張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嘴,精神恍惚地注視著牡丹。
牡丹穿上剛做好的連身裙。
「是啊……因為我家鄉來信說,我爸生病了,急需要錢治病。我向店裡開過口,但店裡不肯借給我。」
「花魁,剛才的那位,一直吵著問,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很難對付啦。請你先去一下吧,只一下下也好啦。」
「這麼做行得通嗎?」
牡丹嘖了一聲。
小陽的態度仍然很冷淡。
深紅的色澤中泛著幾分墨黑。
客人仍然沉醉在牡丹留下的一片馨香之中,丫鬟看這情形,便丟下客人,連忙追著牡丹趕上去。
她低聲在男人耳邊叮囑著,伸手抓起絲絨洋裝。
「馬上就回來,你先喝點酒。」
牡丹嘆口氣,重新把洋裝穿上。
「欸,這兩三天裡,你還會再來吧?」
「怎麼樣?比照片上更漂亮吧?這位是我們院裡最紅的花魁呀!她穿和服的模樣可是天下第一呢!而且她也很適合洋裝喲,簡直就像看到了『歐地庸座』電影院的海報似的。」
她輕輕握住客人的手,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下次的錢我自己付,好嗎?因為我希望你再來。」
「怎麼啦?」
「笨蛋!還以為你生氣了,嚇我一大跳!」
這時,紙門嘩地一下拉開了。丫鬟匆匆走進房間。
「欸,幹嘛生氣啊?我這麼快就趕來了。還把其他客人都丟在一邊呢。」
他不動手脫衣,看來似乎是想把贖身的事說個一清二楚。
牡丹也不知怎麼回事,竟會愛上這種男人。
「你要多給那位大姊小費喔。這樣她就能讓我早點過來陪你唷。」
牡丹回過頭,看到男人正以一種無法自制的眼神望著自己。
時間過得很快,謀殺案之後已經過去十天。
「噓!」
牡丹不情願地爬起來。
「什麼?那反正沒借據,這筆錢你就……」
永井用畏懼的眼神望向走廊。
「這消息,你從哪兒聽來的?」
「沒辦法來嗎?有工作?」
「這樣看和圖書來,果然沒錯!」
「小陽,你到底還是來啦。」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每天都穿洋裝。」
牡丹提到的那個放高利貸的男人,當然是虛構的。五十元到手之後,牡丹又原封不動地把錢交到等候在她房裡的小陽手中。
「先還他五十元吧……剛好那人來了,那個前世欠他的老頭子。」
「跟你說,別說了!」
她不想讓小陽被其他妓院的女人搶走。她希望小陽視她為世上最美的女人。
客人像夢遊似的點點頭。
「好!就站在那兒。」
從頭頂正中分開的髮絲用髮蠟梳得整整齊齊,黑色和深藍色條紋的西裝,配上紅藍條紋的領帶,腳上一雙黑白花紋的皮鞋,頭戴寬邊軟帽,嘴裡叼著舶來品細雪茄。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這麼自以為是地在這兒說個沒完。
「不不,不行。」牡丹連忙搖著腦袋。
「還……還有人說,小椿是被人謀殺的,是嗎?如果是真的話……」
永井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家裡開著一間小型鐵工廠。自從老婆兩年前去世之後,就一直過著鰥夫的生活。
牡丹立刻接口說:
「怎麼可能……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因為我想當阿永的老婆呀。」
永井雖然不甘願,卻只好照著牡丹的吩咐,掏錢出來。
「舶來品的汽車啦。沒聽過嗎?比當初預料的價錢高了些,所以現在的零用錢比較……」
只要小陽能做自己的情人,她根本不在乎剩下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
「離我遠點啦。」
「關於小椿的事啦。報紙上雖然寫了很多,但其實她是喝了氰化鉀吧?」
我這當事人心裡太清楚啦,清楚得連自己都不願意去想的事,幹嘛要故意說給我聽啊?最討厭你這種遲鈍少根筋的地方。討厭死啦!
牡丹撲到男人身邊,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把臉靠近男人。
牡丹拉開永井胸前的衣襟,然後讓嘴唇緩緩地在他胸膛上爬行。
穿洋裝的禁www.hetubook.com.com令解除後,牡丹立刻率先訂製了洋裝,而且令裁縫以超快的速度趕製出來。
他是個專門靠女人吃飯的小混混。
說到這兒,牡丹嬌弱無力地往永井的肩頭靠過去。
「舉起兩隻手,像這樣,把頭髮撩起來……,對對,哎呀!太美了!簡直就是葛麗泰嘉寶啊!」
牡丹的臉刷的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一口氣衝進自己的房間。
牡丹一面扮出討好的笑臉,一面動手脫掉身上的衣服。其實她心裡充滿了厭惡。
「嗯,我是很想來啦。」
上次遭受私刑的時候,她曾再三告訴自己:今後一定要努力賺錢,儘早從妓院脫身。然而,當她遇到小陽之後,這份決心在轉眼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牡丹忍不住要發火——這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
牡丹生來最討厭長相難看的男人。
「我不會讓小孩或親戚有話可說的。」
牡丹泫然欲泣的照著吩咐又向前走了兩三步。
牡丹委屈地說著,把身軀從小陽身邊移開。
她拿起小桌上的酒瓶,為永井斟了一杯酒。
「梳著島田髻的你,就像仙女一樣,可是穿了洋裝也一樣令人驚艷唷。」
牡丹不理丫鬟,一逕往樓上跑去。
她一面揮著塗了鮮紅指甲油的手,一面迅速地消失在走廊。
「喂!先不說這個……」
「你……你以前很討厭小椿,老是在說她的壞話。」
左肩上縫著一朵同樣布料做成的大牡丹花,脖子上配著長串珍珠項鍊做為裝飾,已經剪短的頭髮燙成了流行的洋式髮型,髮絲上還別著一支珍珠髮飾。
「你太可愛了。」
「借錢?」
死了才幸福呢,那個女人……
「我心裡也很想當您的老婆啊……只是,這是辦不到的事。所以我連跟您見面,都覺得十分痛苦呢。」
牡丹動作俐落地在客人身邊坐下。
永井突然降低了音量說。
「什麼?」
「那怎麼辦呢?你要去當那個放高利貸的老婆?」
小陽從牡丹的煙盒裡抽出一根朝日牌香煙。
「您想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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