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南怔了一怔,道:「老前輩有何教言?」
大愚禪師道:「這個正是老衲百思不解之處,似是被一曲似笛非笛,似簫非簫的樂聲驚走。」
大愚指著那白衣中年婦人,接道:「這位女施主,是點蒼派第七代掌門人曹燕飛。」
方兆南道:「與會高手,將近百位大都死難,小部降敵!」
青雲道長道:「出自一代人傑的羅玄之手。」
石三公道:「泰山大會,高手不少數百,只有你一個逃出了劫難麼?」
方兆南眼看局勢,已到了非口舌能解決的地步,如不奮身一戰,決難闖出殿門。
那白衣中年婦人柳眉微微一聳,笑對青雲道長,道:「道兄比我們早來一步,不知是否見到了那冥嶽妖婦?」
方兆南道:「什麼事?」
方兆南沉吟了片刻,道:「冥嶽妖婦,不但武功卓絕,而且極擅用毒,當時與會之人,大都被她用毒所傷……」
青雲道長閃身離位,急急趕了過來,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道:「方大俠請把此丹服下,對內腑傷勢或有小補。」
全殿中人,都把目光投注在石三公的身上,一似是都覺著他的話甚有道理,只有青雲道長閉目而坐,似是別有所思。
這一來,那青袍老叟,和那白衣中年婦人,以及那面色紅潤,形如孩童的黑衣人,也隨著站了起來。
方兆南回頭笑道:「晚輩俯仰無愧天地,此心神明可鑒,老禪師不用為晚輩難過,好在是非真假,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石三公哈哈一笑,接道:「老實說,老夫不信你確具有擋拒強敵的身手。」
童叟耿震一瞪雙目,怒聲接道:「在座中人,是何等身份的人,豈能容忍你這等狂放的神態,還不給我住口!」他說的聲色俱厲,大有立時翻臉之意。
由於大愚禪師的沉思不言,舉坐間都不知如何開口,寂靜的聽不到一點聲息,他這一頓酒杯,鬧的舉坐一驚,所有的目光,都不自禁的投注到他的身上。
青雲道長道:「松風、松月,乃本派兩位傑出的高手,貧道因丹爐火候正值緊要關頭,未能親赴冥嶽之會。」
方兆南道:「此舉與諸位猜疑在下之心,不知有何關係?」
大愚禪師緊隨在一側相護,一路上默然無言,穿過幾重庭院,到了方丈室外,才低聲對方兆南道:「方施主為敝寺受盡了屈辱、苦難,老衲自是銘感五中,眼下聚會在大殿群豪,因方施主出身來歷之秘,引起了一場爭辯,好在真金不怕火,此事在三五個時辰之內,定然會查辨清楚……」
方兆南道:「晚輩確非冥嶽中人,那裏會知那妖婦陰謀。」
石三公道:「憑藉武當派的五行劍陣威力,雖然不能克敵制勝,但至少可以自保,何況他身為一派掌門之尊,縱然遇上什麼兇險,門下弟子亦必將拚死相救。」
大愚禪師眼看即將鬧成干戈相見之局,僧袖一拂,疾快的躍落兩人之間,道:「諸位暫請息怒,有話好說……」
童叟耿震冷然望了大愚禪師兩眼,看他凝目沉思,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恍似未曾聽得石三公之言,不覺心頭微生怒意,暗暗忖道:你這老和尚好大的架子,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千里跋涉的趕來,相助你們,你卻這般木然而坐,當下一頓手中酒杯,冷冷說道:「大師父,你可是入定了麼?」
方兆南被她言詞一激,也動了怒火,說道:「老前輩儘管出手。」
石三公肅然的點頭道:「道兄問的很好……」冷峻的眼光,緩緩移注到方兆南的臉上,接道:「因此老夫對這位力阻冥嶽高手,勇猛絕倫的方大俠,動了極深的疑心……」
大愚禪師目光環視了四周一眼,道:「方施主傷勢不輕,可要老衲扶你回去方丈室中?」
童叟耿震冷冷接道:「你怎麼不為毒傷呢?………」
青雲道長目光一掃張雁,冷然說道:「此是何地,豈有你插口餘地,快向石老前輩請罪。」
童叟耿震右手一按桌面,飛身而起,躍落到方兆南的身後,道:「事情真象未明之前,你最好是先別慌走。」
大愚禪師急道:「兩位且莫……」
天星道長身軀顫動了一下,突然仰臉大笑,道:「由來名將幾人回,學武之人,力戰而死,那該是沒有丟我們崑崙派的顏面。」他的聲音,不住顫抖,顯然他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
大愚禪師突然合掌當胸,高聲說道:「曹道友且慢……」
方兆南身子一側,腳下移步換位,一閃之下,輕飄飄的避開了耿震一抓之勢,身法奇奧異常。
石三公先是微微一怔,繼而冷然說道:「以老夫一生的江湖歷練,自信這論判不致有錯。」
說話之間,雙足突然一點實地,衣袂飄風,人影閃飛,迅快絕倫的由群豪頭頂之上掠過,落在大殿門口,擋住了去路。
方兆南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了鎮靜之容,說道:「老禪師用心何在?晚輩一時甚難瞭然,方某人當在方丈室小息半天,日落西山之前,再行離寺,老禪師如若有什麼質疑之事,儘管去找在下。」
石三公道:「別人暫不說他,蕭遙子是生是死?」
