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霜接過寶劍,卻凝立不動,雙目暴射而出的忿怒,也緩緩消失,說道:「你們來了多久啦?」
梅絳雪道:「你管不著。」
在幽暗的石道中,梅絳雪似是仍可看清楚那人的形貌,停下腳步,說道:「快些過去救他,這人是你兄弟。」
黑衣人陰沉一笑,道:「有何不敢?只因老夫不願血染石窟,大煞風景罷了。」隨手撿起一塊石子,投了過來。
梅絳雪心頭微微一震,緩步走近大樹下面,只見兩人雙目緊閉,鼻息輕微,睡的似是甚為香甜。
那黑衣人道:「這座山窟之中,可住有一位姑娘麼?」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梅絳雪已疾快的從他身側行過,向前奔去。葛煒急急抱好兄弟,放腿疾追。
葛煒道:「在下相隨姑娘,心懷兩大目的。」
梅絳雪卻未還一招,嬌軀閃動,穿行在森寒的劍光中,靈巧異常的避開了五劍,搖手喝道:「你先別動手,我有話要說!」
奔行之間,梅絳雪突然停了下來,葛煒收勢不住,一下撞在她的身上,他對冷漠的梅絳雪已生敬畏之心,正待說幾句抱歉之言,忽然一隻柔軟滑膩的手掌,堵在自己嘴吧之上。
黑衣人道:「老夫回頭就走!」
陳玄霜長歎一聲,道:「早想要去做了,但因你行動不便,我不忍離開。」
方兆南心頭大急,暗中運氣,想衝開被點穴道,但那黑衣人飛石奇重,方兆南連番運氣,仍然無法打開被閉的穴道。
葛煒心頭一震,暗道:好險,只要再晚上一會兒工夫,我們三人誰也別想活了。只覺絹索上升之勢,愈來愈快,片刻之間,已到了峰頂之上。
方兆南極力使聲音保持著平靜,溫和地說道:「師妹把我重重鎖綁於此,不知是何用心?」
陳玄霜強忍痛楚,冷然答道:「你暗施算計,拿住我的要穴,縱然殺了我,也是難以讓人心服。」
黑衣人道:「這石窟之中,只有你們兩個人麼?」
方兆南劍眉聳動,冷笑一聲道:「師妹的情意深摯,小兄是感激不盡,但師妹卻忽略了一件事情。」
陳玄霜星波電閃,打量那黑衣人一眼,暗道:這人好生難看。
陳玄霜道:「什麼曲折之情,你說給我聽聽?」
陳玄霜的身側放著長劍,樹上血跡斑斑,顯然不久之前,在這大樹之下,經過了一場劇烈的戰鬥,兩人雖把強敵擊退,但人也累得疲勞難支,倚樹熟睡了過去。
唐文娟呆一呆,道:「三師妹,咱們同門學藝,形影不離十數年,但我卻愈來愈不瞭解你了,你既非淫|娃,亦非節婦……」
陳玄霜尖聲叫道:「我不要聽了,不要再說下去,你說的盡都是騙人的鬼話。」右手揮劍,幻起重重劍影,疾向前面衝去。
葛煒心頭一喜,大聲應道:「姑娘放心。」左手抱緊了葛煌,右手抓住絹索。
梅絳雪冷冷喝道:「你小心了,我要替他奪劍。」喝聲中,人影一閃,已到了唐文娟的身側,素手一揮,抓向她握劍左腕。
葛煌慢慢的睜開了雙目,望了梅絳雪一眼,愕然問道:「你是誰,我哥哥那裏去了?」
陳玄霜道:「只怕到那時候,已經走不了啦。」
唐文娟料不到她來的這般神速,心頭大吃一駭,縱身一躍,向後退去。
方兆南愕然應道:「沒有的事,此言從何說起?」
梅絳雪緩緩伏下身子,撿起了陳玄霜身側的長劍,心中暗暗的忖道:我此刻如要殺她,只不過舉手之勞,唉!她奪去我的丈夫,殺了她,那也是應該之事。長劍一揮,直對陳玄霜前胸刺去。
葛煌轉臉望了葛煒,一眼,道:「哥哥,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梅絳雪嬌軀疾欺而上,冷冷接道:「那個和你說笑,我說的是都是實話,說也得脫,不脫也得給我留下。」
起身走了出去,撿來幾塊山石,堆起了一個簡單鍋灶,點燃火摺子,燃起堆積在旁邊的木柴,燒了起來。
葛煒道:「我們兄弟,學了這麼龐雜的武功,不解之處甚多,常和姑娘在一起,也好討教一二,再者常伴姑娘身側,聽候差遣,乃在下一大心願……」說話時兩道眼神,凝注在梅絳雪粉臉之上,眉宇間,流露出無限企求之情。
陳玄霜暗道:這算什麼教規?口中卻反唇說道:「如若我不答應呢?」
陳玄霜望著方兆南冷漠的背影,忍不住雙目中淚水如泉,神情激動,緩緩說道:「你心中早就嫌棄我了,只不過顧念對你有救命之恩,不好說出口來罷了。」
在這三日夜中,陳玄霜對待他極盡溫柔,換衣吃飯,服侍的無微不至,夜晚間設榻身側,伴他相眠,除了那繫身的鐵鍊、索縛之外,對他任何的吩咐,無不悉心料理。
葛煒只覺一股熱血衝了上來,道:「什麼人傷了你?快告訴我。」
梅絳雪冷笑一聲,又道:「你們要再苦纏著我,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緩緩轉過身子,又向前行去。
那黑衣人冷然一笑,道:「想死麼,容易的很,老夫就以你作為靶子,演習一下我的御劍之術,想活麼?那就老老實實答覆老夫的問話。」
只見那黑衣長臉之人,緩緩伸出枯瘦的手掌,向陳玄霜肩頭之上抓去。陳玄霜卻仍然深情款款的蹲在方兆南的身側,不知大危之將至。
這次,方兆南又被拍活穴道,睜眼一看,不禁心頭大駭,原來他的雙腿雙臂,都被鐵鍊鎖起,胸腰之間,也被一條牛筋綑著,那鐵鍊和牛筋的長度,剛好可讓他變換一下坐臥的姿勢,除此之外,再難移動,陳玄霜的寶劍衣物就放在身前不遠之處,但人卻跑的不知去向。
梅絳雪素手輕揮,推活了葛煌的穴道,問道:「你可是和人家硬拚掌力,受震而傷的麼?」
陳玄霜道:「那一定是你點了我師兄的穴道了。」心中卻是暗自責道:陳玄霜!陳玄霜!你實在夠笨了,在這等情形之下,他如何還能夠睡得著?縱是真睡熟去,你這般呼叫於他,還不早已把他吵醒了麼?
