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芳心難測

言陵甫一時間不明他問話含意,微微一怔後,接道:「這個老夫倒難斷言,以我看法,小兄弟當能在老朽手下相搏三十招不致落敗。」
他沉忖良久,仍然想不出適當之策,信步向前走去。
山風勁急,迎風一送,風箏被風一吹,立時升入高空,白布招展,目標極大,數里內都可看到。
言陵甫仰天打個哈哈,道:「不但『血池圖』被人竊走,而且還盜走老夫幾瓶靈丹。」
方兆南想到要隱藏之時,已是遲了一步,來人已到峰上。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衫,年約六旬上下的清癯老叟,手扶竹杖,急奔而來。
言陵甫微一沉吟,道:「小兄弟可通相人之術麼?」
方兆南劍眉一揚,又道:「姑娘這般緊緊追踪於我,不知是何用心?」
言陵甫微一沉忖,說道:「這麼說來,你是當真不知此事了?」
方兆南接過玉瓶金盒,放入袋中,笑道:「本應多住幾日,以便朝夕請益,一則因老前輩丹爐火候正緊,二則晚輩尚須趕赴一個約會,只好就此拜別。」
言陵甫肅容就坐,笑道:「這等荒涼的山野之中,一時之間,難有美物待客……」
方兆南是何等聰明之人,察顏觀色,心中已有幾分明白。輕輕歎了一聲,道:「老前輩這等惶急,可是那『血池圖』被人竊走了?」
那白衣少女在聞得那大笑之聲,突然加速急躍而去,身軀閃了兩閃已自不見,待那大笑聲到了峰上,白衣少女早已隱去多時。
方兆南微微一笑,心中暗自忖道:看來那怪嫗之言不假,此老真竟以羅玄弟子自居。當下接道:「晚輩亦聽得江湖傳說,老前輩乃羅大俠唯一傳人,固此才不遠千里而來,想以晚輩無意中得到的『血池圖』易換老前輩一瓶九轉生肌續命散。」
方兆南道:「老前輩果然是一言中的……」
方兆南轉臉望去,只見那聾啞少年,併膝坐在丹爐旁邊,雙手交扶膝上,目光不時在言陵甫和自己臉上流動,綻唇微笑,英氣軒朗。方兆南不禁多打量兩眼,心中暗想道:此等人才,誠然少見,想不到竟有聾啞殘疾,不禁一歎道:「老前輩丹道醫術,並世無雙!以老前輩之能,難道就無法復他先天缺陷嗎?」
方兆南一想到周蕙瑛安危之事,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取得九轉生肌續命散,腋生雙翼,飛回抱犢崗去,當下探懷取出「血池圖」,接道:「晚輩常聽武林尊長談起羅玄羅老前輩的神奇事跡……」
方兆南知那追踪而來,武功詭奇的白衣少女,就隱身在這山峰之上,如果眼下就提出以圖換藥之事,只怕要引起麻煩,他雖惦記著師妹的安危,歸心似箭,但也不得不耐著性子,答道:「老前輩不棄後進,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言陵甫冷笑一聲,道:「在我未查明真相之前,只有暫時屈駕留你在此。」
方兆南道:「老前輩丹爐火候正值緊要關頭,晚輩不便多擾,就此告別。」
方兆南看他在不到一頓飯工夫之中,相對神情,前後判若兩人,心中大覺奇怪,忍下怒氣,笑道:「既然圖非假圖,老前輩因何這等盛氣凌人的追趕而來,不知是何用心,莫非對以圖交換藥物之事,生出悔意不成?」
言陵甫道:「小兄弟既有要事,老朽也不便強留。」
方兆南從他挑動火中屍體的一著之中,看出對方的輕功、手法、以及身法、內功等,均有極深造詣,暗中提高了警覺之心,笑道:「你可是知機子言陵甫,言老前輩麼?」
方兆南霍然起身,雙手奉上「血池圖」道:「老前輩請過目,看這『血池圖』是否真是羅老前輩所遺留?」
言陵甫道:「當今武林之中,雖有不少人想進入我丹室,查看我煉丹之秘,但卻從未有過一人如願以償,但小兄弟目下情況不同,那自是又當別論,老朽既是至誠相邀,小兄弟如若不肯賞臉,那就未免使老朽難以下台了。」
方兆南笑道:「那也未必,晚輩身懷奇物,與眾不同,只怕正是老前輩夢寐以求之物。」