童叟耿震輕輕的咳了一聲,掩飾窘迫的讚道:「好身法。」左腳踏前半步,緩緩舉起右掌。
但石三公仍然擋在門口,眼看方兆南大步走了過來,但卻無讓路之意。
方兆南道:「蕭遙子老前輩已為冥嶽嶽主收用……」
方兆南回目望了耿震一眼,道:「縱然在下確是那冥嶽妖婦派來之人,只要離開此地,不致對各位暗施冷箭,也就是了,老前輩這等苦苦相逼,不知用心何在?」
只見石三公用手一捋長髯,接道:「大愚道兄講起那冥嶽妖婦在穩操勝券之際,突然撤走,老夫心中就動了懷疑……」他冷然的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試問蕭遙子和神鐘道長,以及貴寺的掌門大方道兄,是何等的修為,何等的武功,這般人都無法逃出冥嶽,此子何人,竟然能倖脫劫難,只此一樁,就使人無法信得。」
曹燕飛道:「老禪師不用著慌,我決不傷他性命。」舉手一招「塔影西斜」,衣袂飄飄,橫裏拍來。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不過晚輩離開這大殿之後,當不致再在貴寺停留,極可能就此別過。」
青雲道長緩緩伸出右掌,掌心之上托著一片碎玉,說道:「貧道就從這片碎去的玉瓶上,看出他服用的是『還命神丹』。」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子,抱拳對大愚禪師一禮,道:「晚輩趕來報訊助拳,旨在使貴寺早作準備,免得措手不及,幸得大師調度得宜,全寺上下一心,雖然傷亡很大,但總算保得貴寺無恙,眼下各大門派趕援高手已到,衡諸情形,晚輩也無再留此地的必要,何況晚輩的際遇波幻,連我自己想來,也覺著有些不近情理,既然有人懷疑到晚輩是冥嶽妖婦派來的內應之人,自不便在此久留了,大師保重,晚輩要就此告別了。」說完,轉過身子,大步向殿外www.hetubook.com.com走去。
方兆南眼看大勢陡變,如再強行接口爭辯,不但無補於事,且將弄巧成拙,自問於心無愧,胸懷甚是坦蕩,索性不再接口,默然就坐,冷眼看局勢發展。
石三公輕輕的咳了一聲,接道:「第二件可疑之處,他力戰受傷之後,不早不晚的有人趕來相救,而且一粒靈丹,重傷就霍然而癒,如非早有預謀,此等巧事,實叫人難以相信。」
崑崙派天星道長,緩緩站了起來,說道:「石老前輩話雖說的不錯,果是言之有物,句句中肯,但美中不足的是缺乏顯明的內容,隱晦不明,若有所指,貧道深信在座中人,都和貧道一般的急於瞭然石老前輩言中真正含意,尚望坦然相示,以釋群疑。」
童叟耿震點頭接道:「老薑究比嫩薑辣,石兄年紀大了一些,高見實非我們所能及得。」
童叟耿震眉頭一皺,道:「如果他守口如瓶,不肯說出,善言相問,豈能求得結果?」
童叟耿震接道:「凡是習過內功之人,都可自行控制行血,單憑脈搏之象,豈可妄作論斷。」
石三公怒道:「在座之人,除你之外,那個不知羅玄已死,這還要老夫提出證據不成?」
耿震冷笑一聲,道:「你既能為那妖婦派來臥底,自屬心腹之人,一走了之,何等可惜!」
他出手兩招,一招是雪山派中的手法,一招崑崙派的招數,看的石三公和天星道長暗皺眉頭,不知他何以學會了兩派中的奇奧之學。
抬頭看去,只見南北二怪背脊相貼,盤膝而坐,兩人都緊緊的閉著雙目。
方兆南卻凝目而立,像是靜待強敵出手,又似在思索什麼,毫無揮手封架,還擊的準備。原來他正在思索周蕙瑛轉授袖手樵隱的「七星遁形」身法,下一步如何變化。
曹燕飛面如寒霜,冷冷的說道:「不要慌,還有一招未完。」
他無法分清楚座中人的身份,也不知自己該坐入那個席次中,只好停下腳步。
天星道長道:「不錯,他們究竟是死了沒有?」言詞神情之間,充滿著關懷之心。
方兆南除了識得青城派的青雲道長,和崑崙的天星道長之外,就只認識隨同青雲道長同來的弟子張雁一個。
童叟耿震淡淡一笑道:「老夫二十年未履江湖,中原武林形勢已大變不少,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又見一代少年英雄。」方兆南道:「老前輩過獎了。」
石三公冷笑一聲,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接道:「與會之人,大部份身罹慘禍,陷身冥嶽,百位以上的武林精英,都未能逃出劫難,單單你一個人履險如夷。」
大愚禪師心知此刻的方兆南,實難再擋受一擊,石三公武功卓絕,名滿江湖,如一出手,方兆南勢非喪命當場不可,當下顧不得身為主人的身份,縱身一躍,直搶過去,合掌一禮,道:「石老前輩,借光讓一下路。」
方兆南轉頭看去,只見那說話少年猿臂蜂腰,英挺不群,正是青城門下弟子張雁。
大愚一向不善謊言,在石三公冷言疾色之下,勢又不便不說,只好長長歎一口氣,道:「老衲奇怪昨宵之戰,冥嶽中人分明已穩操勝券,不知何故卻突然撤走,如若那激戰再延續一個時辰,少林寺恐已經面目全非,諸位今日來此,老衲也難以奉迎接待了……」
只覺個中經過,千頭萬緒,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出簡明的措詞回答出來。
