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死亡之谷

大方禪師正待答話,一掌鎮三湘伍宗漢早已忍不住,大聲喝道:「大師何苦和此等之人,多費唇舌,咱們既然赴約而來,難道還怕傷人不成。」大步衝了出來,舉手一掌,遙遙劈去。
群豪紛紛舉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但隨行在身後的武林群豪,大都能看得出來,兩人看似香艷並肩而行,實則正各運內家功力相拚,那藍衣少女搭在袖手樵隱身上的羅袖,早已貫注內力,畢直的放在臂上。
伍宗漢打出的劈空掌力,吃那黑衣人長旙上帶起的勁力一擋,化解於無形之間,長旙挾著勁風,已然近身。
方兆南奇道:「什麼事?」
蕭遙子縱聲大笑,道:「姑娘高論,老朽甚是佩服,可惜老朽是個不解風情之人,有負雅意了。」
群豪個個精神大振,凝神靜聽。因為這般人中,大都是久在江湖之上行走,天下名山勝水,縱然沒有到過,也必聽人說過,但對冥嶽這個所在,卻是從未聞過,是以聽得大方禪師說出找到了冥嶽所在之處,無不凝神而聽。
那藍衣少女微笑答道:「如你解得風情,也不會這樣孤孤單單了。」
這時,群豪的心情,異常複雜,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之中,潛在著無比的緊張。
大方禪師在四個紅衣弟子護擁之下,當先而行,群豪魚貫相隨。
蕭遙子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道:「看來有些不像。」
方兆南、陳玄霜和葛煒、葛煌走在一起,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手執禪杖的和尚,和十八個身著紅衣袈裟背插戒刀的和尚走在最後。
只聽一聲冷笑,道:「老夫生平之中,從不信邪,我就不信中原的武林道上,有會妖法之人。」
大方禪師微微一皺眉頭,只好隨在身後而行,心中暗暗忖道:我始終和你們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縱然有什麼暗算鬼謀,也讓你施展不及。
心念轉動,鐵禪杖橫頂舉起,接過黑衣人下擊的一杵之後,反臂一杖,猛擊過去。
舉目瞧去,只見滿山白霧騰騰,濃如雲氣,群豪雖然相距那孤峰只有三四丈遠,但仍然看不出峰上景物。
方兆南搖頭笑道:「真要有這一天,怕也沒有用了!」
幽寂的山谷中,雖然坐著不下五六十人,但連一點呼吸之聲,也難聽到。
大方禪師暗中留神查看,一面數著松樹,一面慢步而行,果然又被他發覺了一件隱密。原來每株松樹,相隔的距離,都有著一定的長短,雖然小有差異,但尺度不大。
大方禪師突然縱身一躍,飛落在那白石小徑上,大步向前走去。
他氣度威嚴,不苟言笑,那藍衣少女竟然不敢取笑於他,嬌軀一側,當先向一道僅可容兩人並肩而行的狹谷之中走去。
也許各種怪形的石人,增加這山谷中的恐怖氣氛,只覺愈往前走,愈有一種陰風森森的感覺,雖然是光天化日,但太陽光芒,在這裏也似乎減弱了不少。
蕭遙子橫身攔住那紅衣少女,緊隨藍衣少女身後而行。
群豪相繼站起身子,但個個臉色上一片嚴肅,聽不到一點聲息。
大方禪師道:「既然來了此地,難道就這樣退走不成?」
抬頭看去,那「死亡之谷」四個大字,仍然藍焰閃閃,只是高掛在絕壁百丈之上,不知用何物作成。
那小沙彌轉身帶路,急急向外奔去,兩人緊隨身後,到了偏殿。
他勉強掙扎搖動了一陣,身子忽然向前一栽,從那石台上垂了下來。
大方禪師心中暗暗忖道:如若在這絕谷兩側,暗暗埋伏下人,待人走過一半之時,再突然下手施襲,陷入這等絕地之中,縱然身有極強武功,也是不易閃避。
這些奇形怪狀的石人,臉上都塗著各種色彩,拿著奇奇怪怪的兵刃,遠遠望去,栩栩如生,使人有不辨真假之感。
仔細看去,只見那黑衣人上半身雖然由石台上倒垂而下,但下半身卻仍然保持端坐的姿態不變。
侯振方暗暗吃了一駭,正待再行出手,大方禪師已高聲說道:「在下少林寺大方,接得貴嶽嶽主斷梭傳訊,會合南北各省英雄,前來赴約,敬請代為通告一聲。」
仔細瞧去,不禁心頭一震,原來黑衣人的雙腿被一條黑索綑在石台之上,兩面髀骨處,被鐵鍊洞穿,反扣在石台上面,是以,他雖有千斤神力,但卻難以移動身軀。
