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思之間,人已到了寺門前面。
只見蕭遙子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突然欺身而進,白光閃了一閃,人已退回原位。
蕭遙子天賦過人,以二十幾歲年齡,博得劍聖之名,這數十年的克苦自厲,劍術造就更深。大愚禪師雖未習劍,但他對少林一脈正宗武學,卻已有極深修為,一眼之下,已看出蕭遙子的劍術,進入了大成之境。
但他曾被武林中譽為一代劍聖,劍術一道自有獨特的造詣,方兆南反擊兩劍,已使他消去輕敵之心,不待方兆南第三劍出手,立時振腕反擊,長劍揮動,劍風如輪,倏忽之間,連續點出三劍,分襲方兆南三處部位,迫得方兆南回劍自保,搶回先機。
南怪辛奇長眉一聳,冷冰冰的問道:「兄弟,傷的很重麼?」
這一擊,激怒了北怪黃鍊的野性,大喝一聲,劈出了一掌。
方兆南道:「認識,這些人都是從前參加泰山英雄大會的高手,赴戰冥嶽的主力,如今卻成少林寺的強敵了,唉!不知那冥嶽嶽主用的什麼法子,竟然使這般人一個個俯首聽命,甘為所用。」
蕭遙子似欲反唇相激,但他口齒微一啟動,竟又閉上不言。
方兆南站在寺門外面正在相度敵情形勢,突然被急探而出的一隻手拉入寺中。
大愚禪師向前緩緩移動的身子,突然停了下來,凝神而立,平胸橫杖,不再向前逼進。
黃鍊道:「羅玄一身武功,完全走的偏激路子,講求養生駐顏,那女娃兒既是他唯一的門人,自然已是盡得他的真傳,再過上二十年,她還是那般模樣。」
方兆南機警的向後退了四步,和南北二怪並肩站在一起。
強猛的掌力,有如突起猛颼,挾著一股陰寒之氣,直撞過去,威勢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忽聽一聲尖銳刺耳,似哨非哨,似嘯非嘯的聲音,突起於梵唱、鬼哭的樂聲之中。
大愚禪師還未及講話,突覺前胸之上,被人重重的擊了一拳,身不由主的向後連退五步。幸得他早已暗中運氣戒備,這一拳雖然打的奇重,內腑卻未受到傷害。
那知蕭遙子向前推出的長劍,倏然向下一沉,劍勢突然由緩變快,冷芒電奔,削向方兆南的右腕。劍招一變,避敵還擊,同時出手,一代劍聖之名,果不虛傳。
那黃衣麗人冷笑一聲,左手一揮,接下一掌,右手食中二指一駢,遙向辛奇點去。
北怪黃鍊道:「只怕他難再擋受對方十劍!」
但那黃衣麗人竟然很守信用,沒有派人追襲,也未暗中下手。
方兆南長劍突出一招「星河倒掛」,綿連八變,一氣呵成,迫退了搶攻過來的袖手樵隱,急聲說道:「老禪師當心白作義的無影神拳,那人長得又矮又胖,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
裊裊梵唱,漸轉嘹亮,彼起此和,響徹雲霄,這聲音給予人無比的安詳定力。
方兆南道:「是啊!以老前輩的身份,出爾反爾,實叫晚輩為之寒心!」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生死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黃衣麗人點點頭,道:「不錯!」
黃衣麗人道:「不錯,你用那一招『巧奪造化』,不但變化不夠精妙,而且這一招下面尚有甚多奇妙變化,也未用出。」
十二個灰衣僧人,排成八字形,每人的神色,都有著無比的莊嚴,六個手橫禪杖,六個手握戒刀,火炬光芒耀射下,銀光閃閃。
方兆南道:「那陳姓老人可是嶽主的同門師兄麼?」
蕭遙子劍招辛辣,內力強勁,出手劍招中,帶起一片劍風,方兆南雖常出奇招反擊,但功力、經驗,均和對方相差甚遠,十合之後,已完全喪失了反擊之能。
黃衣麗人道:「你問吧!」
這刺耳驚人的聲音,和那一聲發人深省的梵唱,混合在一起,交織成一闋極不調和的樂章。
那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我說出的話,從來無人敢不聽從,你如有膽子不妨試試,那時候只怕你要自願告訴我,已經遲了。」