曹燕飛微微一笑,道:「方大俠不用多禮,本座已從大愚禪師之口,聞得你的神勇。」方兆南道:「老前輩抬愛了。」
石三公冷笑一聲,接道:「可是老夫揭穿了那妖婦的毒計,和你心中的隱藏之秘麼?」
石三公霍然站起身,怒聲接道:「黃毛孺子,信口雌黃,蕭遙子是何等人物,豈肯偷生事敵。」
方兆南劍眉一挑,道:「老前輩言重了。」
他似是有著無比的堅強,身子搖了幾搖後,仍然拿樁站好,揮手拭去口邊血跡,說道:「老前輩掌力雄渾,在下不是敵手。」
沉默延續了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方兆南突然肅容說道:「在下心中隱藏著一件震駭人心的事,如骾在喉,不吐不快。」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老前輩定要出手相試,晚輩別無選擇,只有捨命奉陪了!」
方兆南被兩人你言我語,逼的心中早生怒意,但他心知在座之人,無一不是江湖上有著崇高的地位、身份,勉強壓制心中怒火,從容對答,但兩人一句緊釘一句,不容他一段話說完,立時接了過去,直似審訊人犯一般,方兆南雖然口齒伶俐,也有些對答不及,當下一愕,道:「這個,這個……」
石三公道:「在座之人,要算耿兄和在下年事最長,如若耿兄有膽,在下極願奉陪耿兄到冥嶽一行,會會那妖婦,看她是何等模樣的一個人物。」
方兆南道:「老前輩說的不錯,神鐘老前輩雖然已戰死冥嶽,但他的恢宏氣度,將永遠傳誦武林後輩之中,他死的是那樣豪壯……」
他在當代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中,年事最輕,又是以幼代長,雖然他本身並無一點錯誤,但武林中有一種傳統的規矩,那就是長幼之分,極為嚴格,青雲道長以幼代長的事傳出江湖之後,各大門派都對他極不諒解,再加上他生具傲骨,別人不諒解他,他也不願向人解釋,因此一事,九大門派中人和青城派的關係漸少來往,變的十分淡漠。
石三公厲聲說道:「如若老夫的論判不錯,你可能是冥嶽中派來臥底的人……」
石三公厲聲喝道:「坐井觀天,竟然敢妄論江湖中事,羅玄早已物化人間……」
德高望重,名播八表的大愚禪師,對待方兆南的恭敬神態,使居中席位上的各派掌門宗師,不得不起身相讓,天星道長當先站起,欠身一笑道:「方大俠。」青雲道長也隨著揮手一笑。
耿震道:「老夫想從你的口中追問出那妖婦的陰謀。」
大愚點點頭,道:「不錯!」
石三公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接道:「冥嶽一戰,使天下武林精英,傷亡近半,目前只有我根深蒂固的九大門派,仍然屹立江湖,那妖婦如若志圖武林霸業,必得先把我九大門派逐一消滅,此事說來容易,但行起來卻難若登天。」
童叟耿震突然站了起來,高聲說道:「不知那妖婦眼下是否還在這嵩山附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的投注在青雲道長的掌心之上,除了看出那碎玉一片翠綠外,毫無特殊之處。
石三公氣的一捋鬍子道:「罷了,罷了,老夫豈能和你一般見識。」
在座中人,雖然大都猜想出石三公言語之間隱示之意,但他這般單刀直入的說出之後,仍然引起了全場的一陣搔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投注到方兆南的身上。
雙方掌勢尚未相觸,方兆南已然覺著不對,只覺對方拂過來的掌風中,挾帶著一熱力,有如南怪辛奇那赤焰掌力一般,不禁心頭一www•hetubook•com.com
駭。
耿震道:「任你是鐵打羅漢,銅鑄金剛,只怕也難當受嚴刑迫問之苦,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還是早些說出的好。」
石三公雖未出手,但亦為方兆南閃避的奇奧身法所驚,只覺這一擊如果是自己出手,也難抓住方兆南的身子,不禁微生驚駭,輕敵之心,登時消失,暗中提集功力,凝神戒備。
大愚禪師沉吟不語,心中卻在千迴百轉,思索石三公之言,昨宵一戰,少林寺造成潰不成軍之勢,雖有方兆南和南北二怪出手,但只不過稍收延阻敵人之效,冥嶽中人將要大獲全勝之際,突然撤出少林寺,實是一件大費疑猜的事,唯一能夠追索蛛絲馬跡的,就是隱隱聽的笛音或簫聲。那聲音充滿著一種魔力,使那窮兇極惡的冥嶽妖婦聞聲而退,當時只聽到嬝嬝清音,事後仔細想來,卻有著笛簫莫辨之感,還有那自稱方夫人的白衣少女,分明是有意的趕來相助,而且又來的這般及時,這重重疑問,被石三公一言勾起,不住在心中迴旋。
石三公道:「九大門派,如能聯手拒敵,一致對外,這力量是何等的強大,那妖婦縱然是頸生三頭,肩長六臂,也不敢和九大門派聯手之力硬拚,但如她能先行派遣一兩人混入咱九大門派的聯手實力之中,或是挑撥分化,或是暗中用毒,禍起蕭牆,變生肘腋,攻我無備,這情勢是何等嚴重……」
