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娟冷漠一笑,道:「不用裝蒜了,你如要保得你那兩位寶貝師妹之命,就乖乖的聽我吩咐。」
方兆南想到陳玄霜和周蕙瑛的安危,心中大急,急急問道:「她們現在何處?」
黃鍊長歎一聲,答非所問的說道:「咱們幾乎走遍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仍然找不到方兄弟,如若此地再找他不著,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他自和梅絳雪相識之後,一直是溫溫柔柔,千依百順,從未在梅絳雪面前,這等放肆過,驟然間狂態大露,倒使梅絳雪為之一呆,半晌才怒聲說道:「為什麼我出不了家,偏要削髮為尼,作給你們瞧瞧。」
葛煒道:「那倒不如說我長大了,唉!已往很多事情,我並非不知,只是我不願去想它就是。」
覺非突然放聲大笑,道:「能得師兄一諾,小弟死而無憾了……」
那店小二打量了方兆南一眼,慢慢的轉過身子,舉步行去。
忖思之間,忽聽南怪辛奇哈哈大笑之聲,傳了過來,道:「黃老怪,你瞧來的什麼人?這些鬼子鬼女們既然在此時趕到,想那冥嶽嶽主,定然也趕來了!」
梅絳雪怒聲接道:「什麼人?」
覺夢白眉聳動,全身微微顫抖,顯然,他內心也有著無比的激動,但他的聲音,仍然是異常平靜,慈和的說道:「什麼事?」
夕陽西下,晚霞絢爛,黃昏將臨時,方兆南趕進了兗州城。
唐文娟道:「你本就不應該答應我的!」
當他踏進了兗州城時,就覺得這地方有些異樣,不少華衣高馬,佩刀掛劍的武林人物,出現在兗州城中,他意識到這座環山的重鎮裏,正面臨著一場風暴。
且說梅絳雪茫茫然然的行了一陣,到了一座尼庵前面,忽覺腹中有些饑餓,信步走了進去,這是一座很小的尼庵,但卻打掃的纖塵不染,大殿上高燒著兩隻火燭,一個身著灰袍的尼姑,正在誦讀經文。
方兆南唯唯受教,連連應道:「晚輩記下了……」
葛煒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在下之見,姑娘決然出不了家。」
方兆南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去,只見四個大漢,手中各自橫著一根竹杖,推趕著道上行人。
梅絳雪道:「什麼事,你問吧。」
梅絳雪看他說話神情之中,一片自惜自憐之色,不禁心頭一軟,暗暗的忖道:這人倒也是可憐的很。不禁油生同情之心,未再叱罵他。
葛煒怔了一怔,道:「我們兄弟,學得了甚多武功,但因才智所限,不解之處甚多,想請姑娘指點指點。」
果然,在這片茂密的林木之中,竟然有著一片畝許大小的水塘。在水塘的四周,有一片空闊的草地,實是一處習練武功的好地方。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怎麼……」
梅絳雪道:「我把羅玄傳我的武功,轉授你們兄弟就是。」
他緩緩站起身子,正待進入後面瞧瞧,忽見一個店小二走了過來,無精打彩的說道:「你可是要吃東西麼?」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打斷辛奇的話,言陵甫帶著兩個少女,急急衝了進來。
這時,大廳中坐了不過三四成的客人,但方兆南坐了半天,始終無人過來問他一聲,好像這客棧中主人,早已離去。
