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武林絕學

羅崑被他冷哼之聲,打斷了未完之言,不禁回頭目望了他一眼。
他輕聲吩咐隨侍在身側的小沙彌,送上美酒素齋,然後合掌當胸,說道:「諸位想已覺著腹中饑餓,先請就坐,酒菜即可送上,只是山野僻峰,無美物奉客,簡慢之處,尚望各位海涵。」
袖手樵隱似已聽得不耐,冷哼一聲,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在他的身上,但言陵甫卻似渾然不覺一般,低著頭,只管大吃大喝。他食量大的驚人,一桌精美素齋他竟在片刻間吃的點滴不剩。
大方禪師低聲道:「阿彌陀佛,道兄之言可有根據麼?」
方兆南四劍無功立時向後疾退五步,長劍緩緩伸出,封住門戶,蓄勢待敵。
他如說這斷梭是冥嶽嶽主,邀他赴會的請柬,立時可免去所有之人的疑心,這般據實相告,只聽得全場高手,連蕭遙子那等人物,也不禁獨目閃光,投注斷梭之上。
蕭遙子緩步走了過去,伸手抓住了言陵甫的左腕,右手食中二指輕輕的按在他脈門之上,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放了他的左腕,歎息一聲,說道:「此人脈息怎的這等微弱?」
他回頭瞧了陳玄霜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心裏怕了麼?」
忽見盤坐地上運氣調息的知機子言陵甫,突然站起身子,側身擠入席位之上,抓起筷子,自動的大吃大喝起來。
陳玄霜輕拉了一下方兆南的衣袖,低聲問道:「南哥哥,你剛用來對敵的劍招,可都是我爺爺傳授你的麼?」
方兆南依言取出斷梭,遞了過去,大方禪師接在手中,仔細一瞧,只見那小巧銀梭折斷之外,痕跡陳舊,果非近數月中折斷,一面把斷梭交到方兆南的手中,一面高聲說道:「以老衲察看所得,此梭折斷痕跡,恐已在數年之上了。」此言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對群豪解釋。
那知陳玄霜仍然輕搖螓首,答道:「爺爺除了教我讀書寫字,學習武功之外,連我父母之事,都未說過,自然不會告訴我他的名字了。」
神刀羅崑捋髯沉吟了半晌,道:「此事倒很難說,依據傳言,言陵甫卻和羅玄有過相遇之事,但羅玄其人,有如霧中神龍一般,呼之欲出,傳說事跡甚多,但如深入追究,誰也沒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似乎羅玄其人其事,都是聽由傳說而來。言陵甫也許是真見過羅玄的唯一之人,也許是假借身為羅玄弟子之名,以求聞達江湖,果然,他自己傳出,醫術得羅玄相授,立時傳揚江湖,博得神醫之譽,但他沒有想到盛名累人,每日登門求醫之人,絡繹不絕,這才迫的他遷到九宮山中,以避煩擾……」此人甚愛說話,而且確也博聞廣見,一開口,就沒有給別人插嘴的機會。
陳玄霜似是對蕭遙子這等盤究根底的問話,已感不耐,回頭望了方兆南一眼,道:「這人問東問西,問起來沒有個完,要不要告訴他們?」
心念轉動,一語未發,又緩緩坐了下去。
方兆南心知此事難再隱瞞,如不據實說出,勢將招致天下英雄疑心,只好把自己數月來的經歷刪繁從簡的說了一遍,但卻把有關「血池圖」之事,隱瞞起來。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那駝背老人教我這招劍法之時,曾經說過,只要是我能把這一招劍法學的純熟,天下能夠接得這招劍法之人,絕無僅有,看來此言不虛了,可惜這式變化神奇的劍法,我只學會一半。
他劍勢雖然後發,但去勢卻比方兆南快迅許多,迫得方兆南收劍向後躍退。
數十道目光,又移轉到方兆南的臉上,似是都在期待著答案。
偏殿上暫時恢復了沉寂,但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法真正安靜下來,一種潛在緊張,瀰漫偏殿,似乎都在等待著言陵甫的清醒。
陳玄霜忽然微微一笑,道:「你還記得那件事麼?」
抬頭看去,只見蕭遙子手橫寶劍,緩步走入場中,神情十分凝重。
她清澈的眼神中,放射出情愛的光輝,低婉的說道:「南哥哥,咱們兩個和這樣多的高手相搏,打不過他們也不算丟人之事。」
那知蕭遙子仍不搶攻,橫劍而立,點頭笑道:「這四招乃峨嵋派凌風十八劍中連環四絕,在江湖之中,素有追魂奪命之譽,如小兄弟功力、火候,能夠配合得上,老朽決難接得下來。」言詞之中,大有讚賞之意。
方兆南回頭瞧了蕭遙子一眼,又向陳玄霜問道:「你再仔細的想想看,他們談過些什麼話,就是一句半句也好。」
方兆南心中大感不安,陳玄霜直率的說出要走之事,無疑告訴了別人,兩人已有了逃走之心,只覺手中,汗水汨汨而出,心中緊張至極,但他又必須竭盡所能的保持著外形的鎮靜。
蕭遙子重重的咳了一聲,打斷了羅崑未完之言,問道:「兄台久居江南,不知是否聽過『血池圖』的傳說?」
陳玄霜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在我記憶之中,爺爺只有那一次訪客。」
