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禪關二僧

這是三間房子大小的建築,形狀和中間一座一模一樣,只是兩扇門上加多了一把鐵鎖。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想起的劍招已然忘去,報怨他幾句也是無濟於事,隨口應道:「我在想貴寺後面,那兩座茅屋中的主人,頗不平常,不似一般獵戶樵人。」
方兆南笑道:「早知諸位防守這等緊嚴,在下也不致這等干違貴寺禁忌,冒險來此了。」
方兆南聽他口氣,知他還未深信自己之言,輕輕歎息一聲,道:「黑夜之間,匆匆一瞥,心中實無把握,萬一是在下看花了眼睛,有勞貴寺中人勞師動眾的搜查,不但驚擾到兩位老禪師的清修,且恐諸位笑在下大驚小怪。何況和大道禪師談起此來之時,大道禪師尚告訴在下,說這茅屋四周,要道之上已派有監視之人,縱有強敵混入,但如想混進此地,決難逃過監視。」
儘管群僧心中存疑,卻是無人開口追問。方兆南目光環掃了一周,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和尚恐怕是少林寺眼下輩份最高的一代了,此室之中,都是他子姪晚輩,心中縱有疑難,也不敢追問於他,看來今日之局,只有我可以放肆多言了,他乃望重德高,修養有素之人,我問話就算有錯,他也不致動怒。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前輩請恕晚輩放肆,三十餘年的往事,難道老前輩剛剛才想通麼?」
方兆南早有準備,揮掌拍出,硬接一擊。但他身子懸空,無法用出全力,對方擊來力道,又極強猛,一接之下,登時覺著心頭一震,被那撞擊而來的凌厲劈空勁氣,撞的直飛出去八九尺遠,落在實地上。
這時,天色已是四更過後時分,一片陰雲遮蔽天上的星辰,天色更顯黑暗。
方兆南道:「此乃晚輩求之不得的事,怎敢推辭!」
這茅舍外面環圍的竹籬,已不知經過多少時日,大部份都已腐朽,方兆南落足甚重,但聞一聲波的輕響,一根籬竹,登時折斷。方兆南毫無防備之下,身子也隨著墜落下來,趕忙一提真氣,一挺蜂腰,穩住了下落之勢,落在實地之上。
那白髮老僧沉吟了一陣,道:「昔年大師兄在世之日,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南北二怪誘入埋伏,縛囚後山,大師兄亦為此身受重傷,終於傷發而歿,如今咱們擅放二怪,豈不有違大師兄的意志?何況二怪雖被囚禁,武功並未失去,一旦脫身囚困,野性重發,那時天下英雄,又有誰能制服他們,為害之烈,只怕不在冥嶽之下。」
這幾句話,無疑是逐客之令,方兆南再也無法站得下去,轉身急急向外奔去。
但見那條黑影移步門口之處,突然舉手拉下蒙面黑紗,赫然是大愚禪師。
大愚禪師接道:「不是方施主看花了眼,那就是老衲多疑了。」
大悲召來一個小沙彌,吩咐幾句,那小沙彌點頭應命,合掌對方兆南一禮,說道:「小僧走前一步,替施主帶路了。」轉身而行。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沒有,咱們走吧!」
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那禿頂老僧,歎息一聲,道:「二怪如仍然保有昔日的兇暴之性,決難忍受這數十年的折磨,明晚三更,小弟當親自趕往二怪囚禁之處,以查究竟。如若兩人都有悔改之心,我再釋放他們,萬一這兩人仍保有昔年兇暴性情,那就讓他們過一生囚禁生活。」
群僧目睹大悲駕到,微微頷首作禮,並未起身相迎,大悲禪師伸手一指草地,先讓方兆南坐下,然後依在大愚禪師身側坐下。
右面黑髯禿頂的老人接道:「大方師姪,下落查明沒有?」
原來方兆南怕自己眼睛看花,說了出來勢必引起少林僧侶的大舉搜索,如若找不出破綻,落人笑柄,但又放心不下,走了幾步,轉臉問道:「兩位老前輩坐關重地,竟然不曾派人防守,未免太大意了。」
方兆南道:「你就沒聽到師長們談論過麼?」
那老僧道:「不錯,三十多年以前之事,老僧剛剛才想通,三十多年來,我一直錯怪羅玄了。」
大愚禪師道:「不論方施主如何能言善辯,今宵如不說個是非出來,也難消老衲心中疑慮……」他微微一頓,又道:「不瞞你說,這三座茅室中,都有人防守,大悲師弟就在那正中茅屋之中……」
大悲道:「迄今為止,尚未得一點訊息。」