蕭遙子舉手指著那孤立山峰,道:「那座罩滿白霧之峰,大概就是冥嶽了吧。」
出了峽谷,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幾個面貌猙獰,巨石雕刻而成的鬼形,橫阻去路,正中一個高大的石鬼,手中舉著一塊石牌,上面寫道:「招魂之牌!請君早來!」八個血紅大字。
翻越過一座山嶺,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千尋峭壁,挾持著一道三尺寬窄的山谷。
眼下群豪,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但也沒有人遇到過這樣怪異之處,除了那手執長旙的黑衣人外,深入了三四里之遙,竟然未再見著一個活人。除了沙沙的步履之聲外,聽不到一點其他的聲音,即使一聲咳嗽,也聽不到。
蕭遙子獨目中神光閃了兩閃,道:「老朽年紀老了,瞎上一隻眼,也不放在心上。」
大方禪師略一沉思,道:「蕭兄說的不錯,咱們就在此等上半宵吧!」首先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心念一轉,回頭對群豪說道:「各位請在此等候片刻,俟老衲先行渡過後,再來迎接諸位……」大步向前走去。
藍衣少女舉止大膽無比,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敢和蕭遙子並肩而行,而且言笑風生,毫無拘眠之感。
陳玄霜抬頭望了望四周猙獰的鬼形,不覺一顰秀眉,道:「南哥哥,這地方好生難看。」垂和_圖_書下頭去,不敢多瞧。
在群豪心思之中,都有即將展開一場生死存亡的慘烈搏鬥的心理準備。這半宵時光,在群豪感覺上,異常的重要,是以,各自凝神運氣,調息精神,雖在這等荒涼的絕壑之中,但群豪並不覺得如何悠長。只有大方禪師表面上也在閉目運氣養息,但事實上,他卻在用心思索梅絳雪給他那幅白絹上繪製的圖案。他雖已把那白絹繪製的冥嶽形勢圖撕去,但已把圖上每處細微的小節,深記心中,凝神一陣,果然被他想出了一點眉目。
陰風森森的鬼域,到此突然一變為艷紅奪目的綺麗景色。
袖手樵隱雖把一擊接下,但感覺到左臂一麻,幾乎承受不住,心中亦暗生驚服。
大方禪師滿臉肅穆的答道:「不知令師和什麼人訂下端午之約?」
那一直未開口的紅衣少女,此刻突然插口笑道:「大師姐,和這種泥塑木雕的人談笑,你也不覺著乏味麼?咱們身後現有三師妹的情郎,大師姐想尋開心,何不叫他來呢?」
那藍衣少女和蕭遙子相互諷刺了幾句之後,突然又轉臉望著袖手樵隱,問道:「你貴姓啊?」
紅衣少女急道:「小妹不敢。」白衣少女卻默然垂頭,不發一言。
大方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如非那白衣少女留下的一幅絹圖,只怕找上一年半載,也難找得出那冥嶽所在之處。說來各位也許甚感意外,那冥嶽就在距此不遠的一處幽谷之中,所以,老衲想此宴過後,連夜趕去。」
陳玄霜委婉一笑,附在他耳邊接道:「你不要急,不是我偷你的,我是從別人手中偷來的啦!」
方兆南抬眼望去,只見群豪都已大步向前走去,輕輕一拉陳玄霜衣袖,說道:「趕路!」當先放步追去。
大方禪師冷笑一聲,道:「令師自說自話,片面定下端午之約,老衲等難道定要遵守不成?」
一陣急奔之後,到了一處山嶺之下,一道橫立的小壁,攔住了去路,谷路至此,完全斷絕。
大方禪師仰臉長長吁了一口氣,沉思不言。
他一說,群豪全部感覺到這花香之味十分怪異,香味之強,生平之中,從未聞過。
大方禪師舉起面前酒杯,沉聲說道:「老衲這幾日中,派遣門下弟子四出,探訪那冥嶽地方,今午得到回報,已找到兩處可疑所在,雖然傷了四個弟子性命,但總算找出了一點眉目。」
大方禪師輕輕一皺眉頭,道:「那來的這層雲氣,籠罩全山?」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西域大漠,冰天雪地,自是甚少見過火山……」
大方禪師道:「言陵甫瘋癲之症,不是短期之內,可以療治復元,留他在此無用,已被老衲派人,連夜送回少林寺去了……」