蕭遙子沉思不言,半晌才冷冷問道:「姑娘說的話,都是句句真實麼?」
蕭遙子接道:「現在老朽要攻你幾劍試試!」說打就打,餘音未絕,人已欺身而上,長劍揮舞之間,洒出一片劍花,當頭罩下。
這幾句簡單的答問,使全場的人,都為之惻然,紛紛輕聲嘆息。
蕭遙子道:「老朽這隻左眼,就是傷在那一招之下,是以,我對那一式劍招,記的特別清楚,數十年來,老朽潛居深山,一直苦心思解,破解那一招劍式的武功,原想已有破解之能,那知小兄弟劍招出手之後,老朽仍然無能封架。」
大方禪師目光橫掃了全場一眼後,問道:「諸位之中不知那一位認識知機子言陵甫?」
陳玄霜右腕一伸,迅快的奪下方兆南手上的寶劍,橫劍擋在方兆南的身前。
大方禪師恐怕兩人又起衝突,連忙站了起來,說道:「羅兄看此人,可是那位譽滿武林的神醫言陵甫麼?」
蕭遙子突然望著天風道長,問道:「這位知機子言陵甫,可是被江湖稱為神醫,自詡為羅玄弟子的言陵甫麼?」
四個護法和尚,不待吩咐,自行移開桌椅,重又擺好,原來幾人剛才動手之時,桌椅都已移開。
一筆翻天葛天鵬目睹羅崑窘迫之態,站起身來冷冷說道:「侯兄既是久聞神醫言陵甫的大名,想來定然認識了?」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但請吩咐,老衲無不盡力而為!」
要知這偏殿之中,無法施展輕功,掠躍四僧而過,陳玄霜如想衝入場中,幫助方兆南,勢必要衝過四僧攔截不可。
方兆南警覺到自己動作失措,迅快的收回左手。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這斷梭的來處,卻望小施主詳細說明,以解天下英雄疑心。」
此言一出,群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激動,偏殿上,立時起了一陣輕微騷動,紛紛低語。
蕭遙子道:「不敢,不敢,大師這般稱呼老朽,叫我如何敢當,我和令師兄相處甚洽,咱們該平輩論交。」
袖手樵隱目光緩緩轉投到蕭遙子身上,冷冷說道:「蕭兄指桑罵槐,可是說的在下麼?」
足足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羅崑正待再說下去,忽聽袖手樵隱輕輕的咳了一聲,緩緩站起身子。偏殿中所有的人,一齊轉過頭去,目光凝注在他的臉上。
蕭遙子若無其事般,又舉手刺出一劍,左腳大跨一步,劍勢隨著推了過去。此招看似平凡,其實妙在那左腳這時向前的跨步,劍隨身進,極不易防。
方兆南正待回答,陳玄霜已搶先答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世,我師兄自然是更不知道了。你們問他,不是白費話麼?」
蕭遙子道:「只可惜咱們這些人中,無一人能確認當前這怪老人是否真是名滿武林的神醫,知機子言陵甫,因為舉世之中,只有他一人見過羅玄。」
他雖極力想把相遇言陵甫的事情,說的更清楚些,但他所知有限,話至此處,已無法再接下去,回頭目注方兆南接道:「小兄弟想比老朽知道更多,可否把所見所經之事,說將出來?」
只見他站起身子後,伸了一個懶腰重又坐了下去。
陳玄霜心急方兆南的安危,恨不得立刻出手相助,四僧橫阻去路,無疑火上加油,一語不發,兩手齊出,左掌右指,分向當先兩僧攻去,出手毒辣無比,掌指襲擊之處,都是致命要穴。兩僧被她迅快的內力攻勢,迫的各自向後退了一步,各自劈出一掌,並未還擊。
方兆南忍不住站了起來,正想說出周佩被害經過,和「血池圖」的隱密,話到口邊之時,忽然又忍下去,暗道:此等重大之事,如何可以隨便說將出來,在場之人,只怕有不少知道「血池圖」的隱密,一語錯出,紛爭即起。
這一句話答的恰當無比,不但避開了正題,而且又激起陳玄霜強烈的好勝之心。
方兆南突然向左面橫跨兩步,抱拳說道:「老前輩有何教言,但請吩咐,晚輩洗耳恭聽!」
方兆南此刻,才真正覺得自己的武功,確已大為精進,當著天下高人之面,受到這般稱讚,心中甚感歡愉,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這般過獎,晚輩如何敢當……」
方兆南正容答道:「一點不錯,此人就是知機子言陵甫,晚輩在月前曾在九宮山寒水潭浮閣之上,和他晤談甚久,記憶猶新,絕錯不了,不過他已是瘋癲之人,只怕已難憶述往事了……」
方兆南一舉長劍,領起劍訣,大聲說道:「老前輩儘管出手,晚輩死而無怨。」
群豪聽她隨口也罵妖婦,不覺一齊轉眼向她望去。
方兆南臉色凝重,點點頭,道:「不錯,剛才我出手劍招,都是陳老前輩所授。」
陳玄霜迫退兩僧之後,立時靜站原地,凝神待敵,見四僧不肯出手搶攻,嬌軀一側,重又猛撲過去。
陳玄霜柔目微微一閉,兩行清淚順腮而下,幽幽答道:「我跟在爺爺身邊長大。」
陳玄霜自幼在孤苦寂寞之中長大,除了身受重傷的祖父之外,從未單獨和陌生人相處在一起,近月來和方兆南東奔西走,日夕伴守,早已把他看成世間唯一的親人,一縷柔情,早繫郎身,對他之言,從來順服。當下走了過去,問道:「師兄,你要我說些什麼呢?」