方兆南眼看連番解釋,仍然無效,心中也動了怒意,拱手說道:「老禪師既然執意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回頭大步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來說道:「老禪師,搜查過這三座茅屋了麼?」
方兆南目光一直盯著大愚禪師凌空直上的身體,心中甚感不安,暗道:如若剛才那聲音不是笑聲,如果這矮松上沒有隱藏著敵人,這次擅闖少林寺院禁地的誤會,只怕甚難解釋清楚了。
那小沙彌道路熟悉,帶著方兆南穿越寺中殿院而過,出了一道偏門,行不及里,果見兩家農舍,依山而築。一道潺潺清流,由那農舍後面橫過。
凝神望去,三座並立的茅屋門窗緊閉,毫無異狀,心中暗道:八成是我看花了眼睛,幸好還未驚動到寺中之人。
他心中雖覺擅闖禁地,大是不該,但那人影,在他心中作怪,猶豫了一陣,終於提氣縱身穿窗而去。
方兆南急急起身,隨在那小沙彌身後而行。
那白髮老僧接道:「那白絹之中一枚金鑰,乃開啟銅鎖之用,如若兩人野性已馴時,就把他們安置在藏經樓上,一旦強敵來犯,儘管讓他們首當銳鋒。二怪四十年前,武功已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兩人合力,不論遇上什麼樣的強敵,也不致落敗,至低限度,可以自保。以二進大殿為全寺主紐,排成一座羅漢陣,再選派寺中武功較高的三代弟子,分成十組,每組由一位二代弟子率領,分巡各處攔截強敵。但如發覺難以抵拒時,且勿戀戰,退入羅漢陣中,一面再分遣人手,趕來此處,用擊節傳音之法報警……」
那鬚髮皆白的老僧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老衲推想的不錯,羅玄現在仍然活在世上!和圖書」此言一出,全室中人,無不大吃一驚。
兩人談起數十年前的往事,大愚、大悲都不甚瞭然,無法接得上口。
方兆南猶豫了一陣,終於舉起手來,在門上輕輕彈了兩下。
忽聽溪岸上傳來那小沙彌頌讚的聲音,道:「方施主這一換上新裝,俊朗照人……」
大愚禪師突然舉起雙手,互擊三掌。掌聲在靜夜中響蕩,四周竹籬中,草叢之中,突然站起十七八個和尚,這些人都身著黑色僧衣,有的手橫禪杖,有的背插戒刀,這等衣著,在陰暗的夜色之下,甚不易瞧得出來。
大愚禪師眼看方兆南奔行到那矮松之下,突然又停了下來,心中大是忿怒,高聲說道:「那株松樹之上,乃敝寺所養的仙猿坐化之處,方施主……」一面說話,一面急奔過來。
大悲禪師笑道:「寺後不遠處,有兩家山農聚居,那裏有一道山泉匯集的清溪,老衲派一名小沙彌,帶領方施主去那裏滌洗一下滿身塵土,借著一身衣物如何?」
方兆南腳跟微一加力,迅快無比的移動過去,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接住了大愚禪師的身子,低聲問道:「老禪師中了暗算麼?」
方兆南道:「在下尚無饑餓之感,莫要誤了大事,咱們立刻就去如何?」
方兆南一面揮掌抗拒,一面大聲喝道:「什麼人?竟敢暗入少林寺中禁地。」
他微一頓之後,接道:「不是老衲妄論前賢,實恐他憑仗一身前無古人的成就,主張人定勝天,為此老衲曾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到處尋訪於他,希望能和他見上一面,那知其人行踪飄忽,我苦苦尋了三年之久,仍是無法見他。」
那禿頂和尚道:「這怎麼能行,師兄身集大成,功將圓滿,少林武學,勢將在師兄身上,發揚光大。師兄如若留居寺中,荒廢功課,不但前功盡棄,且有走火入魔之險。須知師兄有了什麼不幸,不但是咱們少林寺中一大損失,整個武林恐亦將受害非淺,如若師兄堅持己見,那就由小弟留居外面,以待強敵。」
方兆南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靠後壁,盤膝坐著兩個老人,一個鬚髮如雪,長垂數尺,一個禿頂無髮,只有顎下長長的黑髯,可惜室中太過黑暗,無法看清兩人的臉色相貌。
大道禪師聽他盡問此事,心中疑慮更深,但表面之上,卻是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此處雖無守關之人,但諒也無人膽敢窺探,數十年來,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故。」
忖思了一陣,覺著不宜在此久留,轉身向來路行去,走了幾步,又覺不對,暗暗忖道:我既然來了,怎能就這樣悄然而退,不如搜查那右面茅屋,也好打消心中疑念。當下又轉回頭來,奔向右面茅屋。