那藍衣少女回頭望了兩人一眼,笑道:「兩位如果不放心,咱們走在一起好麼?」
蕭遙子仰臉長嘯一聲,道:「咱們先到那峰下瞧瞧再說。」當先放開腳步,向前奔去。
群豪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那身懷「無影神拳」絕技的矮胖老人,正放步向前走去。
又走了約一頓飯工夫之久,到了一處形勢險惡的谷口,大方禪師停下腳步,群豪紛紛圍了上去。
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大方禪師緩步通過那險惡絕倫的山谷時,竟然是平平安安,毫無驚險。
一陣山風吹來,花氣撲面,濃郁幽香,醉人如酒。
這片松林看去茂密,但並不深長,不大工夫,已出松林。
方兆南頷首說道:「我們立時就到。」
方兆南一拉陳玄霜衣袖,在兩個虛設的席位之上坐下。
那白絹作成的長旙,早已被兩人幾招硬拚之下,震的片片碎裂,隨風飄去,黑衣人手中的長旙,已成一支鐵杵。
袖手樵隱怒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肯和你一個女娃兒家說笑!」
群豪定神看去,只見那濃重的白霧之中,緩緩伸出一面巨大的橫牌,上面寫著幾個血紅的大字,道:「繞山煙霧之中,含有毒瘴,非經相邀,且莫登山嘗試!」
方兆南取了兩份,低聲對陳玄霜道:「師妹,還有什麼應用之物未帶,快去取來,咱們就要走了。」
大方禪師接道:「老衲之意,是指這片松林,是否佈有八卦、九宮等奇門陣式?」
袖手樵隱聽那拂來羅袖,暗勁激蕩起輕微的嘯風之聲,和一股淡淡幽香,心知這一擊,蓄藏了極強的陰柔之力,左臂橫舉一架。
站在旁側的袖手樵隱,抬頭望了望天色,說道:「現在已是三更時分。」
抬頭望去,只見前面聳立著各式各樣的鬼形,大都是巨石雕刻而成。
一拿鎮三湘那一記劈空掌力,已然運足擊出,心知自己稱強而戰,未必就能勝人,當下借階下台,退了下去。
方兆南也覺著此事甚大,如若此刻洩露出來,勢非引起一場無謂的風波不可,微一點頭,不再追問。
袖手樵隱經這一陣耗拚內力,已知強敵不可輕視,左臂上筋骨麻木,微感酸疼,如若那藍衣少女再不收回羅袖,百步之內,自己決難再這樣耗拚下去,一面暗中運氣,活動氣血,一面冷冷答道:「老樵子無兒無女,死了也沒人替我掃墓,急個什麼勁呢?」說話之間,已到一處山壁的轉角之處。
藍衣少女嬌聲說道:「啊喲!當真是郎心似鐵,出手無情。」說話之間,人卻猛然向後退了一步,讓開袖手樵隱一擊,羅袖一揮,當頭擊去。
蕭遙子冷冷答道:「姑娘這幾句頌讚之言,不覺說的太唐突麼?」
這條山谷,異常荒涼,深入了二十丈後,立時覺著陰風慘慘。
黑衣人不待大方禪師話完,大喝一聲,舉旙掃擊過來www.hetubook.com.com,勁風若嘯,聲勢異常駭人。
方兆南道:「什麼人?」
忽聽蕭遙子輕輕啊了一聲,舉手指著前面一道黑沉沉的峰嶺,說道:「那是什麼?」
忽聽九星追魂侯振方大喝一聲,右手一招,一枚金環應手而出,直向那執旙黑衣鬼形上打去,去勢奇快,疾如電奔,挾著勁急的嘯風之聲。
藍衣少女忽然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將起來,諸位是定要提前赴宴了?」
片刻工夫,已到了那煙霧環繞的山峰之下,藍衣少女忽然一轉身,向左面走去。
只見那正中的藍衣少女,微微一欠嬌軀,櫻唇啟動,一縷清音,婉轉而出,脆如銀鈴一般,說道:「你們可是來赴那招魂宴的人麼?」她聲音雖然嬌脆好聽,但詞意之間,卻是冷傲異常。
但聞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石台上黑衣人端坐的身子忽然一陣顫動,大方禪師雙肩也搖了兩搖。
這道險要的狹谷,竟有百丈以上長短,如若有人在那兩側山峰之上,推下擂石,或者施用火攻,群豪雖都是身具絕佳武功之人,也勢非被傷大半不可。
大方禪師目光轉動,仔細打量了那松林一陣,但見軀幹筆挺,枝葉隨風擺動,這片松林雖然密茂,但卻毫無怪異之處。
蕭遙子道:「願聞其詳。」
袖手樵隱心頭微凜,暗道:此女年不過二十上下,竟然能把內家真力貫注羅袖之上擊出,冥嶽中人,果是不可輕視。心念之間,右腕已疾沉收回,左手食中二指一駢,點向藍衣少女「曲池穴」。