四個手執竹杖的大漢,已改成並肩而立,橫杖擋住了店門,阻止觀眾入店。
梅絳雪輕輕歎息一聲,步出大殿。
他曾經身受南北二怪借他身軀互較掌力之苦,那兩個人一個練的陰寒掌力,一個練的炎熱掌力,在方兆南身軀之上互相衝擊,內勁強弱之面,忽冷忽熱,使方兆南身受了無比的痛苦,但他們幫助他打通十二重樓,使他內力大為增強。此刻,覺夢大師掌心湧出的熱流,卻是數十年閉關坐禪修為而成的真元之氣。
唐文娟道:「就在這古墓之中!」
覺非道:「我憑藉深厚的內功,和那傷勢相抗,但卻無法使斷脈重續,傷肺重合。孩子,快把我們少林寺中的情景,告訴我,唉!要不然老僧死難瞑目。」
方兆南凜然一驚,趕忙依照覺夢相囑之言,專心運氣調息,每當他一次坐息醒來,就覺得丹田之中有一股熱氣,直向上面衝去,整個的身軀,都似要被那上衝的熱氣帶的騰空而起。
唐文娟微微一笑,道:「你暫時不用急,我如真的存心欺騙於你,也不帶你到這裏來了。」
言陵甫突然一仰臉,咕嘟一聲乾了一杯酒,從懷中摸出了一塊散碎銀子,陡然起身,匆匆走去。
那大漢呆了一呆,怒道:「窮要飯的毛病很大,老子就是不讓你住這家客棧,怎麼樣?」
梅絳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得先予說明。」
只聽那洞中傳出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你來的很好,進來吧!」
葛煌道:「姑娘傳授我們武功,有如師長之尊,一切但憑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一個全身白紗的少女,端坐在兩人抬著的滑竿上,全身披著一層綠綾,在風中飄飛。
那店小二白了方兆南一眼,道:「快吃了酒飯趕路,鄉下人,少管閒事。」忽然聽得一陣嗡嗡之聲,傳入耳際,回顧了方兆南墨布蒙遮的木籠一眼,道:「什麼東西嗡嗡的叫不絕口?」
葛煒道:「可惜我們兄弟武功難以勝任。」
趕車人也似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目,一頂白絹色邊的草帽,低垂眉際,遮去了大半個臉。
方兆南提起木籠走回那垂藤之處,用手一拉,似是仍有著甚強的靱性,深山幽谷人跡罕至,老藤依然無恙,堅靱猶存,方兆南這段時日之中,輕功又進境甚多,當下攀藤而上,一口氣登上峰頂。
緊接馬車後面是一匹風馳電掣的快馬,掠過方兆南身側奔過,帶起一陣急風,飄飛起他褸襤的衣袂。
葛煒恭恭敬敬的對著梅絳雪抱拳一禮,道:「我兄弟心念父仇,拚受日後自斷一臂之苦,也要追隨姑娘學習武功。」
唐文娟雖然聽得字字入耳,但自知難以鬥得過兩人,故意裝作不曾入耳,緩步出門而去。
只覺覺夢大師拂動天靈穴的手掌之中,湧出了一股強烈的熱力,攻入天靈穴中,循脈而下,緩緩向內腑四肢分佈開去。
葛煒道:「在下之言,並非無的之矢,姑娘如若不信,在下可列舉出幾樁疑竇之點,請問姑娘。」
梅絳雪道:「世間的壞人太多了,武林中歷年來的大奸巨惡,大都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我傳了你們世無匹敵的武功,如不斷去一臂,日後江湖上再無能夠抗拒你們之人,你們兩兄弟一旦行起惡來,豈不重蹈羅玄復轍,又多了兩位冥嶽嶽主出來。」
方兆南心頭一震,暗道:這不是言陵甫麼?此老被鬼仙萬天成點了穴道,和那紅衣少女,一併棄在山洞之中,何以此刻忽一在此現身?