那艷妝少婦笑道:「山野僻村,生活迫人,男子漢日出而作,客人來的太早了。」
方兆南隨在群僧之後,最後離開茅屋,當他要步出籬門之時,忽然想到應該把籬門帶上,回頭一瞥之間,黯淡星光下,似見一條人影,閃入右面一座茅屋之中。
經過那白猿坐化的矮松之時,忽然聽到一陣極輕微的笑聲,傳入了耳際。這聲音十分奇怪,似是一個人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但卻又不敢笑出,用手掩住了嘴吧,不禁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去,只見那白猿依然原姿坐在松幹交接之處,上面枝葉濃茂,夜色中無法看清。
方兆南暗暗忖道:原來此地早已埋伏了這樣多的高手,無怪這老和尚在發現了強敵之後,毫無慌急之情,原來早已成竹在胸了。
方兆南道:「羅玄生死之謎,乃當今武林大局所繫……」
方兆南暗暗忖道:對方乃荳蔻年華的少女,這借衣洗澡之事,如何能對她言說?當下搖頭笑道:「敢問姑娘令尊在麼?」
方兆南道:「老前輩語藏禪機,字字句句,都叫人難測高深。」
室中仍無回音,顯然大悲禪師並沒有在方丈室中,以他的武功,如在室中,決不會這般沉睡不醒。
那正中茅屋的窗門,仍然緊緊的關閉著,暗淡的夜色,那盤坐樹叉的白猿,更顯得鮮明奪目。
方兆南先是一怔,繼而抱拳一禮道:「原來是老禪師,無怪掌力雄渾,幾乎使在下招架不住。」
只聽一聲嬌應:「什麼人?」緩步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農家女來,一身天藍短裝,頭上梳著一個長長的大辮子,手中拿著針線,似是正在忙做女工,聽得了方兆南呼叫之言,急急趕了出來。
那禿頂老僧緩緩轉過臉去,低聲對那鬚髮如雪的老和尚說道:「大方師姪生死,可以拖延到咱們出關之日再查,但少林寺的安危,卻不能不即時戒備……」聲音忽然轉變得甚是低微,難再聽到。
大悲禪師道:「弟子謹記師伯之言。」
氣行百穴,雜念漸消,突然想起那式「巧奪造化」的劍招,一躍而起,開始複習,那知學來學去,仍然是原先會的幾個變化,靈境幻覺,回憶到的幾式變化,被大愚禪師一擾,竟是難再想起。
那鬚髮蒼蒼的老僧,似是浸在往事回憶之中,對方兆南相詢之言,恍如未聞。
大愚禪師聽他坦然說出自己的功力不及對方,毫無遁詞隱飾之心,心中對他增了甚大好感,低聲說道:「他隱身在這矮松之上,咱們心有顧忌,動手之時,先已吃了大虧,但他既能逃避開重重監視,進入這禁地之中,除了武功之外,必有過人的機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逃走。」
大愚禪師接道:「大方師弟不但胸懷慈悲,而武功在弟子這一代之中,也無人能有他的成就……」
大愚禪師一皺眉頭,道:「方施主如肯把當時所見,告訴大悲師弟,也不致有此一場誤會了。」
大愚禪師目光烱烱逼視方兆南臉上說道:「方施主深更半夜之中,到此荒涼之地,不知有何見教。」
只見大愚禪師長長吁了口氣,挺身而起,滿臉愧咎之色,說道:「老衲等幾乎誤會了方施主,這矮松確然隱藏有強敵,老衲驟不及防,被人推出的暗勁,擊中前胸,一時之間,提不住丹田真氣,身子直墜下來……」說和*圖*書話之間,不停的輕皺眉頭,顯然已受了內傷。
方兆南微微一怔,暗道:這婦人談吐不俗,倒不似山居人家,莫要失了禮數。當下又抱拳一揖。
方兆南低聲說道:「老禪師請休息一下,在下上去瞧瞧……」
大悲禪師道:「老衲剛才和幾位師兄弟計議,勞請方施主今宵同行謁見敝寺中兩位開關長輩。」
小沙彌道:「本寺戒規森嚴,師長們談話時,小僧等從不敢暗中偷聽。」
那艷妝少婦微微一笑道:「似這般荒涼的深山之中,銀錢之價,已失其用,客人縱是多金,村婦也不敢收受。」
那村女看方兆南的神態拘謹的微帶驚慌,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書呆子。」
這是少林寺最荒蕪的一角,和全寺中其他地方纖塵不染的整潔,剛好背道而馳,大相逕庭。
方兆南道:「大師之意是……」
老和尚似是為此事引起了無限感慨,黯然歎息一聲,微帶憤慨的說道:「如是他不知此事那也罷了,但他明明知道我奔行在深山大澤之中,苦苦相訪,但卻故意不肯和我會面……」話至此處,突然沉吟不語。
大悲禪師滿臉慈和之容,笑道:「方施主想什麼心事這等入神,連飯也忘記食用?」