黃衣麗人道:「那你總該記得他的形貌了。」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你全都說中了,不用我再多費唇舌答覆你了!」突然舉起素手一揮,立時有數十個人一擁而上。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在下剛才施出的一劍『巧奪造化』,想來嶽主十分熟悉,克敵變化之間,比在下更精妙了?」
大愚禪師驚道:「什麼,這老樵子竟也歸順到冥嶽門下了麼?」
她輕藐的一陣冷笑,道:「如若沒有南北二怪替你們少林寺撐腰,諒你們也不敢妄動抗拒之心。大方和尚在你們寺中地位何等崇高,想他的武功,也該是寺中頂尖高手,但他怎麼樣呢?想你們已經親眼看到他了。我很少一口氣對人說過這樣多話,現在是對你們最後的忠告了,一到三更,屠殺展開,寺中大小僧侶,一個活口不留,那時候,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南怪辛奇被黃鍊數說一頓,但又覺對方言之成理,無法反駁,仰首大笑,自解自嘲的說道:「再過二十年,她也許會更年輕了……」
方兆南道:「那老人很固執,他不願講的事,你問他也是無用,他要你作的事,你不做,也不行。」
方兆南道:「有一塊,而且那疤痕似是被兵刃所傷,佔了他半個面頰,想他昔年所受的傷,定然十分慘重。」
方兆南道:「我如不告訴你呢?」
冷傲的南北二怪,似是亦看出今夜情勢非兩人之力所能解決,兩人互相望了一眼,當先向寺中退去。方兆南橫劍斷後,緩緩向hetubook.com.com
後退去。
那黃衣麗人道:「不知他的屍體,現在何處?」
那冷若冰霜的黃衣麗人,仍然抬頭望著天上的星辰,道:「講下去,二十年來,我第一次這樣耐心的聽人說話。」
只聽蓬然一聲,兩扇半尺厚薄,紅漆的棗木門,突然大開。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一個白髮白髯,手橫寶劍的獨目老人當門而立,正是被人譽為劍聖的一代大俠的蕭遙子。在他身後緊隨著袖手樵隱史謀遁、無影神拳白作義、神刀羅崑、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一掌鎮三湘伍宗漢、追風鵰伍宗義等,大江南北的豪雄精英。
群僧迅快的向兩側移動數尺,讓開一條通路,放過了大愚禪師和方兆南等。
那黃衣麗人突然抬頭望著天上閃閃的星河,避開了方兆南投注在她臉上的目光,接道:「他的臉上可有著一塊很大的疤痕麼?」
方兆南一劍迫退強敵,橫裏一躍落到南北二怪身側,說道:「少林寺的羅漢陣馳譽武林,咱們退入寺中去,見識一下此陣的拒敵變化如何?」
方兆南縱聲大笑道:「大不了一個死字,有什麼可怕的!」
北怪黃鍊雙目一瞪,道:「什麼?你要把老夫送回那石室中?」
兩人一招交接,無聲無息,聽不到一點劍杖相觸之聲。
突然間,一聲悠長的鐘聲,飄傳過來,嗡嗡餘音,掩蔽了群僧的梵唱,和那刺耳難聽的樂聲。少林寺大門內三丈之處,突然亮起了一支火炬,光焰熊熊,照亮了兩丈方圓。
方兆南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人影閃動,那五隊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已緩步向寺中移動過來。但那黃衣麗人,卻仍然站在原地未動,隨她而來的一些人,也靜靜的停在原地。
忖思之間,那黃衣麗人已自出手,只見纖手一揮,一股柔和的暗勁,直逼過來,竟然把北怪黃鍊的玄冰掌力擋住。
方兆南暗中運氣一試,真氣仍能貫達握劍手指,心知並未傷到筋骨,當下答道:「多謝大哥關心,兄弟還能戰得。」舉手一劍「冰河開凍」,白蛟劍幻起一片劍影,疾刺過去。
那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不用緊張,本嶽主一言如山,天河星斗不到三更,決然不出手。」
方兆南眼看形勢已成劍拔弩張之局,南北二怪如出手,定然全力施為,不和那冥嶽嶽主分出生死,只怕不肯停手,但這一戰,事關武林正邪消長,並非一二人盛名之爭。少林寺八百僧侶,已排成羅漢陣式,蓄勢待敵,單人決戰,倒不如把強敵引入寺中,群策群力,一鼓而殲。趕忙接口說道:「嶽主斷梭代柬,邀請天下英雄,赴會冥嶽,想一舉殲滅天下高手,以成武林霸業,用心可算毒辣……」