覺夢大師似是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憂慮之情,淡淡一笑道:「咱們到南北二怪被和圖書囚之處,那裏有可資食用之物,唉!老衲閉關之時,曾經帶了萬粒花生,三十年來,就藉那萬顆花生,延續生命,但你此刻尚未參悟佛門上乘打坐之法,不進食物,決難保持身體不起變化。」
葛煒道:「我們兄弟,想在這水塘之畔,為姑娘搭上一座茅屋,也好免姑娘奔走之苦。」
只見唐文娟舉起素手,輕輕一掠鬢邊散髮,低聲說道:「你可想救你那兩位師妹麼?」
熱流初注,只覺全身舒泰,但那熱力逐漸增加,登時起了強烈的反應,有如火焰觸身,筋膚經脈上,痛苦異常,方兆南不覺運集了全身功力,向那熱力抗去。
那老尼微微一笑,道:「佛門雖然廣大,無所不容,但慈航不渡無緣之人,來亦是去,去亦是來,留此與否,悉聽尊便。」緩緩向殿外走去。
谷中的景物依舊,方兆南一辨別方向,沿著山壁行去。行約兩三丈遠,果然有一座敞開的石洞。
葛煒道:「姑娘當真的見過那羅玄麼?」
方兆南道:「姑娘雖然手握我兩位師妹之命,但姑娘別忘了在下只要一開口,立可召來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合我們三人之力,生斃活捉你,都非什麼難事……」他微微一頓,接道:「不過在下不願和你作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望姑娘必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此時此情之下,方兆南並非是貪生怕死!」
唐文娟雖然極力在掩飾自己的舉動,但她的言語神態,如何能逃得過南北二怪的雙目,南怪辛奇冷笑一聲,罵道:「哼!鬼鬼祟祟的不做好事!」
那尼姑看了片刻,悄然退了出去。
原來,方兆南到了嵩山之後,並未再驚動少林寺中僧人,滿山行走,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找到了那日跌下懸崖的地方,採集了甚多山藤,啣接起來,一端拴在一株松樹之上,提著木籠,攀藤而下。他此時的武功,較跌入懸崖之日,又有甚多進境,借這垂藤之力,自是輕而易舉的落入谷中。
葛煒臉色一整,堅決的說道:「在下先行答應姑娘。世上本無十全十美之事,斷去一臂算得什麼?但我那兄弟,我卻是不便作主,待我和他商量之後,明夜再來答覆姑娘如何?」
方兆南略一沉吟,道:「如若在下肯聽姑娘之命呢?」
方兆南急急拜伏地上,道:「兩位老前輩別來無恙。」
做完早課,天色已經大亮,那老尼收了經書,低聲對梅絳雪道:「佛門廣大,慈航普渡,你如覺得這尼庵尚可暫作棲身之地,儘管留居下來。」
一股忿怒由心底直衝上來,激動了他豪俠之氣,冷哼一聲,正待暗中出手懲戒那四個手持竹杖推趕路人的大漢,心中突然一動,硬把一股忿怒之氣忍了下去,忖道:如若一個人的內功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息脈閉氣,並非什麼難事,且不可莽撞從事,先看看情勢再說。心念一轉,突然加快了腳步,緊隨那滑竿之後行去。
他隨口問了一聲,也不待方兆南回答,就轉身而去。
左側一個大漢,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看他那身褸襤衣著,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那副窮象,也配住這全盛客棧麼?」
方兆南目光一轉,只見那人一身藍綢疾服勁裝,背插長劍,玉面朱唇,竟是葛氏兄弟中的老大葛煒。
葛煒道:「羅玄傳授了姑娘絕技,又允你列身門牆,那也是不會假了?」