大道禪師眼看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站在竹籬門口,心生懷疑,大步走回來,問道:「方施主怎的不走了?」
大悲禪師望望方兆南滿身灰塵,說道:「寺院之中,沒有俗家衣服,方施主……」
夜色沉沉,群僧大都入睡,這座名揚天下少林禪院,靜夜中更顯得莊嚴幽靜。
那村女似是讀過幾年詩書一般,對方兆南這文謅謅的話,竟也聽得十分清楚,搖頭答道:「爹爹上山打柴去了,弟弟放牛未歸,客人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左邊那白髮白鬚的老人首先開口道:「你們都坐下吧!」
這一聲喝問,竟然使局勢大變,對方竟突然停身不攻。
走近那茅屋門前,停下腳步,大悲禪師低聲說道:「弟子告進。」
只聽大愚禪師低聲對那一群少林僧侶說道:「這矮松之上,現在強敵隱身,你們可分佈在矮松四周,只要他不離開矮松,你們就別管他,你們只要防著他,別讓他逃走也就是了。」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縱然說的字字出自肺腑,老衲也難全信。」
方兆南道:「在下要借套衣服穿穿,我可照價奉錢……」
禿頂老僧接口說道:「南北二怪,武功奇高,數十年囚禁歲月,也許能使他們盡悟前非,還我純真,但也可能會使兩人變得更為兇暴殘忍,去時務望小心一些。」
大愚禪師道:「既然如此,方施主何以又獨自來此?」
大悲當先起立,合掌躬身說道:「弟子大悲,謹率寺中各院主持、長老,謁見師伯,師叔。」垂首緩步向那茅屋走去。
那鬚髮皓然的老僧,沉吟了一陣,道:「如那冥嶽嶽主,確是羅玄親傳弟子,此事實該慎重而為,羅玄身懷絕技,恃才傲物,一代天驕,當難免狂放任性。他聰明絕世,自是喜愛才情橫溢之人,太過恃才,主張人定勝天,但他卻忽略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的至理名訓。老衲無緣和羅玄會晤一面,對此數百年中難得一見的人物,卻有甚多的思慕之情……」
方兆南早已為少林寺視作貴賓,大悲禪師親自帶著一個小沙彌送他到了一處幽靜廂房中,說道:「方大俠千里趕來傳訊,老衲感激不盡,數日夜來諸多勞動,施主一直未能好好的休息,老衲不再打擾了。」合掌告退而去。
只聽老和尚繼續說道:「老僧返寺即入禪關,對武林上諸多變化,全然不知,但能使大方師姪全軍盡墨,生死不明的人,當今之世,只有羅玄具此武功,縱然非他本人,亦必是他親自傳授的弟子……」
群僧齊齊起身,輕步退出茅屋,離開了荒涼的庭院。
群僧齊齊合掌躬身,席地而坐。
那艷妝少婦輕輕一閃,讓避開去,嬌聲說道:「你這人可有什麼事情麼?」
老和尚重重歎息一聲,打斷方兆南未盡之言,接道:「當時老僧見那懸崖留字,心中異常氣忿,一怒之下,未再繼續追尋他的行踪,回寺不久,就和我師弟許下了坐關三十年的宏願,老僧事先對此事成敗,毫無把握。敝寺中歷代長老,雖有坐關之事,但最長期限,從未超越十年,老僧立此宏願,一大半是為羅玄輕藐所激,要以三十年封禪關期,精研敝寺七十二種絕技,開關之日,也是老衲挑戰羅玄之時。如今想來,羅玄當時不肯見我,實有他的苦衷,三十年禪關靜坐,爭名之心已消,但這一時負氣,卻使老僧對本派武學,更上了一層……」
那白髮白鬚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衲坐關之前,曾和大方師姪,對坐禪室,相論佛法,他曾問及我數十年武林形勢,當時武林中正盛傳羅玄事跡,老衲曾為此甚感不安。羅玄真人,故然是武林中一代奇傑,但綜合其事跡傳說,似有剛愎自用之嫌。」
大悲輕輕推開兩扇木門,輕步而入,群僧一個個相隨入室,舉步落足之間,異常小心,聲息全無,纖塵不揚。
三十餘年前的往事,他剛剛才找出結論,全室中又為之心頭一震,如非他身份尊高,乃僅餘的兩位上代少林高僧之一,在坐之人,除了方兆南外,又都是他的門下弟子之輩,只怕當時要有一半人拂袖而去。
大道禪師知他身負絕技,已不敢再對他稍存輕視之心,心中雖是懷疑,卻是不好追問。
大道禪師淡然一笑,道:「施主未免太多慮了,此地方圓百丈以內,早已劃作敝寺禁地,各處通達之路,都已嚴密封鎖,縱是一隻飛鳥,也難逃過監視。」
此女雖是生長深山之中,但面目甚是娟秀,見到方兆南時,也沒驚慌之狀,微一沉吟問道:「過路客人,可是腹中饑餓了麼?」
茅屋中又傳出那蒼勁低沉的聲音,道:「你們都進來吧!」
這時,大愚禪師已追到矮松之下,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這矮松隱有強敵?」
