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Destiny)這個詞眼,表達了一項不可言傳的內在必然性;而因果,則是負載著一種定律(law)的觀念。觀相的洞察力(Physignomic flair),可以不需要審慎的考究、與任何的系統,而逕行運作。經由觀相的才智,我們可以從一生命的表面上,看出其生命期與命運。這是遠離所謂「因果關係」的東西。而對確定的命運,有內在的感受,這也應即是認知因果律的基礎,正如「生成變化的過程」,是「已經生成的事物」的基礎一樣。因果律可以說是無機物的命運,是在推理形式中塑形而成的。命運的概念,則統轄著歷史的世界圖像,因為命運是文化基本現象的真實生存模式(true existence-mode)。
因果的定律,則是自然物象的存在模式(existence-mode),它統攝,並遍布於自然的世界圖像中。命運與因果,互相對立,正如同時間與空間的對立一樣。因果律與時間無關,嚴格說來,因果的關係,只限於敘述:某事的發生;而不述及它何時(when)發生。當時間涉入於因果關係時,它只是一個抽象的度量結果而已。
巴斯卡,是一個有高度精神力的人,也是一位天生的數學家,他曾嘗試把命運的概念、範限到因果原則的系統形式中去,他的「神定論」(Predestination),把「聖寵」轉形成了一種由不可避免的定律,所規制著的一種「自然力」(nature-force)。
真正的歷史研究,是一種純粹觀相的歷史研究,而最佳的展示此等觀相研究的途徑,莫過於歌德的自然研究。歌德研習礦物學,可是他的觀點,透過礦物學,立刻便貫注到地球歷史的整個綱略方面。於是,他所喜愛的花崗石,便在研究地球地質史上,顯示了重大的意義,這有些近似於我在本書所稱的「原始人類」(proto-human),在人類歷史上,所顯示的意義。他研究一些著名的植物,由此而使得生物「變形」的基本現象,使得植物歷史的原始形式,大彰於世;更進一步,他還研究一些異常深奧的概念,如植物的垂直趨向與螺旋趨向,這些概念,甚至到現在,還不曾為我們所完全掌握。他對動物骨骼的研究,完全根據他對生命所作的冥思潛想而來,這使他後來發現了人的「顎間骨」,並得出一個觀念:脊椎骨的皮層組織,是由六節脊椎展衍而成的。所有這種種的成就,根本都不涉及因果律。歌德感受到命運的必然性,正如他在他的「未寫之歌」(Orphische Urworte)中所示的:
觀相的與系統的
世上沒有所謂歷史的科學,但歷史有一種特質,即:我們可以根據歷史,預測實際上發生的事情。對於歷史的視景而言,其實際的資料,永遠是一些「象徵」的表徵。
在這廣大無涯的洪水中,漂過了各世代人的、無盡而一致的漣漪(endless uniform ripples)。在這洪流中,到處有光亮的火簇。跳躍舞動的火花,混淆著、攪動著平澈的鏡面,不斷變幻、閃亮,而後消逝。這些便是我們稱之為氏族、族群、民族及種族的單元,在歷史的表面上,它把一系族人統一在某一有限的地域內。這些單元的創造能力,有極大的不同,所以它們在其持續及塑造期間,所創造的意象,便也各自有別。而當創造能力衰竭時,所有觀相的、語言的、及精神的「認同標誌」(identification-marks)也跟著消失,於是,這一文化現象便再次沉澱到世代的褶層底下去了。阿利安人、蒙古人、日耳曼人、塞爾特人、安息人、法蘭克人、迦太基人、拜波兒人(Berbers)、班圖族人(Bantus)等等,便是我們為了區別此類混雜的意象,所使用的一些名詞。
命運與偶然,形成一種對照,在這種對照中,靈魂不斷在掩蓋某些事物,——某些涉及感受、生命、直覺的事物。命運與偶然,只有經由高度主觀的宗教與藝術創作,才能獲得明瞭。
對於初民而言,時間根本無意義。而我們也只能理解到空間,而不能理解時間。時間是只能經由思考,才能獲致的一種「發現」(discovery)。而我們卻把它作為一種概念,直到很久以後,才開始懷疑到,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自己便是時間。時間的聲音,在音樂中要比在語言中更清晰,我們從「時間」這個詞眼的聲音上所感受的,是一種有機的本質,它與活生生的,不可逆的生命,虬結在一起,密不可分。只有那些高級的文化,當它們的概念已達到機械的自然的層次時,才能從一個可度量、可理解的空間觀念中,導衍出一個時間之投影,這種虛幻的時間,滿足了它們度量與解釋一切事物的需要。因一切只能思想,而不能感覺和經驗的事象,必需採取一種空間的形式,所以,沒有一個系統的哲學家,能對那神秘籠蓋的、回聲悠遠的聲符:「過去」與「未來」,有任何的詮釋。我們的靈魂,企圖將時間與陌生的外力在一起,使時間能在因果律中顯得可以理解,並可以用空間來展示,這委實是不可思識的事。歌德說:「我們自身所具的、那種可以理解的原則,往往強加在我們所觸及的任何事物上,好像烙上印記一般。」