光耀的寒芒,將要觸及陳玄霜前胸了時,突然心中一動,收回了寶劍,暗道:我此刻如若把她殺死,方兆南勢必要恨我入骨,這一生一世,也別想解開我們之間的嫌怨了。緩緩垂下長劍。
陳玄霜突然發覺方兆南臉上的漲紅之色,不自禁的低下頭去,說道:「唉!你睡的當真是甜,唉!你那裏知道,我心裏比你還要苦呢……」忽覺肩上一麻,肩井大穴已然被人扣住。那人指力強猛,陳玄霜穴道被扣,立時不能動彈。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陳老前輩,身經大變,滿身重傷,看似對你漠不關心,其實對你甚是慈愛,他想盡了方法,留下性命,忍受著那傷勢發作之苦,還不都是為了你麼?」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師妹此言,好叫小兄費解?」
方兆南道:「你怎麼知道?」
唐文娟冷笑一聲,右手中那赤紅似火,形如鹿角的兵刃,隨手一揮,兩塊山石,盡被彈震開去,正待欺身而進,突覺一股暗勁,直襲而上。她萬沒想這葛煒竟然也會無影神拳,毫無戒備,暗勁正中左肩,打的後退兩步。
只見那黑衣怪人緩緩來到一處陰暗的角落之中,盤膝坐了下去,問道:「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活?」他說話時,目光望著突岩口外。
忖思之間,又有三塊石子,飛了過來,方兆南再無法讓避,被一粒石塊,擊在麻穴之上,登時全身酸軟,癱瘓在地上,但他的神志,仍然保持著清醒,只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兩人相對沉默了良久,陳玄霜終是忍耐不住,瞥了方https://m•hetubook.com.com兆南一眼,道:「你討了妻子麼?」
方兆南聽得一愣,道:「師妹……」
梅絳雪似是對這甬道十分熟悉,只見左彎右轉,不足一頓飯工夫,已然可見天日。
方兆南暗暗忖道:你把我鎖在此地,寸步難移,我那裏還有心情欣賞你各色新裝。
葛煒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姑娘認為在下相隨不捨,只是為了想躲在姑娘的翼護之下麼?」
方兆南道:「你把我雙臂雙腿全都鎖了起來,再好的景物,我也難以欣賞,留在此地也是一樣。」
陳玄霜道:「不錯。」暗中運氣,突然一甩肩膀。
葛煒偷眼瞧去,只見梅絳雪玉腕勝雪,纖纖十指,不停在兄弟身上移動,心中大是羨慕,暗道:如若能和她常在一起,我非要找個受傷之機不可。
那黑衣人縱聲大笑,其聲尖厲,有如傷禽怒嘯,山壁回音,滿室盡都是大笑之聲,良久時光,那笑聲才停了下來,說道:「你可是捨不得殺了他麼?」
葛煒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我們遠遠相隨,以便保護姑娘。」
心念轉動之間,突聽幾聲冷笑傳了過來。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藍衣少女,背插寶劍,手中拿著形如鹿角,赤紅似火的怪兵刃,卓立在山峰一角,正是那冥嶽嶽主門下的首座弟子唐文娟。葛煒忙伸手撿起了兩塊山石,一躍而起,蓄勢戒備,因為怕打擾了梅絳雪替弟弟療傷,也不敢出言喝叫。
方兆南奇道:「什麼人說的?」
唐文娟怔了一怔,道:「好吧!」緩緩脫下外衣,遞了過去。
陳玄霜在這段時光之中,目睹江湖上的險惡,心機增長甚多,避重就輕的問道:「第二件呢?」
她微微一頓,又道:「念咱們相處過一段時間,今日我網開一面,不傷害你,快些去吧!這柄劍既非你之物,那就由我暫時保存,日後遇上原劍主人之時,我再代你還他就是。」
只聽梅絳雪嬌脆冷漠的聲音,起自身後,道:「你退下來。」
黑衣人道:「我看到了她的人,又見到這室內存放著她的衣服,故而推論她住在此地。」
陳玄霜冷冷地道:「如若我要是打不過那些人,咱們兩個都被他們殺死了,那還好些。」
梅絳雪呆了一呆,道:「不行,年輕男女,如何能長久相處?日後傳到江湖之上,定然要惹出甚多閒話。」轉過身子,急急向前奔去。
葛煒早已蓄勢戒備,看她急急撲來,立時大喝一聲,右手中握著的兩塊山石,一齊打出,左手一揚,同時發出了一記無影神拳,山石劃空,響起了一陣銳嘯之聲。
方兆南如若回過頭來,看一看陳玄霜激動的神情,和她因失望泛起的殺機,必然感覺到事態嚴重,偏是他心有所思,裝出一副冷漠無情的模樣,連頭也不回一下。
葛煌奇道:「縱然要走,也該給咱們打個招呼再走不遲。」
梅絳雪雙手十指,疾快絕倫的又移推三處穴道,才緩緩抬頭打量了唐文娟一眼,道:「你還沒有被那冥嶽嶽主殺掉麼?」重又低下頭去,迅快的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了一粒丹丸,放了葛煌口中。
方兆南只覺一股急忿之氣,直向上衝,漲的滿臉通紅。