他似是自知言出題外,頓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一頓,接道:「大方師姪胸懷救世之念,乃我少林派中甚為傑出的人才,不論公情私誼,此事亦得追查明白。但眼下我和你師叔禪關未滿,勢難親身追查,爾等又恐力量難及。」
大悲禪師道:「施主這身衣著,可是那茅屋中主人相贈的麼?」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大悲師姪,可主持羅漢陣的變化,此陣變化奇奧,只要陣勢不亂,不論何等強敵,也不易衝破陣式,此雖不能克敵制勝,但已足可自保,致於大方師姪的生死之謎,待我和你們覺非師叔禪功期滿,開關之後,再行設法追查。」
小沙彌放好燭火,也隨著悄然退出,反身輕輕帶上兩扇房門。
方兆南連受大愚禪師諷譏,只覺一股悲忿之氣,直沖上來。他心中原本還無法確定那聞得之聲,是否是人笑聲,但心中一急之下,反唇譏道:「那只怪幾位目難見物,現有強敵,隱在這矮松之上,哼!這區區彈丸之地,盡出了少林寺中高手,竟也查不出敵人的隱身所在……」
方兆南抬頭望望天色,星移斗轉,已是二更過後時分。留神向群僧望去,只見一個個臉色虔誠,肅穆,口齒微微啟動,似都在默誦著什麼駕。這莊嚴的氣氛,使方兆南的好奇緊張之心,也為之平靜了甚多。
他一面和大愚禪師說話,兩道眼神,卻是盯注在那矮松之上,生恐那隱身松上之人,借兩人談話的機會溜去。
對方一擊得手,第二掌連續攻出,呼呼勁風盈耳,連續拍出兩掌。
方兆南道:「還好,在下早有準備,但那人的功力高過在下,我雖然雙足未著實物,難以用出全力,但心胸內腑,都在他遙空一擊之下,震盪甚烈。」
此事雖小,但卻給了方兆南極大困惑,他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把所見之事,向大悲禪師說明,縱然真是自己看花了眼,也不過聽幾句譏笑之言,如今他卻感到束手無策。因為,除了大悲禪師之外,他並不知道其他人的住處,深更半夜之中,總不能到處亂跑。
大悲道:「那茅屋主人,確非平常人家,但他們居住此處,已有數十年之久,都能安安分分,過著樵漁生活。」
大悲禪師回到方丈室中後,立時傳出令諭,調集了二十四名武功高強弟子,帶上兵刃,分別埋伏在茅屋四周,如非追擊強敵,不許進那竹籬中去。
大悲道:「本來不敢驚擾大駕,但恐兩位師長問起冥嶽中事,老衲有所遺忘,事關武林大劫,不得不勞動施主一趟……」他目光低垂,望望桌上的素齋道:「眼下時光已經不早,方施主快請食用點飯菜。」
方兆南心知再問下去,也是難得結論,只好悶在心中,隨那小沙彌直奔方丈禪院。
方兆南暗暗忖道:好啊,婆母之家,你也敢對陌生人講出口來,當真是一點羞恥和教養也是沒有。趕忙拱手說道:「這家中除了大嫂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糟糕,怎麼這兩家之中,沒有一個男人,但既把人家叫了出來,總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就默然退走。當下抱拳一揖,說道:「請問姑娘令尊可在?」
方兆南轉臉瞧瞧另一家農舍,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拱手一禮笑道:「不敢相勞姑娘,在下到那一家問問。」
穿過了兩重庭院,到了方丈室外,但見室中一片黑暗,大悲禪師似是早已入睡。
小沙彌搖頭說道:「他們住此甚久了,小僧甚少離開寺中,只知那兩座茅屋中住人甚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什麼來歷,卻是一點也不知道。」
那白髮老僧,仍然固執的搖頭說道:「小兄一向就有天命難違,秉性難改的看法,試看羅玄是何等英明,只因一念之差,落得了悽涼下場。」
方兆南低應一聲,暗中提真氣,一掌護身,一掌待敵,縱身一躍,直向那矮松上面躍去。身體剛剛觸到松葉,忽覺一股強猛絕倫的潛力,由那茂密的松葉叢中,直撞出來。
大悲禪師當先帶路,進入那竹林環繞的荒涼庭院,蔓蕪的荒草中,排坐著少林寺各院主持,和監院中的長老,大愚禪師為首,大道禪師敬陪末座。
只聽那鬚髮蒼然的老僧說道:「這個有些太過冒險,萬一他們野性未馴,豈不是弄巧成拙?」
除了那一身黑裝之外,還有一件黃底繡著紅花的披篷,和一雙薄底快靴,這身衣著穿起之後,登時覺著容光煥發,英風逼人。他借水光,照一下自己,和來時判若兩人。