命運與偶然的最高的倫理表述,是表現在西方基督教的「聖寵一觀念」(idea of Grace)中:——由於「聖寵」,使我們的意志獲得了自由。「自由意志」(Free will)是一種內在的確定,但是,無論一個人的意志與行動為何,事實上隨之而至的,是一種更深的必然性。對於那能掃視悠遠的過去的慧眼而言,這一切都明顯地遵守著一種「更高的秩序」(major order)。
一個人、一隻蝴蝶、或一棵橡樹,其所謂生命持續期,實包蘊了一種特定的「時間價值」(time-value),而與個別情形中的偶發事件無關。故而,每一個文化,每一個春天,每一頂興起與衰落,各有其固定的「樣態」(Phases),這些樣態不斷反覆呈現,以強調其象徵(symbol)。準此而言,每一項有意義的事物,都基於其內在的必然性,而扼要表述了其所隸屬的那個文化的樣態。
歷史的特徵之一,是「單一事實的」(singular-factual),而自然的特徵之一,則是「連續可能的」(continuously possible)。如果我們詳細研究週遭世界的意象,以推究世界必須遵循那些定律,來實現其自身,而不計及這究竟是的確如此、抑或僅是可能如此,即——不計及時間的問題——則我們正是在從事真正的科學工作。對於自然定律的必然性而言,合乎此定律的事實,在現象界是不斷發生、抑或是從不發生,根本都無關緊要。有千萬種化學上的化合物,從未發現過、也從未製出過,但是在理論上它們是應該會可能有的,所以,它們便算是存在的——對於自然的固定系統而言,是存在的,可是對於萬化流行的宇宙觀相學(Physignomy)而言,卻未必存在。自然是超脫於時間之外的,它的表記便是廣延,它不具有導向的性質。所以,自然系統所具有的,是數學的必然性,而觀相心靈所具有的,卻是悲劇的必然性(necessity of the tragic)。
洪濛無際的人類「存有」(Being),流入於無邊的河流中;溯流而上,是一大段和-圖-書我們的時間感,所完全不能界定的黑暗的過去,我們那杌隉不息的幻想,追憶於地質學上的各時期,以逃避此永恆無解的奧秘;順流而下,是更黑暗而無盡的未來——這便是浮士德式的人類歷史的圖像之基礎。
另一方面,純粹的生成變化過程,純粹的生命,則是不可逆的(irreversible)。每一件發生的事,都是唯一的,不可重複的。生成變化的過程,超乎因果的世界之外,超乎定律與度量之外。但歷史,若加以正確地處理的話,也並不只是純粹的生成變化過程;它是從歷史家的覺醒意識中,所映射出來的意象,而在歷史家的覺醒意識中,當然是生成變化的過程,凌邁了已經生成的事物。
康德所謂的「時間」,與過去及未來均無關係。他的「目的論」(Teleology),想要機械地處理科學知識中,活生生的內涵,想要把生命本身,處理成一種顛倒的因果律,這是一種錯向(misdirected)的企圖,因為知識蘊涵了未知的事物,而雖然思想的本質可能是「自然」,可是思想的行動,卻是歷史。
在早期哲學中,對「時間」作最深奧的展示的,是奧古斯汀(Augustine):「如果沒有人問我,時間是什麼?我是知道的;可是如果要我向人解釋它,我就不知道了。」
時間的問題
從極端遙遠的距離之外,來研究人類的全部行為,是在歷史的領域內,模倣了哥白尼的方法。哥白尼的系統,是西方心智脫離了托勒密世界系統之後,在自然的領域內,所獲致的成就。在人類描繪世界的各種可能性的範疇內,自然與歷史是恰相對立的名詞。可以加以「認知」的事物(the cognized),與自然是合為一體的,是同一同事。因為自然是定律所統攝的各種必然性(necessities)之總和,而任何可以加以「認知」的事物,都是無時間性的,既不屬於過去,也不依賴未來,而只是單純的「存在」,所以是永遠真確的。正因這樣,定律和定律所統轄的領域,乃是「反歷史的」(antihistoric)。
命運與偶然;兼論拿破崙的悲劇
