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夢

初見之下,這似乎和我們清醒時的生活互相矛盾,但事實上,其間並無矛盾存在。我們可能引起和我們清醒時完全符合一致的感覺。假使有個人遇見了困難,但不希望用他的常識來對付它,而只想繼續應用他不合時宜的生活樣式,那麼他會找出各種理由來維護他的生活樣式,使它顯得似乎已足以應付問題一般。例如,假若他的目標是在於不勞而獲地賺錢,他不想工作,不想努力,也不想對別人有所貢獻,那麼賭博對他而言,便是一種機會。他知道有許多人因賭博而傾家蕩產,可是他仍希望悠遊度日,仍希望僥倖致富。他會怎麼做呢?他會滿腦子充滿了金錢的利益,在幻想中為自己勾繪出一幅暴富後的景象:買汽車,過奢華的生活,受眾人的恭維。由這些景象,他便激起了能夠推他向前的感覺。於是他撇開常識,開始賭博。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更為平常的情況中。當我們在工作的時候,假使有人告訴我們他看過的一場很好的戲劇,我們會開始想停下工作,到戲院去。當一個人陷入愛河時,他會為自己的未來描繪出一幅景象,假使他真正喜愛對方,描繪出的景象必然是愉悅的,反之,如果他感到悲觀,未來的景象一定會沾染上灰黯的色彩。但是,無論如何,他總會激發起自己的感覺,而我們也能從他所引起感覺的類別,來分辨他是那一種人。
大約在二十五年前,當我開始想發現夢的意義時,這是個最令人困擾的問題。我看出:夢並不是和清醒時的生活互相對立的,它必然和生活的其他動作和表現符合一致。假使我們在白天專心致力地追求某種優越感目標,我們在晚上也會關心著同樣的問題。每個人做夢時,都好像在夢中有一個工作在等待他去完成一般,都好像他在夢中也必須努力追求優越感一般。夢必定是生活樣式的產品,它也一定有助於生活樣式的建造和加強。
讓我舉個例子說明:我們用我們自己的夢來欺騙自己的方法。戰爭期間,我是一間收容神經病戰士醫院的院長。當我看到無法作戰的士兵時,我總是儘可能地給他們做簡單的工作,設法讓他們輕鬆。他們的緊張很明顯地消失了,這種方法是相當成功的。有一天,一個士兵來找我,他是我所看過體格最健壯者之一,但是卻顯得非常沮喪。當我檢查他的時候,我拿不定主意該對他採取何種措施。當然,我是希望把每一個來看我的士兵都送回家,但是我開的診斷書全部要通過一位高級軍官的認可,因此,我的慈悲也就無法任意施捨了。要在這個士兵的個案中作決定,並不是容易的事。最後,我終於說:「你患了神經病,但是身體卻很強健,我會讓你做輕鬆的工作,這樣你就不必上前線了。」
一個十歲的男孩子被帶到我的診所來。他的學校老師指責他用卑鄙的手段陷害其他同學。他在學校裏偷了東西,放在別個孩子的抽屜裏,來害他們受到處罰。這種行為只有在一個孩子覺得有讓別人低於自己水準的需要時,才可能發生。他要羞辱他們,證明他們是卑鄙下流的,而不是他自己。如果他的想法確是如此,我們可以猜測:這必然是在家庭圈子中訓練出來的,他的家中必定有某個人是他希望加以構陷的。當他十歲的時候,他曾經向街上的一位孕婦扔擲石頭,而惹起了麻煩。他可能在十歲之齡便已經知道懷孕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們還能推測:他可能不喜歡懷孕。我們難免要猜想:是否有小弟弟或小妹妹的降生使他覺得不開心?在教師的報告上,他被稱為:「害群之馬」,他跟同學們搗蛋,替他們取外號,打他們的小報告。他追趕小女孩,甚至打她們。現在我們大致可以猜測:他有一個和他互相競爭的妹妹。
然而,這個已婚男人並不是她的房客,他們可能無法互相比擬。不能供養家庭的丈夫和付不起房租的房客也不完全相同。可是為了要解決她的問題,為了要更安穩地遵行她的生活樣式,她給了自己一種感覺:「我不能和他結婚。」用這個方法,她避免以常識的方式來處理整個問題,而只選出其中的一小部份。同時,她把愛情和婚姻的整個問題縮小到似乎它們能夠表現在這個隱喻中:「一個男人租了我的公寓,如果他付不起錢,他就要滾蛋。」
有許多人做過飛翔的夢。這種夢的關鍵,和其他的一樣,在於它們所引起的感覺。它們留下了一種輕快和充滿勇氣的心境。它們把人由下帶到上。它們把克服困難及對優越感目標的追求視為輕而易舉之事。因此,它們還能讓我們推測知一個勇敢的人,他高瞻遠矚,雄心勃勃,即使在睡眠中,也不願擺下他的野心。它們包含了一個問題:「我是否應該繼續向前?」和一個答案:「我的前途必定是一往無阻的。」