方兆南劍眉一聳,暗道:我自學得陳玄霜祖父相授劍術之後,又學了覺夢大師傳授了達摩三劍,但始終沒法找上一個對手試試。這蕭遙子被稱為一代劍聖,劍術上的成就,被中原武林中公認為成就最高的一個,倒不如借機會和他試上一陣。
方兆南在那陳姓老人處,學得甚多奇奧劍招,但因為時甚短,那老人又至將死之時,無法把整套劍法傳授於他,只好把胸中所知精奇劍招,傳授於他,這些劍招包括天下各大劍派中精奧之學,方兆南只知施用,但卻不知它的源出來路,一見蕭遙子退避開去,白蛟劍斜削而出,劍光閃動橫斬過去。
那黃衣麗人道:「你為什麼不問他?」
一股強烈的衝動,使他忘記了兇險,一揮白蛟劍,縱身而上,橫移兩步,擋在大愚禪師前面,高聲說道:「老禪師請讓晚輩一陣如何?」
方兆南道:「晚輩早已見識過他的武功了,老禪師只管放心。」
只見那身著黃衣、妖艷動人的冥嶽嶽主,蓮步款款走了過來。她走路的姿態,優美至極,柳腰輕擺,衣袂飄飄,充滿著動人心魄的誘惑。
方兆南聰明絕頂,和南北二怪相處,這一些時間,已對二怪性格,瞭然甚多,對他的冷漠神情,也不放在心上。側臉對大愚禪師道:「咱們守在門後,看看當先衝進寺中的是什麼人。」
蕭遙子輕輕哼了一聲,但卻不答一言。
突然間由身後傳來一個清脆冰冷的聲音,道:「住手!」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如瀉地水銀一般,鑽入人們的雙耳之中,清晰無比,震人心弦。蕭遙子、方兆南同時停下了手。
黃衣麗人輕輕嗯了一聲,道:「說呀!」
方兆南看他始終不肯開口,心中甚覺奇怪,提高了聲音道:「老前輩耳聾了麼?」
他生性冷僻,雖然是關懷慰藉之言,語氣也是一樣冷冰。
方兆南回首一笑,道:「貴寺中弟子,都早已分配了工作,不知在下職司何責?」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他是個很痛苦的老人,滿身痼疾,已非任何的藥物所能奏效,一副風燭殘年的形態,不論任何人見到他,都會覺著他隨時隨地可以氣絕而死,但他身負著絕世武功,和那博遠的見識。他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他已在死亡的邊緣上生存了幾十年,那是一種非人所能想像的事,他半身已經癱瘓了,每天還要忍受經脈擴大硬化的痛苦……」
這舉動和他們怪僻自負的性格,極不相稱,方兆南暗自一皺眉頭,忖道:「這兩人一見那黃衣麗人之後,狂傲之態,似是減去了不少,看來他們心中已生了怯敵之念。想那羅玄的威名、武功,果然是非同小可,人已消失於江湖數www•hetubook.com.com十年之久,但他威名,不但仍然震盪著武林,就是他門下的弟子,也似是得到了他威名的餘蔭。」
方兆南早已暗中運氣戒備,看他一舉起手,立時舉掌護胸,準備硬接他一擊。
北怪黃鍊冷笑一聲接道:「和羅玄比武之事,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女娃兒也早該兩鬢斑白了!」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好辣的手段,可誅的用心!」
那沉寂的刺耳樂聲,重又吹打起來,五隊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齊齊向寺中衝來。
南北二怪互相瞧了一眼,一齊轉過身子,大步向寺中走去。
這些人似是都受那燈光指揮,燈光一停,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大愚禪師道:「這麼說來,這些都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
黃鍊大怒接道:「什麼人敢譏笑老夫?」
北怪黃鍊卻冷笑一聲,道:「老夫雖答應了助你克敵之言,但並無全力以赴的限制。」
這時,大道禪師已傳達了大愚禪師的令諭重返寺外。他警懼於剛才被那黃衣麗人容色吸引的失態舉措,出寺之後,一直凝氣丹田,抱元守一,不敢多望那黃衣麗人一眼。