蕭遙子道:「此時夜色深濃,敵暗我明,縱是尋得入山之路,也不宜就此深入,不如在此休息半宵,待次日天亮之後,再找路入谷不遲。」
大方禪師當先由那鬼形之間通過,目光卻凝注那高居石台,身穿黑衣,手執白色長旙的石像之上,低聲對蕭遙子道:「蕭兄,你看舉旙之人,可也是石頭雕刻的鬼形麼?」
大方禪師緩緩從懷中摸出那方白絹圖案,月光下仔細瞧了一陣,隨手把那圖案扯的粉碎,投入荒草之中,說道:「就是這座山谷了……」當先舉步而入。
陳玄霜道:「你那位張師伯啊!」
那矮胖老人看了那探出的橫牌一眼,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正待向大方禪師詢問,那張橫牌之後,慢步轉出來三個人。
大方禪師瞧了兩眼,暗自奇道:此人分明已被我內家反震之力震死,何以屍體不會跌下石台。
這一行人,人數雖多,但因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是以走的速度雖快,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那白衣少女秀眉微顰,冷冷接道:「二師姐又要和小妹過不去了。」
陳玄霜望了那被鎖在石台上的黑衣人一眼,忽然歎息一聲,說道:「這人不知被鎖在這石台上好久時間了,唉!他每日和這石雕的鬼形為伍,難道心中一點都不害怕麼?」
方兆南和陳玄霜並肩而坐,閉目養息了一陣後,陳玄霜突然附在方兆南耳邊,悄然說道:「南哥哥,我心裏有一件事,不告訴你,我一直感覺不安。」
藍衣少女嬌軀微側,羅袖疾擺,迎向袖手樵隱的右腕擊去,口中仍然嬌笑道:「果然是莽撞之人。」她雖言笑依然,但那羅袖拂出之力,卻是異常強猛。
奇怪的是這片花海,一色艷紅,不見一朵雜色,顯然是由人工植成。
那小沙彌又合掌一禮,退到一側,垂手而立,並未退走,看樣子,是要等待兩人同行。
那黑衣人揮動手中長旙,帶起一陣狂風,冷冷答道:「未得本嶽教主傳諭相示之前,不論何人,均不能擅入一步,你們還是暫退回去,多活上幾天,待限期到時,再來送死不遲。」
大方禪師探手從隨行弟子手中取過一支禪杖,暗中運集全身功力,滿臉莊嚴的緩步走出,低聲對伍宗漢道:「伍兄請讓老衲接他一招試試。」
群豪一齊施展輕身飛行功夫,疾如星飛丸走,緊隨蕭遙子身後,奔向那座煙霧繚繞的孤峰。
藍衣少女道:「家師傳梭作簡附函之中,曾經提過此事,老禪師就記不得嗎?」
他久在深山大澤之中行走,對於森林形勢,一望即知其年代多久。
石台上黑衣人仍然是原坐的姿勢不變,除了兩隻手臂活動之外,下半身從未動過,一丈三尺的長旙在他手中運用起來,揮舞自如,輕若無物。
陳玄霜道:「不說啦!別人都在看我們了!」
忽見那黑衣人一睜雙目,滿臉泛出痛苦之情,怪叫一聲,舉起鐵杵,當頭劈下。
藍衣少女突然一歛笑容,道:「誰要你們接口啦,當真就不把我這大師姐放在眼中了?」
這一招硬打硬接,使全場群豪都看的為之震動。
方兆南目光轉動,四下張望,群豪濟濟,但卻不見了瘋癲未癒的知機子言陵甫,忍不住問道:「敢問大師,那知機子言陵甫那裏去了?」
舉目看去,只見前面有一座茂密的松林,攔住了去路,濃烈的花氣,就從那松林中傳了出來。
原來兩人老謀深算,兩目交投之下,已然交換了心意,都覺著此時此地,不是爭名鬥氣的時間,她既然出言諷刺,那就乾脆來個將計就計的和她們走在一起。
大方禪師一舉手,飲乾杯中之酒說道:「老衲如果今宵不能尋得冥嶽,施主儘管請便,兩年之約,少林寺自會掃榻以待。」
一股凌厲的勁風,應手而出,直向石台上的黑衣人撞擊過去。
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如蘭如麝,醉人似酒。但見她美目流盼,先打量了袖手樵隱一陣,又回頭望著蕭遙子,嬌聲笑道:「你那隻眼睛,可是從小就瞎了麼?」
放眼看去,滿地紅和-圖-書花,濃香都從那花上放射出來,人近花海,香味更烈。
藍衣少女道:「一個身有缺憾之人,大都是心有自卑自賤之感,正如你剛才所說,心若止水,不易為聲色犬馬所惑,那正合了練武之人的要訣,神意容易集中。你瞎了一隻眼睛,心中自然有著極深厚的自卑自賤之感,對那最難勘破的色情之關,定是敬而遠之之人,學起武來,一心一意,旁無雜念,武功的進境,自是要比常人來得迅速,如果我臆斷不錯,你恐怕還是孤身一人!」此等之言,在她年輕少女口中說出,竟然是面不改色。