夢是用那些材料構成的?從古時候起人們便已經發現,而當代的佛洛伊德也曾特別強調:夢主要是由隱喻和符號構造而成的;正如一位心理學家所言:「在我們的夢裏,我們都是詩人。」然而,夢為什麼不用簡單乾脆的語言,而要用隱喻和詩來表達?假如我們不用隱喻和符號,而坦率地說出,我們便無法避開常識。隱喻和符號可以是荒謬無稽的,它們能把不同的意義聯結起來,它們也能夠同時說出兩件東西,而其中之一很可能是虛假的。從其中也可以獲得不合邏輯的結論。它們能夠被用以引起感覺。而且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又常會發現它。當我們想糾正別人時,我們會說:「別孩子氣了」我們會問:「幹嘛哭呢?難道你是女人嗎?」當我們引用比喻時,不相干的東西,只能訴諸感情的東西都會混進來。當一個彪形大漢和一個小個子生氣時,他可能會說:「他是一條毛毛蟲。他只配在地下爬。」用這種比喻,他輕而易舉地表現了他的憤怒。
後來,我們得知:他是兩個孩子中的老大,有一個四歲的妹妹。他的母親說:他很喜歡他的妹妹,而且一直對她很好。我們很不容易輕信這種話:這樣的男孩子是不可能喜愛妹妹的。以後,我們還要追究我們的懷疑是否正確。這位母親還說:她和她丈夫之間的關係是很理想的。這對於這個孩子真是件憾事。很明顯地,他的父母對他所犯的任何錯誤都沒有什麼責任,它們是出自他邪惡的本性;出自他的命運,或出自他遠代的祖先!我們經常聽到這種理想的婚姻,這樣優秀的父母,和這樣混蛋的小孩!教師,心理學家,律師,和法官都是這種不幸的見證人。事實上,「理m.hetubook.com.com想」的婚姻對小孩子而言,可能是非常刺眼之事:假使他看到媽媽向爸爸獻殷勤,他可能會覺得十分惱火。他要獨佔他母親的注意,他不喜歡她對任何其他人有情感的表示。假使美滿的婚姻對孩子不好,而不完美的婚姻對孩子更糟,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們必須使孩子和前者合作,我們必須把他真正的帶入婚姻關係中。我們應該避免讓他只依附於雙親之一的身上。我們考慮的這個孩子可能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他要吸引母親的注意力,他學會當他覺得自己受到的關懷不夠時,就要惹麻煩,來達到他的目的。
現在,我們已經可以了解:他到診所來時,所說的一個夢了。「我是西部的牧童,」他說:「他們把我送到墨西哥,我自己再打開血路,回到美國。有一個墨西哥人想來阻攔,我就在他肚皮上踢了一腳,」這個夢的意義是:「我被敵人四處包圍。我必須努力奮戰。」在美國,牧童被當做英雄人物一樣的崇拜,他以為追趕小女孩或踢別人的肚皮都是英雄作風。我們已經看到:肚子在他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把它當做容易受傷的要害。他自己曾經受到腸胃不良之苦,而他的父親也患有神經性胃病,常常在抱怨胃不舒服。在這個家庭中,胃已經被升至最重要的地位了。這個孩子的目標是攻擊別人的最弱點。他的夢和他的動作都絲毫不差地表現出同樣的生活樣式。他生活在夢裏面,如果我們無法弄醒他,他會繼續用同樣的方式生活下去。他將不僅和父親,妹妹,小男孩,小女孩發生爭鬥:還會向想阻止他作這種爭鬥的醫師宣戰。他夢想式的衝動會刺|激他繼續設法成為英雄,征服別人,除非他覺悟他是在欺騙自己,此外便沒有那種治療能幫助他。
在另一個例子中,我們將看:同樣的生活樣式是否會在最初記憶和夢中發生作用。有個女孩子告訴我們:「我很喜歡看人家建造房子。」我們猜測:她是很合作的。一個小女孩子當然不能參加造房子的工作,但是從她的興趣中,可以看出她喜歡分擔別人的工作。「那時,我是個小娃娃,站在一扇很高的玻璃窗前,那些窗子的玻璃方格,仍然像昨天剛見過一樣地歷歷在目,」如果她注意到窗子很高,她在心中必然已經有高和矮的對比關係。她的意思是:「窗子很大,而我很小。」事實正如我所料:她的個子很小,所以她才會對大小的比較這麼感興趣。她說她這麼清楚地記得這件事,也是一種誇口而已。現在,讓我們討論她的夢:「我跟好幾個人一起坐在一輛汽車裏,」正如我們想像的:她很合作,喜歡和別人在一起。「我們開車疾駛,一直開到叢林前面才停下來。大家都下車,跑進樹林裏面去。他們大多長得比我高大,」她又再次注意到大小之別。「但是我卻要他們趕去搭乘電梯,它開進了一個十呎深的礦坑裏面。我們想:如果我們走出去,我們一定會瓦斯中毒。」大部份的人都會畏懼某種危險,人類並不是十分勇敢的。「後來,我們很安全的出去了。」你可以看到這種樂觀的態度。一個人如果是合作的,他必定也是勇敢、樂觀的。「我們在那裏逗留了幾分鐘,然後再上來,很快地跑向汽車。」我相信:這個女孩子始終是樂群合作的,但是她卻希望自己再長得高大一點。我們可能發現她有某種緊張,例如要踮起腳尖走路等等;但是她對別人的喜好和對共同成就的興趣,卻已經足以使之消逝於無形了。