蕭遙子一馬當先,舉手一劍「平沙落雁」,直刺過來。他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內力充沛,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在他手中施用出來,威勢卻自不同。
那黃衣麗人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前,星目逼視在方兆南臉上,說道:「你剛才用的一招劍法,是何人傳給你的?」
大愚禪師輕聲一歎道:「師弟快退下來,你不是他的敵手,讓小兄試他一陣!」
方兆南雙肩一晃,向後疾退三尺。
這幾句頌揚之言,只說得北怪黃鍊心中大感受用,但他生性冷傲,心中雖然快樂,外表之上,仍是一副冷若冰霜之情,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南怪辛奇突然接口說道:「那黃衣女人,乃羅玄衣缽弟子,也是他武功唯一的傳人,昔年我們和羅玄比武之時,她還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娃兒,想不到現在已經這樣大了,如非她提起昔年之事,我還當真無法認得出來。」
他手中禪杖,足有一丈二尺多長,掄動起來,威勢驚人,杖風若嘯。這等威猛的杖勢,蕭遙子竟然視若無睹一般,手中長劍突然一震,疾點而出,白光閃動,迎著杖勢而到,劍杖相觸在一起,聽不到一點聲息,蕭遙子靜站原地不動,大道禪師卻馬步一移動,身子轉了半周。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這一招劍式,乃近年來武林中劍術一道中最高的成就之學,豈是平常之人所能會得。」
他由極慢,突然間變成極快,劍光一閃,人又重歸原位,快得使人無法看清他如何攻敵施襲。
只聽大愚禪師低聲對方兆南道:「咱們退回寺中吧!」
方兆南道:「這麼說來,嶽主是答應了?」
飄蕩在靜夜中的梵唱,使那些排列在大愚身後的少林弟子,增長了甚多定力,任那黃衣麗人的輕顰媚笑,動人的冶蕩嬌態,都無法再使群僧動心,一個個肅然而立。
這一招乃武當派太極慧劍中一記絕學,蕭遙子早已熟知於胸,本可隨手破解,但他眼見對方劍招竟是武當派鎮山劍法中不傳之秘,不覺心頭一震,就這一緩,方兆南劍招威力已發揮出來,蕭遙子再想封架時,已來不及,只好橫向旁側跨了兩步,避開一劍。
但見火光連連閃動,片刻間,亮起數十道火炬,光耀如晝,綿連四十丈,啣接不斷的少林僧侶。一眼間,無邊無際,火炬和那排列的僧侶們,似是都有著一定的距離。人影幢幢,刀光閃爍,壯大的行列,莊嚴的氣氛,交織成一幅殺氣騰騰的畫面。
大愚禪師輕輕歎息一聲,又道:「這般人一個個神情肅然,似是被什麼藥物控制……」
話還未完,忽聽北怪黃鍊冷哼一聲,身軀微一晃動,顯然也中了白作義遙發的一記無影神拳了。
方兆南只覺一股強大的吸引之力,猛的把自己向前一帶,不自禁又向前走了一步。這時,兩人相距只不過三四步遠,夜風飄送來那黃衣麗人身上濃烈的幽香,撲鼻沁心,醉人如酒。
只見那黃衣麗人輕盈一笑,道:「那很好,各大門派的高手,如果都趕來此地,那倒可省去我一番跋涉之苦……」素手突然一揮,疾向方兆南握劍右腕之上抓去。
大愚禪師目睹方兆南身陷危境,心頭大急,一橫禪杖緩步而上,準備找一個適當時機,把方兆南替下來。但蕭遙子的劍勢,綿綿如長江大河,凌厲的劍風遠逼數尺以外,大愚禪師竟找不出一個下手接替方兆南的機會。
方兆南道:「每天他的傷勢要發作一次。發作時就像死去一般,我想縱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在那個時間裏,也可一刀把他殺死……」
方兆南目光一掠南北二怪,正容說道:「兩位都已答允過在下,拔刀相助,眼下大戰即將展開,借重兩位之處正多,還望兩位能夠力行承諾,全力以赴。」
方兆南忽然想到那埋葬在冰雪之下的老人,由心底泛起來一陣悽苦之感,仰臉長長吐一口氣,道:「有一位姓陳的老人,我不知他的姓名……」