石三公氣的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一個黃毛乳子,也敢對老夫這般無禮,老夫如若不出手教訓你一頓,還有何顏立足江湖。」
大愚禪師還未來及答話,石三公卻搶先而起,接口說道:「以老夫料想,他們決然退走不遠,說不定就隱藏在這少林寺的附近,老夫之意……」他疾快的把目光投注在大愚禪師臉上,接道:「由貴寺派出高手,分頭搜尋強敵下落,一有警訊立時報回寺中,老夫就不信那冥嶽妖婦生的三頭六臂,勇不可當。」
青雲道長目光環掃了大殿中群豪一眼,接道:「貧道可以證明方大俠受傷一事,千真萬確,而且傷勢沉重異常,決非裝作。」
石三公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說啊!」
方兆南苦笑一下,道:「老前輩言詞動人,當真叫晚輩敬服。」
曹燕飛笑道:「大愚禪師頌獎他勇拒強敵,久戰不敗,武功造詣,必然不凡,本座試他三招,看看他武功如何再說……」她清澈的眼神,轉注到方兆南的臉上,接道:「你可敢接我三招?」
方兆南只覺臉上一熱,道:「大愚老前輩有意誇獎,使晚輩汗顏無地。」
這幾句話,說的十分沉痛、豪壯,說完之後,大步向殿外行去。
大愚笑道:「辛、黃二位老前輩避世已久,不願多見生人,堅辭老衲之邀。」
方兆南從她凝重的神色中,看出了情勢不對,知她再一發招,勢必如排山倒海一般,當下暗中提聚真氣,凝神戒備。
方兆南臉色一變,但瞬即恢復了鎮靜,道:「老前輩意欲何為?」
方兆南也不相送,凝神閉目而立,運氣調息起來。原來他怕回到方丈室後,南北二怪看出他的傷勢,恐又將引起一場麻煩。
童叟耿震和石三公,雖非九大門派中的掌門身份,但他們的輩份卻是高過掌門之人,乃九大門派中,極少存在的上代高手,兩人各代表他們掌門師姪,趕來中嶽助戰,一則表示各大門派對少林首遭強敵施襲的關心,二則說明各大門派,對此事都出了全力以赴。
童叟耿震冷哼一聲,道:「言詞語氣,和這位方大俠,倒是同出一轍,兩位行事作人,無愧天地,難道老夫等都是有愧天地之人麼?」
方兆南道:「如若晚輩是身屬九大門派中人,也無法不為老前輩的言詞所動。」
石三公道:「老夫行蹤江湖,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也只不過聽人談過此物而已,但卻無緣一見……」輕蔑的望了青雲道長一眼,接道:「在座諸位,不知那一個見過『還命神丹』?」言中之意,充滿著譏諷。
方兆南緩緩把目光移注大愚禪師的臉上,默然不語。他勉強壓制下心中的忿怒,等待著大愚的反應。
青雲道長急急接道:「方大俠儘管請說,神鐘兄胸襟宏大,決不會記恨上幾代的恩仇,只要聽到少林寺被襲之訊,定然趕來相助……」
方兆南慘然一笑一道:「不要緊,方某人早已數度身歷生死之劫,死了也算不得冤枉。」
他頓了一頓,接道:「方施主舊傷未復,又受新創,不宜急急趕路,不如暫時留在寺中,待傷勢好了之後,再走不遲。」顯然的,這位不善心機的老和尚,已然被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說動,無意讓方兆南即刻離寺。
曹燕飛出掌後,再出口相激,旨在誘使對方硬接自己的掌力,任他方兆南機警絕倫,但究竟江湖上歷練還未到家,激怒之下,果然出手硬接一掌。
大愚禪師目注方兆南,道:「泰山集會的武林同道,大都失陷於冥嶽之中,這位方施主,是唯一逃出那次劫難之人。」
耿震道:「那可證明你武功不錯……」
石三公忽然冷笑一聲,道:「住口!」
石三公臉色一寒,冷冰冰的說道:「不知什麼不解之事,老夫等能否聽得?」這位一向自負的老人,似是動了怒意。
方兆南目光一掠石三公,暗道:此人年紀最為老邁,但脾氣倒是火爆的很。
大愚禪師急急說道:「方施主請留步。」
方兆南自知大傷初癒,體力未復,決難和對方硬拚掌力,隱覺暗勁襲來,立時移形換位,施出「七星遁形」身法,跨步一閃,輕巧的避開正面,反臂一招「月落星沉」,疾向肘間擊去。
大愚自知失了儀態,一時急不擇口,長長吁一口氣,道:「老衲正在思索一件不解之事……」話出口突覺出不對,趕忙住口不言。
青雲道長緩緩把手中碎玉,放在桌面上,說道:「今日之前,貧道也只是聽人傳說,但諸位卻幸得於今日一見。」
他這數月之中,雖然連經奇變,使他的心性、修養,突飛猛進,有著超越了年齡甚多的成熟,但終是年少之人,血氣方剛、耐力有限,連番受人諷譏、相逼,再加上一種被羞辱的委屈,登時感到熱血沸騰,怒火暴起,冷笑一聲,說道:「拳腳無眼,動上手,只怕難免要有傷亡。」
石三公道:「老夫一生之中,論判江湖變遷,素來少錯。」
石三公冷然一笑,接道:「如若那冥嶽妖婦志在武林霸業,所謀所圖,決不只少林一門一派。」點蒼派掌門人曹燕飛,似是也被石三公言詞所動,不住的頷首稱讚。
童叟耿震,摸摸顎下的少年鬍子,接道:「袖手樵隱,他當真歸附冥嶽了麼?」
青雲道長道:「他可是親自趕赴了泰山大會?」
大愚道:「不錯!」
穿過幾重庭院,到了一所高大的殿門之前。
曹燕飛柳眉一挑,微帶慍意的說道:「自從道兄接掌青城門戶之後,貴和圖書派已和各大門派疏遠甚多,道兄也該檢點檢點了!」