方兆南暗裏觀察,發覺了陳玄霜性格大變,短短的時光中判若兩人,她似乎已有了堅強的獨立性格,不像已往那樣情意纏綿,心中暗暗歡喜道:她這般一變,當不致再為兒女柔情所困了……也不再多問,狼吞虎嚥般,匆匆食畢。
陳玄霜覺出了情勢不對,這形貌醜怪,裝束詭異的黑衣人,不但功力深厚,身法奇異,而且舉手投足之間,似是深諳她武功路數,處處搶制先機,迫的她劍勢無法發揮。
他輕輕歎息一聲,緩緩別過頭去,暗道:她的作為雖是離奇荒唐,但卻是心摯意誠,怎生想個法兒,勸服於她才好。
方兆南腹中雖然飢餓,但他心中疑竇重重,那裏能食用得下,抬起頭來,望著陳玄霜道:「師妹,這是怎麼回事?」
葛煒回頭了望了兄弟一眼,放腿而追。葛煌緊隨葛煒身後,三人風馳電掣一般,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
兩人似是極為疲累,倚在樹上,熱睡了過去。
唐文娟格格大笑,道:「好柔情的三師妹……」聲音突轉冷漠,接道:「你對他一片痴情,可是你知道人家還要不要你?」
那黑衣人放聲一陣大笑道:「我放了你,你也不是老夫敵手!」
陳玄霜緩緩抬起頭來,望望天色,道:「咱們該做飯吃了。」
那黑衣人道:「不論拳腳兵刃,老夫都可以奉陪,但你必得先答應老夫一件事,那就是你敗在老夫手中之後,要拜在老夫的門下。」
對梅絳雪的一言一字,葛煒無不奉若聖旨,雖因梅絳雪身負絕技,武功高不可測,使他心服,但最主要的,還是他已對嬌若春花的梅絳雪,生出了一縷由慕生愛之心,是以對她的每一句話,無不奉若神明,當下點了葛煌的暈穴,抱在懷中。
方兆南奇道:「你還要準備什麼?」心中卻暗暗想道:以我此刻的武功,單憑一條鐵鍊,豈能鎖得住麼?
黑衣人冷笑道:「你先慢答應,事後又要反悔,老夫先把三個條件說將出來,你先想想再說!」
葛煒急急別過頭去,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永銘五中……」
方兆南看石子來向,正擊向自己的十二麻穴之一,但因手腳被綁,無能反抗,匆忙之間,一張口,咬住了石子。
匆匆時光,方兆南在繩鍊加身中,愁苦的度過了三日三夜。
陳玄霜道:「你死了,我勢難獨生人世,也不怕梅絳雪搶你去啦。」
陳玄霜道:「我要在那山峰之上,搭上一座木房,以供你宿住之用。」
梅絳雪頭也不抬,生似未曾聽到喝叫之聲,在葛煌大穴上移動的雙手更加迅快。
梅絳雪道:「你的劍術雖然詭異,變化莫可捉摸,但卻是源出羅玄一門,別人或可被你詭奇的劍招所傷,但卻沒法傷害到我,如若咱們打起來,你決然打不過我。」
陳玄霜慢慢蹲下身,嬌柔一笑,道:「你現在雙臂腿都已被鐵鍊鎖起,吃飯穿衣都得我幫助你了。」
陳玄霜道:「你這般暗中偷襲,一舉拿住了別人的穴道,舉止有欠光明,算得什麼英雄人物?」
唐文娟一皺眉頭,怒聲喝道:「梅絳雪,你抬頭看看誰來了。」
耳際間,響起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不要動,有人來了!」
方兆南歎息一聲,說道:「唉!辛苦師妹了,小兄重傷初癒,體力未復,不能相助,苦了你一人,獨鬥強敵,小兄想來,實在慚愧的很。」
陳玄霜冷哼一聲,道:「終身大事豈能當作玩笑,那夜你就不該答應她!」
梅絳雪忽然長歎一聲,接道:「咱們無怨無仇,你心中卻恨我入骨,自然為了方兆南啦。其實,我早已是他的妻子,你生生奪去了我的丈夫,我應該恨你才對……」
陳玄霜道:「我要你活一天,就沒法子離得開我。」
正忖思間,忽見白影一閃,一條絹索垂了下來,飄盪在洞口之處。峰頂上傳來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你抓牢絹索,我拉你們上來,你兄弟傷勢很重,要小心一些。」
陳玄霜長劍一揮,閃起了一道銀虹,說道:「你自己不用兵刃,傷在我的劍下,那可是自找之禍。」長劍一探,身隨劍進,一招「天女揮戈」,劍尖上暴閃三朵劍花,分刺那黑衣人三處大穴。
方兆南卻是愈聽愈是驚心,但四肢加鎖,傷勢未癒,縱有逃走m•hetubook•com•com之心,卻是無逃走之能。
那知足足耗去了半日工夫,兩條鐵鍊,仍然是完好如初,心中大為奇怪,暗道:是我功力未復,還是這鐵鍊打製的特別。凝目望去,只見那粗如小指的鐵環內,隱隱泛現出金黃之色,也不知滲入了何物打成。
方兆南愕然問道:「為什麼?」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雙腿雙臂,都被索繩綑起,雖有抗拒之心,卻無抗拒之能,如若糊糊塗塗的被他殺死,未免太冤枉了。心念一轉,反唇問道:「那要看你問些什麼話,在下才能決定該死該活。」
唐文娟怔了一怔,但卻依言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什麼事?」
石子雖然被他咬住,但卻覺著牙齒震動,幾乎被那石子震落,心中吃了一驚,暗道:這人好大的手勁!