要從歷史之中,摘取科學的結果,其可能性端視所處理的題材中,「已經生成」的事物所佔的比例若何而定。但在通常所見到的情況,這比例是非常微小的。所以,歷史幾乎是純粹的生成變化過程,而屬於藝術的領域。蘭克(Ranke)便曾說道:「昆汀達華本人(Queutine Durward),便是最佳的歷史。」科學只能達到:確實證明出某觀念之為真確、抑或為謬誤,這即是要對物象,加以蒐集、整次、與詳察。而對真實的歷史視景(Vision)而言,具有決定性的字眼,倒不是「正確」或「謬誤」,而是「深刻」(deep)或「膚淺」(shallow)。「生成變化的過程」與「已經生成的事物」之間,沒有絕對的界限,在我們對事物,所作任何種類的瞭解中,這兩者都是結合在一起,而共同呈現的。如果我們注視那生成變化的過程、與正在進行的過程,我們便「經歷」了歷史;如果我們解析那已經生成的事物、與已經圓滿的事物,則我們「認知」了自然。在我們要描繪世界時,所用的基本的元件,在歷史方面,是形式(Form)的原則,在自然方面,則是定律(Law)的原理。
歷史的印象過程,是透悟的、是直覺的。只有能夠計量的東西(the quautitatives),才能作因果式的界定,才能經由圖像來掌握,才能用定律或公式來捕攝。當做到了這些之後,科學便已竭盡所能了。故而,現代的心靈,每認為研究自然較為容易,而研究歷史比較困難。導向與廣延,在分畫歷史的世界印象、與自然的世界印象時,是兩個主要的區別標記。於是,世上便有兩種知識:——目然的知識與人類的知識,科學的經驗與生命的經驗,而不是僅有一種。
當一個偉大的靈魂,從永恆童稚(ever-child)的人類原始精神中覺醒過來,自行脫離矇昧原始的狀態,而從無形式(formless)變為形式,從無界與永生,變為一個有限與會死的東西之時,文化便誕生了。它像植物一樣(plant-wise),在一塊有確定「風景」(landscape)的土地上,開花結果。當這個靈魂,已經以民族、語文、宗教、藝術、國邦、科學等形態,實現了它本身所有可能的潛力之後,便又回復至其原始精神之中去了。但是,在完成其過程的各階段中,有一系列偉大的時代,在這些時代中,它的生命經驗,乃是一種內在的熱忱的奮鬥,為了要維持其文化的概念(Idea),它與外在的混亂矇昧的力量掙扎,與內在的潛意識的呢喃抱怨掙扎。並不是只有藝術家,才會反抗外界物質的阻力、與自身觀念上的凝窒。事實上,每一個文化,與廣延、與空間,都有著一種深刻的象徵性的、幾乎神秘的關係,經由廣延與空間,它努力掙扎著要實現自己。這目標一旦達到了——它的概念、它內在可能的整個內涵,都已完成,並已外顯之後——文化突然僵化了,它節制了自己,它的血液冷凍了,它的力量瓦解了,它變成了文明,我們可以在這類字眼:「埃及文明」、「拜占庭文明」、「滿清文明」中,感受並瞭解到文明的意味。於是,它就像太古的原始森林中,垂死的巨人一樣,把腐爛的樹枝擲向天穹,歷時幾百年、乃至幾千年之久,如我們所看見的中國、印度、與回教世界那樣。同樣的,在羅馬帝國時代,古典文明龐大地聳立著,外表上的年青、強壯與完美,都是虛假的幻象,它已全然沒有了生命力,可是,它剝奪了東方那年輕的阿拉伯文化的陽光和空氣。
在人類的「覺醒生存」(waking existence)中,實際上,上述的兩種世界,是虬結在一起的,前者要求的是細究詳察,後者所需的是體驗接受,兩者合起來,就好像著名的「巴拉奔繡氈」(Brabant tapestry)一樣,糾纏扭曲混成一片,才構成了整個的圖案。每一個定律,雖本是只適於瞭解的,可是一旦經由某種命運的安排,而在心智的歷史上被發現出來,便也必然要在「生命體驗」(experiential life)中,現其效用;而每一樁命運,則是彰顯在某些可見的外形之中的,例如彰顯於人物、行動、景象、風格等,而在這些外形之內,自然律也正運行不輟。於是,自然與歷史,在我們生命中,便恰相對立,一如生命與死亡、一如無限運行的時間、與永恆靜止的空間的對立一樣。人類的覺醒意識中,生成變化的過程與已經生成的事物,不斷爭奪著對世界圖像的控制權,這兩https://www.hetubook.com.com種概念的最高級、最成熟的形式,在古典靈魂,是表現於柏拉圖和亞理斯多德之間的對立頡頏,而在西方靈魂中,則見於歌德與康德的分庭抗禮。——純粹的觀相歷史學,是由永恆童椎的(ever child)靈魂,在加以沉思;而純粹的系統科學,則經由永恆蒼勁的(ever greybeard)推理,才能夠瞭解。
至於海貝爾(Hebbel),則恰好相反,他用因果關係,摧毀了古代軼事傳奇的深度。他的作品的武斷與抽象,任何人都會直覺地感到,這是由於他的因果體系,恰與歷史所激發的世界感受相衝突所致。