袖手樵隱突然施出「七星遁形」的身法,身子閃了幾閃,人已直逼過來,讓過方兆南的劍勢,直取大愚禪師。
這些人,從前都是赴會冥嶽的主力,如今卻倒戈相向,為人所用,變成攻打少林寺的先鋒了。顯然,那冥嶽嶽主,已存心讓這般人先擋少林寺銳鋒。
突https://m•hetubook.com•com然間,梵音裊裊,由那莊嚴的少林寺中傳了出來。這聲音開始時異常低沉,但逐漸高拔,夜靜人稀,空谷傳音,滿山盡都是一片梵唱之聲。
方兆南道:「不錯,那當先橫劍而立的獨目老人,就是被人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
大愚禪師察顏觀色,覺出方兆南和這些人似都相識,忍不住問道:「方施主可認識這些人麼?」
大道禪師縱身而上,橫裏掃出一杖,口中說道:「小弟久聞武當派劍聖之名,先接他一陣試試。」
那黃衣麗人微微一聳柳眉,高聲說道:「現在相距子夜三更,只餘下一盞熱茶工夫了,你們還可在抗拒和投降之間,任選一途。」她的聲音不大,但卻如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在那飄然梵唱聲音,鑽入人耳鼓之中,聽得人人心弦震動。
他雖發覺了可疑之處,但一時之間,卻是無法想出原因何在。
心念已轉,忽然大喝一聲,白蛟劍施出了一招「西來梵音」,閃動的劍芒,幻灑出一片劍影,迫退了蕭遙子和袖手樵隱。那黃衣麗人似是也為方兆南這一招劍勢吸引,凝袖而觀。
那黃衣麗人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道:「此地之人,都已活不過五更了,縱然讓他們聽去,也是無關緊要!」
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冥嶽有備而來,今夜一戰,不論勝負,都難免造成一場慘重的殺劫,我如能仗著覺夢大師傳授的『達摩三劍』和南北二怪之力,和他們單打獨鬥幾場,以決勝負,或可挽救一場殺劫……
方兆南正要逗她如此說,當下一笑,回顧南北二怪,道:「咱們也回到寺中去吧!」
餘音未絕,那鬼哭狼嚎般的樂音,已然大聲響了起來。
方兆南道:「他身後那手提鐵煙袋的樵人模樣,就是以冷傲馳譽武林的袖手樵隱史謀遁。」
目光轉動,只見南北二怪兩人神情肅穆,目光一直怔怔的盯在那黃衣麗人身上,連眨動也不肯眨動一下,似是內心之中,有著無比的緊張,不禁暗自奇怪,忖道:「聽兩人剛才說話的口氣,這冥嶽嶽主,分明是羅玄的弟子,而且隱隱之中說出,南北二怪在未被囚禁之前,似是和羅玄比過一次武功,這女人也在場中,兩人既以長輩自居,但卻對這女人有著懼怕之意,此中之情,實是叫人大費猜疑。」
他仰首一陣輕笑又道:「如若那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俗凡之人,那也罷了,受人譏笑,也不過是三五個人而已,如若是盛名震動江湖的人,那就不同了,天下武林同道,都要對他嗤之以鼻……」
方兆南一提真氣,腳下不丁不八,右手平舉白蛟劍,左手一抱拳,說道:「蕭老前輩別來無恙?」
大愚禪師,心惦方兆南等的安危,進了寺門之後,立時閃入暗影之中,監視著外面的情形,只要那黃衣麗人一下令施襲,立時將帶著二十四名少林高手出寺搶救。
方兆南微微一怔,道:「老禪師言重了,晚輩當受不起。」
方兆南目光回掃,只見大愚禪師帶著群僧,已然隱入那莊嚴的寺門之中,抬頭望了望天上星斗,高聲說道:「少林群僧已在寺內擺下了羅漢陣,等待嶽主入寺。」
耳際間,突然響起了一個嬌脆動人的聲音,道:「奏起樂聲。」
方兆南提高了聲音,道:「數十年前用黑紗蒙面,橫行在江湖上,被武林中人稱作妖婦之人,可是嶽主麼?」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老前輩俠名滿武林,被稱為一代劍聖,想不到竟然是這等沒有骨氣,不惜把一生俠名,盡付流水,甘願投效冥嶽。」
那黃衣麗人突然一轉臉,星目電閃,逼視到方兆南臉上,說道:「不錯,知道他身世際遇的人,當今之世,恐怕只有我一個人。」
方兆南道:「這一段傳奇的際遇,我們萍水相逢,但他傳授了我很多武功,這一招『巧奪造化』的劍式,就是他傳授的,可惜我還未能把這一招劍式學會,他就突然的死去了。」