陳玄霜道:「我就是不入你們的幽冥教。」
陳玄霜呆了一呆,黯然說道:「我如不用此法,只怕連你的人也鎖不住了。」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自然是有原因了,冥嶽嶽主,從師羅玄學藝,咱們這一脈武功,都是羅玄的門下了,我被你們逼入血池,得遇羅玄,他已把我收歸門下,遺詔上寫的明明白白,他一生中,雖然收過弟子,傳過武功,但這些人都已經被他逐出門牆,我是他最後收入門下的一個弟子,但也是他唯一的繼承弟子,他雖然未創立宗派,別立門戶,但出自羅玄門下之人,都應該奉我為主,咱們今昔身份,已然大不相同,別說是你,縱然是冥嶽嶽主,論師承道統,她也該讓我幾分……」
葛煒緩緩放下懷抱中的葛煌,側過臉去,不敢再多瞧梅絳雪一眼。
唐文娟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梅絳雪一眼,道:「不論你武功高到何等程度,但咱們總是有同門之誼,我這一生之中,永遠是你師姐了。」
葛煒口唇啟動,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如何措詞,只好默然不語。
方兆南心中雖想示警於她,但苦於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有心裏發急。
方兆南待她去遠之後,暗中提聚真氣,猛力一掙,想把手中的鐵鍊掙斷,那知鐵鍊堅度甚深,方兆南用盡了氣力一掙,竟是掙它不斷。
那黑衣人似是已智珠在握,並未飛身攔截,反而停下腳步,等她取劍。
梅絳雪嬌軀連閃,衣袂飄動,幾個飛躍,超越過陳玄霜,回身攔住了去路,道:「不要慌走。」
方兆南道:「他們是少林一派中僅餘的兩位前輩。」
陳玄霜奇道:「這兩個名字,似非普通之人。」
但見絹索疾快的向上升起,剛剛升起丈許,突聽一陣海嘯山崩般的大震,一股強猛無比的陰風,由洞口湧了出來,風勢之大,直似要拔山動地。
只聽那黑衣人冷厲的一笑,道:「老夫給你個動手的機會,但你如敗在我的手中,又該如何?」
陳玄霜笑道:「我要做很多很多的衣服,穿給你看。」
黑衣人雙眉一聳,怒道:「鬼丫頭出爾反爾,看來是難以用溫和之法,使你就範了。」肩頭一晃,人已直欺過來,身法奇快,無與倫比。
他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勉強壓制下心中的忿怒激動。
黑衣人聲音突轉冷厲道:「女孩子家言詞最好是溫柔一些,難道欺老夫寶劍不利麼?」
方兆南冷眼旁觀看她忙的興緻甚高,一會兒洗碗切菜,一會兒淘米下鍋,嘴角之上,始終掛著一份輕盈的笑意,似是她對這等工作,充滿著興趣和歡樂。
方兆南道:「這其間一段曲折之情,說來甚是令人難信……」
陳玄霜道:「你不用再會武功了,吃飯穿衣,都有我照顧於你,你還要武功做什麼?」
陳玄霜垂下頭去,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兩隻圓圓的大眼睛,凝注到方兆南的臉上,一字一句的問道:「我問你,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那黑衣人道:「老夫已在這石室中坐了半日。」
梅絳雪道:「這我怎麼知道。」
葛煒眼看她有如水中之魚,動作迅快異常,片刻之間人已游到峰頂,失去了蹤跡,心中忽然一凜,暗道:此人對我一直冷若冰霜,如想擺脫我,借機遁去,把我和重傷的兄弟,丟在這洞口之處,怎生是好?
梅絳雪冷冷喝道:「你還能退得了麼?」如影隨形般,疾追而上。
方兆南心中暗喜,急急說道:「不知師妹幾時動手?」
葛煒急急接道:「為兄在此。」
那森冷的聲音,接道:「老夫在問你!」
梅絳雪秀眉一聳,冷冷說道:「瞧什麼?哼,算你們命不該絕。」
陳玄霜暗暗忖道:他這般嘮嘮叨叨追問,不理他只怕引起他的疑心,緩緩說道:「是我把在他鎖這裏的!」她頭不能轉,身不能動,對方是何等樣子,也無法看到,但聽他聲音的森沉冷厲,想來定然是一位心狠手辣之人。
方兆南笑道:「你快些去吧,早些做成了,咱們早搬過去。」
但見陳玄霜去勢如電,頭也不回,倏忽之間,已走的蹤影不見。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夠了麼?」方兆南道:「夠啦。」
梅絳雪道:「過去咱們姐妹相稱,但現在不行了,你以後別再這般叫我,快些走吧!」
轉過了一個彎子,果然見一條人影,雙手扶著石壁,緩步向前走來,步履搖顫,似是雙臂已無法支撐沉重的身軀。
陳玄霜適才攻出的五劍,無一不是胸中所記的精奇之學,梅絳雪竟然能憑藉移形換位的身法,避了開去,不為劍勢所傷,知她所言非虛,當下默然不語。
方兆南道:「鐵鎖重重,只不過鎖住了我的人,但你卻沒法子鎖住我的心。」
只聽那黑衣人一陣嘿嘿冷笑,道:「這人是你的師兄了?」
梅絳雪嬌軀閃動,避開了一掌,順手把長劍投了過去,冷然說道:「你赤手空拳,打我不過,還是用兵刃吧!」
梅絳雪道:「如若我要殺你,你就是有十條命,也早已被我殺光了。」
黑衣人道:「立刻殺死你的師兄!」
陳玄霜點頭笑道:「你快些吃啦,吃飽了咱們還要趕路。」
陳玄霜嬌聲叱道:「你在胡說些什麼!」隨手一劍「鐵樹銀花」,疾斬過去。
當他又一次運功完畢,準備掙動鐵鍊時,目光掃處,忽見一個身著黑衣,背插長劍,臉長如馬,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人,站在突岩出口之處,不禁心頭一震,問道:「你是誰?」
轉目看去,只見梅絳雪身上的白衫,早已不見,原來,她把身上白衫扯破,接作絹索,這時,只餘一件貼身的粉紅內衣。
陳玄霜道:「哼!人家說的活龍活現,還會是假的不成?」
陳玄霜沉吟了片刻,道:「我不善赤手和人相搏,你如自信能夠絕對勝我,咱們用兵刃動手如何?」她這些時光之中,連番和人動手相搏,對自己的劍術,已有了甚深的信心。
梅絳雪忽然大聲喝道:「站住。」
但聞那步履聲逐漸接近,已然快到兩人身側,已隱隱可聞呼吸之聲。