蕭遙子輕輕歎息一聲,說道:「諸位之中,可有認得此人的麼?」
她早已把方兆南視作世間唯一的親人,對他在眾目相注之下的舉動,自作了一番解釋。暗道:他在群目交投之下,對我這般親熱,自然早已把我當作親人,男女之間,最為親近的,自然是夫婦了,我實在很笨啊!他心中早就對我很愛了,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呢?一股羞喜,泛上了心頭,但洋溢的喜氣,沖淡了她少女的嬌羞。
大方禪師一皺眉頭,說道:「小施主有什麼話,請說出來,縱有不對之處,不妨再作研討。」
她在急怒之下,出手的攻勢,招招都是致人死地之學,但見掌指交錯,漫天而來,雖是分襲四人,仍然攻勢銳利,迫的四僧,各出全力自保。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又道:「那我爺爺難道和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有什麼關連麼?」
方兆南沉思了一陣,又道:「除了那個瞎子之外,再沒有人去過麼?」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緩緩掃掠過群雄,最後投瞥在陳玄霜的臉上說道:「師妹,陳老前輩受傷之事,你一點也未聽他老人家說過麼?」
陳玄霜道:「我爺爺年紀多大,我不知道,大約總在八十以上,白髯過胸,身體瘦弱。」
方兆南茫然問道:「那一招劍式有什麼不對麼?」
方兆南只覺手腕一振,長劍幾乎要脫手飛去,趕忙一吸氣,向後退了三步。
心頭一急,突然想到那駝背老人所授一招「迷雲鏘日」,當下疾舉長劍,在頭頂之上一陣搖動,劃出一片護身劍光,左腳斜上半步,身隨劍轉,但聞一陣金鐵相觸的鏘鏘之聲,突然脫出劍光圍困。
神刀羅崑突然插嘴說道:「近月之中,江南道上,盛傳『血池圖』出現之事,傳言中知機子言陵甫又是手繪『血池圖』羅玄的唯一傳人,江湖黑道上總瓢把子笑面一梟袁九逵,曾率屬下趕赴九宮山中,老朽和天風道長,也因此事而去,行至途中,曾遇此人,那時他亂髮散披,衣服襤褸,言語、行動也有些瘋瘋癲癲……」
蕭遙子忽然似想起來一件甚為重大之事,說道:「幾位既然和他相識,可知傳言確實麼?」
忽見言陵甫流現茫然之色,長長的歎息一聲,大叫道:「血池圖,血池圖……」仰面一跤,向地上摔去。
要知方兆南聰明異常,他早已從這斷梭之上,聯想到那駝背老人,可能和冥嶽中人,有著什麼牽纏,但又不好追問於她,縱然追問,也因陳玄霜年紀幼小,無法說得清清楚楚。如今天下高手齊集於此,其中大都是年過花甲的老人,目睹江湖數十年一切演變,陳玄霜只要能說出一點蛛絲馬跡,就不難被人憶起舊事,那駝背老人熟知天下各門各派武功,自非無名之輩。
大方禪師只看的暗皺眉頭,忖道: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娃兒,竟也有這等武功,如果少林寺四大護法僧人,打不過一個少女,傳言到江湖之上,那可是一件大大的羞辱之事。但自己以少林寺方丈之尊,勢難親自出手對付一個女子。
驀聞一聲大叫,滿室劍氣,忽然歛消。
此人冷怪之名,早已傳遍武林,誰也不願碰他的釘子,他站起重和圖書又坐下,也無人追問於他。
蕭遙子道:「小兄弟剛才迫退老夫的劍招,不知是何人傳授?」
方兆南道:「是啊!那兩人是被什麼人點中了穴道?」
方兆南緩緩坐了下去,群豪都安靜坐在原位之上。
全場中人都為之靜穆下來,目光盯在蕭遙子的臉上,屏息凝神,靜觀變化。
蕭遙子臉上泛現怒意,冷然的望了袖手樵隱一眼,全殿上所有的人,都為之不安起來,因為這兩人都是被譽為武林中一代怪傑的高手,如果他們衝突起來,這一場英雄大會,立即將變成自相殘殺的局面。
此人一番話說的雖甚婉轉,但含意之中,甚多指責羅崑之處,把個成名江南武林道上數十年的神刀羅崑說的滿臉通紅,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適當之言反駁,呆坐在席位之上,十分尷尬,立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手扶竹杖的老人,踏入這偏殿之後,目光緩緩的掠著群雄臉上掃過,當他目光轉射到方兆南時,突然停了下來,臉色嚴肅,一語不發。
陳玄霜眼看心上情郎,漸無還手之力,不禁大急,嬌叱一聲,縱身直撲過去。
陳玄霜道:「給我說也是一樣。」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這位小施主說的不錯。」
只見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身側的兩個弟子一眼,緩緩說道:「傳諭出去,知會達摩院選派兩人帶他進來。」