他雖然已見過幾次,但均未仔細的打量過對方,今宵兩人相距既近,又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之中,自是看的十分清晰。只見她髮挽宮髻,眉目如畫,膚白似雪,粉靨若霞,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臉上冷漠,叫人難以看出她喜怒之情,當真是艷若桃李,冷若冰霜。
方兆南順著她目光望去,果見那大岩石邊,斜倚著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心頭登時泛上來一股寒意,側目望了白衣少m.hetubook.com.com女一眼,急步奔了過去,定神一看,那大漢早已被人點了要穴,氣絕而死,但身上餘溫仍存,分明死的時間不久。
方兆南欠身說道:「不敢,不敢……」轉眼瞥見那身穿葛黃及膝大褂的赤足少年,右手托著一個白玉茶盤,左手高舉一支松油火燭,走了過來。
方兆南心中大是焦急,但外表仍然保持著鎮靜神態,說道:「老前輩既然相疑晚輩,實使人有口難辯,但不知老前輩要如何對待於我?」
方兆南茫然問道:「怎麼?難道那『血池圖』不是羅老前輩的手筆麼?」
方兆南笑道:「老前輩不要太過自信,晚輩此物,舉世只此一件……」
方兆南道:「老前輩既知療救之法,何以不肯施救,致使明珠蒙塵,久淪於先天缺陷之下?」
言陵甫陡然一頓手中竹杖,擊得地上砂石橫飛,怒聲接道:「老夫生平只知贈送別人之物,還未接受過別人相贈之物,盛情老夫心領,贈禮大可不必。」
方兆南道:「老前輩這隱居之處,實在別緻,浮閣之上,不但可避俗人騷擾,就是蟲獸之類,也難越雷池一步。」
片刻之後,重又緩步而入,左手托著兩隻白玉瓶,右手捧著一個金色方盒,笑道:「兩隻玉瓶之中,是九轉生肌續命散,這金盒之中,是十粒辟毒鎮神金丹。此丹雖無起死回生之能,但對解毒救傷方面,卻是具有極大效用,小兄弟帶在身上,也可作防身救人之用。」
說話之間,浮閣已到岸邊,言陵甫當先踏上浮閣,方兆南緊隨躍上,但見知機子左手向窗外一揮,浮閣又疾馳回去。
言陵甫笑道:「先天宿痼,大都非藥物所能挽回,必需要以針灸之學,和深厚的內力,打通他體內脈穴,再配以藥物治療,或有使他啟開聾啞二竅之望。」
原來在身後三尺左右之處,站著一個全身白衣少女,山風中衣袂飄飄,正是那連番相遇的白衣少女。此人來的無聲無息,方兆南竟然不知人家何時來到身後。
言陵甫道:「不管此事真相如何,但不能不讓老夫對你動疑。」
言陵甫不知是驚是喜,不住的點著頭,喃喃自語道:「不錯,當今之世,只此一物,方足打動老朽之心。」
那身穿葛黃大褂的少年,臉上的緊張之色,似亦隨著那低沉下去的火勢,逐漸恢復了正常,抬頭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緩步向浮閣一角中走去。
方兆南呆呆的打量了白衣少女良久,她卻毫無羞怩之感,仍然靜靜的站著,一語不發,兩道朗如秋水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在方兆南臉上,動也不動一下,方兆南反被人家看的心生不安之感。微一抱拳,說道:「朝陽坪承蒙姑娘相救,在下心中十分感激。」
言陵甫摺好「血池圖」隨手放在木案之上,笑道:「老朽本有挽留小兄弟盤桓幾日之心,但看小兄弟匆急之色,想必有要事待理,請稍候片刻時光,容老朽去取藥送客。」說完,轉身走入室內。
言陵甫經過一陣時間後,激動的心情,逐漸的平復下來,改容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小兄弟如肯屈駕,不妨請到老朽寒舍一敘。」
他心中在轉著念頭,口裏卻微笑說道:「晚輩才淺學疏,雖然得到了『血池圖』,卻自知無能揭破奧秘,故而不遠千里相訪,願以此圖交換老前輩幾種靈丹。」
言陵甫畢恭畢敬的站起身子,雙手接過「血池圖」仔細瞧了一陣,道:「不錯,不錯,正是老朽恩師手筆。」