童叟耿震冷冰冰的接道:「你如能闖出此殿,倒是可證明一件事情。」
大愚禪師指著那青袍老叟道:「這位是雪山派的石三公石老前輩。」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泰山英雄大會,論人才也算極一時之盛,除了少林寺的大方禪師之外,還有武當派的蕭遙子,魯南抱犢崗的袖手樵隱史謀遁,西域無影神拳白作義,三湘高手,伍氏兄弟,以及冀北雄主侯振方,崑崙派天行,天象兩位道長……」
石三公冷冷說道:「你可知那『還命神丹』出自何人手製?」
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道:「都力戰死了,他們先受劇毒,後力不繼,致為強敵所傷。」
大愚禪師慈眉微微一聳,默然不語,緩緩坐下身子。
這兩人都是雪山門下的高手,隨護石三公而來。
這位仁慈的老僧,心中既感激方兆南力挽狂瀾,拯救少林寺的恩情,又覺得石三公說的甚有道理,那突如其來絕麗冷僻的白衣少女,和那夜半突然現身,力闖出寺,劍創群僧的兩個怪女人,以及息隱江湖,數十年未現行蹤的南北二怪,這些人人事事,都增加了方兆南的神秘。
有了上次失手的經驗,他已不敢再輕率的出手,雙目觀定方兆南,右掌蓄勢待發。
耿震道:「那妖婦志在整個武林,凡是我武林同道,都該有權查問此事?對是不對?」
右手斟出一招「簾捲西風」,五指箕張,腳不移位,反扣脈門。
大愚禪師道:「不敢!不敢!老前輩有話請說,老衲洗耳恭聽。」
方兆南回目望了青雲道長一眼,道:「貴派之中,可有兩位道長去赴那泰山大會麼?」
青雲道長肅然說道:「還命神丹。」
大殿中所有之人的目光,一齊轉目注視在方兆南的身上,有的點頭示意,有的拱手作禮。
青雲道長道:「江湖傳說,不過是臆測之詞,只因那羅玄數年未現行蹤,故而有此傳言,但南北二怪亦有謝世之說,可是兩人現都在少林寺中,就此一例,當可證傳言不可憑作根據。貧道並無意反對各位追查方大俠身世來歷之心,只望諸位能心平氣和,就事論事,咄咄逼人之言,徒招無謂之爭,於事無補,於人何益,老前輩請三思貧道之言。」
青雲道長微微一笑道:「貧道如無確實把握,豈敢隨口而言,他服用的靈丹,不論給予何人服用,一樣可以在兩三個時辰內,盡去沉疴。」
石三公冷峻的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為了挽救這一場武林殺劫,必得先斬除你這一條禍根。」
一股熱力循臂而上,方兆南登覺全身勁力無法用出,內腑同時受到了劇烈的震動,腳下紮樁不穩,不自主的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方兆南劍眉一挑,右手一抬,迎著對方掌勢拍了出去。
方兆南神情蕭索的微微一笑,道:「冥嶽中兇險經過,回想起來如夢如幻,何況晚輩除了目睹身歷的經過之外,對其事源起經過,所知有限,說出來既然無法使人相信,還是不說的好。」
耿震怒喝道:「好狂的口氣。」將手一伸,直向方兆南抓了過去。
石三公道:「是了,你可是看他重傷之軀,一丹而癒,衡情推理,覺得他服用的是『還命神丹』?」
方兆南急急抱拳,說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拜見。」
青雲道長道:「貧道雖然搶先了諸位一步,但到時那冥嶽妖婦已經退出了少林寺……」他突然一整臉色,肅然的說道:「不過貧道卻比諸位多見一些慘烈大戰後的遺跡,那就是滿地堆積的屍體。」
這一番話說得情理並兼,石三公登時被問的啞口無言。
曹燕飛柳眉一顰,接道:「青雲道長可和這位方大俠有舊麼?」
這兩人似是有意在群豪之前,表露出自己身份,高過在座一輩,一搭一擋,老氣橫秋。
他話還未完,曹燕飛突然一揮玉手,直向方兆南拍了過去,口中冷冷喝道:「你敢接我一掌麼?」
她乃一派掌門身份,連出兩招奇學,均被對方從容破解,這第三招如若再被對方輕易的化解,那可是大傷點蒼派的顏面,不敢再大意發招,飄身而退。
青雲道長道:「貧道只不過不敢苟同道兄的偏激之見……」
他重重的咳了兩聲,接道:「但咱們九大門派中,收羅門徒,一向嚴謹,那妖婦縱然想派人混入,亦極困難,但如就所屬之中,選一個才貌出眾之人,傾力為他創出甚多奇跡,以搏得咱們的信任,卻並非什麼難事,這位方大俠,自稱奇遇曠世,說出來也難令人相信,似是他的經歷往事,全憑幸運所致……」
石三公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一輩子江湖,豈是被你一個孺口小兒騙瞞得過的?」他微微一頓,轉目望著大愚禪師說道:「道兄可知道那冥嶽中人,為何會突然撤走麼?」
青雲道長突然抬起頭,神情肅穆,緩緩的問道:「可是那神鐘道兄,有了什麼長短麼?」
曹燕飛兩擊不中,倏然而退,白衣飄處,閃開了三尺。
石三公道:「簫聲引鳳,樂曲醉人,但老夫卻從未聽過音韻之學,能夠驚退強敵。」
青雲道長相贈的一顆靈丹,使他受震的內腑傷勢,受益甚大,運息片刻,浮動的氣血已自平了下去,這才緩步走入方丈室中。