而各大文化,也是在這歷史的表面上,完成了它們宏大巍峨的波動循迴(wave-cycles)。它們突然地出現,然後膨大成美妙的結構,最後又平伏下去,而終於消失了,於是,水波的表面上,再次回復為一片沉寂的荒原。
但丁在他的精神慧眼(spiritual eyes)之前,所看到的世界之命運,他不可能經由科學的方法而看到;而普拉提尼斯與布魯諾,也不可能純由科學的研究,而獲得他們的視景。
歌德在他的「活生生的自然」之中,發現了一個「基本現象」的概念,他以這概念作為他的形態學研究的基礎。這是一個深刻的概念,可是很少人能欣賞。我們將在這裏,把這概念的最精確的意義,應用於人類歷史的構造上去,無論這歷史是已完全成熟的,或是開始便中止了的:是展開到一半的,或是在種籽中便已窒死了的,都可以用這概念,來加以瞭解。這便是一種要「生活於」(living into)研究的對象中的方法,而不是只對對象加以解析。「人類所能獲致的最高極限,只是驚服(wonder);如果基本現象使他驚服,他就該滿足了;基本現象不能再給他更高的東西,而他也不該再在它背後,去追尋什麼了。」在基本現象之中,生成變化的概念,已經十足呈現了。對歌德的精神慧眼而言,基本植物(prime plant)的概念,在每一棵將要生長、或可能生長的單獨植物的形式中,都是明晰可見的。在歌德對上顎的「顎間骨」(OS intermaxillare)所作的著名研究中,他的起點便是「脊椎動物的基本現象」;在其他方面,他也曾以地質疊層作為研究的起點;又曾以葉子作為植物機體的基本形式;或以植物的變形(Metamorphosis),作為所有有機的生成變化的基本形式。在他對赫德爾(Herder)宣布他的發明時,他曾寫道:「同樣的定律,可以應用到任何活生生的事物中去。」這是一種透視到事物的核心的看法,是萊布尼玆可能了解的;但我們這以達爾文主義為主的世紀,則遠離了這樣的視景,避之惟恐不及。
西方的「偶然」概念,從古典的世界感受、從古典的戲劇看來,則是完全陌生的觀念。安提崗娜(Antigone)並沒有什麼偶然的因素,來影響她的命運。而依底柏斯(Oedipus)的遭遇,也與李爾王的命運不同,他的遭遇,也可以發生於任何人身上。這種古典的「命運」,是對所有人類都適用的,它影響著人的一切,卻絕非因為個人的偶然因素使然。
在我的眼前,我的視景似乎發現一種,迄今尚難以想像的、最高的歷史研究模式。這種模式是純粹西方的,必然非古典靈魂、或其他任何靈魂所能想像。這便是一種觀相的形態學,研究所有人類的生成變化,而推求其最高與最終的理念;這也是一種責任,不僅要透視我們自己靈魂的世界感受,還要透視所有蘊含巨大的可能潛力、並已在實際領域內,展現潛力的偉大文化之靈魂。這種哲學觀,只有我們有資格享有,因為我們的分析數學、我們的對位音樂、我們的透視畫法,其視域遠遠超越了系統學家的體系。而這種哲學觀,正需要有一種藝術家的慧眼,才能感悟到:——整個可感覺、可了解的週遭環境,其實是可以解離為無限多深刻的神秘關係。這正是但丁所感悟到的,也正是歌德所感悟到的意念。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偉人、每一個神祇、以及城市、語言、國家、藝術等,一言以蔽之,所有曾經存在過、或將會存在的事物,都是具有高度象徵作用的「觀相表徵」(physiognomic traits),而這些事物的象徵意義,正是我們這種新的「人類批判」(judge of men),所必須解釋的事象。這裡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樂曲,等著人去聽取,但也只有極少數深刻的西方心靈,才能聽取。而無論如何,研究世界生成變化的觀相的形態學,將是最後的一種「浮士德式哲學」(last Faustian philosophy)。
拿破崙生命的悲劇,仍有待於一位足夠偉大的詩人來瞭解、來描述。他的悲劇在於:他的崛起,乃是經由他以英國的政策,以及由此政策所代表的英國精神,為其作戰的根基,結果他的戰勝,把這種精神帶到了歐洲大陸。這種精神,在歐洲大陸上披上了「民族解放」(liberated nations)的外衣,變得極為強而有力,結果反而把他擊敗了,把他送到了聖赫勒那島去度其餘生。這便顯示:並不是拿破崙訂定了擴張的原則,擴張的意念其實是自克倫威爾(Cromwell)的清教氛圍中產生的,結果造成了大英殖民帝國。經由英國式訓練的知識分子,如盧梭和米拉波(Mirabeau),傳到了法國革命軍中,而英國的哲學概念,實在是其真正的推動力。故而,並不是拿破崙塑造了擴張的概念,而是這概念塑造了拿破崙。