言陵甫緩步走到丹爐旁邊,低頭向爐中瞧了兩眼,忽然伸出右手,輕輕一合那鼎形爐子下面的風門,爐中高長的藍色火焰,登時低了下去。
方兆南已看出對方武功絕非自己所能敵,如再要拖延時刻,只怕真的激怒了對方,立時正容說道:「老前輩可知『血池之秘』麼?」
他乃十分聰明之人,略一用心索想,又被他想出一個辦法,採集了很多枯草乾枝,堆在峰頂之上,晃著火摺子,點燃起來,風助火勢,片刻間烈焰騰空,火光大作。
言陵甫雙肩微微一晃,人已躍落方兆南身側,說道:「待老朽送上一程,也略表相謝之心。」
方兆南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晚輩此來正是想以『血池圖』交換老前輩靈丹。」
那知等了一個下午,竟是毫無動靜,直待紅日西沉,仍不見有人找上山峰。
方兆南忽然想起師妹尚留在抱犢崗朝陽坪下的山腹密洞之中,雖然現下距三月限期尚遠,但總覺心中難安和_圖_書,略一沉思,扭轉話題,說道:「晚輩雖和老前輩初次相見,但卻久已欽慕老前輩風儀,今宵承蒙延見丹室,實我終身之幸……」
正在忖思之間,忽見言陵甫探手入水一撈,那一座較小的水上浮閣,忽然直向岸邊馳來。原來那石道之上,暗藏著一條索繩,一端結在那較小浮閣之上,只要用力一拉,浮閣就向岸邊馳來。因那索繩和水色相同,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瞬息間,那較小浮閣已馳到岸邊。
知機子言陵甫仰首望著那招展的白布,冷笑一聲,道:「倒是虧你想得出這等尋人之法,但不知有什麼求教之事?」口氣托大,一派老氣橫秋之態。
方兆南道:「晚輩久慕老前輩的風儀,故而趕來這九宮山中,想和老前輩見上一面。」
方兆南心中想道:無怪我放起尋你的風箏,半日之久,不見你找上峰去,原來住在這等深谷之中,如非我放了那一把野火,驚動於你,想要你看到那尋你的布招,那可是千難萬難的事。口中卻微笑道:「這等景物幽絕之處,實使人塵念盡消,無怪老前輩不願出道江湖了。」說話之間已轉過兩個山彎,景物突然大變,觸目銀波浩瀚,耳際水聲淙淙,原來到了一處大水潭邊。
方兆南抬頭望去,只見三面山峰拱立,環繞一座兩百多丈大的一座水潭,千百道水泉交錯,由峭立的岩壁間倒垂瀉下,月光下閃閃生光,幽谷至此,突然縮小成一道丈餘寬窄的狹道,中間突起一條寬約三尺左右的石道,潭中積水,由石道兩側緩緩排出,匯成一條山溪,沿著幽谷一側,向外流去。
方兆南看這座較小的浮閣,不但設計周到,可兼作渡舟之用,而且裏面佈置,亦極雅潔,藍綾幔壁,白緞蒙墩,兩付名家山水圖,分掛壁間,顏色調和,華而不俗。
走了一程,方兆南回身攔住言陵甫,笑道:「老前輩請留步吧!」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久聞老前輩胸博玄機,盛譽空前,想必是有道高人,故而身懷異物特地前來相訪……」
方兆南看他隨意出手一擊,杖風就奇猛逼人,心頭暗生凜駭,側身一躍,閃開杖勢,故作鎮靜,仰天大笑,道:「武林中盛傳知機子才識過人,那知見面不如聞名之甚,實令人失望得很,早知如此,大可不必受這一番跋涉之苦,迢迢千里的尋來了。」
言陵甫一探手中竹杖,說道:「老夫不敢妄自推禍及人,但我自遷居那水上浮閣之後近二十年來,從未出過事情……」
言陵甫怒道:「老夫視明珠珍玩,有如草芥糞土,富貴名利若浮雲,天下尚有何物能動吾心。」
言陵甫道:「老朽一向言出必踐,既是出口之言,豈有反悔之理?」
方兆南欠身接過茶杯,連聲稱謝,那身著葛黃大褂的赤足少年,卻似未聽得方兆南稱謝之言一般,微微一笑而退。他笑的十分動人,不知何故一語不發。
方兆南目睹他聽得「血池圖」後的如醉如痴神情,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那怪嫗之言不錯,「血池圖」實非普通圖畫,但那圖上,一無記載藏寶之處,二無可資追索的標示,縱然此圖是羅玄所留,得到又有何用?