梅絳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兩個大男人,緊跟著我走,如何能行?世界這等遼闊,何處不可安身,目下你們危境已渡,不用再跟我走啦。」
陳玄霜柔聲說道:「方師兄,你心裏恨我麼?」
梅絳雪直待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回過頭來,只見葛煒、葛煌遠立在數丈之外,衣袂飄飄隨風擺舞,心頭一股怒火,不自禁的發在兩人身上,怒聲喝道:「你們兩個再跟著我,當心腦袋搬家。」轉身向東而去。
方兆南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在下這條性命乃姑娘所救,如果再傷在姑娘手中,m.hetubook.com.com那也是甚為公平之事。」
陳玄霜冷漠一笑,道:「你慢慢就知道了?」突然伸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暈穴。
只見陳玄霜秀眉兒聳了一聳,笑道:「你不用打如意算盤,準備逃走,當你身上的繩鎖鐵鍊解開時,你的武功都已被我廢去了。」
方兆南略一沉吟,詳盡的把那日對月締盟之事,說了一遍。
那黑衣人動作奇快,疾如飄風,左臂一甩,飄閃一側,右指疾出如電,點向陳玄霜「神台」要穴。
葛煒急道:「這位是梅姑娘,咱們的性命,都是梅姑娘所救,快答覆她的問話!」
梅絳雪道:「我們指月對天締盟,有青天明月為證,還能假得了麼?」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這是他的兵刃,快還給我!」
梅絳雪道:「夠啦!不用再說了,閉上眼睛,我推活你幾處穴道,再服一粒靈丹,就可以復元。」她的言詞之間,似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叫人無法不聽,葛煌只好依言閉上雙目。但覺一雙滑膩的手掌,在身上幾處移動,凡是她掌指所到之處,必然有一股熱流,攻入穴道之中,催迫行血。
方兆南心頭大為焦急,暗暗忖道:看他一身詭異的裝束,和那陰沉的臉色,定然是一個心地險惡,手段毒辣之人,決然不會放得過我,看來今日是死定了。
陳玄霜道:「哼!那她說的全是實話了?」
黑衣人道:「想要我放開你,並非難事,但需得事先把話說明,老夫不願施強迫和殘酷的手段迫你就範,但如你敗在了老夫的手中,必需答應老夫三個條件。」
陳玄霜道:「什麼話?快些說。」
陳玄霜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我今天就去。」
但那黑衣人身法飄忽,有如隨風柳絮,不論陳玄霜劍勢如何的迅快,但他均能閃避開去。
出口處,是一處懸崖峭壁,仰首上看,不下數十丈,而且壁面如削,滑不留足,除了施展壁虎功游上峭壁之外,再好的輕功,也是難以攀登。
這時,方兆南已經恢復了鎮靜,他反覆思量眼下形勢,自己激動和惱怒,不但於事無補,反將使陳玄霜暗自得意,當下淡淡一笑,道:「我醒來很久了。」
方兆南道:「咱們要到那裏去,我必須要早些找個清靜地方,療養傷勢,還得要趕赴覺夢,覺非兩位大師之約。」
唐文娟呆了一呆,歎道:「想不到半年時光,師妹的武功,竟有了這等進境,憶同在冥嶽之時,我似是還略高師妹一籌。」
他長長吁一口氣,又再暗運功力,每覺氣力充沛之時,就用力一掙兩臂的鐵鍊,他堅信憑藉自己的功力,震斷鐵鍊,並非什麼難事。
陳玄霜伏下身去,揹起了方兆南,說道:「日後你犯在我的手中,我也會饒你一次不死,補報今日之情。」轉身急急奔去。
葛煒低聲對葛煌說道:「咱們追上去,她要走了。」
手足深情,怎不關心?雙臂一展,抱起了葛煌,急急問道:「兄弟,兄弟,你怎麼啦?」
這次她走的十分緩慢,走約三四里,回頭望去,果然已不見葛煒、葛煌。
陳玄霜取劍在手,精神一振,手按機簧,拔出長劍,冷笑一聲道:「你快亮兵刃吧!」
黑衣人道:「不答應也得答應,老夫還可以免除一番手腳,不用和你動手了。」
唐文娟道:「可是你移情別戀,不要那姓方的了?」
唐文娟功力深厚,已得武學中上乘真傳,暗勁擊中左肩時,立時一側肩頭,施出了卸字訣,巧妙異常的把那一股勁力化去,緊接著欺身而上。
他雖然發覺鐵鍊有異,但仍然不肯死心,不停的調息內力,不停的用力掙扎,他氣力逐漸恢復,掙動之力,也一次比一次強大,震起的響聲,也一次比一次響亮。
唐文娟目光轉動,打量了葛煒、葛煌一眼,道:「這兩少年,又是誰呢?」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兆南忽覺穴道被解,睜眼瞧去,只見面前擺著一盤牛肉,兩個饅頭,和一碗清茶,陳玄霜笑意盈盈的坐在他的身側。
陳玄霜打了個寒顫,忖道:我穴道被他拿住,無力反抗,方師兄又被我鎖在此地,手腳難動,何況他傷勢未癒,那來的反抗之力,此等情勢之下,我們無疑如待宰的羔羊,只有任人擺佈了,倒不如暫時答應他,先獲得一戰之機再說。略一沉吟道:「除了第二條之外,我都答應。」
那知黑衣人指力奇重驚人,陳玄霜不但未能甩開,反覺他指力又加重了甚多,「肩井」大穴上一陣麻疼,全身勁力頓消。
方兆南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那黑衣人輕功奇妙,動作如電,五指一離開陳玄霜肩井穴,立時向後疾躍而退,動作迅快,不帶一絲風聲。
梅絳雪道:「方兆南。」說的自自然然,毫無羞怩之態。
陳玄霜道:「爺爺死前,常對我說,如我想過一輩子快活生活,那就不要再學武功,隱身林泉,作一個村婦漁婦,棄離江湖生涯,不要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現在想來,爺爺的話,一點不錯……」
陳玄霜疾衝而上,長劍左右揮掃,幻化起漫天的精芒,連攻七劍。
葛煒呆了一呆,又舉步追了上去。
連番身歷大變,使這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竟然也有了極深的城府,臨危不亂,暗中提聚真氣,準備猝然反擊,表面之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冷冷的說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道:「哈哈!只怕沒有那等便宜,老夫一樣要迫你入我們幽冥教,只不過手段不同罷了。」