讓我們看看:在她的夢中,是否也能看到同樣感覺的跡象。她經常夢見自己一個人獨處。她是個被寵慣的孩子:她的夢意指:「我必須受人照顧。讓我孤零零一個人是很不安全的。別人會欺負我、攻擊我。」另外一個她常常做的夢是她的脈搏停止了。她的意思是說:「小心!你有喪失掉東西的危險!」她不願意自己失掉任何東西,她尤其不願意失掉控制別人的力量,可是她只選了生活中的一件東西——脈搏停止——來代表這整個事情。這個例子還可以說明:夢如何創造出感覺來加強生活的樣式。她的脈搏並沒有停止,但是她夢見它停止了,這種感覺便留了下來。她還有一個比較長的夢,更能幫我們看清她的態度。「我到一個游泳池去游泳,那裏有許多的人,」她說:「有些人注意到我站在他們的頭頂上。我感到有人尖叫出聲,並緊盯著我。我搖搖欲墜,似乎有摔下來的危險。」假使我是個彫刻師,我定會這樣地刻繪她:站在別人頭上,把別人當做踏板。這是她的生活樣式,也是她喜歡引起的感覺。然而,她發現她的地位並不安穩,她以為別人也會體會到她的危險,他們應當小心地看顧著她,這樣她才能繼續站在他們頭上。在水中游泳時,她是很不安全的。這是她生活的全部故事。她已經固定下她的目標:「儘管我是女孩子,我還是要當男人!」她像大部份么兒子一樣的野心勃勃,但是她要的是表面上的優越,而不是要使自己獲得適當的處境,而且她也始終生活在恐懼失敗的威脅之下。如果我們要幫助她。我們應該找出方法來使它安份守己地扮演女性的角色,消除她對異性的恐懼和高估其價值,並以平等而友善的態度對待其友伴。
有一種事實能夠幫助我們澄清夢的目的。我們做夢,但是清晨醒來後,我們通常都把夢忘掉,似乎不留一絲殘痕。但這是真的麼?真的什麼東西都沒留下麼?不是的。我們還留有夢所引起的許多感覺。夢中景象俱已消失,對夢的了解也不復存在,遺留下來的只有許多感覺。夢的目必然是在於它們引起的感覺之中。夢只是引起這些感覺的一種方法,一種工具。夢的目標是它所留下來的感覺。
由於個體心理學的治療技術始終是指向增加個人應付生活問題的勇氣,我們不難了解:在治療的過程中,夢會發生改變,而顯現出較有自信的態度。一個憂鬱症患者在痊癒前所做的最後一個夢是:「我一個人獨自坐在板凳上。突然暴風雨來了。我急忙跑進我丈夫的屋子裏去,因此,我很幸運地避開了。然後我幫著他在報紙的廣告欄中找尋適當的職位。」這位病人自己也能夠解釋這個夢。它很明顯地表現出她和丈夫言歸於好的感覺。起先,她很恨他,尖刻地指責他的軟弱和缺乏改善生活的上進心。這個夢的意義是:「和我的丈夫在一起,還是比我單獨一個人承擔風險來得好。」雖然我們也許會同和*圖*書意這個病人對她環境的看法,可是她使自己遷就於丈夫和婚姻的方式,仍然隱隱透露出怨偶慣有的不平之鳴。她過份強調了單獨生活的危險,而且也還不能勇敢而獨立的和丈夫合作。
當人們經常夢見自己不能動彈或趕不上火車時,它的意思通常是:「如果我自己不費絲毫力量,這個問題便能安然渡過,那我一定很高興。我必須繞道而行。我必須遲到。免得再看到這個問題,我要等火車開走。」
這種缺點可以從佛洛伊德學派對解釋夢的幾個關鍵問題的回答中看出來。「夢的目的是什麼?我們為什麼要做夢?」心理分析學派的回答是:「為滿足個人未經實現的慾望。」但是,這種觀點並沒有解釋一切。假使一個夢是撲朔迷離的,假使個人忘掉了它,或無法了解它,那麼那裏還有滿足可言?每一個人都會做夢,但是幾乎沒有人了解他的夢。這樣,我們從夢裏又得到些什麼快樂?假使夢裏人生和白天的生活迥然不同,而夢所造成的滿足只發生在它自己的生活圈子中,我們也許就能了解夢對作夢者的用途。但是這樣一來,我們便喪失了人格的統一性。夢對清醒狀態的人也沒有什麼用了。從科學的觀點看來,作夢者和清醒時的人都是同一個人,夢的目的也必須適用於這個一貫的人格上。然而,有一種類型的人,我們無法把他在夢中對滿足希望的努力和他的整個人格聯結起來。這一類的人是被寵壞的孩子,他們老是問著:「我要怎樣做才能獲得滿足?生活能給我什麼東西?」這種人在夢中可能像他在其他各種表現中一樣地找尋滿足。事實上,假使我們再加以注意,我們會發現:佛洛伊德學派的理論是被寵壞孩子的心理學,這些孩子覺得他們的本能絕不能被否定,他們認為別人的存在是不必要的,他們一直在問:「我為什麼要愛我的鄰居?我的鄰居愛我麼?」心理分析學派用被寵壞孩子的前提作為其基礎,並過份仔細地研究了這些前提。但是對滿足的追求只是千萬種對優越感的追求之一,我們絕不能把它當做是各種人格表現的中心動機。而且,如果我們真正發現了夢的目的,它也能幫助我們看出遺忘夢和不了解夢能達成什麼目的。