火光照耀之下,白布飄飄,比起白晝之間,目標更是顯明。
言陵甫拂髯一笑,道:「這座輕便浮閣,因受水面浮力所限,不便多所佈設。老朽丹爐和食宿之處,均設在那較大的浮閣之上,除了老朽和一個守爐的童子外,從未有過第三人涉足那浮閣之上,今宵破例,請小兄弟觀賞一番。」
方兆南佈置停妥,自己選擇了一處枝葉濃密的松樹,隱起身子,打開攜帶的乾糧食用,靜待變化。
方兆南微微一笑,兩人併肩向前奔去。
一條條縱橫穿錯的黑線,交織成一片蛛網形的圖案,墨色有濃有淡,筆劃也粗細不等,看上去一片凌亂,圖案中間,空出一片白色,寫著一行小字:
白衣少女緩緩把目光投擲在七八尺外一塊大山石邊,冷冷的說道:「趁著火勢正旺,快把那屍體拖來投入火中。」
上弦新月,已爬過了積雪峰嶺,皎光朗朗,照澈群山,言陵甫突然放緩了腳步,笑道:「老朽住處,就在這山谷之中,轉過一個山彎就到了。」
言陵甫道:「好說,好說,小兄弟不遠千里而來,老朽愧無佳饌饗客,心中甚是抱愧……」
方兆南道:「老前輩要是一年查不出盜圖偷丹之人,難道要把晚輩留在那浮閣上一年不成?」
言陵甫遙指著前面水潭中一大一小的兩座浮閣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道:「老朽就住在那水潭中兩座浮閣之上。」
方兆南心中暗自忖道:此事大概八成是那白衣少女所為,但其行動詭異,身法飄忽,來去無踪,我如告訴他,反將招來很多無謂麻煩,師妹生死,全繫在這兩瓶九轉生肌續命散上,如果他因為失去那「血池圖」而遷怒於我,把兩瓶九轉生肌續命散追索回去,那可是令人困惱為難之事。
「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罹禍莫怨。」
言陵甫抱拳笑道:「從此向正南方走約廿里之後,折向正東,很快就可出山,前途珍重,恕老朽不遠送了。」
言陵甫道:「既然指名找我,又在隱居之處殺人,豈能就這等輕易離去?」雙肩一晃,疾如掠波燕剪般,攔住了方兆南的去路。
方兆南道:「十年查不出呢?」
言陵甫道:「老朽如若盡力一試,或可人力回天,救他缺陷,只是此事並非三五日間,能夠見效,勢必要耗上三月半載的時間,再者老朽亦不敢為他開啟聾啞之竅,此等上干蒼昊秘造,下伏人寰浩劫之咎,老朽何可承擔得起!」
摺好圖案,放入懷中,繼續起程趕路,放眼四野無人,立時施展開輕身提縱之術,放腿向前奔去。他心中懷念著師妹安危,沿途上日夜兼程急趕,這日到了贛湘邊境的九宮山下。
方兆南暗道:此老武功極是高強,如和他鬧翻動手,決非其敵,不如暫時隨他回到浮閣,再想逃走之法,好在眼下距那怪嫗三月期限尚早,延遲一些時日,也不致有何大礙。心念一轉,微笑說道:「老前輩既然懷疑晚輩,我如堅持要走,勢將增加老前輩的疑心,為了表明晚輩心跡,我願留此十日,等候老前輩查明此事,晚輩再走不遲。」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恕晚輩孤陋寡聞,未聽人說過老前輩有此禁忌。」
言陵甫呵呵一笑,道:「你在老夫居屋之側,殺人焚屍,事實俱在,狡辯何用?」
正待出言說穿,突然念頭一轉,暗道:她曾對我有數度援救之恩,我豈可恩將仇報。當下微微一笑,道:「我身懷異寶來此,自難免引人起偷窺染指之心,護寶殺人,那也是情非得已之事,你如執意不受,晚輩就此告別。」
方兆南道:「這麼說來,老前輩是懷疑晚輩和人串通而為了?」
白衣少女冷冷的答道:「我並非存心對你施恩,感激大可不必,周佩救過我父母一次,我要報答在他女兒和徒弟身上,今宵我是最後一次救你,下次再見之時,也許我要殺你。」說完,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緩步而去。