在他述說經歷往事的當兒,蕭遙子潛運內力推拿了言陵甫幾處要穴。他功力深厚,真氣充沛,言陵甫立時覺著一股熱流,循經脈直攻內腑,催動行血,睜眼瞧著蕭遙子,掙脫被握的手腕,自行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跳,別過頭去,他怕自己無法控制心中的激動情緒,被人瞧出破綻,轉過臉去,以避開羅崑的視線。
蕭遙子臉色微微一變,接道:「這個史兄如何知道?」
大方禪師沉聲喝道:「小施主再仔細瞧瞧,他是不是言陵甫?」
這一個突然的事故變化,分散不少人的心神,大都把目光轉投到大方禪師的身上,因為大都猜想到那和尚匆匆的奔來,請示掌門方丈,定然是發生了十分重大之事。
大方禪師白眉聳動,雙目神光閃閃望了方兆南手心托的斷梭一眼,說道:「小施主既然擔心老衲不還斷梭,那就請收起來吧!」
這時,全場中人,都為方兆南驚人之言,和他高強的武功所震懾,對他已無輕視之心,只覺這少年古怪甚多,充滿著神秘。
蕭遙子仰面自語說道:「陳玄霜!陳玄霜!」思索了半晌,又問道:「不知姑娘可否把令尊的大名說出來?」
群豪不過剛剛坐好,素齋美酒已然連番送上。
常常有很多大事,在偶然的境遇微妙的影響下,作了決定,陳玄霜正是如此。
偏殿上,突然的靜肅下來,幾十道目光,齊齊投注在蕭遙子和方兆南的身上。現在邀請天下英雄,赴會絕命谷招魂宴的冥嶽嶽主,是否是昔年施用「七巧梭」,殺人無數兇名滿江湖的無名魔女,實是在場所有之人的關心事,這一個向在群豪心中的隱密,都期望能早日揭穿,是以聽得蕭遙子大叫之言,全都靜肅下來。
蕭遙子一劍逼退了方兆南,點頭讚道:「好一招『一柱擎天』!此乃華山派不傳之密,不知小兄弟從那裏學得?」
蕭遙子皺皺眉頭對大方禪師說道:「老朽有幾句話,想請教大師。」
這幾句說的大慈大悲,群豪無不深受感動,連袖手樵隱那等冷怪之人,也不覺的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他心中緊張無比,想借這輕鬆的拍陳玄霜,舒散一下心中的緊張,但他卻忽略了,陳玄霜還是個黃花少女,在眾目相注之下,這舉動將使她張慌失措,因為那時代的禮教十分嚴厲,男女授受不親,武林中人雖然隨便一點,但這等放蕩的舉動,立時引起了在場群豪的側目。
方兆南看這一劍來勢猛惡,不敢封架,收劍向後躍退。
陳玄霜秀目轉動,掃掠了群豪一眼,依偎在方兆南身邊,說道:「這斷梭是我爺爺臨死留下之物,他要我們用這斷梭找一個人,討回一柄寶劍……」她初次面對這麼多人,莊莊重重說話,只覺數十道眼光,齊齊在她粉頰之上轉來轉去,心中甚是不安,說了兩句,倏而住口。
只見她臉上羞紅漸退,嘴角間綻開出微微的笑意,兩道清澈的眼神,緩緩的轉投到方兆南臉上,歡愉洋溢,如花盛放。
蕭遙子回頭望了袖手樵隱一眼,說道:「史兄可認得這位言兄麼?」
方兆南被他瞧的心神為之一震,只道他已認出了自己,如若他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提出自己身懷「血池圖」一事,立時將引起一場混亂。
蕭遙子沉吟了一陣,道:「老朽之意,是想我等各把胸中所知隱密,說將出來,彼此印證,或能找出所謂冥嶽嶽主一點蛛絲馬跡,也好多一分獲勝之力。」
他本不想當著天下英雄之面,這等喋喋不休的向陳玄霜追問,但為眼前情勢所迫,不得不這般反覆追問,再者也可藉機會迫使陳玄霜想起一些往事,因他已從蕭遙子的問話之中,發覺了一件極大的隱密,那就是駝背老人傳授自己的武功,和昔年縱橫江湖,身懷「七巧梭」的武功一樣。
蕭遙子在相距四尺外,停下了腳步,獨目中神光閃閃,投注在陳玄霜臉上,說道:「女英雄請退開一步,我有話要對那位小兄弟說。」
這突然的變化,使陳玄霜和四僧激烈的搏鬥,也隨著停了下來。
要知參與此次大會之人,都是名列武林第一流的頂尖高手,不是雄居一方的霸主,就是名滿江湖的大俠,個個身份尊崇,誰也不肯服誰,最是容易衝突,以少林派掌門方丈在武林極崇的身份地位,也無法使這般人生顧忌。
這一劍看去平平常常,但被武林譽為劍聖的蕭遙子,卻突然疾退兩步,長劍忽然疾掄反擊,洒出朵朵銀花。
久未說話的蕭遙子,忽然插嘴說道:「老朽亦曾聽過羅玄其人的傳說,可惜眼下之人,無一能指證這傳說是真是假,如果確有羅玄其人,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極可能和羅玄有著淵源……」
神刀羅崑轉過頭去,仔細的瞧了一陣,說道:「我們在九宮山中,遇見過一個瘋癲老人,和此人頗多相似之處,只是那時間他散髮披肩,衣服褸襤,滿臉污灰,不似現在這般整齊……」
蕭遙子獨目環掃了眾豪一眼,緩緩接道:「老朽由小兄弟出手劍招之中,瞧出可疑之處,立時全力運劍迫攻,小兄弟劍招雖然奇奧,但功力和老朽相差甚遠,被迫之下,奇學突出……」
蕭遙子似聽的十分入神,看他住口不言,立時接著問道:「我想問令祖形貌、年齡,不知姑娘是否願說?」
方兆南和-圖-書暗暗忖道:「眼下情勢,十分兇險,如若一言錯出,立時將引起一場風波。」
天風道長說道:「我們數人親眼目睹,決錯不了。」
她對自己身世,一片茫然,除了駝背重傷的祖父之外,連自己的父母,也未見過一面,要她說出祖父之事,實覺無從說起。
神刀羅崑接道:「老朽也是目睹之人。」
