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講 文學力
當韓波在台灣

可是,教職其實是會干擾創作的。所以台灣在某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像陳澄波那麼好的畫家,他們被犧牲了。因為如果要做好一個美術老師,他要關心學生、教導學生的時候,他本身的個性會被磨掉,他沒辦法率性、主觀、獨立的創作。他要開系務會議、要當學生的導師,要批改學生的作業,還要兼一些行政工作;這個過程中,畫家獨特的性格就被磨損掉了。
我自己是https://m•hetubook•com•com這樣走過來的,所以我很清楚。在我辭掉大學講師的職務後,作品的量變多了,作品的質也和以前完全不同。我在整理時都會嚇一大跳,在拿掉教師的身分後,個性整個都解放開來,我終於回復真正的蔣勳、真正的自己,而不再是綁手綁腳的。
其實台灣日據時代的畫家,如陳澄波、李梅樹等人,都是獨立畫家,https://m.hetubook.com.com他們很少需要另外一份賴以維生的工作。即便是像「礦工畫家」洪瑞麟,他去做礦工也是為了體會生活,在繪畫這部分還是蠻獨立的。可是到了大概民國五十幾年以後,大部分畫畫的人都是在師大美術系或者是文化大學美術系工作,他必須用一個大學教職來養他的繪畫,而且認為這是一個最好的方法。
如果韓波是在台灣呢?
我相信不只是畫和*圖*書家,詩人去當編輯,作家去當大學教授,都要面臨同樣的問題。如果我們希望台灣也能出現波特萊爾的話,他就不能是編輯,不能是大學教授。
潘玉良也是,她如果在中國,就必須到大學教書來養繪畫;可是她在巴黎,不必做這件事,她有一個獨立的身分,讓她專心投入創作中。
我常常在想,台灣有沒有可能出現一個像韓波(Jean Nicoles Arthur Rimbahttps://m.hetubook.com.comud,1854─1891)這樣的詩人?他在十六歲時詩就寫得這麼好,被請到第一流的詩人面前去朗誦。可是,他的個性桀驁不馴,永遠不|穿你們的服裝,永遠不用你們的語言,甚至在十九歲時說他不要再寫了,到處流浪。這麼一個詩人在法國是受到尊重的,且變成文明史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真的很感動,這才是一個成熟的社會吧,連魏爾倫(Paul Verlaine,184https://www.hetubook.com.com4─1896)這麼一位法蘭西斯學術院的院士,都驚覺眼前這個小子把他們生命裡的某一個東西釋放出來,所以他們讚美他、歌頌他、鼓勵他、保護他。
畢卡索和常玉,他們曾經同時在法國,而他們都不是法國人。畢卡索是西班牙人,法國的制度幫助他在很年輕時就成功了,開始賣畫,有很好的收入。常玉是中國人,在當時是不成功的,他的畫賣得不好,所以很窮。但他照樣生活在巴黎,因為他的房租是政府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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