方兆南驚的一呆,道:「什麼?那位兄台,是位聾啞之人?」
言陵甫目光緩緩的投注在那聾啞少年臉上,說道:「老朽除了丹道一術之外,對星相卦卜之學,亦略涉獵,此子如能得回天力,復他殘缺,必能在武功上有著出人意外的造詣,成就誠難限量,唉!可惜呀!可惜!」
方兆南心中想道:這人分明是那白衣少女所殺,我如乘機挑撥,藉這老叟替我除去追踪強敵,倒是一舉兩得之事,縱然不能殺了那白衣少女,至少也可使他們火拚一場。
言陵甫道:「留你十年歲月。」
方兆南仔細打量這大浮閣,足足有五間房子大小,四壁都是一色深紫色,房子正中放著一座其形如鼎之物,冒起兩尺多高的藍色火焰,在鼎形的丹爐旁側,坐著一個身披葛黃大褂年約二十左右的英俊少年,赤著雙足,呆呆的望著爐中高高冒出的藍色火焰,神情似極緊張,對兩人走入室來,好似是毫無所覺,望也不望兩人一眼。
言陵甫道:「小兄弟請仔細看他雙眉之間,是否有一道騰蛟之紋,直逼天庭,干襲紫斗,此兆最主凶殺,如若開了他聾啞二竅,以他骨格才質,武功上必有大成,但他武功高上一分,武林間即將多增上一分殺機。十三年來,他替我守候丹爐,均能善盡職守,小心翼翼,從來沒有出過一點差錯,我眼看到他由四五歲的孩子,成人長大,我們雖無師徒名份,但十餘年朝夕相處,豈能毫無情意?老朽亦曾數度想開他聾啞二竅,為此亦曾耗了近月的時間,替他尋找藥物,一則藥物難尋,尚缺兩味珍品,二則不敢逆天行事,造禍江湖,是以始終未敢下手替他療治。」
方兆南躍登岸上,回頭抱拳笑道:「老前輩請回浮閣,晚輩就此上路了。」
那突出石道只不過有兩丈左右長短,眨眼間已和*圖*書到盡頭。方兆南看那潭水一片深綠,心中暗暗發愁,忖道:這石道距那浮閣,不下四五十丈之遙,再好的輕功,也難飛越過去,水中既無接腳之物,岸邊亦無可渡之舟,難道他要以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踏水而渡不成?果真如此,自己今宵定要大大出醜了……
言陵甫看他一口氣答應同返浮閣,臉色緩和不少,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夫自信江南武林道上的知名人物,都還得對我謙忌三分,此人膽敢入我浮閣,盜圖偷丹,想來必非江南一帶的武林中人,也許他是追踪你到九宮山來。」
方兆南望著她美麗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此人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年齡,但卻冷酷的已似沒有了七情六慾……
言陵甫道:「不錯,一年查不出盜丹之人,就只好留你一年時間了。」
一幕幕的往事,展現在腦際,他想到兒時投師學藝的諸般經過,和師妹竹馬青梅,相伴遊樂,赤子之心中,情愫早生……如今師門遭逢慘變,恩師夫婦橫屍慘死,師妹雖得逃出魔掌,但卻又為那怪嫗留在潮濕陰暗的石洞之中,作為人質。師父、師母為了血池圖,不惜以身相殉,自己卻要把這幅圖雙手奉獻於人,師父陰靈有知,定然抱憾九泉之下。但如不聽那怪嫗之言,以圖易換藥物,又無別法可救出師妹於危難之中……心念及此,突然由心底泛起一股好奇的衝動,暗自忖道:聽那怪嫗之言,這血池圖乃是無比珍貴之物,我何不打開瞧瞧,看看是什麼樣子。
九宮山乃幕阜山脈中一支主峰,山勢嵯峨,奇峰插天,周圍數百里,峰嶺無數。方兆南望著那連綿無際的山勢,不禁發起呆來,心中暗自忖道:這九宮山縱橫數百里,數不清的奇峰絕壑,在這等大山之中,想尋人談何容易,只怪行色太過匆匆,忘了問那怪嫗,知機子言陵甫的隱居之處……