這五招招招如排山倒海一般,群豪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過無數驚心動魄的陣仗,但這等打法,也是初次相見,都看的目眩口呆。
大方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看來這冥嶽嶽主,八成就是那昔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了,遍天之下除了她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這等心狠手辣之人。」
這一段行程,荒涼無比,滿地盡都是及膝以上的野草和丈餘以上的雜樹,連一道羊腸小徑,也看不到。
方兆南道:「他害怕也沒法子啊!」
雖是朗朗乾坤,但此等形勢,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如入鬼域的感覺。
突見一個矮胖老人站了起來說道:「老夫已在此處忍了旬日之久,如果你們再不能早日找到冥嶽,恕我不再等候了。兩年之後,我當率領西域高手,先找上嵩山少林寺去,如若能夠勝得你們少林一派武功,再大會你們中原群豪,如果老夫不能勝得,擔保百年之內,西域人物,不入中原一步。」
他在接口說話之時,早已暗中運氣,這一記劈空掌風,用盡了全身功力,勁道極是威猛,掌風遠達尋丈,力道仍是不減。
藍衣少女笑道:「無怪你一臉冷若冰霜神情,一眼看去,就知是位呆頭傻腦的人,和你這一身裝著,真是表裏如一,比起你那獨眼同伴,可算無獨有偶了。」
大方禪師向前走了四五步,停下身子,橫舉禪杖,說道:「老衲想領教一下,施主的……」
睜眼看去,天色已微露曙光,東方天際,一片銀白,群豪大都行功一周醒來,個個精神飽滿,容光煥發。
群豪凝目看去,只見前面黑沉沉峰壁上,隱隱現出四個藍色的大字:「死亡之谷」!夜色中,光焰閃閃。此情此景,這四個藍焰閃閃的大字,更增加了這幽谷的恐怖氣氛。
耳際間金鐵大鳴,歷久不絕,剎那間鐵杖,長旙已硬拚五招。
德高望重的大方禪師,連經幾招硬接之後,似已動了怒火,略一停息,舉手又是一杖擊去。
這三位姑娘,個個神色鎮靜,竟似未把群豪放在眼中。
石台上黑衣人舉杵又硬接下一擊後,忽然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紅衣少女在蕭遙子身後,袖手樵隱卻搶在紅衣少女身後而行,白衣少女緊隨袖手樵隱身後,大方禪師帶群豪魚貫而入。
藍衣少女突然停下身子,回頭望著大方禪師說道:「老和尚,絕命谷已經到啦!」
方兆南搖搖頭,道:「這花瓣式樣,形狀甚怪,我也沒有見過。」
那些身著黃衣袈裟,手執禪杖的和尚,自行分散開來,守在群豪四周。
群豪各自提氣戒備,魚貫通過那狹窄的幽谷。
大方禪師怕兩人言語不合,引起衝突,趕忙接口說道:「東南半壁山河,常傳火山爆發之事,不知兄台是否聽人說過?」
蕭遙子接口說道:「史兄一提,老朽茅塞頓開,這等群山絕峰之中,何來這一塊肥沃之地,想此地千百年前,定然是一座火山,爆發之後,留下那座孤峰,火漿泛濫,山倒壑平,留下這塊盆地,那座孤峰,只怕仍然是座火山,才會泛起煙霧。」
石台上黑衣人忽然怪笑一聲,手中長旙橫掃而出,登時狂飈掠空,挾著無比的威勢,猛擊過來。
大方禪師滿臉莊肅的走了過來,說道:「請姑娘帶路入谷。」
此時夜闌更深,一彎新月,也被雲層遮去,觸目荒涼,拂衣山風,吹的群豪衣袂飄飄。
蕭遙子緩步走到大方禪師身側,低聲說道:「大師可曾悟出那圖案中相示的入山道路麼?」
大方禪師回頭環掃了群豪一眼,高聲說道:「老衲要走前一步,替諸位帶路了。」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袖手樵隱冷冷答道:「老夫素來不願和人鬥口說笑。」
大方禪師目光銳利,一望之下,已然認出那白衣少女,正是在明月嶂上,自傷左肩的梅絳雪,此刻,她那嬌麗無倫的臉上,冷若冰霜,見不到一點笑容。