黃鍊大喝道:「什麼人?」忽的揚手一掌,直劈過去。
方兆南接道:「那第三個又矮又胖的老人,乃西域初來中土的無影神拳白作義,此人發出拳風,強勁絕倫,但卻無聲無息,最是不易防備。」
南怪辛奇回頭望了北怪黃鍊一眼,說道:「蕭遙子有劍聖之名,似非虛傳,我那兄弟只怕不是他的敵手。」
他乃極富心機之人,耳聞目睹局勢已到劍拔弩張之境,大戰一觸即發,倒不如來個氣勢奪人,以動搖強敵的銳氣和信念。
方兆南轉臉看去,不禁心頭一震,只見大愚禪師,手中禪杖由橫舉變成直立,寬大的僧袍上多了一道四五寸長的裂口,隱隱之間,可見血跡,顯然,蕭遙子這揮劍一擊,已然把大愚禪師輕傷在劍下。
大愚禪師微微一皺眉頭,道:「此人劍術甚高,方施主……」
方兆南道:「這一招劍式,不知是源出那一大劍派的門下?」
蕭遙子微微一怔,長劍突地一招「分花拂柳」,由左側疾翻而起,削斬方兆南的右腕,又把方兆南迫退了一步。
那黃衣麗人似發覺了一向被武林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果然不容易對付。至低限度,南北二怪突然在此地出現助拳之事,出了她意料之外,凝目而立,半晌未語。
要知劍術一道,乃武學之中,最難登峰造極的一種武功,全憑一口真氣,劍術到了大成之境,攻敵之時,無孔不入,有如水銀瀉地一般,形而上之,則成馭劍之術,以功力深淺,可殺人於數丈之和_圖_書外。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奇服,面塗彩色的怪人,摔倒在寺門之內,口鼻之間鮮血急湧而出,但身軀卻僵直不動,看樣子已經氣絕而死了。
他見多識廣,一見蕭遙子的神色,已知一代劍聖之名,並非虛傳,這等冰冷神情,正是上乘劍術出手前的神態,趕忙提聚全身真氣,凝神而立,蓄勢以待。
大愚禪師的神情,也逐漸變的肅穆起來,目光一直盯注在蕭遙子的劍上。
大道禪師面孔一紅,疾退而下,大愚禪師緩緩舉起手中禪杖迎了上去。
方兆南舉手一劍「鐵索橫舟」,白蛟劍橫裏掃出,一封蕭遙子的劍勢,人卻疾向後面退去,低聲對大愚禪師道:「咱們退入羅漢陣中,保全實力,準備對付五更時分,最後一場決戰。」
那黃衣麗人突然舉起素手一招,嬌聲接道:「你再向前走近一步。」
兩人說話之間,突聽方兆南一聲大喝,白蛟劍奇學突出,寒光閃閃,反守為攻,一招「巧奪造化」,幻起了滿天流星,蕭遙子登時被這一劍奇攻,迫的疾向後面退去。
那黃衣麗人回目一望,只見那團團碧綠的火光,已到了里許之內,在那碧綠燈光的閃映之下,隱隱可見人影幢幢。
方兆南眼看那五種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已拔出兵刃,大決戰的形勢已成,慘酷的殺戮,勢所難免。八百少林僧侶,都有著以身衛寺的決心,這一股銳氣,已到了高潮之頂,倒不如先讓群僧拒擋一陣,然後再隨機應變。
方兆南一招「腕底翻雲」,白蛟劍由下面疾翻而起,橫向蕭遙子長劍之上削去。
辛奇冷笑一聲,道:「那倒未必見得,蕭遙子不過是憑仗功力取勝……」
大愚道:「施主和辛、黃二位前輩,乃今夜迎敵主要之人,勝敗關鍵,大半掌握在三位手中,老衲不才,實難派請職司。」
高昂的梵唱聲,和那刺耳的樂聲,混和成極不調和的樂章。
大愚禪師急急提聚一口真氣,把震動的心神穩住,肅然說道:「少林寺自我達摩師祖開創之後,沿傳數百年,經過了無數風浪,但卻從未有過降敵之事。」
黃衣麗人微一點頭,繼道:「當今武林之世,除我之外,應該已無再會此一劍之人,不知你跟誰學得此劍?」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一個人不守信重諾,活在世上,要受人譏笑,死了之後,也會留給下一代的笑柄……」
此聲一起,寺外強敵立時發動,蕭遙子手中寶劍一揮,當先直衝過去。
那黃衣麗人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你能閃避開我的一擊,武功總算不錯了。」
