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期待六個月

幾星期過去了,不,幾個月又過去了,但是關於佃舍老闆替我設想的那個出版計畫,我依然沒有聽到他的好消息;我才知道他一定是失敗了。我現在得避開,最好是不要時常和他見面,不過我的心裏是原諒他的,我想他也許同樣地覺得見了我變成難以為情吧。
在我的那片希望之中,我當然又工作了。不到一個月,我又脫了一部稿,寄給了某書局。過了幾天獲得回信,他們認為該書頗有文藝價值,但須出版費三十鎊。佃舍老闆聞後頗為我滿意,我當然也是快樂不堪的。殊不知他對於自己那種力勸慈善家來幫助我出版的力量,是估計得太高了。
在這裏我如此地過了十二個月,忽然在某一天上,我生出了一個新的動機,寄了一點作品去徵求一位文士的對我的意見。但不幾天,我接到了他的函覆,他信上告訴我實在沒有時間拜讀我的大作,抱歉抱歉。雖然,失望抓住了我的心,但我依然並不絕望www.hetubook.com.com,我而且也原諒他的處境。不過他將原稿退回時,我卻吃了一頓驚嚇。
我聽了這一句話,僅在半個鐘點以內我便找到了那個保管人,但他回答我說沒有錢,他只是供獻了我一個計畫:「希望你在一年之中別把錢提取,那末半年以後也許可以借十鎊給你,你再預支十鎊一併湊成二十鎊之數,這點錢連利算起來可有三十鎊模樣了。」
事前。我與倫敦那家書店言定的出版費是十九鎊,雖然我知道三十鎊已足夠我受用,但我可焦慮起六個月中的日常生活來,怎樣使我過渡呢?然而。我為要達到我的目的,我決定不惜任何犧牲照保管人的話做了。
下個星期六,我終於領到了匯來的款子,因此一切都準備定當,當晚我便啟程往丁丁坦車站。
我又離開倫敦了,但我卻期待著六個月的時間。
啊!我覺得像我這樣年紀的一個人,是不應該有白髮的,我起hetubook.com.com初還以為是鏡子和我為難作怪,但經我把它移到光亮中一照,白頭髮照樣生在我的鬢邊,於是,我又掀起了對生命的隱憂!
我發現了白髮後回到棧房,心裏打算著自救的辦法。在這天的早上,我卻想到過一個簡單合理而以前從未想到過的辦法:——我現在每星期有八先令的收入,我何不去多借一點錢呢?
我的「文藝」的志願,我素來是秘密的,只有給「克侖業」一個人知道的。我信任他,他能同樣代我保守秘密的。
後來,老闆果然來問我了。我只有直說,但是出乎我的意外,那老闆卻譴責我何不早將這事對他說,他的意思是這樣,如果有誰家書店有意出版,他一定可以去代我轉懇那些與佃舍董事有關的富翁,一定能夠得到他們的援助和成就!我聽完這話也頗有些後悔,因為我知道那些富翁之流,是經常到這裏來調查有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幫助的人的。
因為退來的原https://m•hetubook.com.com稿,被郵局郵差們的損毀,包紮已經脫口裂開了,所以佃舍的老闆,便發覺了我的投稿秘密;這便使我呆若木雞,如果他執問我的時候,我應怎樣的答覆他呢?
「佃舍」的主管者,是一對愛爾蘭的夫婦。男的心腸很慷慨,他自願變成窮光蛋,所以總肯資助旅客們的膳食和宿費,但許多忘恩的人卻不了解他的好心,反而以怨報德,真是唇亡齒寒的呢。但那女的可略有不同了,她非查明旅客確是無法活下去的時候,才用和藹的態度來解囊援助他們。
這廚房的檯邊,有一個座位,人家都說這是「死人的座位」,這座位距離那隻火爐僅只只兩碼,據說這裏一個人如果漫長地經常坐了一個冬季,到第二年的春天,便沒有再活在人間的希望。
當我有時想寫一點東西,想把我散漫的思想清理一下時,我必須假裝著熟睡,方使那些「英雄」們不搗我的蛋。但不幸的是這樣假睡下去,往往會真的入和圖書睡了呢。我醒回來,不覺懺悔起來了。
第二天,我急急跑去找我老祖母的代理律師,我對他陳述著我的衷情,我是想集四五十鎊做生意,問他能否代我借一筆款子。他頓有難色,對我道:
「最好你先去找那遺產的保管人!」
我下一個星期是可以領到五星期收入的一天了。於是我決定立刻拿出一點旅費,準備回家去借貸,趕快實現我心頭的計畫。因為我覺得要是再在這種絕望裏過下去,我不過有了一根白髮,也許白髮很快會在我頭上蔓延呢。
在我心緒紊亂之中到達家鄉來了。
春天,是悄悄地到來了。當這時候,我便決心走出了那個棧房裏的火爐間,到郊野去換換新鮮的空氣。在這樣的春光裏我覺得太留戀了,於是有一種新的活力,在我的膚體裏生長出來。但某一天的清晨,我獨自個兒在房中對鏡打著領帶,我對鏡望著整個的面部,突然在鬢邊發現了我的第一根白髮!
幾星期過後,我又獲不到意外的喜訊,我只和_圖_書好依然坐在爐火邊過我的生活。每天每天,我的日子是充滿了憂鬱和貧困,但我相信,圍在這五六十個人的汙濁的煤煙氣圍的廚房裏,我如果不和環境苦鬥,當然不容易會有清醒的一天;別說我,就連那條貓兒,在這個環境裏也變得貪懶起來,吸飽了煤煙氣味成天四挺腳直地睡,像不怕誰會踏著牠的肚皮似的。
我現在只向他預支了一鎊,住上幾天回到倫敦去,但到倫敦僅住了四天,袋裏又是空空如也,一文也沒有,於是我無法可施,只得再開始我的飄泊生涯。
那是事實呢。從前有一個印刷工人的確有過這樣的遭遇。因為他進來的時候,不幸每個星期只能得到三天的工作,有四天,他是無所事事的,因此他總是坐在那個座位裏,吃吃東西,看看書;而在這裏坐著睡覺的時候更多。在那年的春天裏,當還沒有盡,這個印刷工人就奄奄待斃,給人扛了出去。以後,有幾個旅店回來報告,就說馬上倒下了一個煤氣病的患者。啊!就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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