葛煒道:「姑娘但有遣差,我等萬死不辭。」
方兆南黯然淚下,對覺夢大師拜了三拜,道:「晚輩去了,老前輩請多多保重。」微微一頓又道:「晚輩尚有一籠巨蜂,留在那幽谷之中,半年時光,不知牠們是否能安然無恙,唉!那也是一位老前輩遺贈之物,我答應過,要盡我之能,為他保養。」
但見言陵甫行近方兆南左側一張空桌之上,坐了下來。
覺夢點點頭道:「一諾千金,自不可言而無信,你去吧!」
梅絳雪隨在兩人身後,在那茂密的樹林中,行約半個更次之久,忽見眼前一亮,一鈎銀月,蕩漾於水波之中。
燭光熊熊,照的滿室通明,梅絳雪借著高燒的燭光望去,只見白壁黃榻,連那張木案上也舖了黃色桌布,全室中只有黃,白兩色。
葛煒道:「姑娘如果削髮為尼,不知對那方兆南如何交代。」
只聽葛煒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也使姑娘無法留居於空門之中。」
她想到了方兆南、陳玄霜、以及葛煒、葛煌、冥嶽學藝、血池歷險的諸般經過,一幕幕的展現在腦際……
方兆南心中大為納悶,暗暗的忖道:言陵甫和那紅衣少女,都被鬼仙萬天成點了穴道,丟棄在那荒山石穴之中,不知怎的竟然會和唐文娟又碰上了頭,想那鬼仙萬天成的點穴之術,乃獨步武林之學,唐文娟縱然遇上兩人,也是無法解得。
他邁著緩慢的步子,神態十分悠閒,但他的內心中,卻是思潮洶湧,考慮著眼下的形勢。
梅絳雪緩步走了進去,低聲叫道:「師父,我腹中饑餓,想討一頓齋飯食用。」
葛煒只好停下了腳步,道:「什麼事?姑娘請說!」
只聽覺非那大笑聲中,挾著斷斷續續的聲音,道:「你們不用管我了,我已經不行啦,孩子,我還道你不會來了。」
方兆南點點道:「好吧!」
梅絳雪仍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除了傳授兩人的武功之外,從不假以詞色,每隔上幾日,她必要到那尼庵中相伴兩個老尼,作上一次佛課,誦讀經文。
言陵甫緩緩放下酒杯,淡淡一笑道:「你能來,老夫就不能來麼?」
這是他修習內功以來從未有的現象,心中大感不安起來,幾度他想開口問問覺夢大師,但均自強行忍了下去。
他伸展了一下雙肩,周身疼苦,早已完全的消失,輕輕歎息一聲,叫道:「老前輩……」
方兆南略加猶豫,就提起了木籠,隨在唐文娟身後而去。
在覺夢大師引導之下,方兆南重回那南北二怪被囚之處。
方兆南經過一陣深長的思慮後,決定先趕往冥嶽,在那裏埋了無數的武林高手,而且仍有著數不清的武林人物,被冥嶽嶽主奴役著。為了避人耳目,他選擇了荒僻小徑,晝夜兼程。
方兆南急急站起,撕了一片衣服,去包紮覺非的傷勢。
葛煒劍眉軒動,俊目放光,臉上泛現出一股怒意,似欲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緩緩站起,冷冷說道:「晚輩是好意相問,老前輩不識抬舉,那也是沒有法子。」轉過身子,慢步而去。
梅絳雪道:「還有什麼事?」
次日清晨,梅絳雪一早起來,未及梳洗直向大殿行去。只見大殿中燭火高燒,那老尼和另一個年紀較輕尼姑已開始燃香拜佛,準備早課。
言陵甫老而彌辣,冷哼一聲,道:「你可是盤問老夫的麼?」
覺夢道:「你已得了我十之七和_圖_書八的真傳,數百年身集少林武功如你者,絕無僅有,此後只要能依我傳授於你的佛門禪定之法,自行修為,功力自然隨時間增進,至於武功竅訣,你已大都通曉,日後的成就如何,那要看你的天賦了。孩子,你目下已經是武林高手中的頂尖人物了,能和你頡頏的高手,只不過武林三二名宿,何況,我也不能再教你……」倏然住口,長長歎息一聲,又道:「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天黑之後,你仍從通往藏經閣的密道出去吧!」
原來這勁裝少年,竟然是窮追梅絳雪的葛煒。