我們馬上就發現這種見解的證據了。這位母親從來不自己責罰這個孩字,她總是等父親回來懲罰他。也許她覺得心軟;她覺得只有男人才配發號施令,只有男人才有力量處罰別人。也許她希望這個孩子依附著她,並深怕失去了他。無論如何,她把孩子訓練得對父親沒興趣,不願和他合作,並且經常和他發生摩擦。我們還聽說:他的父親雖然全心全力地照顧著他的家庭,但是由於這個孩子,他在一天工作結束之後,總是不想回家。他很嚴厲地責罰他,並常常鞭打他。據說,這個孩子並沒有因此而憎恨他的父親。這也是不可能的,這個孩子並不是低能兒童。他已經學會要怎樣技巧地隱藏起他的情感。
這種心境的引起是非常平常之事。一個人要跳過小溪流之前,可能要先數一、二、三。難道數一二三真的是這麼重要麼?在跳過溪流和數一二三之間是否真的有必要的關係存在?不是的。它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數一二三,只不過是要引起他的心境,並集中他的力量而已。在人類的心靈中,已經預存有執行生活樣式,並使之固定和加強的各種方法,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就是激發起心境的能力。我們日以繼夜地從事此種工作,但是它出現得較為明顯的,則可能是在夜間。
如果這種觀點正確,我們在了解夢的歷程上,便已經走出了最新而且最重要的一步。在夢裏,我們欺騙著自己。每一個夢都是自我陶醉,自我催眠。它的全部目的就是引起一種讓我們準備應付某種問題的心境。在其中,我們會看到和個人日常生活完全相同的人格。此外,我們還會看到他在心靈的工作中,彷彿正準備著他將在白天運用的各種感覺。假使我們的說法沒有錯,那麼在夢的結構中,或在它運用的方法中,我們也都能看到這種自我欺騙。
從科學的立場看來,這種觀點自然是荒唐無稽的。從我開始想解開夢的問題的時候起,我便很清楚:作夢的人預見未來的能力,是比清醒而較能完全支配其官能的人差得遠的。我們不難發現:夢不僅不會比日常思惟來得理智而能預測未來,反倒是更為混亂而令人難解。然而,我們對人類以為夢能夠經由某種方法和未來發生連繫的傳統觀念,卻不能不加以注意。也許我們會發現:從某種觀點看來,它們並不是完全錯誤的。假如我們運用客觀的態度來加以研討,它可能提醒我們注意某些一向被忽視的重要之點。我們已經說過:人們曾經以為夢能夠對他們的問題提出解決之道。我們可以說:這種人做夢的目的就是想要獲得對未來的指引,及解決問題的方法。這和認為夢能預見未來的觀點相去非常之遠。我們必須考慮:他尋求的是那種問題的解決方法?他從其中又希望獲得些什麼?有一點仍然是非常明顯的:夢中所提出的任何解決問題之道,必然比清醒時考慮整個情境所獲致的方法為差。事實上,做夢時,個人就等於是希望在睡覺中解決問題,這種說法並不算太過份。
我們只有在沒有緊張而我們的問題也都有肯定的解決方法時,我們的睡眠才不會受到干擾。對平靜的安穩睡眠的干擾之一是做夢。我們可以說:只有在還沒想出我們所面臨問題的解決方法時,只有即使在睡眠中現實也不斷壓迫著我們,並向我們提出種種難題時,我們才會做夢。夢的工作就是應付我們面臨的難題,並提供解決之道。現在,我們可以開始看:在睡眠時,我們的心靈是用什麼方法來應付問題的?因為我們沒有顧慮到整個情境,問題看起來便顯得簡單得多,而我們提出的解決之道對我們本身適應的要求也是非常之小。夢的目的是在支持生活的樣式,並引起適合於生活樣式的感覺。但是,生活樣式為什麼需要支持呢?有什麼東西會侵襲它?能夠攻擊它的,只有現實和常識。因此,夢的目的就是支持生活樣式抵制常識的要求。這給了我們一個有趣的靈感。如果個人面臨了一個他不希望用常識來解決的問題,他便能夠用夢所引起的感覺,來堅定他的態度。