群豪轉頭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施展無影神拳的矮胖老人,群豪知他性情甚壞,一言不合,立時就要出手,雖然覺得他口氣狂妄一些,也無人和他計較。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三日時間,大概已夠分出勝敗存亡了,老衲要先走一步替各位帶路。」
那黑衣執旙之人,冷冷的答道:「眼下還不屆端午之期,難道你們都活膩了,提前趕來送死不成?」
兩人的對答之言愈來愈高,身後群豪大都聽到,白髮紅顏,這般相互諷譏,聽得群豪個個心中暗笑。
那峭壁之上,生滿了綠苔,滑難留手,除了由那山道中穿行而過之外,任是一等輕功,也難以施展越渡。
方兆南道:「此地稱為冥嶽,自然是鬼氣森森了,你害怕麼?」
大方禪師緩緩起身,也取一份乾糧帶在身上,說道:「老衲怕那冥嶽之中,食用之物有毒,特命備了乾糧三天,人各一份。」
陳玄霜一路行來,盡見些巨石雕刻的鬼形,此刻驟然見此一片花海,不禁四下張望起來,低聲問方兆南道:「南哥哥,這是什hetubook.com.com麼花,我怎麼從未見過?」
三人並肩而來,衣袂隨風飄動,走近群豪六尺左右之時,一齊停下腳步。
忽然四個身佩兵刃的和尚,由後面疾奔上來,搶在大方禪師身前兩側相護。
這片紅花,佔地足足五十畝大小,依著兩側的山勢形態,形成一道狹長花道,紅花中間,有一條白石舖成,僅可容一人通行的小徑。
伍宗漢吃了一驚,迅疾向後退了三步,避開一擊。
藍衣少女仰臉望著無際的蒼穹,說道:「家師傳梭作簡,邀請諸位赴宴絕命谷中,好像是端午之日,此刻距相約日,還有一月之久,諸位不覺來的太早些麼?」
正在忖思之間,忽聞衣袂飄風之聲,袖手樵隱史謀遁和蕭遙子並肩追了上來,超越大方禪師,緊隨三女身後,相距不過五六尺遠。
但聞大方禪師高宣一聲:阿彌陀佛,一招「力掃五嶽」鐵禪杖疾向黑衣人手中長旙擊去。
方兆南望了那小沙彌一眼,心中暗自忖道:看那小沙彌的樣子,似是有著什麼緊急之事。當下一拉陳玄霜,說道:「走吧!」
長旙帶起的風力,吹飄起七尺外站立群豪的衣袂。
他一提群豪立時警覺,只感到接近這孤峰之後,天氣突然熱了甚多。
他手中的長旙足足一丈三尺長短,舉手掃擊過來,剛好可及伍宗漢停身之處。
陳玄霜微一點頭,偎在他的身側。
忽聽大方禪師沉聲說道:「那是什麼?」
大方禪師一揮手中禪杖,道:「這松林既非奇門陣式,咱們進去瞧瞧吧!」當先向林中走去。
這一杖用盡他全身功力,威勢非同小可,只見那黑衣人,連連張口噴出鮮血,手中鐵杵也應手飛出。
那藍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天有陰晴,月有圓缺,世上也沒有十全十美之人。你雖然瞎了一隻眼睛,但武功定然不弱。」
轉過了幾個山彎,形勢突然大變,高峰聳霄,掩去了一彎新月微光,谷中驟然黑暗下來。
大方禪師滿臉莊嚴的說道:「端午之期,乃貴嶽嶽主所訂,老衲等事先既未答允,大可不必遵守。」
群豪紛紛起身,隨在大方禪師身後而行。
蕭遙子暗暗罵道:好個刁惡的丫頭!口中卻不得不故示大方的笑道:「老朽年近古稀,心若止水,不論什麼難聽之言,也能聽得入耳,姑娘但請放心吧!」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那一條直通山上的蒼松,大概就是了!」
藍衣少女眼珠兒轉了一轉,登時又恢復一臉柳媚花臉的笑容,側臉兒望著袖手樵隱,道:「你不知惜玉憐香,定然也是個絕子絕孫的老光棍了?」
大方禪師接道:「不知何以道路斷絕,已無入山之路。」
藍衣少女笑道:「我說話素來有根有據,決不憑空預測。」
大方禪師似是未料到,他還有再戰之力,而且陡然間發難出手,看來勢又急又快,不覺心中大怒,暗道:此人臂力如此強猛,留著終是禍害。
袖手樵隱突然站起身來,說道:「不知貴派門下弟子,尋得兩處可疑的地方,距此有多少路程?」
陳玄霜忽然想到,自己曾經說過,要把方兆南鎖在一處人跡罕至幽谷之事,不禁莞爾一笑問道:「南哥哥,要是你被人鎖到這裏,你心裏怕是不怕?」
群豪緊相追隨,踏著那滿谷荒草,疾如雷奔電閃一般。
陳玄霜低聲笑道:「你丟的『血池圖』是我拿來了!」
那矮胖老人突然回過頭來,道:「什麼?」
