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嗅覺還用說嗎?連血跡中不是腥臭而是胭脂香呢!徐熊飛就說:「刀頭美人血,長帶胭脂香!」究竟是殺了個負心的美人?還是表示輕而易舉地度過了美人關?殺人如草,旁若無人,這個遊俠兒刀頭的美人血跡,任它凝結,一直帶著胭脂香,作為對法律與膽氣的一種傲笑哩!
詩人的感覺裏充滿著「妙因」,據說從蓮花化身而來的人,才能在數里外忽聞蓮花香而得道,詩人如果沒有這種和圖書敏感的無上夙慧,也無法修成正果的。
詩人的感覺永遠是走在凡人的前面,他說石頭是甜的,你相信嗎?沈豹說:「松蔭高枕石頭甜」,石頭在味覺上不應該有太多聯想,誰嚼石頭像嚼甘蔗?不過想一想,心上沉甸甸壓著一塊放也放不下的石頭,這石頭當然「苦」!推一塊巨石到山頂,快到山頂,巨石就滑滾下來,反覆的上推下滾變成無窮的懲罰,這神話中的石頭滋味也www.hetubook•com•com真「苦」!然而相對於人世權勢炎涼之苦,百物奔競之苦,萬事的盈虧變化永遠期待且沒完沒了,這種思念多苦!當你受盡了世情的作弄,一朝放下擔子來,全然的放下,在松蔭下高枕著一塊石頭,涼風習習,美夢連連,這石頭好甜喔!
詩人的觸覺更是敏銳得出奇,風吹來像削尖的鉛筆,牙齒動搖等於強烈的地震,你能不笑他神經過敏麼?王章說:「夢醒春老晚風和*圖*書尖」,大夢警醒,春光已老,吹來的東風並不是百花殘的無力,而晚風峭厲像尖銳的刀子,戳進夢殘春老的心坎裏來,心連一點抵禦的力量也沒哩!至於袁枚說:「人生一小天,齒動如地動」,人身是小天地,上齶下齶更是個小天地,一顆牙齒拔痛,全身就金星迸冒,強烈地震吔!
詩人的聽覺也特別,雷聲是撥動了哪根隆隆的琴絃?伊秉綬說:「如何天上雷,化作風中琴?」一定是整個天空的大銀www.hetubook•com•com幕,拉黑了窗簾布,要放電影,雷聲在風裏先傳來了開幕式的琴聲!在詩人耳朵裏雷聲變得如此柔媚!蘇東坡更相信在天目山高峰上俯視雷雨,大地像一隻搖籃,雷驅電馳只像雲中剛誕生一位啼哭的嬰兒,雷聲像嬰兒的初啼,多可愛呀!「山頭只作嬰兒看」,為什麼人間竟有聞雷而嚇得抖落手中筷子的英雄呢?
最近很流行「跟著感覺走」這句話,「噢,檔不住的感覺!」不管怎麼說,有感覺表示人還活hetubook.com.com得生蹦活跳,不是早衰麻痺的那種。
詩人說山像梭子在水面上滑來滑去,你相信嗎?盛經三說:「繚亂春山水上梭」,浮在水面上繚亂的春山,竟會順溜地滑動,水像一匹待織的藍綾,而浮出水面的小山丘,像幾綻穿梭往來的梭子,拖著幾根漣漪藍線,交織成秀色錦緞,哇!形容水勢的盛滿龐大,連乾坤都可以日夜浮起來,小山在水面順溜移滑,打破了山靜水動固有的呆板視覺,打水球似的,把山在水面上投來擲去的感覺,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