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語言孤獨
感覺的轉換

因此,呂湘進一步的研究就是在黑暗中不經由發聲而用觸覺去認識自己模仿不同罵人口形時臉部肌肉的變化。
以詩詞的聲韻而言,如果是押江陽韻、東鐘韻,寫出來的詩詞會如〈滿江紅〉的激憤、昂揚和壯烈,因為ㄥ、ㄤ都是有共鳴、洪亮的聲音;若是押齊微韻,是閉口韻,聲音小,就會有悲涼哀愁的感覺,如https://m.hetubook.com.com淒、寂、離、依等字都是齊微韻腳。我們讀詩,不一定是讀內容,也可以讀聲音的質感,或如細弦或如鑼鼓,各有不同的韻味。
這一段內容也是我杜撰的,讀者可不要真的對鏡找那條肌肉。然而,發聲所牽動的肌肉,甚至內臟器官,的確是微細到我們至今和*圖*書未能發現,例如發出震怒的聲音或無限眷念時的聲音,會感覺到身體內有一種奇妙的變化,所謂「發自肺腑」是真有其事。有時候我演講完回家,會覺得整個肺是熱的,而且三、四個小時不消退。
寫這部小說時,我自己會玩很多遊戲,例如用觸覺替代聽覺。我曾經在史丹佛大學教學生漢語時,教學生用手指和_圖_書頭放在嘴裡去感覺舌頭的位置,雖然不發聲,但是只要舌頭位置放對了,就可以發出正確的聲音。這是一種語言教學法,可以矯正學生為了發出和老師一樣的聲音而用錯發音方式,先讓學生學會舌頭發音的位置,例如舌尖放在牙齦底下,先用手去感覺,最後再發聲。呂湘在做的就是這個動作。
和-圖-書
這個研究遠比直接模仿發聲要困難得多。有一些非常細緻的肌肉,例如左眼下方約莫兩公分寬的一條肌肉便和舌根的運動有關。

我們都知道海倫.凱勒,她聽不到聲音,可是她針對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寫過一篇偉大的評論。她用手放在音箱上,隨著節奏、旋律所產生的振動,用觸覺和*圖*書去聽,再寫出她的感覺。她證明了人類的感覺是可以互相轉換,聽覺不只是聽覺,也可以變成觸覺。尤其在漢文系統裡,任何一個聲音都是有質感的,我們說這個人講話「鏗鏘有力」,是說語言有金屬的質感;我們說這個人的聲音如「洪鐘」,或者「如泣如訴」,都是在形容語言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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