方兆南心頭突然一震,道:「什麼?」
大方禪師慈眉微聳,凝目望去,只見那黑衣人身軀微向後仰,靠在身後石壁間,顯然這幾杖硬拚硬打之下,已使他筋疲力盡,不禁暗自一歎,緩步向石台走去。
群豪紛紛舉起碗筷,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大方禪師合掌低宣了一聲佛號,道:「不錯,在下等都是履約赴宴而來。」
三人一字排開後,舉步走了過來。但見一片奪目艷光,看的在場群豪,無不心頭一動,原來並肩而來三人,乃三位絕世美人。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諸位請飽餐一頓,老衲想在初更時分,趕往冥嶽絕命谷去。」
蕭遙子凝目望了一陣,道:「不錯,那綿連而上的蒼松,確似人工移植而成。」
那塊巨大的橫牌,並未隨同三女而行,由兩個全身黑衣的大漢抬著,停在山腳峰壁之下。
那正中巨形石鬼身後,有一個一丈多高石台,台上端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怪人,手中執著一面長旙,隨風飄舞,旙上也寫了幾個大字:「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這頓飯吃的鴉雀無聲,用畢之後,天還未到初更。
群豪一齊舉步,緊隨大方禪師身後而行。
大方禪師逐漸加快了腳步,片刻之間,又深入了三四里路。
群豪魚貫而行,沿小徑穿行在紅花叢中。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需知老夫手下素不知憐香惜玉,你如想試試老夫手段,那就不妨胡說八道幾句!」
陳玄霜忽然深情款款的說道:「不論你到什麼地方,我都要和你守在一起,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你自然就不用怕啦!」
群豪魚貫相隨身後,向谷中走去。
翻越過兩座山嶺之後,帶路的大方禪師突然加快了腳步,相隨群豪,也各施展輕功提縱身法,奔躍飛行於起伏不平的山坡之間。
他緩緩舉手撩起黑衣人長衫,讓台下群豪盡見其情,然後一個倒翻,飛下石台。
但覺山勢愈走愈是險惡,一徑如線,盤旋於絕峰削壁之間,山風勁吹,耳際間松濤如嘯,奔行的步履之聲,不時驚動草中的蟲蛇,急竄而出,掠衣疾過。
蕭遙子道:「這『死亡之谷』四個字,分明由人工製成,懸在和_圖_書山壁間松樹之上,如我想的不錯,此處八成就是我們要找的冥嶽了!」
睜眼望去,看到群豪正各自閉目養息,心中暗忖道:場中之人,雖然不能夠豪稱齊集天下武林高手,但這般人中,已包羅南、北武林道上有名人物,那冥嶽嶽主縱然是三頭六臂人物,只怕也難抵得住這多高人聯手之力了。一念及此,心中大感欣慰,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行功,他功力深厚,片刻工夫,已覺著精神大振。
由那幽谷的深處,吹出來強勁寒風,拂動著兩側的山草,一片沙沙之聲。
群豪紛紛原地坐下,各自閉目養息。
蕭遙子突然低聲說道:「現在是到什麼時候了?」
這黑衣人驚人的臂力,不但使伍宗漢大駭而退,就是大方禪師和蕭遙子也為之吃了一驚。
那端坐在石台上,手執長旙的黑衣人,忽然長嘯一聲,掄動手中長旙,劃起一片勁風,把那枚疾飛而去的金環,捲入旙中,不聞聲息。
一路行去,毫無阻擋,轉過了幾個山彎,紅花突然中斷,眼前是一片廣大的空地。綠草如茵,松竹搖風,又是一番悅目景色。
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三四里路,到了那孤峰之下。
這兩句話,言詞異常犀利,蕭遙子和袖手樵隱相互瞧了一眼,微微一笑,大步追了上去。
蕭遙子忽然停下腳步,大聲說道:「這是什麼花香,老夫怎的從未聞過?」
正中一人,年齡較長,頭挽宮髻,背插寶劍,懷中抱著一柄形如鹿角,赤紅如火的怪形之物,藍衣藍裙,美麗的粉靨上一片漠然。右面之人,一身紅衣,長髮散垂肩後,手執拂塵,身上也背著一柄寶劍。左面一個,一身白衣如雪,長髮披肩,懷中抱著一對玉尺。
兩人這樣行出了七八丈遠,藍衣少女突然收回搭在袖手樵隱臂上的羅袖,嬌聲笑道:「你這樣大年紀了,怎麼還沒有死啊?」