蕭遙子道:「他似消耗心智過多,再加上體力未能及時補養調息,致身體變的十分虛弱,不過一個身負上乘武功之人,如非遭遇到椎心刺骨的痛苦,長時間的折磨,決不會變成這種樣子……」
他凝神思索了一陣,突然又欺身攻上,長劍左刺右掃,連續擊出四劍,這四劍不但迅快絕倫,而且前後呼應,凌厲之中,一氣貫穿。
蕭遙子正容答道:「老朽決無看錯之理!」
原來群豪聽得方兆南一番話,都覺著甚有見地,也只有此法,可以測出言陵甫究竟是真瘋,還是故意裝作,都急於早知結果,靜坐相待。
這曾經揚名一時,被人推崇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手摸劍把之後,群豪立時紛紛後退,只有大方禪師和袖手樵隱史謀遁,仍然站在原處未動。
蕭遙子輕輕的哼了一聲,正待開口,忽見兩個身軀修偉的和尚,帶領著一個身著長衫,手扶竹杖的老叟,緩步走了進來。
這意外的變故,使在場之人都為之心頭震動。
只聽她十分堅決的答道:「我不怕,他們一齊出手,對付我們,我也不怕!」
方兆南大大的吃了一駭,只覺對方攻來的劍勢,有如千百支寶劍,同時由四面八方攻來,叫人無從出手招架。
陳玄霜道:「是我呀!不過這件事和爺爺毫無關係,那兩個人太不老實了,他們在口頭上欺侮我,才被我點了穴道,爺爺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在爺爺還未清醒之前,我就把他們放了……」她忽然微現不安的,說道:「那時間,我也騙了你啦,告訴你爺爺不在家,趕集去了,其實爺爺是在家的,只是他傷勢正在發作的時候……」
蕭遙子道:「不錯,老朽從小兄弟劍招之中瞧出了很多可疑之處,數十年前力搏冥嶽嶽主的詭異劍學,重現於今日的英雄大會之上。」
席間突然一陣紛紛低論,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原來,她在一瞬之間,對自己生命中一件大事,迅快的作了決定。
蕭遙子道:「老朽在江湖闖蕩時間不長,甚少出手攻敵,小兄弟請先出手吧!」
蕭遙子接續說道:「昔年老朽和四大門派高人,敗在那妖婦手中之時,老朽曾留心她出手的劍勢,忽而華山秘學,忽而崑崙絕招,似乎那一套劍術之中,融合天下各大劍派的絕學,和剛才這位小兄弟,出手的劍招,大同小異,只是那妖婦比他的功力深厚,變化更為詭辣一些……」獨目閃閃,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
這一句話,果然問的全場為之一呆,無人接口說話。
雖是兩句簡簡單單的話,但其中卻是已包含無窮秘密,只聽得全場之人,個個雙目圓睜,精神一振。
大方禪師慌忙接口說道:「蕭兄深諳醫理,看這位言兄還有救麼?」
方兆南突然一整臉色,反問道:「老前輩能確定那傷你左目之人,是位女子麼?」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蕭老前輩相疑之心,自是難怪,晚輩不敢說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嶽中武功相關,但也不敢說無關……」
方兆南回頭對陳玄霜道:「師妹暫請退下休息,讓我先行領教一下,如果打他不過時,你再出手。」當下一挺手中長劍,迎了上去。
方兆南茫然說道:「什麼?我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嶽門下的劍學當真相同麼?」
此言問的大是意外,全場之人,都聽的為之一呆。
方兆南回頭瞧了陳玄霜一眼,低低叫了一聲師妹。
葛天鵬道:「事有本末之分,人有好惡之心,侯兄覺著兄弟的話不太順耳,就想著兄弟有心找事,但侯兄出口損人,就不感到有傷別人的尊嚴麼?何況侯兄只知神醫言陵甫其名,不知『血池圖』之事,捨本逐末,還洋洋自得,其實,高見宏論,全是無的之矢……」
方兆南目光投注那呆坐老人身上,注視了一陣,緩緩的說道:「此人正是知機子言陵甫,絕沒有錯,不過……」
全場所有人,以蕭遙子的盛名最大,地位最尊,自他開口之後,就沒有人再和他搶著問話。只聽他輕輕的咳了兩聲,說道:「姑娘既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總該記得令祖的面貌吧!」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她臉上一片柔順,不覺心中暗生愧疚之感,忖道:她這般誠摯對我,我卻對她動起心機。當下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隨便說吧,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如若他們不肯相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方兆南凝神思索了一陣,突然又欺身而起,當胸直刺過去。