當他一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他便被迫要追求擴張,這便必須與另一個力量——英國對抗,而英國的目的,其實與他自己的完全一樣。拿破崙的帝國,是一種法蘭西血液、但屬英國風格的產物。而也是在倫敦,經由英國的學者洛克、沙佛玆伯(Shaftsbury)、克拉克(Samuel Clarke)尤其是邊泌(Bentham),樹立了「歐洲文明」(European-Civilization)的理論——這其實便是西方的「大希臘主義」(Hellenism),而由法國的貝爾(Bayle)、伏爾泰(Voltaire)與盧梭,帶到了巴黎。故而,當時反抗拿破崙的維米、摩洛哥、耶拿(Jena)、斯摩靈斯克(Smolensk)、萊比錫諸役,都是以英國的「議會政治」、「商業道德」等為出兵名目的。而在這些戰爭中,是英國的精神,打敗了法國的文化。拿破崙並沒有想把西歐併入於法國,他基本的目標,是想以法蘭西殖民帝國,來取代大英殖民帝國而已——注意,這便是每一文明開端時的概念,這便是亞歷山大式的概念(Alexander's idea)!法國在西方文化領域內的優越地位,本來是奠立在一個非常實際的、不可動搖的基礎上的,它可以成為如查理五世的帝國那樣的日不落國,而由巴黎來發號施令,組成一個經濟——軍事的單元,而不再是武士——游俠式的中世紀單元。所以,拿破崙的遠略雄圖,可能正是他的命運。但是,一七六三年的巴黎和約,已對法國不利,而拿破崙偉大的計畫,也一再因不幸的偶發事件,而陷於失敗。在亞克(Acre)之戰時,少數由英國戰艦運來的槍械,適於關鍵時刻登陸成功,挫敗了拿破崙的攻勢;而在亞眠和約(the Peace of Amiens)正要簽訂之前,當時整個密西西比流域仍在他手中,同時,他與正在印度抵抗英軍進攻的米拉薩族(Maratha)的力量,也有密切的聯絡,可是,又是由於一樁小小的海上偶發事件,使得他被迫放棄苦心經營的計劃,而功敗垂成。而最後,當他佔領了德摩西亞(Dalmatia)、可爾富(Corfu)與整個義大利,使得亞得里海成為法國的內湖,而又著意於另一次的東征,正與伊朗的國王(Shah)談判共同進攻印度時,他卻被俄國沙皇亞歷山大(Tsar Alexander)一時的任性所擊敗了。而當時的沙皇,無疑是願意支持他進軍印度的,而沙皇的贊助,必會使他成功地攫取印度,結果,偶發的意外,使他一蹶不振。當他為了對英國作戰,所籌畫的「全歐聯邦」失敗之後,日耳曼和西班牙聯合起來,以他自己的英國式革命概念(English-Revolutionary ideas),反抗他自己,而拿破崙本人正曾是這些概念的軸心。到了此時,他所採取的步驟,使得他變成「不再是必要的」人物了。和*圖*書
對空間作科學的了解,是很容易的,但用普通的意義來解釋它,則不可能——這是超乎人類能力之外的;用同樣的態度來處理時間,其失敗自不待言了。
歷史是否有科學可言?
在西方,用系統的模式,來處理世界,已經在過去一百年中,到達、並通過了它的頂點;而觀相的模式之偉大時刻,則尚待來臨。在一百年之內,此間的土地上,仍能存在的所有科學,都將只是單一而龐大的「觀相的形態學」的一部分而已。這便是:「世界歷史的形態學」的意義所在。
拿破崙是一個浪漫而引人注目的軍事領袖,他所曾實現的「歐洲聯邦」(United State of Europe),與亞歷山大大帝死後的諸後繼將軍「狄阿多西」(Diadochi),分統希臘世界的情形,頗有類似之處,而此一歐洲聯邦,若經由一位實際上的凱撒,而於二十一世紀形成一個經濟組合時,它將便是「羅馬帝國」的化身。這些都是偶發事件,可是它們確實存在於歷史的圖像之殞落、他的征戰所產生的意外插曲:義大利的解放、日耳曼——羅馬帝國中,哥德式遺跡的被摧毀殆盡,這些種種,都只是表面的現象,透過這表面現象之後,是真實的、不可見的歷史的偉大邏輯在進行著。在這一邏輯中,西方已在法國大革命前的「舊秩序」(ancien regime)中,完成了它法國形式的文化,而以英國的文明,來終結了此一文化。作為「相應的」劃時代重要時刻,西方的巴斯底獄、維米之役、奧斯特里玆(Austerlitz)與滑鐵盧的風雲,以及普魯士的崛起,正對應於古典歷史中的卡羅尼亞之戰(Chaeronea)、基爾加美之役(Gaugamela)、亞歷山大的征服印度,以及羅馬在閃提能(Sentinum)的勝利。於是,我們便開始瞭解到:雖然我們的歷史著作的主要題材,是軍事的戰爭和政治的劫變,可是,戰爭的精華,卻不是在勝利,而是在於文化命運的展現。