言陵甫肅然起敬,合掌當胸說道:「那是老朽恩師,千古絕才,一代天驕……」
方兆南仰望著那雪羽紅嘴的白鸚鵡消失去向,呆呆出神,心中回想著這幾日來的奇幻際遇,雖然只短短幾日,但卻充滿詭異兇險。
白衣少女冷然一笑,但卻沒有答話。
扶杖老叟道:「不錯,你找我有什麼事?」
方兆南暗道:眼下情勢,決不能讓他找得半點藉口。立時微笑接道:「老前輩神目如電,請看晚輩武功是否可足和老前輩作敵相搏?」
夜幕低垂,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夜色籠罩下的山峰,更顯得幽寂如死,只有勁嘯山風,吹響起盈耳松濤。
方兆南笑道:「想老前輩那丹房重地,乃十分機密處所,如有什麼疑難之處,晚輩不去也罷。」
這一句話果然發生了奇大的效用,言陵甫呆了一呆,道:「什麼?你得到了『血池圖』了麼?」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老前輩只管請回吧!」轉身向前疾奔而去。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如若那盜圖竊丹之人,是追踪晚輩而來,何以不肯在中途下手?」
言陵甫微微一怔後,放聲笑道:「小兄弟機智卓絕,實叫老夫佩服,只要老夫查明此事,果真沒有牽扯上你,我不但立時放行,而且兩瓶九轉生肌續命散,和一盒辟毒鎮神金丹,仍然相送。」說完話,人已放腿向前奔去。
方兆南緊隨知機子的身後,翻越過幾座山嶺,深入了一道幽谷之中。
月明如映,銀光灑地,山風勁吹,松濤如嘯。他心中惦念著師妹安危,施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全力向前趕路。
言陵甫暗道:口氣不小,我如出全力,只怕三招就足以要你的命。口中卻笑道:「好說,好說,小兄弟太過客氣了。」
正自忖思之間,突然一陣大笑之聲,劃空傳播過來,由遠而近,片刻間已到峰上。
兩人談話之間,那較小的浮閣,已然到了大浮閣之處,言陵甫起身帶路,拉著方兆南一齊登上大浮閣。
方兆南道:「老前輩既非反悔,這等前恭後倨的待人之態,實使晚輩大惑難解。」
方兆南奇道:「老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言陵甫笑道:「『血池圖』乃我恩師唯一留在人間之物,對老朽而言,珍同拱璧,一瓶區區九轉生肌續命散,豈足以言交換?老朽願以雙倍之數奉報外,再以十粒辟毒鎮神金丹相贈。」
方兆南心中也逐漸感到不耐起來,隆冬之夜,峰上寒意逼人,自不能在這荒山之上,凍上一夜。如若找處避風所在,又怕知機子言陵甫找上峰來,錯過見面機會,此事關係師妹生死,自不能等閒視之。
言陵甫回頭笑www•hetubook•com•com道:「老朽為丹道所困,已快近二十年未離開九宮山中,此潭之水,乃山腹寒泉和峰上千百年積雪融合積成,最適練丹之用,為此,老朽才伐木製成兩座浮閣,就以這煙波水上為家了。」
言陵甫冷然接道:「縱是罕世奇珍,也難動老夫寸心,你既然敢到這九宮山來,指名相尋老夫,想必已知我立下的禁忌,在我這住處十里之內,不得任意傷人。」
他仰首望著飄蕩在空際的風箏,輕輕的歎息一聲,緩緩的轉過身子,目光所及,登時嚇得心頭一跳,呆在當地。
方兆南笑道:「既承這般厚愛,晚輩就從命開上一次眼界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不必相謙,晚輩頗有自知之明,老前輩如出全力,只怕晚輩難以接得十招。」