只有方兆南暗暗的祈禱,別讓言陵甫的神智恢復,只要言陵甫能夠憶起往事,幾句輕描淡寫的言語,立時將使他和陳玄霜變成眾矢之的。
陳玄霜似在回憶往事,仰臉思索了一陣,說道:「當我記事,祖父已經是很蒼老了!他又有著很重的傷勢,每日之中有一大半時間,在沉沉熟睡之中。醒來之後,就忙著教我武功,讀書寫字,從沒有時間和我說別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受了什麼傷,但看去似是很重。」
方兆南低沉的歎息一聲,道:「師妹,那天我在店中見到那兩個穴道被點的大漢,是什麼人?」
陳玄霜輕輕一皺翠眉後,搖搖頭,說道:「我連父母都未見過,如何會知道父親的名字?」
陳玄霜瞧了方兆南一眼答道:「我叫陳玄霜。」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高見,老衲甚是佩服。」
侯振方臉色一變,舉手一掌,擊在桌案之上,只震的桌上酒杯、菜盤,紛紛飛起酒珠、菜湯,四下濺飛。
蕭遙子舉起手中長劍,隨手一揮,立時寒光電奔,閃起一道銀虹,擊在方兆南長劍之上。
大方禪師左手一揮,四個護法僧人,齊宣一聲佛號,一字排開,擋住了陳玄霜的去路。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只是接架他強勁劍勢,自己用力過度,等一會就好了。」
方兆南回頭望了陳玄霜一眼,只見她一臉茫然之色,兩道清澈的眼神,也追向自己望來。
大方禪師處此情景,實有感主人難做之歎,低宣一聲佛號道:「兩位請看老衲薄面,各自退讓一點,有話好說。」
大方禪師合掌肅客入座,群豪紛紛就位。蕭遙子大步走了過來,在方兆南對面坐下。
方兆南暗暗忖道:那駝背老人傳授我劍招之時,沒有一套完整的劍法,自是無法使劍招前後呼應。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又道:「師妹請仔細想想,在這m•hetubook•com•com十幾年中,就沒有人去看過他老人家麼?」
群豪眼看他一副狼吞虎嚥的饞相,無不大感奇怪,紛紛轉頭望去。
那人微微一笑,道:「葛兄這等挑剔兄弟,不知是何用心,難道還未忘記二十年前的一點小恨麼?兄弟只說久聞神醫言陵甫的大名,並未說見過其人。」
蕭遙子微微一笑,道:「好一招『火樹銀花』!」手中長劍驀地向那劍影之中刺去,劍尖顫動,洒出一片銀芒,指襲方兆南握劍右腕。
大方禪師聽得微微一怔,正待吩咐隨侍身側的小沙彌去查詢此事,方兆南搶先說道:「如果無人送他來此,此人這瘋癲之症,就大有文章,如若有人送他來此,那送來之人就是一條極好的線索。」
忽見方兆南身子晃了兩晃,向後退了幾步,噴出一口鮮血。
袖手樵隱冷冷答道:「其人雖負有神醫之名,只怕未必有神醫之能……」
陳玄霜搖搖頭,道:「沒有,我記事之時,爺爺就是那個樣子,除了隔些時日,出外尋找一點藥物回來之外,一直很少離開過他的臥室。」
忽見一個胸垂花白長髯之人,站了起來,說道:「在下遠居冀北,但也常聞言陵甫的大名,不但醫理精博,而且武功過人,像他那等有名的高手,自是一派仙風道骨。此人呆頭呆腦,豈像名重天下的神醫言陵甫?這位羅兄既然無法辨真假,最好別多費口舌,冥嶽之約,轉眼即屆,時光無多,寸陰如金,咱們還是談些卻敵辦法才對,為一個瘋癲之人,這等度耗時光,實在可惜。」
方兆南猶豫一下,但終於手托斷梭走了過去,伸出托梭右掌說道:「這斷梭是一位老前輩的遺物,我們還要從這斷梭之上,收回一些舊物,老前輩要看可以,但看過之後,必須賜還晚輩。」
方兆南故作輕鬆的伸出左手,輕輕的在她秀肩上拍了兩下。
方兆南緩緩將斷梭收回,正待交還陳玄霜,突聽大方禪師說道:「小施主請把斷梭給老衲一瞧。」
蕭遙子看他一直沉吟不語,突然提高了聲音道:「考朽獨居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數十年,嘔吞心血,思解不出破解這式劍招之學,天下也沒有第二個人,會此劍招,小兄弟如不能說出何人所授,老朽也難免心中犯疑了。」
陳玄霜看他說話神情,十分清醒,心中略覺放心。
方兆南凝目沉息了一陣,道:「晚輩身受老前輩的劍風迫壓,已難支持,匆忙中攻出了一劍……」
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他形態,瘋癲之症,並未痊癒,不知何人替他改換的衣服,送他到此,一個瘋瘋癲癲之人,決不會自己找上這明月嶂來。
在場之人全都隨著蕭遙子的目光望去,凝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蕭遙子咳一聲,接道:「尤以剛才這位小兄弟迫退老朽的劍招,和那妖婦傷我左目的劍招,完全是一樣,如果現下的冥嶽嶽主,就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定然和這位小兄弟有著關係,至低限度,武學上一脈相承。」
轉頭望去,只覺那說話之人,面目陌生,竟是素未晤面之人。