大愚禪師橫向旁側讓開一步,道:「方施主請。」
方兆南笑道:「所幸脫身劫難的決不只晚輩一個,不過這些人目下都不知落身何處……」
方兆南狂態驟收,停住大笑之聲,淡然說道:「晚輩不過是武林中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身份地位,均不足和在座諸位抗衡,只因機緣湊巧,適以恭逢泰山盛會,目睹驚心動魄的武林慘劫。」
青雲道長道:「貧道曾親手替方大俠把脈、療傷,對他傷勢的輕重,自是瞭然甚深,當時情景,氣息奄奄,生命危在旦夕。」
青雲道長似是已被幾人言詞激怒,冷冷說道:「諸位既然有權追查此事,貧道何嘗無權!」他緩緩把目光轉投到石三公的身上,道:「老前輩斥貧道坐井觀天,見識有限,不知羅玄已離人間,但不知石老前輩握有何等證據,確知羅玄已死?」
方兆南也不驚動兩人,悄然在禪室一角坐下,自行運氣調息。
青雲道長默然垂下頭,低聲說道:「方大俠證實了貧道的猜想,雖然惡耗動心,但貧道一樣感激。」大殿中突然間隱入了一片沉寂,似是所有的人,都為方兆南口述的惡耗,默向死者致哀。
靜坐一側,久未接口的方兆南,忽然淡淡一笑,道:「老前輩不知疑心晚輩些什麼?」
群豪各自乾了一杯酒,落了坐位。
青雲道長縱聲而笑,聲震殿瓦,打斷了石三公未完之言。
方兆南突然朗朗大笑,道:「老前輩未免太武斷了……」
方兆南躬身垂首,抱拳說道:「晚輩方兆南,見過老前輩。」
方兆南心中隱藏了無比的委曲,但又和圖書覺無處發作,強忍下胸中忿怒之氣,大步出了殿門。
方兆南道:「不錯,這位老前輩一生僻怪,但在泰山大會之時,卻突然醒悟,想以有生餘年,做幾件有益人間,傳誦武林的事,可惜冥嶽一戰,竟然被那妖婦收服……」
青雲道長道:「除了『還命神丹』之外,遍天下再難有這等神奇的藥物。」
還是大愚禪師打破了沉默,接道:「因此,老衲斷言冥嶽中人,極可能會去而復返,說不定就在今夜之中。」
另外四個圓桌之上,分坐各色裝束的人,有疾服勁裝的英挺少年,有道裝佩劍的中年人,有身著袈裟的和尚,和兩個身著翠綠裙衫的少女。
耿震道:「是故,老夫和石兄才這般不厭其煩的反覆追查這位方大俠的來歷,禦外侮必先肅清內奸,內奸不除,禍患永無消弭之日……」
大愚雖覺他言詞中隱含激忿之情,但又想不出適當的慰藉之言,合掌一禮,轉身而去。
石三公道:「耿兄之言,只能算說對了一半,那妖婦算不至此。」
這兩人在江湖上輩份極高,在座中人,至少晚他一輩,大愚禪師只好悶聲不響的坐了下去。
耿震冷笑一聲,道:「老夫數十年前曾和他們會過一面,算來已有四十春秋了,想不到兩個老怪物,依然故我,不改昔年之僻。」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昔年『七巧梭』縱橫江湖之時,老夫適在閉關期中,致未能一會那妖婦,是以聞得『七巧梭』重現江湖之訊,立時請命掌門師姪,兼程趕來中原,想不到竟然晚到一步,仍未能會那妖婦一面。」此人一口一個老夫,自恃身份極高,似是把在座中人,全都視作晚輩。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晚輩還可走得,不敢有勞禪師相送了。」
大愚禪師合掌接道:「老衲願為方施主作證,昨宵大戰之中,蕭遙子確曾現身助敵。」
方兆南數月來歷經生死大劫以及那觸目碎心的慘變,使他保持了和年紀極不相當的沉著和鎮靜,在眾目烱烱相注之下,毫無驚懼之容,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如若是論不對呢?」這反唇一問,卻大大出了在座人的預料,暗中對他的機智和鎮靜,油生敬佩。
耿震一抓未中,卻被對方輕巧的閃讓開去,不禁臉上一熱,兩頰登時飛現出一片羞紅。
青雲道長道:「天涯海角,仙蹤難覓。」
他相問之言,字字有如彈出一般,似是費了他甚大的氣力。
曹燕飛一顰柳眉,道:「道兄如不能舉出實例,只怕難以解得群疑。」
點蒼派掌門人曹燕飛搶先接道:「道兄之言,叫人難信,縱然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也難在片刻之間,使人重傷痊癒,武功盡復。」
在座之人,都把目光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但卻無人應方兆南的話。
只聽砰然一聲,一隻茶杯被摔在地上,一個勁裝少年霍然而起,怒聲接道:「雪山、青城互不相關,你年歲雖大,也不能出口傷人!」
曹燕飛臉色一變,道:「好輕狂的手法。」
青雲道長笑道:「貧道自信行事做人,無愧天地……」
方兆南沉吟了良久,說道:「晚輩際遇複雜幻奇,縱然說將出來,只怕也難以使人相信。」
曹燕飛雖然一掌把方兆南內腑震傷,但她的內心之中,卻對方兆南的武功,暗生敬佩之心,是以未再出手攔阻,反而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一條去路。
石三公道:「你可知羅玄現在何處?」
石三公厲聲喝道:「想走麼?只怕沒有那樣容易?」舉手一揮,登時有兩個中年大漢,離席而起,並肩擋住去路。
