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雨的苦難

但三分鐘模樣,突然有個人大聲嚷道:
不說他個人,再講到這裏的一般人吧。他們因為知道雨季的恐慌,大家也就同情著苦難人的。因此時常有一個自顧不暇的人倒在周濟一個更窮困的朋友。有一天,我看見一個在外面賺了八個辨士回來的人,他除了自費四辨士房金,買了一些食物外,另外又在替一個窮朋友付房錢,並且請他吃飯。最後甚至把自己僅有的一個銅板也摸給了他。
忽然有一個機會來了。——
「到底是誰的麵團在燒,怎麼不說的呢?」
我明知我的餅一離鍋,上面便有不少等待中的待煎物,要倒下來佔據了鍋底,把我的「一面黃」驅逐出境,那叫我如何設法呢?
他怎樣過度著雨天的呢?他只有把報攤去擺在可以擋避風雨之處,自己罪有應得似的站著。這地點大概在一些貴族俱樂部的門口,或是旅館的面前。不過,有什麼惡魔來追趕他時,他是無法躲進這裏面去的。
他是在戶外謀生的日子多,苦於收入太微薄,從來也未曾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過積糧和餘錢。所以,當陰雨天色的早晨,這可憐的傢伙從床上清醒之後,第一就是他的臉上,給蒙上了一層抑鬱的表情。因為,他預感到了兩天的苦難!
他還有一個很好的直爽脾氣,就是他從來未曾以賣物為藉口,使唇弄舌地向人家求討食宿費呢。
廚房間在雨天常有人滿之患,可是不幸我卻去煎餅,於是這騷動是勢所難免的了。最好的辦法,我只有倣效我前天看見的那個伙伴的樣,躲到角落裏去把麵粉捏成麫團,然後去煮或是煎。
我現在聽了他的第二聲,我的眼睛裏也許是紅筋密佈了,心想這個人太可惡,我絕不理會。然而大眾可不知是我的份兒,也相繼著好玩兒的呼喚起來:
「喂!誰的麵餅在爐上燒?燒焦了啊!」
睡覺,照理是有錢人的特殊權利,同時,警察們如果在自認為他的轄境安全時,也得睡上一會兒偷著懶,接續一些他的精神,但總沒有睡能及得上這個傢伙。和*圖*書
普郎——這裏一個在書報攤上服務的伙伴,他更比別人憎恨著雨天。因為雨天正是他有著挨餓危險的日子,每逢下了雨,他便在雙重苦臉下,像須要躲避一場洪水似的,跑進一家公共圖書館裏去,因為這正是一個可以不費半文錢的庇護所呢。
我狠命向那管閒賬的傢伙盯了一眼,弄得他以後再也不敢和我交談一句話。想起來,倒又叫我現在噴飯呢。
我終於這樣效法了。但有三四個人先我而圍在爐旁;雖然我已做好了不少的麵團,但我缺乏爭先放進油鍋的勇氣,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呢。
嗄!女人口氣,我回頭一看,正是老闆娘駕到,我的毛孔管一凜,才使我領會到發生了比煎破鍋底更嚴重的問題了。幸虧我見機,火速先去拿下了鍋子,手兒忍痛地回過身子向老闆娘大賠笑臉,她才息怒而退!
我起初無論如何不擬理睬他,只是我唯恐真的燒焦,才到鍋前望了一望。但這回的他,更高聲的大喊起來。
因為,他所販賣的東西,是不能讓雨水m•hetubook.com.com侵襲的;而且,雨水縱使不來侵襲他,但天下雨,誰會來替他交易呢?老實說,就為了此種關係,每當雨季裏或是雨天,他便等於失業無疑。
但這裏絕對有個規例的,先下手為強。
「誰啊?快說,麵餅可真的要燒焦了。」
雨天,人們照例會像身為囚犯也似的,被關在這裏不能自由放浪,更不能獲得到酒店裏去喝上幾杯的機會。所以把整個雨天的時間,利用在洗衣,補靴,燒菜的工作上。同時在雨天裏。這裏必然大燒其愛爾蘭的紅燒牛肉湯,和青菜肉湯之類。
「這是誰燒的麫點啊?」
這一來,我便便利地煎起我的麵團來。不過煎到我麵團的一面在經黃熟時,想要翻個身再煮,這又是一道難關到臨了。
終於我動出了一個急智,不慌不忙把我一隻正在洗的襪子包住鍋柄,拿起熱烘烘的油鍋,急忙把鍋中的麫團向上一拋,很高明地翻了一個身,這回難關渡過,對著那隻鍋我才呼出了一口氣,打算五分鐘的小待,最後我可以取食那又熟又hetubook.com.com透的佳品了。
在裏面他坐了幾小時,翻閱著書籍,雖然沒有半個字映入他的眼簾;有時,要真連座位也找不到的雨天,他也總是立在牆角假裝看報,消磨這點時間。
我也不甘示弱的,但當我有恃無恐的說話時。另一個聲音終於從我耳朵後邊搶了出來:
我再也捺不住,便搶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也狠勁兒地答道:「怎麼啦?麵團是我的,大驚小怪幹什麼?我從來沒有這樣試過,今天該是破題兒第一遭煎油鍋,啊!天哪,要是你們大家引為值得騷動,那我不吃也罷。」
雨。是這兒許多人的公敵。當陽光在天空發著光輝時,人們是全不在乎的,但如果太陽西沉下來,或是雨的下降,至少大家會變成落湯雞似的,顯得一片的苦難。
因為有二個旅客,大家相互正在為了怎樣燒一鍋椰菜,用冷水和用開水的問題,各執一詞地爭執著,其他參加辯論的人也很多,趁這個好機會,我就不慌不忙偷偷地走近爐邊又手快眼快把我的麫團推下了鍋,「嗤」的一聲油的煎物聲,清醒了和_圖_書他們的頭腦,打開了他們的僵持局面。
他經常是這樣捨救人家的,直到自己身邊一文不名為止。因為,有些旅客們早晨起床時,露著一臉兒的抑鬱和憂愁,但到了中午,卻已有人代他付了房錢,也替他解決了麵包,他只消在旁邊燒煮東西,抖著大腿,泰然地吹口笛,唱歌和談笑就好了。
再有一次,他站在一家食品店鋪面那昂貴的大玻璃窗前,欣賞裏面一位麵包師的技藝,奇怪,他也會呼呼地睡起來了;但他能夠像一尊石膏似的屹立不動,雖然鼾聲大作;這點小法術,他確已練到爐火純青了。
這應該是他天賦技能了;他在站著看報,不時還會熟睡;用熟睡來欺騙那些管理員們,誰要存心學這一功夫倒是非經長時間修養不可,第一就是防止頭觸著報紙或和牆壁親吻,可是,他終於是成功了的老資格了。
媽的,這個我最惱恨他了,他什麼閒賬都得管,他總在廚房間裏亂嚷這一套話:「啊!紅燒牛肉青湯滾了,喏喏,溢出來了!」或是:「誰燒的茶,快拿開,老闆娘要來做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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