在診所裏,我們向他解釋了他的夢。他覺得自己生活在敵國裏,每一個想懲罰他,把他帶回墨西哥的人,都是他的敵人。下一次,他再到診所來時,我們問他:「從和-圖-書上次我們見面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沒有?」「我做了壞孩子,」他回答道。「你做什麼事了?」「我追趕了一個小女孩。」這種說法不僅是坦白而已,它是一種誇口,一種攻擊。他知道,這裏是醫院,這些人想改變他,所以他堅持他仍然是壞孩子。他似乎在說:「別想改變我,我會踢你的肚皮!」我們該拿他怎麼辦呢?他仍然做夢,仍然扮演著英雄。我們必須先消除他由這個角色所獲得的滿足。「你難道相信,」我們問他:「英雄真的只會追小女孩嗎?這種英雄作風豈不是太蹩腳了?如果你要當英雄,你就該去追大女孩子!要不然你就根本不要追趕女孩!」這是治療的一方面。我們必須讓他認識清楚,不要再急著想繼續這種自討苦吃的生活樣式,以免將來後患無窮。另一方面是要鼓勵他合作,讓他發現生活中有用一面的重要性。除非一個人害怕:採用了生活中有用的一面,會遭受到挫敗,他是不會固守在無用的一面的。
一個單身,從事秘書工作的二十四歲女孩子,抱怨她老板那種欺軟怕硬的作風,使她覺得忍無可忍。她還覺得無法與人交友或保持友情。經驗使我們相信:一個人如果無法與人交友,很可能是因為他希望駕馭別人,事實上,他只對自己有興趣,他的目標在於表現他個人的優越感。她的老板可能也是這種人。他們兩個都想指揮別人。兩個這樣的人碰在一起,是注定要發生困難的。這個女孩子是家中七個孩子裏年齡最小的,也是家裏的寵兒。她外號叫「湯姆」,因為她一直想當男孩。這更增加了我們的懷疑:她是否以駕馭別人作為她的優越感目標?她可能以為:只要變成男性化,就能夠主宰別人,或控制別人,而且自己不受別人控制。她很美麗,但是她認為別人喜歡她,是因為她甜美的臉孔,所以她一直很怕臉孔受到傷害。在我們的時代,美麗的女孩容易給人深刻的印象,也容易控制別人,這件事實她也知之甚詳。然而,她希望當男孩子,並用男性化的方式來統馭別人,結果她也不曾因她的美麗而感到得意過。
幾乎每個人都會做夢,但是了解夢的人卻很少。這種現象看來是很奇怪的。夢是人類心靈一種很平常的活動,人們對它一直很感興趣,但是對它們的意義卻一直感到迷惑不解。有許多人非常重視他們的夢:他們以為它是奧妙無窮而含有重大意義的。從人類最古老的年代起,我們便一直能發現這種興趣。然而,一般而言,人們對做夢時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或為什麼會做夢等事情,仍然沒有什麼概念。據我所知,解釋夢的理論只有兩種是容易為人了解而合乎科學的。這兩種聲稱要了解夢並解釋夢的學派,是心理分析的佛洛伊德學派和個體心理學派。在這兩者之中,可能只有個體心理學者才敢說:他們的解釋是完全合乎常識的。
個人所造出的感覺必須和他的生活樣式永遠保持一致。夢中思想和白天思想之間的差異不是絕對的,這兩者之間並沒有明顯的界限。用簡單的話來說,其間的差異僅在於:做夢時,有較多和現實關係暫時被擱置了。然而,它並沒有脫離現實。當我們睡覺時,我們仍然和現實保持著接觸。假如我們受到問題的困擾,我們的睡眠也會受到擾亂。睡覺時,我們能做出種種協調動作,以免摔下床來,這件事實可以證明和現實的聯繫仍然是存在的。僅管街上喧鬧異常,母親依然可以安然入睡,可是她的孩子稍有風吹草動,她卻會馬上醒過來。即使是在睡覺中,我們也和外在世界保持著接觸。然而,在睡覺時,感官的知覺雖不是完全喪失,卻也已經減弱,而我們和現實的接觸也較為鬆弛。當我們做夢時,我們是個人獨處的。社會的要求不再緊緊地跟著我們。我們也不必一絲不苟地考慮環繞著我們的情境。
一個學生面臨著一場即將到來的考試。這個問題非常單純,他必須鼓起勇氣,憑藉常識,全力以赴。但是假使他的生活樣式使他想臨陣脫逃,他可能夢見自己正在打一場戰爭。他把這個單純的問題用相當複雜的隱喻描繪出來,然後他便有充分理由可以害怕了。或者,他會夢到自己正站在懸崖邊緣,如果不向後退縮,便有摔得粉身碎骨的可能。他必須創造出某種心境來幫他躲開考試,因此他便用懸崖來比擬考試,以欺騙自己。在這個例子中,我們還發現了在夢中經常使用的另一種方法。這就是把一個問題拿來,加以節縮精鍊,直至只剩下原來問題的一部份,然後用隱喻的方式把剩餘部份表現出來,並把它當作原來問題來處理。例如,另外一個學生可能比較勇敢而有遠見,他希望能完成工作,並通過考試。然而,他仍然希望能獲得支持,仍然希望能重新肯定自己——他的生活樣式要求這些東西。考試前的一個晚上,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山峰頂上。他所處情境的這幅景象是非常簡單的。他全部的生活環境只有很小的一部份表現出來。對他而言,他的問題是非常重大的,但是它的許多方面都被排除掉了,剩下的是他集中注意於成功的瞻望上,這樣,他便激起了有助於他的感覺。次日清晨,他起床時覺得精力充沛,心情愉快,而勇氣更勝往昔。在減輕他必須面臨的困難方面,他已經成功了。可是,僅管他重新肯定了自己,事實上,他仍然是欺騙了自己。他不是用常識的方式,全心全意地面對整個問題,而只是引起了一種自信的心境而已。