那黑衣人似是甚覺奇怪,沉吟了半晌,道:「你把他鎖在這裏的?」
陳玄霜奇道:「忽略了什麼事?」
陳玄霜周身穴脈一暢,立時飛起一腳,踢活了方兆南的穴道,霍然轉過身子。
時光在悄然中溜去,看岩口外的陽光,逐漸的移去,石窟中更顯得黑暗下來。
日光照射下,更顯得柳腰雪膚,嫩臉勻紅,紅衣映面,人比花嬌,不禁看得一呆。
陳玄霜忽然流下淚來,說道:「我從小就孤苦伶仃,有娘生沒娘教,可憐我連媽媽什麼樣子,都想不起,跟著我那性情古怪的爺爺長大,他對我雖然也很愛護,但他身罹殘疾,生性孤僻,兩三天中也難和我說一句話……」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鬼丫頭口齒雖利,但老夫是何等人物,豈會為言詞所激……」微微一頓接道:「什麼人把你師兄鎖在這石窟之中?」
方兆南怕激起她的疑心,不敢再催迫於她。
陳玄霜笑道:「所以我要找一處僻靜的山野,以避人耳目,天下之大,何處不可以安身立命,等我們有了孩子……」忽覺一陣羞意,泛上心頭,盈盈一笑,垂頭不言。
經過了數日夜的養息,方兆南自覺功力,體能已恢復甚多,心中暗自盤算道:明日要想個法子,把她差遣出去,然後試試看能否震斷鎖鍊。
陳玄霜長長歎息一聲道:「我雖然沒有鎖鍊加身,但卻要日夜留在這裏陪你。」
陳玄霜道:「我們師兄妹長久相處,自是難免有些情義,有什麼好笑的?」
葛煒微微一怔,道:「姑娘怎麼知道?」
唐文娟柳眉微聳,搖頭說道:「你說笑了……」
只聽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緩緩睜開雙目,說道:「那些人都走了麼?」
梅絳雪伸手接過衣服,說道:「你走吧!」不再理會唐文娟,披上外衣,手提寶劍,逕自下山而去。
方兆南重重咳了一聲,道:「想死怎樣,想活又要如何?」
葛煌應了一聲,遙遙相隨在梅絳雪身後而行。
那黑衣長臉之人冷冷一笑,道:「不是和你說話,難道www•hetubook.com.com老夫是自己問自己麼?」
梅絳雪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人受傷甚重,咱們過去瞧瞧吧!」
葛煌微微一愕,點點頭答道:「正是和人硬拚掌力,震傷了內腑……」
陳玄霜道:「哼!你大不了把我殺死而已!」
次晨天亮,方兆南故作歡愉之容,一掃幾日來的愁眉苦臉,柔聲對陳玄霜道:「師妹,這裏是什麼地方?看來像是一座突岩之下。」
陳玄霜久久不聽他回答之言,心中更是忿怒,偷眼望去,只見他望著天際一片雲彩出神,生似不知道她就在他身側一般。
只聽陳玄霜柔聲說道:「我買了各色各類的綢緞,剪刀針線,鍋碗瓢杓……」
他意會到命運已把他帶入另一個新奇的境遇裏去,這境遇充滿著漫漫歲月的折磨。
陳玄霜伸手一指,又向方兆南暈穴上面點去,方兆南欲待喝問,話還沒有出口,穴道已被點中。
且說陳玄霜強忍下心頭急忿,放腿跑出了十幾里路,不見身後有人追來,停下身子,找了一處僻靜所在,放下方兆南,推拿了他幾處穴道。
就這般糊糊塗塗一連數次,每次都有陳玄霜替他備好了食用之物,拍活他的穴道,催迫他快些食用,食用完畢,立時又點了他的暈穴,他只覺每次清醒後進食之處,都不相同,問起陳玄霜此時行止何處,為什麼要點他暈穴,陳玄霜總是支吾以對,不肯坦言相告。
這一手奪劍手法,武林中罕聞罕見,一側觀戰的葛煒、葛煌,不禁看的一呆。
過去同在冥嶽之時,唐文娟權威甚高,梅絳雪見她之時,不但要肅然行禮,而且有問必答,此刻她這般冷漠,大傷了唐文娟的尊嚴,只聽她嬌叱一聲,急撲過來。
唐文娟左手一沉,右手那形如鹿角的奇形兵刃,橫裏擊了過來。梅絳雪揚手一指,一縷尖厲的指風,指向唐文娟右臂上的「曲池穴」。形勢迫的唐文娟不得不中止下擊之勢,又向後倒躍而退。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這還用問麼?」
方兆南搖搖頭歎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那盤膝坐在一角的黑衣長臉之人,突然站了起來,無聲無息的走了過來,悄然無聲的站在陳玄霜的身後。
方兆南道:「生死何足畏,你問吧!」
方兆南道:「小兄想不出那裏得罪了師妹,如何不問?」
黑衣人道:「老夫急需尋一個衣鉢傳人,你的天賦容貌,都是上上之選,姑予破格優容,其實你不肯親手殺他,他也是一樣難以逃得性命。」緩緩鬆開了扣拿在陳玄霜「肩井」大穴上的五指。
梅絳雪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兩人仍然緊緊的追在身後,不禁大怒道:「你們兩人陰魂不散,跟著我幹什麼?」
梅絳雪道:「把你的外衣脫下,借我一用。」
方兆南道:「一時通權應變,誰料她竟然當真。」
那森冷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了過來,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會為你鬼計所欺,再要妄圖掙逃,那可是自尋死路。」
凝神聽去,果聞得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來人似是走的很慢,顯然對這甬道並不十分熟悉。
但覺一股難以忍耐的怨恨,由心中往上直衝,隨之放聲大笑起來,聲音尖厲,異常刺耳。
陳玄霜道:「你說吧!」
葛煒手中空無兵刃,但所學宏博,身子一轉,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武功,迎了上去。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忽發起奇想,做出了此等之事,如若言詞間咄咄逼迫於她,只怕要引起她更偏激的舉動,看來此事,急它不得,只有慢慢的設法勸解於她了。
