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旅店該是多末畸形啦,裏面居住的人自然也都是些下流社會的「英雄」們。而且,有的住上了十五年到二十年之久哩。
「托姆!我為什麼戒酒,我並不戒除,只是我順著環境不敢亂喝罷了。」
回到倫敦,多麼矛盾的感覺啦。我記得以前我要離開它,是完全對這地方厭棄;但現在重新投入這懷抱,我卻又愉快起來了。
「救世」茄米也在這兒,他天生像是個救世軍的人物,其實他也真的加入這個組織的,所以穿起了他的紅鑲邊的大布衣來。可是他太會給情感所激動,也許因為在軍中時常聽聽撤剝路耶的讚美歌音樂之過吧。他喜歡笑也喜歡有時狂哭,下跪,因此時常引起旁人的鬨笑;在軍中他因此而沒有升級,被開除。現在他已經有著瘋狂症,不時在這佃舍裏引吭高歌,或者大笑。……
那應該說是意外的一晚——星期六,因為我要預備第二天讀書,很早便上床睡覺。但那種聲音不絕於耳,使我連思索的精神也打不起來;睡覺當然談也不必談起。結果,我只有重新回到廚房間裏去察看究竟。
托姆對我的說話聲很懇切,但我用悲哀的口吻回答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喜歡見到熟悉的赤臉,我愛聽粗獷的言語,於是到倫敦的第一晚,又悄然到了「救世軍旅店」。我找尋我的老朋友們,雖不見加拿大人,但其他許多稔熟的人們都來和我交談。他們也同樣不知加拿大人的去向,只有一個賣玩具的小販告訴了我魚販克侖業的住址,說他住在佃舍裏。因此我馬上趕去找我的舊識者克侖業。
「來!陪我喝一杯,我卻以為你是戒酒了,所以從未邀你喝過酒呢。」
兜售捕蠅紙的怪可憐的老「沙格逮」皮而也在這兒,他很寧靜,常躲在廚房替廚子義務捕蠅。但蒼蠅太少了,他卻責備這是旅客們的不是。
但我卻始終想不透,他們到底為什麼都這樣對我尊敬的呢?
這天,我和他暢飲著,直到深夜十二時,我才回去呼呼地入睡。但明晨又給一些旅客們的哀號聲驚醒,這使我佩服著酒精的力量啦!要是喝飽了酒,便不會聽到那種難聽刺耳的音律了。
這回我來到了一家酒館子裏,這也是三個月來第一次獨自個兒的上酒館。但可巧的是「私生子」托姆也在那裏,還有另一個小販。m•hetubook•com.com
我住了不多久,知道了這裏的人原來都有一個綽號,且人人喜歡自己的綽號讓大家知道。「胖白眼」和傑克常在一塊同餐,但傑克是個第三期的肺病患者,這傢伙還是終天發脾氣。他倆口兒在白天不大談話,很奇怪的是其中如果有一個人起身較早,他總先來在廚房間裏大踱方步,等候他的好友,當一個看見他朋友在預備早餐,也來學樣幫忙,直到一切舒齊。兩口才對坐吃著。
我聽見三四十個人正圍集在那裏,但他們已經爛醉如泥了,然而又不是尋釁的態度!