蕭遙子道:「單依外面看來,這林中之樹,大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而且林形天然,似非人工移植而成,那妖婦不過利用這片天然松林,周圍加以人工佈置罷了。」
這日天色入暮時分,方兆南、陳玄霜尚在練習劍法,忽見一個小沙彌匆匆奔來,合掌對兩人說道:「敝方丈設宴偏殿,恭候兩位大駕。」
大方禪師在四個少林和尚前後護擁之下,走在最前,每行上兩三丈遠,就有一個石頭雕刻成的鬼形。
藍衣少女嬌笑道:「我生來就愛說笑,你不愛聽,我就偏要說給你聽!」
蕭遙子道:「林中縱然暗設強弩毒器,外面很難看出。」
兩人談話聲音雖低,但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耳目何等靈敏,不少人已被兩人談話的聲音驚動,紛紛轉頭向兩人望去。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大概不會錯了!」突然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遙見一座孤峰,矗立在綠草地中,茫茫白霧,沿山四起,形成一片煙雲,把那座孤立之峰,籠罩在煙雲之下。大方禪師雖有著甚好的目力,也難辨那峰上景物。
大方禪師站起身來,抬頭打量眼前山勢形態,果見那叢林荒草之中,隱現出一道植種的十分整齊的蒼松,似是經過人工移植而成,只是那蒼松的高矮和雜生在山坡的林木相差無幾,如非事先得梅絳雪圖案相示,任何聰明之人,也難看得出來。
大方禪師思慮周密,早已命人準備好水壺,乾糧等物,每人一份,足夠三日之用。
藍衣少女拂來羅袖擊中袖手樵隱之後,立時覺著一股暗勁,反彈而出,心頭微微一動,暗道:這老樵子好強的內勁。當下運加幾分真力,羅袖搭在他臂上不動。
他仍不放心的回頭問道:「蕭兄請看這片松林,可有什麼埋伏麼?」
此等情勢,看的人大惑不解,大方禪師還想縱身躍上石台,去查看究竟,蕭遙子已搶先行動,縱身一躍,凌空而起,飛落在石台之上。
大方禪師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莊肅的接道:「現在距端午雖還有四十餘日,但史兄的『七星遁形』陣,已然練習純熟,各位大都是一方雄主,家中事務想必極忙。老衲之意,想提前趕往冥嶽履約,一則早日了斷這場是非,分個勝敗出來,諸位也好早日返家,二則提前履約,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但見燭火輝煌,宴席早已擺好,偏殿之外,到處佈滿少林僧侶,各人手中都橫著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群豪早已在座,大方禪師滿臉莊嚴之容,對兩人合掌一禮。
藍衣少女側目凝視,嬌聲說道:「我如說出來,只怕你聽了心中不快!」她故意把這兩句話聲音提的很高,使身後群豪全都聽到。
群豪之中,除了蕭遙子、大方禪師之外,全都不知入山之路,只好相隨大方禪師身後,魚貫而行。
袖手樵隱臉色大變,右手一揚,疾拂過去,口中怒喝道:「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敢取笑老夫?」拂出掌勢勁風如剪,疾逾電奔。
兩人暗中相較內力,但表面之上看來,卻是別有一番撩人風情,那藍衣少女羅袖搭在史謀遁左小臂不動,甚像扶住他手臂借力而行,又故意走的春風俏步,柳腰擺動,風情萬種。
陳玄霜搖頭笑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大方禪師仰首思索了一陣,道:「不錯,晴空萬里,艷陽照射下,仍是煙霧繚繞,陰氣沉沉,僅從這外形看來,就不致有錯了。」
藍衣少女略一沉忖,道:「好吧!諸位既然這樣堅決,那就請隨我來吧!」緩緩轉過嬌軀,率先向前走去。
大方禪師雙手握杖,橫掄而出,硬接一擊。
袖手樵隱史謀遁突然插口接道:「大師可覺出此地天氣有什麼不對麼?」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