張雁略一猶豫,抱拳一個長揖,道:「晚輩言語冒犯,石老前輩海涵。」
他先對張雁點頭一笑,停步不前。
此言一出,全殿中人,都不禁為之一怔。曹燕飛滿臉不信的神氣,問道:「道兄怎知他服用的是還命神丹?」
青雲道長黯然長歎一聲,道:「他們可也是戰死冥嶽了麼?」
童叟耿震突然站起來,接道:「石兄說的不錯,這小子滿口胡言。」
只聽石三公高聲說道:「那冥嶽妖婦雖然狂妄,但她心中定然明白,力能阻攔她成就武林霸業的,是咱們九大門派,近數十年,九大門派已消除了昔年互爭雄長之心,相容相讓並存江湖,那妖婦既明此理,自然早已想好了圖謀咱們九大門派之法,少林一派,雖然首當其衝,但並非那妖婦最終的目的。」
大愚禪師急躍過來,扶住了方兆南搖擺不定的身軀,道:「方施主傷的很重麼?」
全殿中人都已看出了曹燕飛準備在這最後一擊中,挽回前兩招失去的顏面,再一發招,必然將是她全身功力之所聚。
童叟耿震一拍桌子,道:「這些人呢?」
童叟耿震冷哼一聲,道:「什麼事還不快說,賣的什麼關子!」
童叟耿震目光環掃了大廳一眼,道:「南北二怪沒有來麼?」
青雲道長道:「貧道自信粗通醫理,尚不致愚拙至受人蒙蔽。」
大愚禪師急行兩步走到方兆南的身側,高聲說道:「這位就是老衲剛才談起的方施主了。」
方兆南道:「晚輩之言,句句真實,老前輩不肯相信,那也是無法之事,好在來日方長,老前輩不難究明真象,查個水落石出。」
大愚禪師怕他們把話說僵,突然插嘴說道:「方施主乃目下唯一目睹冥嶽慘劫經過之人,老衲雖知方施主身歷冥嶽變故,但始終未能詳細一聞經過……」他似在思索措辭,微微頓了一頓,又道:「如若方施主能詳盡的說出在冥嶽中目睹慘劫經過,當可盡釋群疑。」
童叟耿震收了掌勢,問道:「不知道長有何高見?」
方兆南道:「如若晚輩的記憶不錯,他們可是以松字排稱。」
全場中人,都為之微微一愕,只有青雲道長聽出了大愚禪師言未盡意,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耿震道:「冥嶽妖婦,以梭代柬邀請天下武林同道,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並非只邀請貴寺一派?」
大愚禪師端起座前酒杯,道:「為我們少林之事,有勞諸位跋涉長途,老衲感激不盡。」當先舉杯,一飲而盡。
青雲道長欲言又止,輕輕歎息一聲,緩步走回席位,坐了下去。
青雲道長道:「素不相識。」
曹燕飛顰了顰眉頭,道:「願聞石老前輩的高論。」
石三公冷冷說道:「有這等事,不知什麼藥物,竟然具有此等神奇效力,老夫願洗耳一聆高見。」
方兆南道:「神鐘道長隨身護駕的六大弟子,無一倖免於難……」
童叟耿震哈哈一笑,道:「石兄之意,兄弟明白了,那妖婦率眾相犯少林,旨在引動九大門派的高手馳援,然後傾其全力,一戰盡殲馳援而來的高手,對麼?」
面臨著這等尷尬的局勢,大愚禪師也有些手足無措之感,他已為石三公的言詞所動,隱隱之間,也對方兆南動了懷疑,但方兆南勇拒強敵經過,又始終在他的腦際盤旋不息,兩種心情,使這位修養有素的老和尚內心中生出了一種極端的和*圖*書矛盾,既覺得應該挺身而出,維護方兆南的安全,但又覺著應該讓石三公等追個水落石出。
她這出手一擊,既無凌厲的暗勁,亦無強猛的破空風聲,看去如風拂輕絮,毫無半點威勢。
方兆南淡淡一笑,搖手說道:「老禪師不用擔心晚輩突然而行,在此事未查辨清楚之前,晚輩決不離開你們少林寺就是。」
他似是有意打岔,以緩和形成的緊張氣氛。
大愚禪師為難的沉吟了片刻,道:「這個……」
方兆南劍眉軒動,雙目中神光閃動,肅容說道:「諸位且不要逼人過甚。」
方兆南接過丹丸,一口服下,笑道:「多謝老前輩賜丹之情。」
崑崙天星道長突然站了起來,肅然問道:「貧道兩位師弟,天行、天象,死在冥嶽一事,方大俠可是親目所見麼?」
廣敞的大殿中,早已擺好了五桌酒席,居中一桌,坐著青城派的青雲道長,崑崙派的天星道長,另一個青袍老叟和一個全身白衣的中年婦人,及一個面色紅潤,形如孩童的黑衣人。
大愚禪師長歎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正待開口,卻被童叟耿震搖手阻止,道:「老禪師暫時請坐,容石兄把話兒說完,老禪師再作補充不遲。」
方兆南道:「神鐘道長帶有武當門下六大弟子赴約。」
喝聲中掌勢忽變,皓腕一挫一吐,「塔影西斜」突然間變化成「翔鳳騰蛟」,用出了七成真力推擊過去。
曹燕飛忽然離位而起,白衣飄飄的走了過來,說道:「耿老前輩說的不錯,內奸必得先行肅除,才能一力對外,咱們寧可冤枉了一個好人,也不能放縱過一個奸細!」
方兆南臉色微微一變,道:「在下字字出於目見,敢以性命作保。」
方兆南沉聲說道:「那一位是武當派中之人,兄弟這裏先向你致哀了!」
青雲道長突然高聲說道:「石老前輩怎能確知羅玄已物化人間?」
方兆南愕然相顧了青雲道長一眼,心中暗暗忖道:看他悲苦的神情,尤過聽到松風、松月的死訊,看來此人和神鐘道長的交情,定然十分深厚了。