你必須恪遵勿渝,無法逃離命運,
太初的象徵,往昔的先知,
皆已言之諄諄。
時間與任何的力量,
皆無法將命運的形態毀損,
凝神注意著,看那生命如何
展現其自身。
如果高級人類的歷史,要經由各大文化的形式來完成,而這些文化中,有一支在約西元一千年左右,自西歐覺醒崛起,這是偶然的話;則從這支文化覺醒之刻起,它卻是由它自己的特性所決定的了。在每一時代內,都會有無窮繁多的、令人驚異的、不能預見的自我展現的可能性,表現出各種各樣不同的細節,可是,時代本身,則是必然的,因為生命的整體,便在此時代之中。生命內在的形式,構成了它特定的方向。新鮮偶發的事件,可以影響它發展的形態,可以使發展的形態很宏偉或很猥瑣、很興盛或很悲哀,可是,卻不能根本改變它的發展趨向。
在文化的後期,習慣上把一切事物,都歸結到因果律之中去。康德曾審慎地設構了因果律,作為知識的必要形式。但這只是意味著:經由推理的方法,來瞭解人的「環境」(environment)而已,與命運無關。
雖然在自然的領域內,那些可以認知的事物,是有因果的秩序,且統一在一個可溝通的系統內的,可是,要使一個文化中的人,真的了解另一文化的「自然」觀和_圖_書念,還是非常困難的。當然,要我們能完全透視另一個靈魂所具有的、其構造和我們自己的根本不同的歷史世界觀,更是不可能的事。這永遠是一個難以克服的問題,其殘餘的痕跡,永遠在我們的歷史直覺、觀相智慧、與對人類的知識中,佔有或大或小的地位。然而,這個問題的解答,卻是要能真正深刻的瞭解世界,所必需的先決條件。
拿破崙在他輝煌煊赫的時刻,曾對「世界進行」(world-becoming)的深刻意義,有極強烈的感受,在此時,他接近了命運。「我覺得我自己,正被推向於一個我所不知道的終點。一旦我到達了那裏,一旦我變得不是必要的人物,則一粒微塵便可以把我擊碎。但時間未到時,人類所有的力量,也不能撼動我。」這是他在征俄之戰開始時,所說的話。顯然,這不是一個現實主義者的思想。在此時,他預知任何的特例,無論是情況或人物,對於命運的影響,是何其微小。假定拿破崙自己,在摩洛哥之役便已失敗,則他在文化上所顯示的意義,仍會由另外的形式來實現,絲毫不致影響到文化的命運。一種旋律,在一位大音樂家手中,可以有無窮的變化,它可以使頭腦簡單的聽者,以為已完全變了調,可是基本上,卻根本沒有改變自己的內容。
如果我們已有了此等「觀相的韻律」(physignomic rhythm),則根據歌德的方法,我們也許可以重行建構整個歷史的有機特徵,甚至可以預測我們西方歷史那尚未完成的形象。
最後,在灰暗的文明早期,靈魂之火熄滅了。萎縮中的文化力量,只能再激起一次半成功的(half-successful)的創造力,這便產生了「古典主義」(Classism),這是所有垂死的文化所共有的現象。靈魂再後來的思考,便是在「浪漫主義」(Romanticism)中,憂鬱地戀眷著它的童年;到了最後,它已疲倦、貧乏、冷漠,失去了生存的欲望,於是,正如「帝國時代」的羅馬那般,它盼望能脫離那漫長的白晝,而沉墜到原始的神秘主義(proto-mysticism)中去,回到母胎裏去,回到墳墓去。偉大的歷史有機體,其風格(style)與精神的特性,是遵照其「習尚」(habitus)而變化的。在文化中,所謂「習尚」,包括了高級的生命表現之總和,例如:某一文化選擇了某些特殊的藝術枝脈,而完全拋棄了其他藝術,這便是習尚的表現。在「習尚」中,我們可以看出一確定的靈魂,所具的風格如何;此外,它的生命持續期(life-duration)與它的速度(tempo),也隸屬於此習尚。我們可以說:希臘與羅馬是一種「慢板」(andante),而浮士德精神,則表現為一種活躍生動的「快板」(allegro)。
我們是否可以選擇任一組社會的、宗教的、心理的或倫理的事實,作為另一組現象的「原因」(cause)?歷史的理性學派,尤其是當代流行的社會學派,都會回答道:「當然可以。」他們說:這正是我們瞭解歷史、擴深我們的歷史知識的目的所在。而事實上,在「文明」人心底,總有一種隱蓄的理性企圖(rational purpose),對他而言,若沒有此等理性存在,則世界便毫無意義了。歌德的警告:「我要求你,不要在現象背後,再追求什麼,現象本身,便是教訓。」對馬克斯及達爾文的世紀而言,這話是不可瞭解的,因為:試著在過去歷史的形像中,看出歷史的命運,試著把純粹明淨的命運,展現為一幕悲劇,這些概念,都遠非馬克斯與達爾文式的心智,所能夢想得到的。在馬克斯與達爾文的領域內,對「實用」的崇拜,使得他們的目的,完全與此等概念無關。他們所塑造的歷史形態,不是為了形態本身的存在,而是為了要證明某些事物。他們的方法是把「問題」加以「處理」,使社會問題能得適當的「解答」,而歷史的階段,如歷史書所示,已成了達到此一目的的手段而已。