方兆南心知北怪黃鍊已為自己說服,但他生性冷僻,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改口服輸,決不可能。這一掌劈向冥嶽中人,分明已答允全力相助,趕忙一揮,道:「老前輩耳目靈敏過人,如非發此一掌,我等之中,必有一人,身受暗算了。」
大愚已知他足智多謀,武功高強,又有南北二怪相助,不致有失,當下舉手一揮,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
蕭遙子右手一起,長劍緩緩指向前胸刺來。
只覺一股疾凌的掌風,掠著身側而過,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
黃衣麗人冷漠一笑,道:「你很聰明,可惜你只有片刻生命了,我縱然最後殺你,你也無法看到明天的太陽。」
只待聽到方兆南大聲喝叫之言,才回目一掠,冷冷說道:「大約還有一盞熱茶工夫,天色就可到子夜了,我一向言出九鼎,在子夜時分之前,不論你們作何準備,我決不會出手,既然無膽在寺外迎戰,你也快退回寺中準備受死去吧!」
方兆南看在眼裏,心頭大為凜駭,忖道:辛奇的功力,何等深厚,為人何等狂傲,但竟然不敢硬接她這遙遙點來的一指,如非昔年吃過苦頭,決不致這等畏懼。
方兆南已失先機,立時被迫的險象環生。
方兆南道:「在下也有此感。」
南怪辛奇大喝一聲,發出一記赤焰掌,擊向那黃衣麗人。
蕭遙子舉劍橫胸,目光盯注在大愚禪師的臉上,一語不發,神情冷漠,有如從冰山裏拖出一具冷凍了幾十年的屍體,神情之間,一片冰冷。
方兆南沉聲說道:「你們師兄妹可都是羅玄的弟子?」
方兆南沉吟了片刻,道:「這個恕我不能奉告了,他是個謎樣的人物,身負著驚世駭俗的武功,但武林中卻不知有這樣一個人。他有著博深的醫學知識,但卻無法療治好自身的疾病,當今之世,知道他身世的人,只怕絕無僅有。」
蕭遙子抱劍而退,讓到一側。
那黃衣麗人美麗的臉上,突然泛現起一股忿怒之容,說道:「想死麼?只怕沒有那樣輕鬆。」
以南北二怪那等冷傲自負的人,看到這等氣勢,也不禁為之暗自歎服。
這一招乃崑崙派中一記絕招「落日斜照」,專以用作追襲,劍勢變動之間,迅捷如雷奔,縱是一流高手,在這一劍攻襲之中,亦有著措手不及之感。
可惜方兆南未把這一招劍式學全,眼看玄奇的劍勢,逼開了蕭遙子重重護身劍影,迫近前胸之際,劍勢突然頓挫不前,停了下來。
方兆南連經奇遇、大變之後,增長了不少見識,已能洞察微細,留心小節。看那遙奔而來的強敵,共分五隊,在五盞碧綠的燈光導引之下而來,而且又分穿不同的五色衣服,壁壘分明,一望之下,立時可以分辨的清清楚楚,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他們為什麼不分作四隊、八隊,暗合四面八方之數,攻守之間,也可以方便不少,https://m.hetubook•com•com何以分作五隊,而且每隊人數相若,又穿著五色不同的衣服,這其間決非無因。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一周,只見那些奔馳而來的碧綠火光,已到了十丈之內,每一盞碧綠的燈光之後,都緊隨著五六十人。這些人分著各色不同的衣服,分作紅、黃、藍、白、黑、五色,但每人的臉色,仍然和冥嶽中所見一般,五顏六色,各呈怪形,在五盞碧綠的燈光導引之下,停在那黃轎之後。
方兆南本想把所見疑竇提出來,詢問南北二怪,但見兩人凝重緊張之態,大異平常自負狂傲之情,自是不好再出言相詢,只好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這時,雙方相距約四五步遠,形成了一個相持之局。
大愚微微一笑,舉手一揮,群僧就原位轉過身子,緩步向寺中走去。
方兆南心念一轉,暗暗忖道:這一劍式,既非當今武林中大劍派之學,那定然是有人創此一劍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笑道:「現在,該我問問你了!」
心念轉動,智計忽生,故意冷笑一聲,道:「老前輩如是害怕那冥嶽嶽主,晚輩決不相強,仍願把老前輩送回那石室之中。」