方兆南道:「如若貴派之中,只有兩人赴會,晚輩可以肯定的告訴道長,他們都力戰而死。」
方兆南只不過隨手出招,破解對方掌勢,並未感覺情勢嚴重,一見對方飄身而退,也急急收了架式,抱拳一禮,道:「老前輩,承讓了。」
石三公目光緩緩由大殿中群豪臉上掃過,道:「當今武林之世,有誰不知武當派的五行劍陣,變化無方,如若那神鐘道人,當真是親身赴約,亦必有弟子隨行。」
曹燕飛道:「這就是了,你好像有意呵護於他!」
石三公冷冷的望了方兆南一眼,道:「那次與會之人,都是些何等人物?怎的這般無能?」
石三公目光環掃了全殿,縱聲大笑,道:「貴寺掌門方丈,飛函武林,召集泰山英雄大會,當時老夫正和掌門師姪,研究一種武功,無暇分身,據聞那場英雄大會,到的高手甚多,不知這般人現在何處?」
他原無硬接曹燕飛掌力之心,但聽對方掌勢發出後出口相激之言,激起了毫壯之氣,竟然揮掌硬接一擊。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全場一周,看群豪臉色,似是都已被石三公言詞說動,心中暗生驚駭,忖道:看來今日之局,很難善罷干休,此人如若說動了各門派的掌門之人,勢必要陷我於尷尬兇險的環境之中……
方兆南凝目沉思,似在回憶冥嶽中諸般經過情形,良久之後,說道:「在下雖然無法記憶兩位道長的法號,但崑崙一派,只有兩人,兩位道長可都是四十以上的中年人麼?」
方兆南停下腳步,拱手說道:「兩位借光,請讓一下路。」
這是少林寺最後一幢的大殿,左傍達摩院,後依藏經閣。
大愚禪師身居主人之位,眼看無人接他之口,立時笑道:「得承老前輩千里迢迢親身趕來相助,實乃敝寺之幸。」
大愚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少林寺短短數日,老衲已目睹了方施主的奇怪際遇甚多,不少事確然使人費解。」
童叟耿震忽然對大愚一揮手道:「老禪師!老夫有幾句話,得先對老禪師說明。」
石三公被笑的怒火上衝,一跺腳,大聲喝道:「晚生後輩,目無尊長,你狂笑些什麼?」
大愚又指著那面色紅潤,形如童子的黑衣人道:「這位是崆峒派的童叟耿震,耿老前輩。」
石三公突然接口說道:「耿兄如想見那妖婦,也不是什麼難事……」耿震急急接道:「請教石兄?」
方兆南黯然接道:「他永遠不會來。」
方兆南目注大愚禪師,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仍然不見他的反應,突覺一股忿怒之氣直衝而上,臉色一變,冷冷說道:「老禪師目睹一切經過,但仍然對晚輩生出了懷疑之心,自是難怪別人……」說到最後幾字,神情忽生蕭索之感,只覺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實難有一個正確論斷,黯然一歎,接道:「此時此情,晚輩縱然不惜口舌,亦難說服各位的猜疑之心,在坐諸位,都是當今武林之中身份崇高之人,一言九鼎,晚輩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但大丈夫可殺不可辱,諸位既然對我動疑,在下立時就走,衡情論理,到目下為止,晚輩對少林寺,並無絲毫危害之事,但請諸位高抬貴手,放我一步……」
就在童叟耿震掌力要落未發之際,青雲道長霍然站起身子,說道:「耿老前輩,暫請停手,貧道有話要說。」
他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那時,這位方施主劇戰受傷,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也被那妖婦暗器所傷,敝寺中弟子,傷亡累累,已難擋強敵銳鋒………」他微一停頓,接道:「出人意外,是那妖婦卻突然下令撤走。」
曹燕飛雙目烱烱注定在方兆南的臉上,但卻不肯即時發招。
方兆南一抱拳,道:「久仰,久仰。」
石三公忽然縱聲大笑,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接道:「你既能力拒那冥嶽妖婦,武功自然不凡,只要你能衝出此殿,老夫就不再攔阻於你,任你自去……」
石三公眉頭聳動,重重的咳了一聲,閃到一側,說道:「此人關係我整個武林大局,事情未追查明白之前,最好不要讓他離開此地。」
童叟耿震對青雲道長以幼代長,接掌青城門戶一事,素存輕視之心,當下冷笑一聲,道:「閣下乃一代宗師身份,說話豈可這等輕率,一片碎玉,怎能證明他服用的是『還命神丹』?」
方兆南欠身一禮,緩步走入了大殿之中。
石三公淡淡一笑道:「老夫晚來一步,未能目睹方大俠一現身手,實是一大憾事。」
大愚禪師欠身肅客,把方兆南讓入居中一席,一面低聲說道:「老衲替施主引見幾位當代高人。」
心念初動,還未來得及決定是否該閃避開去,曹燕飛柔軟的掌指,已然和方兆南掌勢觸在一起。
大愚禪師不願再傷方兆南之心,又不便頂撞石三公,低宣了一聲阿彌陀佛,含含糊糊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