靈魂是一種生存的概念(Idea),它的存在,使得生命的可能潛力的實現,使得生命的本身,都必須被認為是不可避免的,是命定的(fateful)。這種有機的邏輯(organic logic),是恰好與無機的邏輯相對立的,它超越於如亞理斯多德及康德等,系統主義者的視野之外。
命運的概念與因果的原理
「目的論」是一種達爾文主義的特性傾向,它是對命運概念的一種嘲謔(caricature)。
然而,在目前,我們想要追求一種,能完全脫離達爾文主義的方法——即植基於因果律的系統自然科學的方法,而處理歷史現象,則是徒然的。一種精密的、明晰的、確知自己的意義與界限的「觀相的科學」(Physio-gnomic),尚未崛生。只有當我們發明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方法之後,它才會崛生。所以,二十世紀有些很重要的問題,有待解決:——要仔細地探究有機單位的內在結構,而世界歷史便是在此等結構中完成的;要把形態學上必然的事物、與偶然的事物分畫開;要經由掌握事象的主要意向,而確定它們的表達方式。
在終極的分析中,所有用來瞭解世界的模式(modes),都可以描述為一種「形態學」(Morphology)。機械與展延的事物之形態學,是一種科學,它發明、並整理出自然的定律與因果的關係,這種形態學,我們稱為「系統的」(Systematic)形態學。有機的、歷史與生命的形態學,那負載著導向與命運之符記的形態學,則名之為「觀相的」(Physiognomic)形態學。
生物學上,有所謂器官的「同形」(homology),意指器官形態上的對等,例如陸地動物的肺,與魚類動物的氣囊便是,——另外,肺與鰓,則是「同類」的(analogous),這是指:用途上的相同。像這些純粹的現象,與因果律是無關的,不能隨便加以解釋。在對文化作同形的(homologous)比較時,雖然各文化所具的意義不同,我們仍可以把文化的形式,展現在明顯的軌跡中,而當文化經過相同的樣態時,我們便稱它們是「相應的」或「等時的」(comtempareous),例如,埃及金字塔與哥德式教堂,是「相應」的。至於各文化中同類的(analogous)形式,則依該相應的文化之習尚而定,但有時它們會表現很精微的一致性;故而,古典的雕塑與巴洛克的風琴音樂,是同類的現象。我們幾乎可以說:同形的現象與同類的現象,是合而為一的,是同一同事——例如,亞歷山大大帝與拿破崙,兩者既同形,也同類。
莎士比亞作品的特獨與氣勢,乃是由他的洞察力而來的。迄今為止,我們對他的研究與思索,都不曾發現這一點,即——他是一位注重「偶然」(the Incidental)的劇作家。而此一「偶然」的概念,正是西方悲劇的核心,而西方的悲劇,則又正是西方歷史觀的一個真實投影。經由它所示的線索,我們才能了解那個被康德弄混了的「時間」世界。在「哈姆雷特」(Hamlet)中,王子的政治地位、國王的被謀殺、加上繼承問題,一起撞擊著哈姆雷特那憂鬱的性格,故而,這是一種偶然的悲劇。或者,以「奧賽羅」(Othello)為例,依阿高(Iago)這個可以在任何街上找到的、庸凡的無賴惡漢,恰好以具有特殊性向的奧賽羅,為攻訐的目標,這也是一種偶然。再看「李爾王」(Lear)!還有什麼事比這更偶然(所以也更「自然」)的呢?國王那號令天下的威嚴,卻與那些要命的熱情,同存在一個人身上,而他的女兒們,卻又一心垂涎於他的王位,這不是偶然的悲劇嗎?甚至到今天,還沒有人認清下列事實的重要性:莎士比亞一發現了他所要寫的故事,便把那些故事,充滿了內在必然的力量,而羅馬的戲劇中,便從沒有如此雄偉的氣勢。和-圖-書
可是現在的哲學家,則說:事物是存在於「時間」之中,一如在「空間」中一樣,而除了時空之外,無任何事物可以「感知到」(conceivable),這是迴避問題。這只是對普通的空間,再另設了一重解說而已,正如,我們可以任選兩種東西,例如希望(hope)與電力,來當作是宇宙中基本的力一般,是無意義的。