夢的目的是在欺騙我們自己,並使我們自我陶醉,這件事情能說明它們為什麼那麼難以了解。如果我們了解了夢,它們便不能欺騙我們。它們也不能再引起我們的心境和情緒。我們將寧可按照常識來應付問題,不願再接受受夢的啟示。假如夢都被瞭解了,它們的目的也喪失掉了。夢是當前現實問題和生活樣式之間的橋樑,本來生活樣式應該是不需要再加強的,它應該和現實直接接觸。但是,夢雖然有許多種不同的變化,每一個夢卻都表現出:依照個人面臨的特殊情境,他覺得自己生活樣式的那一方面需要再加強。因此,對於夢的解釋都是屬於個人的。我們不可能用一般的公式來解釋符號和隱喻,因為夢是生活樣式的產品,是從個人對他所處特殊情境的解釋中得來的。本文中,當我大略地描述幾種典型的夢時,我並無意要提出解釋夢的秘訣,我只是想利用它來幫助我們了解夢和它的意義而已。
另外一個女孩子,當她十三歲時,她的弟弟在一次意外www•hetubook.com•com事件中死掉了。她說她的最早記憶是:「我弟弟開始學走路的時候,他攀住一張椅子想站好,椅子倒了,壓在他身上。」這是另一次意外事件,我們可以看出:她是深刻地感到這個世界中的種種危險。「我最常做的夢,」她說:「是非常奇怪的。我經常在單獨一個人在街上走著,街上有一個我看不見的大洞,往前走時,我便掉進洞裏,洞裏充滿了水,一碰到水,我就打個冷戰,醒過來,心臟跳得好厲害,」我們會發現:這個並不如像她所想像的那麼奇怪,但是假使她繼續受到它的驚嚇,她必定會依舊以為它是神秘難解的。這個夢告訴她:「小心!你有許多你所不知道的危險!」然而,它的意思還不僅止於此。假使你的地位卑微,你就不可能再摔下。如果她有摔下的危險,她一定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因此,在這個例子裏,她似乎還說:「我超於別人之上,但是我必須小心,以免跌下來!」
他喜歡他的妹妹,但是並不和她好好一起玩,他時常撾她耳光或踢她。他睡在餐廳的沙發上:他的妹妹則睡在父母房間中的一張小床上。現在,假使我們設身處地的替這個孩子著想,假使我們的心情和他一樣,父母房間中的那張小床也會使我們感到難過。他要佔有母親的注意,可是在晚上他的妹妹卻和母親靠得這麼近。他必須設法讓她親近自己。這個孩子的健康情形非常良好:他出生時很順利,哺食母奶達七個月。當他初次改用奶瓶食時,他嘔吐了。以後,他的嘔吐斷斷續續發生,直到三歲。大概他的腸胃不大好。目前他飲食正常,營養也相當良好,但是他對自己腸胃的興趣猶存。他把它當做是自己的弱點。現在,我們可以更了解他為什麼要向孕婦扔石頭了。他對於飲食非常挑剔。他不喜歡家裏的餐飯,他的母親給他錢,讓他到外面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然而,他還是對鄰居們到處宣揚:他的父母沒有給他足夠的東西吃。這一類的把戲他已經演練多次了。他恢復優越感的方法就是詆毀別人。
她的最早記憶是被一個男人驚嚇過;她承認:現在她仍然很怕受到強盜或瘋子的侵襲。一個想要成為男性化的女孩子,竟然會怕強盜和瘋子,這件事似乎很奇怪,但是,事實上這並沒什麼奇怪的。她希望生活在一個她能夠隨意控制的環境裏,對於其他的環境則要儘量避開。強盜和瘋子是她無法控制的,因此她但願他們能澈底地消失掉。她希望不費吹灰之力變成男性化,假使失敗了,便裝襲作啞,視若無睹。由於對女性角色的深刻不滿,在她們的「男性宣言」中,都存有濃厚的火藥味道——「我是男人,我要擊垮身為女人的種種不利!」
以往想要解釋夢的嘗試當然是不科學的,但是它們都值得加以注意。最少它們能表現出以前人們把夢當做是什麼,和他們對於夢所抱持的態度。因為夢是人類心靈創造活動的一部份,假使我們發現出人們對夢有些什麼期待,我們便可以相當準確地看出夢的目的。在我們的研究一開始之時,我們便看到一件顯明的事實。大家似乎都把夢能預測未來,視為理所當然。人們常常以為:在夢裡,有某些精靈、鬼神、或祖先會佔住他們的心靈,並影響他們。在困難時,他們會藉用夢來指點迷津。古代詳夢的書對夢見某種夢的人,將來會運道如何,都設法加以解釋。原始民族則在夢中找尋預言和徵兆。希臘人和埃及人到他們的廟裏去參拜,希望能得到一些神聖的夢來影響他們未來的生活。他們把這種夢當做是治療的方法,能消除身體上或心靈上的痛苦。美洲的印第安人以齋戒、沐浴、行聖禮等非常繁冗的宗教儀式來引起夢,然後依他們對夢的解釋作為行為的依據。在舊約中,夢一直都被解釋為未來事情的預兆。即使在今日,也有許多人堅持:他們做過的很多夢,後來都變成事實了。他們相信:他們在夢裏會成為預言家,而夢則會運用某種方法,讓他們進入未來的世界中,並預見以後會發生之事。