黑衣人道:「老夫問話簡單的很,但你如答上一字虛言,那就別再想活。」
唐文娟冷漠一笑,道:「他是誰呀?」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突然步履之聲,傳了過來,睜眼看去,只見陳玄霜滿臉笑容,一身新裝,緩步走了進來,側臉兒望了方兆南一眼,笑道:「方師兄,你幾時醒來了?」
葛煒窮盡目力,也只不過看出七八丈外有一個倚著石壁移動的黑影,但卻無法看出是什麼人,聽得梅絳雪相告之言,立時奔了過來,仔細一看,果然不錯,那人正是他懸念不忘的兄弟葛煌。
陳玄霜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師兄幾時娶你了,我怎麼沒有聽他說過。」
梅絳雪道:「我聽得出來。」大步向前行去。
葛煒的心神,似已為梅絳雪所懾,聽得她喝叫之聲,想也未想,立時縱身而退。
一面忖思,一面暗中運氣戒備,雖然明知無能抗拒,但又不願坐以待斃,準備在對方出手傷害自己之時,全力出手反擊。
唐文娟似是已被梅絳雪的武功、氣度所懾,不敢再出言反駁,轉過身子,急步而去。
葛煒暗運功力,凝神戒備,只要一發覺來人,立時發出無影神拳。
陳玄霜道:「我不信你的鬼話,如你所言是真,我師兄早就會告訴我了。」
陳玄霜長劍和衣物,存在石室一角,急於取劍拒敵,嬌軀一閃,斜裏飛開五步,直向放劍之處衝去。
梅絳雪嬌軀一閃,讓開了一條去路,高聲說道:「等他清醒之時,你不妨問問他,是真是假。」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師妹這話……」忽然想起這段時日之中,她為自己捨死忘生,連番身經惡鬥之事,心中大為不安,強忍下欲待出口之言,淡然一笑,道:「這些日子以來,小兄拖累師妹,唉!你為我的安全,身歷無數兇險……」
梅絳雪道:「說來聽聽。」
陳玄霜道:「不要緊,等我準備妥當之後,就解開你身上的繩鎖,只用一條長長的鐵鍊,把你鎖起,你就可以自由行動了,不過距離只能限定於方圓百步之內。」
黑衣人緩緩點頭,答非所問的接道:「你的功力和劍招,都大出了我的意料之外……」他冷森一笑接道:「姿容秀麗,亦極少見。」
陳玄霜心中一動,說道:「你放開我,咱們各以武功相搏,你如能勝了我,我就服你。」
梅絳雪道:「我怎會知道?要不要我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她心中思慮重重,寶劍著地,碰然出聲。熟睡的陳玄霜,忽然睜開雙目,一躍而起,呼的一掌,直劈過來。
梅絳雪一皺眉頭,道:「你不信我的話,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她長長歎息一聲,繼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今生已是方門中人,烈女不事二夫,我梅絳雪是何等人物……」
陳玄霜道:「你沒有得罪我,而是我怕你變了心,唉!我要和你常相廝守,永不分離,只有用這個法子了。」
陳玄霜在方兆南身側,擺好了食用之物和水壺,帶了刀斧而去。
葛煒道:「她生性異常冷漠,說一不二,出口之言,不論遇上何等險苦的事,也是不肯避讓,咱們得快些追上去了。」
那黑衣人飛石擊中了方兆南之後,盤膝坐在石窟一角,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唐文娟突然止步,左手一翻,拔出了背上長劍,日光下,寒芒森森奪目。
陳玄霜劍勢一沉,疾削五指。
方兆南左顧右盼了一陣,瞧來瞧去,不見有人,忍不住說道:「你可是和在下說話麼?」
翻越過兩座山嶺,到了山口處,只見一座大樹之下,坐著一男一女,正是方兆南和陳玄霜。
陳玄霜答非所問的說道:「你進來好久了?」
梅絳雪冷冷說道:「他此刻傷勢甚重,豈是你問話之時?快些點了他的暈穴,別再讓他多耗元氣,待出了這甬道之後,先行療治他的傷勢,再問他的話不遲。」
方兆南中石倒臥之時,剛好把左臂鎖的鐵鍊www.hetubook.com.com,帶在臉上,無巧不巧地把兩隻眼睛遮了起來,方兆南目光由鐵鍊下面空隙中透視出來,把陳玄霜的一舉一動,看的甚是清楚,陳玄霜卻無法看到他睜著的一雙眼睛,還道他當真的睡熟了。
方兆南道:「話雖不錯,可惜是為時已晚,咱們已經被捲入了江湖的是非之中,縱不找人,人亦將找你,想跳出江湖是非,談何容易。」
方兆南暗道:看來她倒是存心要長居此地了,口中卻緩緩說道:「鍋碗瓢杓,用來煮飯食用,你買了各色綢緞,不知是何用心?」
那人生似未曾聽得方兆南喝問之言,緩步向前走了進來。
陳玄霜舉起衣袖,擦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可是我爺爺已經死了,這茫茫人世之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黑衣人這次不閃避,反手一揮,疾向陳玄霜腕脈之上扣去。
梅絳雪身著粉紅內衣,冷若冰霜的迎了上來。紅衫玉容,相映成輝,看上去本該是異常妖艷,但梅絳雪那重鎖柳眉,一臉冰霜,卻破壞了這妖艷的情調。
陳玄霜怒聲喝道:「不要說啦!」她對他情意深切,妒心亦重,想起梅絳雪適才之言,就忍不下心頭泛升起來的怒火。
只聽一個森沉的冷笑,由身後傳了過來,道:「這人是你的什麼人?你竟然對他這般親熱。」
黑衣人道:「這第一件,你要拜我為師。」
陳玄霜道:「除你之外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葛煒緊隨梅絳雪身後,只覺她行速愈來愈快,穿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甬道之中,一陣陣幽香,隨著她奔行帶起的風聲飄了過來,撲鼻泌心。
陳玄霜呆了一呆,道:「你想自絕麼?」
陳玄霜收住劍勢,冷冷說道:「你為什麼不敢還手?」忽然發現那黑衣人蒼白的臉上,隱隱泛升起一層紫氣,籠罩於眉宇雙目之間。
梅絳雪也不迴避,生似不知兩人隨行一般,一口氣走出了七八里路,才陡然停了下來,目光一掠兩人接道:「你們兩人跟著我幹什麼?」