歷史可見的前景(foreground)是:「生成變化的過程」進行之時,對過程本身,作無盡的追求。歷史之眼,所見到的生成變化過程,例如國家的形式、戰爭、藝術、科學等,都是靈魂的表徵,是一靈魂表達自己的方法。任何片斷而短暫的事物,都只是一種預兆,是生成變化的象徵,它所隨之而至的,是一種「形式」,是一個有機體。文化,即是有機體(organism)。如果我們不弄混諸個文化的形態的話,我們便能尋找出基本的文化形式(Culture-form),而所有單獨的文化,都是根據此一基本形式而來的,它們諸般不同的證驗,也正可反映出此一基本的文化形式。由此,則各大文化的現象,便能有統一的依歸,而使得約有六千年之久的高級人類的歷史,有了意義、有了實質。故而,文化是所有過去和未來的世界歷史之基本現象(prime phenomenon)。
每一個活生生的文化,最後都會達到其內在與外在的完成狀態,達到其終結——這便是所有的所謂歷史的「沒落」(declines)的意義。在這些沒落之中,古典文化的沒落,是我們知道得非常清楚而完整的;而另一個在過程與壽命上,完全可與古典文化等量齊觀的沒落,即是——西方的沒落。西方的沒落,將佔用未來一千年中的前幾個世紀,它早已經由諸般證驗而預示出來,而且今日在我們的週遭,已經可以感覺到了。每一個文化,都要經過如同個人那樣的生命階段,每一個文化,各有它的孩提、青年、成年與老年時期。西方文化最初是一個年青而顫慄的靈魂,滿負著疑懼之情,呈現在羅曼斯克(Romansque)與哥德式(Gothic)的早期。它使西歐的土地充滿了浮士德式的風景,從以吟遊詩人著稱的普拉汶斯(Provence),直到聖伯恩瓦主教的海爾頓興教堂(Hildesheism Cathedrals)。春風吹拂年青而顫慄的文化靈魂。童稚的文化,以同樣的話調,向我們傾訴著:早期荷馬時代的多力克(Doric)藝術、早期基督教的(事實上是阿拉伯的)藝術、及從第四王朝(the Fourth Dynasty)開始的埃及古王國的成就。當一個神話中的童稚的世界意識,自己慢慢在成熟時,它為了要尋求純粹的、明白的表達自己的方式,它便如同一個惶惑的債務人一般,不斷地與自身中、與自然中所有黑暗和邪惡的力量鬥爭著,而最後,它終於會獲致其純粹而明白的表達方式。文化愈接近於其生命中的巔峰時期,它為自己所求得的形式語言,就會愈剛毅、嚴苛、有控制力、有強度,它對自己的力量,愈感覺到確信不移,它的輪廓特徵,也愈見清晰明朗。在文化行將完成之時,我們發現:從其安適而自信的狀態中,所顯露出來的每一項個別的表徵,都矜慎、嚴格、有節度,而且極為美妙。這個時期,便微頭徹尾進入於一種燦爛的成熟狀態。稍後,便到了一種文化上的「溫柔」時期,也是脆弱時期,這便已經接近於「崩潰點」了——一種痛苦的甜蜜,充滿於文化靈魂之中,有如我們在十月下旬時的感覺一樣。這時,在藝術上的表現為斯尼底阿孚露黛女神(Cnidian Aphrodite),為依勒克提安神廟(Erechtheum)的「女神像殿廊」,為撒拉森人建的阿拉伯式蹄形穹窿(horse-shoe archs)上的鑲嵌,為德萊斯登的茨偉格爾宮(Zwinger)建築;在文藝上,則表現為瓦都(Watteau)的繪畫、與莫札特的音樂。
文化是有機體
但是,那些充滿著此一信心的英國清教徒(Puritans),他們的世界、他們本人,並不是由於他們有任何的自暴自棄行為,而卻正是由於他們太確定他們的意志,便是「神」的意志,才招致覆滅的結果,這難道不是一種命運嗎?
「時間」這個詞眼,有一種魅力,它可以使我們喚起強烈的個人意識,以一種內在的確定,來對抗充斥於感覺生命的混亂印象中的,那種「陌生疏離」的事物。「人性」、「命運」、「時間」,是可以互相轉換的詞眼。時間不能夠以「範疇」分類的方式加以思考,而空間可以。因為空間是一種概念,是可以想像的,而時間是一個意指某些不可想像的事物的詞眼,它只是一個聲符(sound-symbol),把它作為概念,而予以科學地使用,根本是誤解了它的本質。
每一個文化,都有其自己的方法,來觀察與瞭解自然世界;這即是說:每一個文化,有它自己獨特的「自然」,沒有第二種文化,能具有與它完全相同的「自然」的形式。而更深刻的事實是:每一個文化,包括此文化中的個人(文化中,個人的差別很小),都具有它的特殊而獨有的歷史。
看不懂但丁的「神曲」所描繪的世界的人,只能發現一團毫無意義的、混亂騷動的偶發事件而已。而莎士比亞在「埃及艷后」(Antony and Cleopatra)一劇中,所描述的那三位酒醉了的執政官,那種狂歌曼舞的景象,也正表示了莎士比亞對歷史的現實觀點之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