這句話聲音甚高,方兆南聽得甚是清楚,但想到山居民情敦厚,也許自己這等拘謹,反而使人有著奇怪之感,於是裝著沒有聽到,急急走到那家農舍門外,高聲說道:「有人在麼?」
方兆南讚道:「老禪師判事如神,冥嶽嶽主,確是羅玄親傳弟子。」
那禿頂老僧道:「除此之外,不知師兄還有什麼良策,能保咱們少林寺千百年的基業?」
方兆南回目望了那小沙彌一眼,一提丹田真氣,縱身躍上了一丈三四尺的溪岸,接口說道:「小師父不要取笑。」
只聽珮環叮咚,農舍中慢步走出來一個艷妝少婦。
這一掌來勢雄猛,方兆南擋了一擊之後,竟被震退了兩三尺遠。
他靜靜想了一陣,越想越覺事情嚴重,眼下時間寶貴,如再要延誤下去,說不定會造成大錯,心念一轉,直向那茅屋所在奔去。
群僧齊齊拜伏地上,低誦佛號。
方兆南道:「在下也不過一時好奇,隨口問問而已。」
那一直未說過一句話的禿頂長髯老僧,突然插口說道:「目下情勢,似是並非大方師姪的生死下落。恐怕冥嶽中人,會自動找上咱們少林寺來。」
方兆南皺了皺眉頭,想道:我如要進這茅屋之中,勢非得先破壞這把鐵鎖不可。他舉手在鐵鎖上拂拭了一下,又縮回手來,走到旁邊一間窗子前面,舉手輕輕一推,窗門立時大開,一片積塵飛了出來。
方兆南啊了一聲,不再多言,心中暗道:難道真的是我看花了眼睛不成?
大愚道:「老衲如若仍然對施主心存誤會,也不會停手不攻了。」
忖思之間,hetubook•com.com又有三條人影奔來。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都是少林寺十二個大字輩的高僧,除了大道和尚之外,還有監院中五老之二的大元、大證兩位高僧。
鬚髮皓然的老僧,似是不願再和師弟爭執,低聲說道:「好吧!但你禪功正值緊要關頭,不宜擅自行動,既然要去,那就要大愚師姪去一趟吧!」
那艷妝少婦,搖頭笑道:「奴家家住山那邊,此乃我婆母之家。」
方兆南道:「如有不便,也就算了,今夜參謁過兩位長老之後,晚輩就要告別。」
方兆南揮手說道:「小師父請便。」大步走近農舍,停在門外高聲說道:「有人在麼?」
室中一片寂然,不聞半點回音。
天色逐漸黑暗下來,小沙彌送上素齋,方兆南只管索想那「巧奪造化」的劍招變化,也懵然不覺,忽聽身側響起了一聲佛號,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霍然驚覺。回頭望去,只見大悲禪師含笑站在一側,桌上燭光融融,那火燭也不知何時點燃。
方兆南接過衣物正待稱謝一聲,那艷妝少婦已轉身回入茅舍,輕輕掩上雙門,方兆南站在門外呆了一陣,捧著衣物,轉身而去。沿途之上,一直想著心事,也忘了先打開那包裹瞧瞧,直待浴罷登岸,才打開包裹,一瞧之下,不禁一呆。
那鬚髮皓然的老和尚,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付白絹,說道:「這白絹上,繪有囚禁二怪的圖案。」大愚禪師恭恭敬敬接了過來,放入懷中。
大悲禪師當先站起身子,說道:「諸位師兄師弟,兩位師長,已歸禪關,咱們也該早離此處,免得驚擾了兩位師長。」
方兆南道:「咱們走吧!」大步當先而行。
重入那荒涼一角,情形已大不相同,但見少林僧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個個手橫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方兆南道:「在下後來細想起來,越想越覺不對,縱是在下看花眼,受人譏笑,也不能為一時名氣之爭,遺害到兩位前輩高人,故而趕來此地,以查究竟。」
大悲沉吟了一陣說道:「寺中無此規戒,但也無此先例!」
白髮老僧雙目眨動,神光閃閃,說道:「師弟,請續坐禪關,繼承大志。小兄拚冒半身殘廢之險,留居寺中,抗拒來犯強敵。」
方兆南話已出口,心中雖無把握,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不錯,那濃密的松葉之中,隱有強敵!」
小沙彌指著那農舍笑道:「山居之民,心情最是純厚,施主相借衣物,決不致有何為難,小僧先行告退,一個時辰之後,再來相請。」
荒涼的庭院中,雖然坐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聲息。
方兆南道:「眼下情景不同,還是小心些好。」
方兆南暗暗說道:原來這老和尚坐禪三十年,竟是為了和羅玄爭一口氣!