一邁步,搶出閣門,拉著方兆南,雙雙躍上那小型浮閣,左手探入水中,抓住索繩,微一加力,浮閣同時向前衝去,片刻間已馳到岸邊。
知機子言陵甫冷笑道:「凡是知我之人,就該知此禁忌,你不知,分明是瞧我不起,既敢隨意傷人,想必身懷絕技,老夫先討教你幾招武功再說。」呼的一杖,當頭直襲過去。
他依照那白衣少女之言,抱起那大漢屍體投入火中,說道:「姑娘三番兩次相救在下,但卻又苦苦追踪不捨,使人難分敵友,我自知武功和姑娘相差甚遠,你如要存下殺害之心,只不過舉手之勞,但你又不肯出手加害,究竟姑娘用心何在,實使人大費疑猜,望能據實相告,也可免除在下疑慮之心。」
奔了一段,忽聽身後遙遙傳來知機子言陵甫的聲音,道:「站住!」
心意一動,再難遏止住瞧圖之念,當下找了一個僻靜所在,由懷中取出一幅黃綾圖案,攤在地下。低頭望去,一片血紅日光照耀之下,看上去極是刺目,這圖案和一般圖案,完全不同,黃綾之上,先塗了一層鮮艷的血紅之色,打開圖案,就使人生出一種恐懼之感。
方兆南怔了一怔,停下腳步,他身子剛剛停好,言陵甫已到身側。
言陵甫輕輕歎息一聲,指著黃衣赤足少年說道:「此子已替我守候了一十三年的丹爐,骨格資質,十分清奇,可惜天生殘缺,耳不能聞,口不能言……」
此人年事雖高,但步履卻是矯健如飛,一眨眼間,人已到了方兆南身側,雙目神光如電,掃掠了方兆南一眼,陡然一頓手中竹杖,呼的一聲,凌空而起,從方兆南頭頂之上直飛而過,起落之間,人已到燃燒枯枝火堆旁邊,手中竹杖一揮,立時把那投入火中的屍體挑了起來,又振腕一拋,投出兩丈多遠,冷然喝道:「這火中被燒的是什麼人?」
正在愁慮之間,突覺一陣疾風掠頂而過,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灰羽巨鶴,抓住一條二尺長短的青蛇,振翅而過,心中突然一動,被他想起了一個新奇的找人之法。當下找到一家獵戶,購了很多紙張,半匹白布和一綑麻線,選擇了一處高峰,削了一些細小的竹枝,紮了一座風箏,利用燃燒的松樹焦枝,在那半匹白布之上,寫了「深入九宮山,專訪知機子」十個大字,掛在風箏之上,選了一株高大的松樹,把繩頭繫在樹上。
方兆南搖頭答道:「晚輩愚鈍,高學難聞。」
言陵甫搖著頭,冷笑接道:「你身懷異物,可是準備相贈老夫的麼?」
方兆南借著燭光望去,只見那少年生的面如冠玉,鼻似懸膽,劍眉星目,英俊至極,只是神情間微現痴呆之狀,帶著幾分傻氣。他先把手中火燭,放在依壁之處的一張松木桌子上面,雙手捧著白玉茶盤,走到方兆南身前,躬身送上香茗。
只見他手握竹杖,滿臉慍怒之色,冷冷問道:「老夫生平未曾受過人的蒙騙,想不到今宵竟栽在你這娃兒手裏了。」
言陵甫竹杖一揮,擊斷結在巨松上的索繩,那在空中的風箏,立時隨著疾勁的山風飄然而去,轉身帶路,向前奔去。
他黯然歎息一聲,緩緩的轉過身子,周蕙瑛被人留在石室作質,使他無法作逃走的打算,他必須在三個月內,趕到九宮山,替那奇醜無比的怪嫗,換回九轉續命生肌散,交換師妹的性命……
知機子冷然一笑,道:「老夫自信老眼未花,想以假圖蒙欺於我,豈是容易之事?」
方兆南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一點門道,心中暗自忖道:這樣一幅圖案,又有什麼珍貴之處,縱然果如那怪嫗所說,血池之中藏有羅玄的醫書靈丹,但這圖案既未註明丹書存放之所,又未指明血池所在之地,就算得到此圖,也沒有什麼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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