他經常講述一個會使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他說,他的一個朋友澳洲司更納,從前因為不慎吞了根頭髮。但這頭髮下肚後卻生了根芽,長大起來,於是把他生命也送掉,直到發覺後連醫治也來不及呢。所以,當他看見人家在食物中檢出頭髮,他的咆哮是難免的了。
「賭鬼」乏拉也在這裏,他和「赤鼻」沙格逮在看報。他們這二個傢伙是一對近視眼,而二人只有一副眼鏡。這時沙格逮先用眼鏡在看著報上一頭參賽的馬名,忽然他得意地大叫起來:「哇!在這兒了,錦標一定是牠。」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在那兒!」乏拉立刻不打自招搶過了眼鏡戴在自己鼻梁上,但赤鼻失了視覺;於是你也吵我也鬧的,兩人又爭吵了一番。最後,乏拉了去借了六辨士,朋友不允許他,明天贏馬果然正是他看中的那頭,他遺憾著,到處大嚷大喊……
「愛爾蘭」那汀姆也一塊兒,他是個給新機件淘汰下來的印刷工人。但他有雄辯的天才,天天霸坐在餐桌上,那桌子曾被人叫作「國會議事所」,因為天天有不少人在他領導之下在那邊大發宏論。他有政治家派頭,但也喜歡投機,逢人吹拍的本領和技巧真非常高明呢。
此外,還有「鐵匠」和三個小大亨:「小酒鬼」蒲派,「醉鬼」台甫,和「私生子」托姆,後者三個都是酒鬼,白天他們喝酒,並不打擾了誰,只是到晚上,他們才真會大大的鬨動著呢。
「跛腿」的擦鞋匠也在這兒,有個同業在對面和他競爭營業,但他的進益比任何人要好,有時他在外面喝飽了酒,會坐一輛汽車回來,這事曾經鬨動大眾呢。
他的嗓子不幸在他幹販生涯時喊壞了。他很有力氣,以前他打槳為生,據說他在澳洲墨來比敘河上從未逢著過敵hetubook•com•com手,他在某次決賽中打敗過哇加哇加的拳擊冠軍。
哇!普郎也在這兒呢。他是個樸實的慈善者,他對於宗教認為沒有派別的;他很稀奇,他常說我們都是女人生出來的,因此我們生了以後總得死。這是多末含有神經質的宗教邪念理論啦!
雖然,那廚房的喧嘩聲音,每一夜總得十二點鐘才平息。但這聲音絕對不是有意的打擾。只是在星期六日的夜晚,一種打罵聲是經常可以使人聽出來了的。
到了佃舍裏,我找到了我的克侖業,經他介紹之後我才在這留客十分謹細的「佃舍」裏住下了。那個小販人家都這樣稱呼他,其實克侖業祇是他的一個綽號。他曾僑居澳洲多年,有不少的逸事珍聞可說。他人生得很短小,看起來像猶太籍的赤膚民族。在平時他很愛狂笑,但他習慣清潔,他更有一個怪癖,自己雖然窮的,而對於更窮的朋友卻還高興照料。有不少人認為他是一個說謊者,實在他有著說話的天才那是事實。
「乾草王」佐治也在這裏,他住了好久了,據說他到這兒後,常常去為人家晒乾草過活。佐治歡喜徒步來往,他無論趕多少行程,從來是不坐車子的。
這樓房如此的複雜,別人以為一
m.hetubook•com•com定要終天大鬧的,然而這間可容多個旅客的棧房,卻意外地管理得和一個大公館相似的。
我坐了下來,不多久,即被他們包圍了,我弄得喘息不安,也不敢隨便呼吸一口氣,深恐他們嘴裏的酒氣噴得我無法可施;真使我萬難答應他們的要求,和他們自由握手。後來,我真不敢在這裏居住下去。祇得和那家佃舍告別,像逃亡似的到另一地方去了。
普柏也是這兒的主腦人物,而與我還是隔房間的緊鄰呢,他也是個絕頂聰明的健談的人,但不幸他中了耶穌基督的毒太深,弄得神經的幻變莫測。有時,他咒罵人家褻瀆上帝,他一個人會因而在房間裏沉思,替人懺悔;有時,他竟倒下去躺在床上,自己企圖扼死了自己;接著他用被頭蒙著自己的臉兒,想把自己悶斃,但最後,他嗚嗚咽咽一陣大哭。當我看見他這樣稚氣地給上帝蠱惑著,我卻對他生出了極大的憐惜!多哩!在這兒英誰們真不止這些,我不久又熟悉的人,如「澳洲祖皮爾」,「命苦鬼」,「炭屑」,「勢利者」等等,其中倒是那個勢利人不時入獄,原來他挺喜歡人們口袋裏的東西了。見了面常有人問他為什麼好久不見,他笑著答道:「我看我的兄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