原來蕭遙子施出一招上乘劍學「畫龍點睛」,借力打力,輕輕一撥大道禪杖,使他用出的力量,不受控制,一杖掃空,帶動了身子隨著轉了半圈。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今晚之戰,雖以少林僧侶的羅漢陣為主體,但到重要關頭,搏敵首腦之時,仍是要以武功為主,南北二怪,實是這一戰成敗關鍵的重要人物,如不設法把北怪黃鍊說服,要他全力出手,單是南怪辛奇一人之力,只怕難以抵擋那強敵首腦。
黃衣麗人星目中神光暴射,冷冷說道:「你的聯想之力很強。」
大愚禪師心頭一凜,道:「老衲久聞其名,想不到他竟為冥嶽所用!」
南怪辛奇道:「她看上去只不過是二十幾歲之人,難道她不是咱們見到的那個女孩子麼?」
這聲聲梵音中,似是充滿了一片祥和,但又隱隱含著一股悲壯之氣。莊嚴經文、梵音,使那排列在大愚、大道身後的二十四名少林高僧,神情逐漸的轉變成肅然之色。
南怪辛奇雙目一瞪,道:「那是當然,咱們既然有了兄弟之義,全力對敵,自是義不容辭。」
方兆南目光一轉,只見南北二怪四道眼神,齊齊盯注在蕭遙子的臉上,似是兩人亦看出了蕭遙子是個不可輕視之敵。
方兆南冷笑一聲,接道:「少林寺中,早已擺陣相待……」他無限感慨的仰起頭來,輕輕的歎息一聲,接道:「這也許是一場慘烈的大戰,但鹿死誰手,卻是難以預料,少林寺八百僧侶,個個都身負幾種絕技,他們捨命相護少林聲譽,人人已存必死之心,何況各大門派都已盡出高手,趕來相援。」
大愚禪師也有同感,暗道:我們如以眼下人手之力,和強敵在寺外展開一場決戰,不但難有取勝的機會,而且一旦動上了手,再想回寺中去,只怕不是容易的事,倒不如先退回寺中,主持大局,退可以守,進可以攻。當下點頭一笑道:「方施主說的不錯。」
蕭遙子一著失機,陷入被動,再加上方兆南手中白蛟劍寶光耀目,一眼之下,立可分辨出是一柄可削金斷鐵的寶刃,蕭遙子不敢用劍封架,兵刃上已吃了虧,又被迫的向後退了三步。
北怪黃鍊縱聲大笑,道:「解縛由你,可是再要老夫就縛返回石室,只怕由不得你了。」
耳際間響起大愚禪師慈和的聲音,道:「方施主請恕老衲失禮,強敵已然發動攻勢,不宜在寺外停留了。」
冷傲無比的南怪辛奇,一見那黃衣麗人駢指點來,臉色一變,疾向旁側橫躍六尺。
方兆南拱手說道:「過獎了,目下已過三更,我們在寺中候駕。」側身對大愚禪師道:「咱們退回寺中去吧!」他相度敵我形勢,不宜在寺外和強敵決戰。
方兆南凝目沉吟了片刻,道:「在下也相信,嶽主能夠把我擺弄到不死不活之境,但我並非在你的威嚇之下屈服。嶽主既能看出我這一招劍式,自是知道這一招的源出之處,我如把那人傳我此一劍招的經過相告,但深望嶽主也答覆在下幾個問題。至於今宵之戰,不論如何,都得分個勝敗出來,嶽主縱然不問此事,咱們也得拚上一陣,生死勝敗已非人力所能主宰。嶽主請三思在下之言,當知非嶽主的威勢,能予迫使在下屈服的了!」
那黃衣麗人微一點頭,說道:「後生晚輩之中,從未有人敢這般對我說話,你這般抗我令諭,雖已罪該萬死,但你講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她看去只不過二十幾歲,長的嬌若春花,這等托大的口氣,聽來和她的形貌,大不相襯。
方兆南道:「眼下就有一人。」
方兆南手橫白蛟劍,低聲對大愚說道:「老禪師請帶貴寺中人,先行退回寺中,由晚輩和辛、黃兩位老前輩斷後。」
她出手之勢,雖然疾如電閃,但此時方兆南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吃她以無上內功吸引之力,抬的身子向前走了一步,警惕之心更高,早已全身功力,凝聚丹田,她一出手,立時飄身向後退出了三四尺遠,白蛟劍「劃分陰陽」,橫裏推出一劍。
大愚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今宵我們是比武定名,老衲已經算落敗了。」一收禪杖,向後退開了十幾步遠。
他應變雖然迅快,但蕭遙子劍轉如驚霆迅雷,只見一陣冷芒掠腕而過,低頭一看,右袖已被劍勢劃破了,鮮血點點,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