這個士兵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是個窮學生,我要靠教書來養活年老的父母。如果我不能教書他們就要挨餓,我不養他們,他們就要餓死了。」當時,我想我應該幫他找個更輕鬆的工作——送他到軍事機關中做事。但是,我深怕我開的診斷書如果真的這樣寫,那位高級軍官一定會冒火,再把他送上前線。結果,我決定盡自己所能地照實填寫。我證明他只適合於防衛性的工作。當我晚上回家睡覺時,我便做了一個惡夢。我夢見我是個兇手,一面在黑暗的狹巷中奔跑,一面在想我到底殺了誰。我記不起是誰,但是我覺得:「因為我犯了謀殺罪,我完了。我的生命已經完了。什麼事情都完蛋了!」因此,在夢中,我呆若木雞,冷汗直流。
事實上,我們發現了什麼呢?首先,我們發現了某種對夢中景象、事件、意外事故的選擇。以前,我們也提過這種選擇。當個人回顧過去時,他即是把他經驗過的景象和事故重新加以整編。我們說過,他的選擇是順著自己意思的:他從記憶中選出的,只是能夠支持他優越感目標的事件。同樣地,在夢的構成中,我們也只選出和生活樣式符合一致,而當面臨問題時,又能表現出生活樣式之要求的事件。這種選擇只不過是生活樣式和我們遭遇到的困難發|生|關|系後所得的結果而已。在夢中,我們的生活樣式要求獨斷獨行。要應付現實的困難,必須藉重於常識,但是生活樣式卻堅持不讓步。
有一位三十二歲的神經病患曾經來找我,要求治療。她在家中排行第二,而且也像大多數次子一樣地很有野心。她總是希望自己得到第一,並盡善盡美,毫無瑕疵地解決自己的所有問題。她愛上了一個年紀比她大的已婚男人,而她的愛人在事業中卻是一敗塗地。她希望和他結婚,但是他又無法和原配離婚。後來,她夢見:當她住在鄉下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向她租公寓。他搬進來後不久便結婚了。他不會賺錢,也不是個正直或勤勉的人。由於他付不起房租,她只好迫他遷出。一見之下,我們便能看出這個夢和她現在的問題有某種關聯。她正在考慮著她是否要跟一個事業失敗的人結婚。他的情人很窮,而且無法支助她。更能加強她擔憂的事是:他曾經請她吃晚餐,但卻沒有足夠的錢付賬。這個夢的效果是引起反對結婚的心境。她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不希望和一個窮男人聯結在一起。她用了一個比喻來問她自己:「如果和圖書他租了我的公寓,而付不起房租,對這樣的房客,我該怎麼辦?」回答是:「他必須馬上離開。」
很少人沒有做過由高處摔下的夢。這是非常值得加以注意的。它表示這個人的心靈保守並擔心遭受到失敗,而不是全心全力要克服困難。當我們記起:我們傳統的教育就是警告孩子,要他們保護自己時,這種夢便很容易了解了。孩子們經常受到告誡:「不要爬上椅子!不要動剪刀!不要玩火!」他們總是包圍在這種虛構的危險之中。當然,有些危險是真實的,但是把一個人弄得膽小如鼠,是不能幫助他應付危險的。
隱喻是相當美妙的語言工具;但是運用它們時,我們卻難免要欺騙了自己。當荷馬描寫希臘的軍隊像猛獅一樣地縱橫於戰場上時,他便給了我們一種誇大其詞的影像。我們相信他願意正確地說出:那些疲乏、骯髒的兵士是怎樣在戰場上爬行的麼?不會的,他要我們把他們想像成猛獅。我們知道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獅子,但是如果這些詩人描寫他們如何氣喘如牛、揮汗成雨,他們如何停下來重振士氣或躲避危險,他們的甲冑又是如何破舊,等等雞毛蒜皮的細微小節,我們便不會如此地深受感動。運用比喻是為了美,為了想像,和為了幻想。然而,我們卻必須提醒:對一個擁有錯誤生活意義的人而言,運用隱喻和符號永遠是件危險的事。
有許多人夢見過考試。有時,他們會很驚訝地發現:他們竟然會年紀這麼大才參加考試,或他們很久以前便已經通過的一門科目,現在又考試通過了。對某些人,這種夢的意義是:「你還沒有準備好要面臨即將到來的問題。」對另一些人,它可能意指:「你以前曾經通過這種考試,現在你也必須通過你眼前的這場考驗!」一個人的符號和另一個人的絕對不會相同?關於夢,我們必須首先考慮的是它遺留下來的心境,以及它和整個生活樣式之間的關係。