大愚禪師道:「天色已經不早,方施主還是請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吧!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大愚禪師冷然道:「不勞方施主費心,我等早已仔細搜尋過了,但連一點敵人的痕跡,也未找到。」
小沙彌道:「小僧出言衷誠,我幾乎就認不出方施主了!」
方兆南神智復清,笑道:「這茅舍中,可有替你們兩位老前輩護關的人麼?」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這婦人言詞越來越是尖銳,實非山居之人。當下正容說道:「在下失言,大嫂勿怪,如有不便之處,在下就此告別了。」
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走進茅舍之中,片刻之間,手捧一個白色包裹走了出來,笑道:「客人接住衣物。」纖手一揚,拋了過來。
方兆南初時甚感不解,但略一忖想之後,立時瞭然了大愚禪師的用心,暗道:老薑究比嫩薑辣,這老和尚不肯把自己受傷之事,告訴門下弟子,免為強敵武功所惑,失了戰志,不肯命群僧出手,只把這矮松團團圍住,以免激起強敵逃走之心。眼下強敵已在團團圍困之下,時間拖延下去,局勢對己方愈是有利。這個人武功再高,但也無法獨擋少林寺中高手,一旦天色大亮,再想逃開群僧圍捕,就不容易了。
方兆南道:「是啊!平常人家,那來的這等衣服?」
探頭向裏面望去,只見一片漆黑,難見景物,心中暗暗忖道:這座茅屋之中,也不知隱藏著少林寺的什麼秘密,我如擅自闖了進去,不知是何後果。
他記得那中間茅屋,地上滿是積塵,落腳稍重,立時將震的滿室飛塵瀰目,有了上次經驗,這次小心甚多,人躍入室,立時提氣穩住身子,緩緩向實地上落去,雙足還未著地,忽覺一股勁力,迎面襲來。方兆南慌急之間,揮掌硬接了一擊。
大愚禪師道:「老衲就不信確有其事?」突然一提真氣,身子凌空直上,飛向那矮松之上。
方兆南看他神情,知他心中有了誤會,當下笑道:「老禪師又誤會了,晚輩之意是說早知貴寺有這等森嚴的戒備,用不到晚輩多費心了……」當下把剛才所見經過,以及旁敲側擊向大道禪師進言之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方兆南忍不住好奇之心,偷眼望去,只見兩個老和尚慢慢站了起來,緩緩向前走去,步履蹣跚,若不勝力,走到壁角圓門之處,突然消失不見。
大悲禪師略一沉思,道:「兩位老人家,開關時間有限,待謁見過兩位尊長之後,老衲當命廚下,為施主專備一席美齋。」轉身向外行去。
老和尚突然一揮袍袖,道:「時限已屆,我已難再久留,爾等也該回去了。」
他心中焦急,奔行迅快,片刻之間,已到竹林環繞的茅舍之中,沿途之上,竟未遇到個攔路的僧侶。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師弟也請休息一下,貧僧暫返『戒持院』一行,二更左右再來。」起身告別而去。
原來大愚禪師老謀深算,看天色即將大亮,對方又是生平僅見的強敵,如果讓他借著這夜色遁走,那可是一大憾事,他一面指示群僧,把那矮松團團圍困,一面暗中運氣調息,等待寺中高手。
方兆南揮手一笑,道:「老禪師誤會了。」
突然間,由那茅屋中傳出來一聲輕微波波之聲,群僧微閉的雙和-圖-書目,突然一齊睜開,幾十道目光,一齊向那茅屋中投注過去。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最好別和敵人在松樹上面動手,免得毀了那白猿遺體。」
行近寺門之時,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低聲問道:「小師父,那兩座茅屋之中,住的什麼人物?」
兩個老和尚走了良久,群僧才停下佛號之聲。
相隔良久,他才繼續說道:「大概是九華山中吧,他在一處懸崖壁上,留下了要我早些回寺的警語,他說:縱然踏破芒履,苦行完天下名嶽大山,也是無法尋得他,言下之意,似已知我正在苦苦追尋他的行踪。況那九華山中懸崖留字,分明剛剛寫好不久,他如不在我左右,如何能算準我非在那處懸崖所在休息不可?」
大愚禪師冷冷說道:「虧得施主先進這右面茅屋,如是先進正中一間,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方兆南道:「他們可是武林中的人物麼?」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並非故作驚人之言,羅玄仍然活在世上一事,老衲也是剛剛想到。」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晚輩似是聽人說過,羅玄成道,已在五六十年以前的事,老前輩追尋他的時間,不過三十餘年之前,那時候,羅玄還活在世上麼?」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老禪師入睡了麼?」