他生性堅毅,愈是遇上大的危險,心中愈是沉著,當下收好斷梭,笑道:「此梭來歷,晚輩也不太清楚……」他回頭望了陳玄霜一眼,接道:「師妹請把陳老前輩事跡,據實說出來吧,可消除在場之人的心中疑慮,免得引起誤會。」他想眼下之人,大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高人,或有人知得駝背老人的隱密。
他這番話中,一半謊言,加上了一半事實,而且出言又十分謹慎,居然未被人聽出破綻。
轉眼望去,只見陳玄霜粉頰上,已泛起兩片羞紅,呆呆的站著,其實,她芳心中正在千迴百轉的想著這件事情。
在場的武林高人誰也想不到,這位二十左右的少年,竟然兼通天下各大劍派武學,都不禁心生震駭,聳然動容。
方兆南心中驀然一驚,暗自忖道:此人不知是否還記得我,如果他瘋瘋癲癲,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向我討取「血池圖」來,那可是一件極大的麻煩之事。如果此圖不在身上也還罷了,萬一被他大喝大叫的喊了出來,引起天下英雄疑心,只怕又要引起一場鬥爭……
當下低聲吩咐了身側的小沙彌幾句,那小沙彌立時向外奔去。
蕭遙子獨目閃閃,投注到方兆南臉上問道:「小兄弟和這位陳姑娘既然以師兄相稱,想必知道她一些往事?」
蕭遙子沉聲問道:「姑娘既是追隨爺爺長大,那定知道爺爺的名字了,不知他老人家如何稱呼?」
那兩個小沙彌躬身領命而去。
葛天鵬和大方禪師,交誼甚厚,看他為難之色,緩緩坐了下去。
蕭遙子獨目橫掃了在場所有之人一眼,突然向後退兩步,緩緩舉手,摸住了劍把,冷冷問道:「你們師兄妹間,那個人的武功高些?」
忽聽袖手樵隱輕輕歎息一聲,道:「怪呀!」他開口只說了一句,立時又閉口不言,群豪知他冷僻難惹,也沒人追問於他。
陳玄霜初攻幾招,尚不覺出什麼,四僧運掌封掌,足可自保,但激戰到十幾合後,陳玄霜逐漸放手搶攻,掌力指風,也愈來愈強,四個少林寺護法高僧,竟然被她迫的走馬燈般團團亂轉,為求自保,不得不放手還攻。
方兆南目注言陵甫,說道:「此人瘋癲之症未癒,如何能獨自找上這明月嶂來?而且來的不早不晚,筵席已開,碗筷未動之時。」
蕭遙子怔了一怔,歎道:「請恕老朽饒舌,姑娘既然難憶父母之事,不知教養姑娘長大的……」
蕭遙子橫劍當胸,冷冷說道:「這比武之事,生死攸關,開不得玩笑!」
方兆南只覺蕭遙子隨手一擊之中,無窮潛力逼人,不知不覺全神凝集,大喝一聲,欺身攻上,手中寶劍揮舞之間,幻化出一片寒芒,劍光流動,分襲蕭遙子「玄機」「將台」「期門」三大要穴。
群豪定神瞧去,只見方兆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抱劍站在一側,蕭遙子卻躍落偏殿,但見他神色自若,毫無困倦之容,實叫人難以分辨出他們誰勝誰敗。
大方禪師突然伸出手來,說道:「小施主可否再將那斷梭取出,借給老衲一看。」
大方禪師見他話未說完,突然住口不言,凝目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小施主既然認得此人,尚望暢所能言,如若能因此而查出那冥嶽嶽主的來歷,找出制她之策,為天下武林同道免除一場劫難,功德無量。」
忽見蕭遙子緩緩站起身子,向前走了兩步,目注陳玄霜問道:「敢問姑娘高姓芳名?」
他突然停下口來,獨目中,暴出奇異的神光,臉上肌肉微微顫抖,心中似甚激動。
蕭遙子提高了聲音,說道:「現在傳梭作柬,邀請天下英雄,赴會絕命谷招魂宴的冥嶽嶽主,是否就hetubook.com•com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老朽在未見她之前,不敢妄測。」
陳玄霜緩緩的搖頭答道:「那時,我大概只有十歲,如果那人不是一個瞎子,我也許還記不起來了。他在爺爺臥房,停了有半天時間,我一直沒有進過房去,平日爺爺一清醒,就逼著我練習武功,只有那半天允許我在外面玩耍,直到那人離開了爺爺的臥室,爺爺才叫我回去。」
大方禪師道:「恭敬不如從命,蕭兄有何高見,貧僧洗耳恭聽。」
大方禪師白眉一揚,低聲叫道:「阿彌陀佛!」
大方禪師坐了主位,捧起桌上酒杯,說道:「貧僧幼小受戒,生平之中滴酒未進,今日破例奉敬各位一杯,為我千百武林同道,和天下蒼生請命,但願我佛相佑,貧僧願捨肉身佈施冥嶽,早完劫約。」
雙肩微晃,直欺過去,佛號未落,人已到了言陵甫的身旁,右臂一伸,快捷無倫的抓住了言陵甫向地上摔倒的身子,微一用力,提了起來。
羅崑拂髯大笑,道:「在場之人,恐都已聽到過『血池圖』的傳說,但此物有如羅玄其人一般,傳說歸傳說,但見過『血池圖』的人,只怕當今武林之中,還難找得出來……」
天風道長正待開口,神刀羅崑已搶先接道:「不錯,不錯,正是此人。」
蕭遙子這次,已不似破解上次那招「火樹銀花」,一般容易,只見他凝神靜立,長劍疾轉,在身前劃出一道銀虹,方兆南擊出四劍,盡吃他劍光封開。
要知她自幼在寂寞孤獨的環境之中長大,除了傳授她武功的祖父之外,從未和其他之人接觸,也從無人告訴過她世俗的禮法,當時驚呆之情,只是一種少女們特有的嬌羞本能,但當她心中決定要長遠和方兆南廝守一起時,歡愉衝淡了嬌羞……