葛煒喜道:「姑娘果肯如此,我們兄弟自當全力以赴。」
但言陵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把兩道銳利的目光,投注到方兆南身上,不住的上下打量。方兆南暗自警惕道:「不要慌,一慌就露出馬腳了。」
往事悽涼,回憶黯然,方兆南已無心再修自己的儀容,褸衣一襲,蓬髮垢面,一隻竹杖,挑著黑布重遮的一籠巨蜂,就這樣奔行於江湖之上。
方兆南目光一轉,看了那兩個少女一眼,心頭一震,趕忙一側過身子,避開了來人的視線,原來,來的兩個少女,竟是冥嶽妖婦門下的兩大弟子,唐文娟和那紅衣少女。
他並未重行密道,行經藏經閣,卻依照原路退了出去,重到怪石嶙峋的山谷之中。
他開始留心了周圍的人物。
只聽覺夢大師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孩子快些運氣調息,不要辜負了老衲一片苦心。」
方兆南不得不重新坐了下來,暗暗忖道:這樣也好,這裏既可看到客棧中出入人物,亦可監視著新來之人。
這日,到了山東省境內的兗州,這是一個商旅雲集的重鎮。
黃鍊道:「如不是方兄弟解去咱們身上的天蠶絲縛,今生勢非老死那山洞之中不可。」
窗外應聲答道:「我!」喀的一聲,木窗大開,一個全身勁裝的少年,一躍而入。
那老尼指指木榻說道:「被褥都有備齊,你揭開那黃色的床單,就可安睡了。」她的聲音中充滿著柔和慈愛,殷殷深情,如接待遙遠處歸來女兒。
街道上行人往來,但大都是佩帶刀劍的武林人物。
好不容易熬過一十二個時辰,覺夢大師果然清醒過來,他的雙目射出了懾人的寒光,萎靡的神態也為之一振,拂動下胸前飄垂的白髯,肅然的對著覺非僵挺的屍體說道:「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我將遵從你的遺言,把三十年來參悟武功,盡皆相授於他。」
他歷經了無數兇險,往事在他心靈裏留下深刻創傷,但也使對江湖的險惡,產生出敏銳的觀察力。
那尼姑緩緩站了起來,道:「姑娘想是餓暈了。」站起身來,向外行去。
方兆南舉手一拂滿頭蓬髮,笑道:「看人豈可只重衣冠,在下這身衣服雖破,但是腰纏卻豐,住店付費,有何不可,再說兄台也不是客棧中人,不覺得管事太多了麼?」
深入約十丈左右,形勢突然開闊,只見鬚髮如雪,長垂數尺的覺夢大師,盤膝閉目而坐,禿頂無髮,顎下長垂黑髯的覺非大師,卻是斜斜的倚在破壁之上,一副萎靡不振之態。
覺非大師長長吁一口氣,道:「少林一派數百年的威名,竟然傷於一旦,老衲還有何顏面對歷代師祖的英靈……」只覺一陣熱血沸動,創口迸裂,鮮血急噴而出。
唐文娟咯咯一笑,道:「半年不見,你倒老練多了!」
那知手臂剛剛探出,方兆南人已進了店門老遠,那大漢仍未覺出怪異,冷冷喝道:「臭要飯的給我站住。」
她內心充滿著矛盾,既覺佛門清靜,托佑於此,可忘去無數煩惱,但又覺此身積孽無數,難登慈航之舟,一時之間,竟然是猶豫難決。
覺夢緩出右手,抓住了覺非左腕,說道:「師弟鎮靜一些……」
葛煌接道:「在這尼庵之後,十里之處,有一座廣大的森林,林中有一片水塘,大約有畝許大小,那地方人跡罕至,倒是一處極好的習武所在。」
唐文娟步履逐漸的加快,不大工夫已出了城門。抬頭看山勢綿連,呈現於夕陽反照中。
二尼拜過佛像之後,開始誦讀經文,一時間梵音飄揚,繚繞耳際。
方兆南愈看愈覺奇怪,暗道:眼下情勢雜亂,當真是罕見的局面,葛氏兄弟,似是自成一派,言陵甫卻又似是別屬一門,剛才那四個抬著的綠綾少女,又不知是何等人物?是死是活,目下也無法確定,最怪的是那四個黑衣大漢,明明被葛煌所傷,竟然忍了下去,這些人又都似住在這全盛客棧之中……愈想愈覺頭緒萬端,不可捉摸。
葛煒道:「就此一言為定,我立刻在這附近勘查一處清靜之地,明夜再來相請姑娘。」