大悲禪師探頭望望天色,看星轉斗移,時光已經不早,接口說道:「大方師兄陷身冥嶽,已是千真萬確之事,弟子為此事深感惶惶不安,不知如何處理,尚望師伯指示一條明路出來。」
群僧紛紛起身,隨在大悲禪師身後而進,方兆南走在最後,緊依大道禪師。
忽然間腦際中靈光一閃,回憶大道禪師之言,這茅屋附近百丈之內,都早已劃作少林寺中禁地,四面要道,都派有巡守監視之人,我這一路行來,怎的竟然未遇攔路之人?這出奇的順利,顯然事情大不尋常,不是少林僧侶中暗中佈置戒備,而故意讓自己深入禁地,隱身暗中,以察看自己行動,再不然就是那圍守在四周的少林寺僧侶們,早已受了暗算。
那艷妝少婦道:「客人稍候片刻,容我去取衣物。」
就在心念轉動之際,突然聽得一聲悶哼之聲,凌空而上的大愚禪師,突然間似是遇到了什麼重大的壓力一般,身體忽的直墜下來,落勢甚快,顯然他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原來那包裹中,除了上好的內衣內褲之外,還有一套黑緞緊身武士裝,胸繡飛龍,直似要騰雲而去,針工之精,甚是少見,心想原物奉還,但全身衣物早已腐朽,只好穿著起來。
室中黑暗,無法瞧得清楚,只見一條黑影,向外移動而來,隱隱間,見來人頭臉之上,用黑布包著。方兆南怕中暗算,縱身一躍,退到室外,蓄勢以待。
大愚禪師一面運氣調息,一面仍然注視著那矮松之上,眼看方兆南剛接近松葉,就被逼的落了下來,顧不得再調息傷勢,急急走了過去,問道:「方施主受了傷麼?」
大道禪師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此處並無守關之人,怎麼?方施主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麼?」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老和尚迫我洗澡更衣,想是晉謁兩位長老時,必有的禮貌。當下笑道:「有勞禪師了!」
他已被尊為少林寺中的貴賓,沿途所見僧侶,紛紛對他合掌作禮。
小沙彌把他引入了一座靜室,合掌說道:「方施主就請在此靜室休息一下,如若有事,小僧自會到此相請。」躬身告別而去。
方兆南仰臉望天,思索了一陣,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真的看花了眼睛……」
方兆南道:「如若在下穿著僧衣,不違背貴寺中戒律,那就暫借一襲袈裟如何?」
方兆南道:「老禪師可是聽得大道禪師之言,說在下今宵之中,可能來此窺探是麼?」
緊接著傳出來一聲佛號,一個蒼勁低沉的聲音,飄然而來,傳入耳際,道:「大悲師姪!」
方兆南心知寺中的主腦人物,正在為今夜三更的事情準備,茲事體大,前所未聞,自己雖受尊敬,但非寺中弟子,此時此情,實不宜在外面走動,借此機會,正好靜坐養息一下。
方兆南突然一整面色堅決的說道:「現在想來,經過之情,歷歷如繪,在下決然不致看錯。」
這意外的發現,確實使方兆南大大的為之吃了一驚,幾乎失聲大叫。
那鬚髮皓然的老僧突然一瞪雙目,眼神閃閃,逼視在方兆南的臉上,說道:「老僧開關時限苦短,本不該多費口舌,談些無助眼下大局之言,但施主這苦苦追問,觸動了老僧不少靈機,回想往事,頗多使人追思之處。」
他心中憂急,無暇多想,縱身躍上竹籬。
方兆南卻感到有些倦意,隨手熄去燭火,和衣躺在床上,那知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心中一直掛念著那茅屋所見的人影,越想越覺不對,倦意全消。心中暗暗忖道:如是我眼睛看花,也還罷了,萬一真的有人混入那茅屋之中,兩位坐關的老僧,勢非要遭人暗算不可,茲事體大,非同小可,拚著受人一番譏笑,也不能坐視不管。一躍下床,開了房門,直向大悲禪師的住處走去。
大愚禪師合掌應道:「弟子敬領法諭,但不知南北二怪囚禁何處?」
大悲道:「他們在此落居,是和敝寺中上一代師長們洽商的,數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佛門弟子,慈悲為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願追根究柢,查人來歷。」
他年高望重,少林僧侶們個個對他尊敬無比,雖然急欲要聽下文,但卻無人敢於接口相問,還是方兆南忍耐不住,問道:「老前輩何以知道羅玄是故意不肯相見呢?」
群僧心中雖感奇怪,卻無人追問,紛紛取出兵刃,兩人一組的散佈四面八方,團團把那矮松圍住。
大悲禪師道:「師叔所論極是,弟子亦為此事愁苦,大方師兄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他尚陷身冥嶽,弟子難及大方師兄萬一,自是無能擔負起本寺興亡重任了。」
那禿頂老僧說道:「近四十年的歲月,何等悠長,縱是生具野性之人,但經過這一段時間磨練,也該頑石點頭,澈悟前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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