方兆南心中大為感動,正想說幾句慰藉之言,忽然又想起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周蕙瑛來,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下去,心中暗暗忖道: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梅絳雪竟然認起真來,到處自認已是我方門中人,如若再錯說一兩句話,只怕又要找來一場麻煩。一硬心腸,轉頭望著遠天一朵飄移的雲彩,默然不語。
陳玄霜仰起臉來,咯咯一陣大笑道:「咱們要去的地方,安靜的很,那地方只有咱們兩個……」微微一頓,又道:「你已經一天沒進飲食,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不遲。」
這一段時光之中,他連著經歷了無數的兇險,增長了甚多應變的能力,心知愈是在艱困的境遇之中,愈要沉著冷靜。
方兆南吃了一驚,急急回過頭去,說道:「師妹,你怎麼了?」
方兆南道:「什麼話?」
唐文娟目光一瞥葛煒,移注在梅絳雪的身上,笑道:「三師妹,脫下了白衣換紅裝,定是有什麼喜事了。」
她出手一劍,顯然使那黑衣人心頭為之震動,身子疾快的閃向一側。
陳玄霜道:「你不要急,我已看好了另一處長住的地方,那裏風景宜人,草長花香,過兩天我備好了食用之物,咱們就去。」
方兆南道:「只要我能夠活在世上,定當善為照顧師妹。」
梅絳雪緩緩回過頭來,她的臉色,仍是一片冰冷,目光一掠葛煒懷抱中的葛煌,道:「不要緊,他傷勢雖重,但還可有救,你在這谷口等我上了峭壁,再放下一道垂索來,接你們兄弟上去。」也不待葛煒答話,一提真氣,探首洞外,背貼石壁,直向上面游去。
陳玄霜道:「你如敗了呢?」
方兆南道:「你今日又為何不敢殺我了呢?」
黑衣人雙目中閃動起冷電一般的神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冷然說道:「如若在平常之時,你有十條命,也早傷亡在老夫的劍下了。」
陳玄霜沒有好氣的答道:「都被我打跑了。」
梅絳雪奪了唐文娟手中寶劍,寒鋒一轉,冷森森的劍芒,逼指到唐文娟的前胸之上,說道:「我此刻如若殺你,只不過舉手之勞!」五指一鬆,放開了唐文娟,道:「不過我不願殺你,你快些去吧!」
陳玄霜舉劍劈去,倏忽之間,連攻五招。這五劍,劍劍如電光石火,迅快辛辣,幻起了一片森寒的劍芒。
梅絳雪道:「快放下你兄弟,瞧瞧他的傷勢如何。」她外形之上,雖然冷若冰霜,但心地卻似十分善良。
那知她身子尚未躍起,左腕已被梅絳雪五指扣上,但覺左手一麻,手中的青龍寶劍,已到了梅絳雪的手中。
陳玄霜呆了一呆,道:「第三件事呢?」
方兆南暗暗歎道:最狠婦人心,看來果是不錯。垂下頭,默然不語。
下臨深淵,不下百丈,日正當中,光投谷底,看谷底怪石嶙峋,如刀如劍,人若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方兆南道:「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呢?」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什麼?你要廢去我的武功?」
陳玄霜收住了大笑之聲,冷冷的說道:「你還記得我講過的一句話麼?」
黑衣人道:「立下重誓,遵守我們幽冥一教的教規,本教第一條,乃一切奉獻師長,不論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不得質疑反抗。」
陳玄霜望了靜靜的躺在石地上的方兆南一眼,忽然長長歎息一聲,緩步走了過去,把手中那束野花,放在他的身側,輕揮素手,在他身上拍了兩下,道:「師兄,你睡著了麼?」
方兆南緩緩抬起頭來,望了陳玄霜一眼,暗暗忖道:那一夜寒水潭對月締盟一事,原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從權應變,想不到她竟認真起來,不論對何人,都是直言無諱的承認是我的妻子,這般下去,終非了局,如不直說,只怕難以消她心中疑竇,倒不如把那日經過之事,對她說個明白的好。心念一轉,長歎說道:「她說是我的妻子,也非無因而起!」
方兆南道:「不知師妹幾時要遷居後面峰頂之上?」
梅絳雪聳了聳秀眉兒,道:「你胡說什麼?我已和他對月締盟,終身相許,豈能隨便移情。」
黑衣人冷厲的接道:「沒有人能忍受那分筋錯骨的痛苦,我不信你是鐵打銅鑄之人。」
陳玄霜笑道:「近的很,就在咱們這座山峰後面一座峰頂之上。」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如若用劍勝你,如何還能為你之師?」
只聽葛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我!我受了……重……傷……」
陳玄霜長歎一聲,道:「其實,你如死了,那還比活著好些!」
忽然,外面響起了一陣輕快的步履之聲,石窟外傳入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方哥哥,我替你採了一束花兒。」隨著那喝叫之聲,奔進來高捲袖管的陳玄霜。
陳玄霜急於脫身,當下答道:「你如能憑藉真實武功勝我,別說三個條件,就是三十件我也依你。」
方兆南淒苦一笑,道:「你如當真的廢了我全身武功,我縱然生在人世,也沒有什麼意味了。」
方兆南道:「此地無花無草,小兄又寸步難移,終日所見,盡都是一塊塊的山石,當真是悶的很,師妹曾經提過,有一處風景絕佳之處,不知距此多遠?」
陳玄霜覺著被扣的要穴之上,指力愈來愈重,顯然對方已經發覺自己的功力深厚,恐怕突然反擊,眼下必需設法鬆懈他防備之心,再找出手之機,當下答道:「不錯,他是我的師兄。」
陳玄霜道:「不錯,這突岩在一座插天絕峰的山腰之間,下臨百丈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