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辱
他以為一個人不論對於什麼藝術,即小如下棋,也須癖好成癡,方能夠有所成就。對於花的愛好也是如此:
又對於浴花和澆花一事,他所說的話極能道出花的性情和精神:
主人頻拜客 俗子闌入 蟠枝 庸僧談禪 窗下狗鬥蓮子 衙衕歌童弋陽腔 醜女折戴 論陞遷 強作憐愛 應酬詩債未了 盛開家人催算帳 拾韻府押字 破書狼藉 福建牙人 吳中贗畫 鼠矢 蝸涎 僮僕偃蹇 令初行酒盡 與酒館為鄰 案上有黃金白雪中原紫氣等詩
明窗 淨几 古鼎 宋硯 松濤 溪聲 主人好事能詩 門僧解烹茶 薊州人送酒 座客工畫 花卉盛開 快心友臨門 手抄藝花書 夜深爐鳴 妻妾校花故實
最後他列舉十四種花快意和二十三種花折辱如下:
又對於賞花一事他說:和*圖*書
他在《瓶史》中提及書房中插花為飾時所應該留意之處,並說,胡亂插供,不如無花。最後則論及各種插花的銅瓶和瓷瓶。他說花瓶可以分兩類:凡富貴之家有漢代大銅瓶和大廳堂者,應供高大的花草;尋常的韻士則應用小瓶,供小枝。但在選擇上須下功夫。花中惟牡丹和蓮花,則必須用大瓶插供。
關於折花插瓶一事,十六世紀中的作家袁中郎在他著作中討論得最為透切。他所著的《瓶史》極為日本人所愛好,因此日本有所謂袁派插花家。他在這書的小引中說:「夫山水花木者,名之所不在,奔競之所不至也,天下之人,棲止於囂崖利藪,目眯塵沙,心疲計算,欲有之而有所不暇,故幽人韻士得以乘間而踞為一日之有。」他又說明瓶花之樂不得「狃以為常」,它不過是居於城市者的「暫時快心事」,而不可「忘山和圖書水之大樂」。
對於插花一事,他說:
花快意
夫花有喜怒寤寐,曉夕浴花者,得其候,乃為膏雨。澹雲薄日,夕陽佳月,花之曉也。狂號連雨,烈焰濃寒,花之夕也。唇檀烘目,媚體藏風,花之喜也。暈酣神斂,煙色迷離,花之愁也。敧枝困檻,如不勝風,花之夢也。嫣然流盼,光華溢目,花之醒也。曉則空亭大廈,昏則曲房奧室,愁則屏氣危坐,喜則讙呼調笑,夢則垂簾下帷,醒則分膏理澤,所以悅其性情,時其起居也。浴曉者上也,浴寐者次也,浴喜者下也。若夫浴夕浴愁,直花刑耳,又何取焉。
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布置方妙。置瓶忌兩對,忌一律,忌成行列,忌以繩束縛;夫花之所謂整齊者,正以參差不論,意態天然。如子瞻之文,隨意www.hetubook.com•com斷續;青蓮之詩,不拘對偶,此直整齊也。若夫枝葉相當,紅白相配,此省曹墀下樹,墓門華表也,惡得為整齊哉?
余觀世上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之人,皆無癖之人耳。若真有所癖,將沉湎酣溺,性命死生以之,何暇及錢奴宦賈之事。古之負花癖者,聞人譚一異花,雖深谷峻嶺,不憚蹶躄而從之。至於濃寒盛暑,皮膚皴麟,汗垢為泥,皆所不知。一花將萼,則移枕攜襆,睡臥其下,以觀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萎地而後去。或千株萬本以窮其變,或單枝數房以樹其趣,或臭葉而知花之大小,或見根而辨色之紅白,是之謂真愛花,是之謂真好事也。
茗賞者上也,譚賞者次也,酒賞者下也,若夫內酒越茶及一切庸穢凡俗之語,此花神之深惡痛斥者,寧閉口枯坐,勿遭花惱可也,夫賞花有地有時,不得其時而漫然命客,皆為唐突。寒花宜初雪,宜雪霽,宜和_圖_書新月,宜暖房,宜晴日,宜輕寒,宜華堂暑月,宜雨後,宜快風,宜桂木蔭,宜竹下,宜水閣。涼花宜爽月,宜夕陽,宜空階,宜笞徑,宜古藤巉石邊。若不論風日,不擇佳地,神氣散緩,了不相屬,此與妓舍酒館中花何異哉?
室中天然几一,藤床一。几宜闊厚,宜細滑,凡本地邊欄漆桌描金螺鈿床,乃彩花瓶架之類,皆置不用。
據袁氏的說法,凡插瓶的花,某種須和著插,如婢之配主。因為中國自古以來,大人家的主婦必有一個終身服侍的侍婢,所以就產生了美麗的主婦如有艷婢在旁為配,便更出色的觀念。主婢都宜嬌美,但何者是屬於主婦式的美,何者是屬於婢侍式的美,則連我自己亦說不出。主婢如若不相稱配,其觸目難看等於披屋和正屋的不相稱。將這個觀念引用到花上,袁氏以為在瓶花的配侍上,梅花宜以山茶為婢,海棠宜以蘋婆丁香為婢,牡丹宜以玫瑰和_圖_書木香為婢,芍藥宜以鶯粟蜀葵為婢,石榴宜以紫薇大紅千葉木僅為婢,蓮花宜以玉簪為婢,木樨宜以芙蓉為婢,菊花宜以秋海棠為婢,臘梅宜以水仙為婢。婢也各自具著她自己的姿態,種類不同,正和她們的主婦一般。她們的名稱雖是婢,但常中並沒有輕視的意思。她們都被比作歷史上有名的侍婢,如:水仙神骨清絕,是織女的梁玉清;山茶玫瑰明艷,是石氏的翔風和羊家的淨琬;山礬潔而逸,是魚玄機的綠翹;丁香瘦、玉簪寒、秋海棠嬌然有酸態,是鄭康成的侍兒(鄭氏為漢大儒,曾注經書)。
浴之法,用泉甘而清者,細微澆注,如微雨解醒,清露潤甲,不可以手觸花,及指尖折剔,亦不可付之庸奴猥婢。浴梅宜隱士,浴海棠宜韻客,浴牡丹芍藥宜靚妝少女,浴榴宜艷色婢,浴木墀宜清慧兒,浴蓮宜嬌媚妾,浴菊宜好古而奇者,浴臘梅宜清瘦僧。然寒花性不耐浴,當以輕綃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