就這一瞬的工夫,四僧已被迫的險象環生,無力還手。
忽見一個和尚匆匆的奔了進來,合掌躬身,在大方禪師面前不知說了什麼,但幾句話後,立時又退了出去。
陳玄霜道:「我既答應對你說了,幹嗎騙你!」
江湖上雖然盛傳著言陵甫「著手回春」的神醫大名,但因他生性冷僻,很少離開過九宮山,不是身負重傷重病的人,也不會去找他。縱然去找,也未必能夠找得著他,找著他之後,他是否肯醫,也是一件甚為麻煩之事,是以,很少人去找他,但他的神醫之名,仍然譽滿江湖,事實上見過他的人,卻是不多。
陳玄霜也瞧出了這局面,愈來對兩人愈是不利,緩移嬌軀,走到方兆南身邊說道:「南哥哥,我們走吧!」
陳玄霜凝目思索了良久,道:「好像是有過一個,不過,那時候我還很小,爺爺在臥房中和他相見,我還隱隱記得那人是個瞎子。在我所有的記憶之中,那個人是爺爺唯一接見的客人了,不過只有那一次,以後,就未見那人去過。」
方兆南抱拳說道:「晚輩忽然想起一件事,尚得大師費心一查。」
羅崑被問的怔了一怔,道:「此人和我們在九宮山中相遇的瘋癲老人,十分相似,但他究竟是否知機子言陵甫,老朽就不敢妄作斷言,不過,以情測度,可能是他?」
原來四僧都是少林寺僧侶中甚有地位之人,不願和一個女孩子家動手,是以不肯還擊。
袖手樵隱道:「如他果有神醫之能,也不致勞蕭兄替他把脈瞧病了!」
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手扶竹杖的老人身上,但卻沒有一個和那手扶竹杖的老人點頭招呼,因為在場之人,除了方兆南外,誰也無法肯定的認出,這老人就是譽滿江湖神醫,知機子言陵甫。
他回眸望了陳玄霜一眼,接道:「但晚輩剛才出手的劍招,確是這位陳姑娘的祖父,陳老前輩所傳授,那位可憐的老人,雖身負絕世武功,但卻受了沉重的內傷。在場諸位,都是望重一時的大俠,見聞廣博,閱歷豐富,只要有人能知道陳老前輩的來歷,就不難瞭然其中隱密。」
方兆南不再客氣,長劍微微顫動了一下,當胸刺去。
她想鼓勵方兆南的勇氣,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蕭老前輩乃是武當派中名宿,師妹如果知道,儘管說出就是!」其實他心中亦是想知道此事,只不過不便相問而已。
天風道長突然插嘴接道:「此人在下見過,不過,他早已神智迷亂,有些瘋了。」
四僧功力深厚,劈出掌力,又全是陽剛之勁,剎那間掌風呼呼,滿室勁力激蕩。
蕭遙子道:「這次英雄大會,旨在對付冥嶽中人,挽救武林浩劫,造福天下蒼生,凡是應邀參與此會之人,都該敵愾同仇,生死與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座中人,既有知那『血池圖』隱密之人,不知肯不肯說將出來?」
只聽蕭遙子口中咦了一聲,右臂振處,重又疾攻而上。
他似是自知失言,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知那位見過那『血池圖』?」
這是十分微妙緊張的環境,使素有領袖武林的少林派掌門大方禪師,也不知如何能消除彼此的岐見和潛在的緊張,因為誰也無法肯定找出這潛在緊張的原因何在。
她雖聰明絕倫,但江湖的經驗閱歷太少,心中想到之事,毫無顧忌的講了出來。
袖手樵隱冷冷接道:「老夫生平不說沒有根據之言,臆測之詞。」他因知蕭遙子的名頭甚大,故而已在言詞之中,客氣不少。
九星追魂侯振方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葛兄是有心找兄弟的麻煩了?」
蕭遙子並不藉勢搶攻,橫劍而立,微笑道:「小兄弟這一劍『火樹銀花』,竅訣雖然不錯,只是功力稍嫌不足,出手之勢,也不夠迅快,加前後劍招不能呼應,雖然是一劍絕學,但威力卻已減少了很多。」
陳玄霜只覺芳心一震,顧不得眾目睽睽,嬌喝一聲:「南哥哥!」疾撲過去,玉腕疾伸,扶住了方兆南搖搖欲倒的身軀,低聲問道:「你受了傷麼?」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蕭老前輩,有話但請吩咐。」
葛天鵬道:「好說,好說,雄踞冀北一方,名滿江北六省的九星追魂侯振方候大俠,兄弟豈敢挑剔?不過侯兄既然知道兄弟這幾句話聽來不甚順耳,那就別出口損人。」
這次來勢,強厲絕倫,已毫無相惜之意,不但劍招綿密,而且劍上內力,也一劍強過一劍,但聞森森劍氣之中,響起了噝噝破空之聲,片刻之間,已把方兆南困入劍光之下。
袖手樵隱突然冷冷的插了一句道:「想不到譽滿江湖的神醫,竟然是難醫自己身罹之病?」此人不說話還則罷了,只一開口,就叫人聽來有難以入耳之感。
言陵甫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方兆南臉上的奇異舉動,逐漸的引起了群雄的注意,每人的臉色,都逐漸轉變的嚴肅起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