在佛洛伊德學派的觀點中,我們發現了一種真正的努力,主張夢具有可加以科學解釋的意義。然而,在許多方面,佛洛伊德的解釋已經把夢帶出了科學的範圍之外。例如,它假設:在白天的心靈活動和夜晚的心靈活動之間,有一個間隙存在;「意識」和潛意識彼此互相對立;而夢則遵循著一些和日常思惟法則迥然不同的定律。當我們看到這些對立時,我們會斷定心靈有一種不合乎科學的態度。在原始民族和古代哲學家的思想中,我們常常會看到這種把概念弄成強烈對立,把它們當做相反事件來處理的例子。在神經病患之間,這種對立的態度表現得最明顯。人們經常相信左、右是互相對立的,男女,冷熱,光暗,強弱也是互相對立的。但是,從科學的立場看來,它們不是互相對立的事物,而是同一件東西的變異。它們是依照某種理想的假定,排列而成的量表上的不同程度。同樣的,好和壞,常態和變態也都不是對立事物,而是同一物的變異。把睡眠和清醒,作夢時的思想和白天的思想當做是對立事物的任何理論,都注定是不科學的。
原始佛洛伊德學派觀點中的另一個難題,是把夢的背景歸之於性。這也使得夢從人類通常的努力和活動中分離開來。如果這種看法正確,那麼夢便不是表現整個人格的一種方法,它表現的只是人格的一部份而已。佛洛伊德學派自己也發現:用性來解釋夢是有所不足的,因此,佛洛伊德主張:在夢裏,我們還能發現一種求死的潛意識慾望。我們也許能發現:這在某種觀點上是正確的。我們說過:夢是想要找出問題解決方法的企圖,它們顯露出個人勇氣的喪失。可是,佛洛伊德學派的名詞卻離譜太遠了,它們根本無法讓我們看出:整個人格是如何表現在夢裏面的。而且夢中的生活和白天的生活似乎又變成了壁壘分明的不同事物。不過,在佛洛伊德學派的概念中,我們也得到了許多有趣而且有價值的暗示。例如,其中特別有用的暗示是:夢本身並沒有什麼重要性,重要的是夢後面的潛伏思想。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也獲致了類似的結論。心理分析學派所忽視的是科學心理學的第一個要求——認清人格的一貫性和個人在其各種表現中的一致性。
醒來後,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我殺了誰?」我馬上便想起:「假如我不把那個年青士兵安置在軍事機關中服務,他可能會被送上前線而陣亡。那麼我就成了兇手。」你可以看到我如何激起一種心境來欺騙我自己。我不是兇手,如果這種不幸真的發生了,我也沒有罪,但是,我的生活樣式卻不容許我冒這個險。我是醫生,我的責任是挽救生命,不是陷之於危險之地。我再度想起:假使我給他一份輕鬆的工作,那位軍官可能送他上前線,這樣會把情況搞的更糟。我終於拿定主意:假若我要幫助他,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遵從常識的判斷,並且不擾亂及我的生活樣式。因此,我還是證實了他只適合防衛工作。以後發生的事情證明:遵從常識總是上策的。那位軍官看了我開的診斷書後,把它往桌上一扔,我想道:「現在他要送他上前線了。到底我是應該寫明派他到機關中工作的。」但是,他卻批道:「軍事機關服務,六個月」。最後,我才明瞭:原來那位軍官受了賄賂,有意要調他到輕鬆的單位。那個年青人從來沒教過書,他說的也沒有一句實話。他編那個故事,只是要讓我證明他只能做輕鬆工作,以便那位軍官能在我開的診斷書上下批示。從那天起,我再也不輕易受夢的左右了。
但是,假使在做夢之後,除了感覺以外,什麼也沒有留下,它對常識會有什麼影響呢?夢是常識的敵人。我們很可能發現有些不願意被他們的感覺所欺騙的人,他們寧可依照科學的方法做事。這種人很少做夢或根本不會做夢。其他的人大都喜歡背離常識,他們不願意用正常而有用的方法來解決他們的問題。常識是合作的一面,合作素養欠佳的人都不會喜歡常識。這種人會頻頻作夢。他們怕自己的生活樣式會受到抨擊,他們希望避開現實的挑戰。我們可以獲致如下的結論:夢是想在個人的生活樣式和他當前的問題之間建立起聯繫,而又不願意對生活樣式作新要求的一種企圖。生活的樣式是夢的主宰。它必定會引起個人所需要的感覺。我們在夢裏發現的每一件東西,都可以在這個人的其他特徵和病癥中發現到。無論我們做夢與否,我們都會以同樣的方式來應付問題,但是夢卻對我們的生活樣式提供了一種支持和維護。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