方兆南雖然蓬首垢面,衣著褸襤,但葛煌的目光,何等銳利,只要他稍一留心,非被他看出來不可。此時此情,他不願立刻暴露身份。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姑娘和那一個說話?」
言陵甫目光四外掃掠一眼,沉聲喝道:「伙計,給老夫來上一壺。」一個店小二應聲而去,片刻工夫,送上了酒菜。方兆南暗自一笑道:車、船、店、腳、衙,當真是勢利的很。
梅絳雪怔了一怔,道:「我們只有夫妻之名,他如何能夠管得到我……」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可是羅玄遺言囑我之事,我已經答應了,事非要替他辦到不可,唉!如若能有人替我辦理他遺囑之事,我就可以常留佛門,永伴青燈,過半生寧靜歲月了……」目光凝注在葛煒臉上沉吟了良久,又道:「不知你們兄弟兩人,可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梅絳雪輕輕歎息一聲,道:「弟子內心之中,實在羨慕兩位師父的寧靜生活,不過弟子滿身罪孽,結仇無數,常留此地,只怕要為兩位召來災禍。」
葛煒道:「深入血池之人,除了姑娘之外,還有我們兄弟,而且據在下想來那血池中人,恐怕還不只咱們三個,羅玄居血池,深知那血池中的密道,何時吹起陰風,何處火勢猛惡,何處陰冷,何處有著神秘的殺人力量……」
匆匆時光,流轉歲月,方兆南和覺夢大師整整在石室中住了半年之久,方兆南日以繼夜的用心習練,覺夢也傾盡所能的細心傳授,半年時光,方兆南已盡得覺夢絕技。
方兆南心惦兩人安危,雖然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仍然大步而行。
方兆南只覺一陣黯然幽傷,泛上心頭,兩顆淚珠,奪眶而出。
梅絳雪冷冷道:「所謂那神秘的殺人力量,乃地殼中蘊藏的一種陰電,不解個中奧妙之人,自然是不知道了。」需知那個時代之中,電學之說,尚未昌明,是以梅絳雪說出陰電之名,只聽得葛煒瞠目不解。
天約初更,覺夢大師喚醒方兆南,低聲說道:「孩子你該走了。」
梅絳雪道:「和_圖_書你們帶我去瞧瞧吧!」站起身來,向外行去。
方兆南見他全身都在巨烈的震顫,傷口熱血泉湧而出,心中大感驚駭,急急對覺夢說道:「老前輩,老前輩……」
北怪黃鍊一捶桌子,召來店小二,點了酒菜,道:「我不信羅玄還活在世上,只怕傳言未必可靠。」
方兆南道:「今日一別,不知要那年那月,才能重睹老前輩慈顏。」
方兆南道:「晚輩記不得了。」原來他這半年中全神貫注在習練武功之上,浸沉其間,如醉如狂,那裏還記得日月輪轉,歲月幾何?
方兆南運氣和那熱力相抗,初時尚可勉強支持,但半個時辰之後,他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內力,只覺筋疲力盡,再也無法和那攻入天靈要穴的熱力抗拒,幻覺中,似是自己正被投擲於大火之中,肌膚筋骨,都像是被那大火燃燒著。
方兆南凝神看去,只見唐文娟不停的點頭,生似在領受父母之命一般,不禁心頭一動,暗道:看來這些人,早似已成竹在胸,個個都是有為而來。凝神望去,除了這些現身之人以外,再也找不出一個可疑之人,再看唐文娟時,仍然不停的點頭,神態畢恭畢敬。
唐文娟正待發作,突然又忍了下去,回顧那紅衣少女和言陵甫一眼,也選了一張桌位坐了下來。
葛煒兩道目光凝注梅絳雪的臉上,一字一句的說道:「姑娘使我在短短數日之中長大了,有如過了數年歲月一般。」
她長長歎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經歷了無數的風險,無數的惡鬥,但我得到什麼?倒不如學那老尼,削髮拜佛,倒還可落個心神寧靜……」
方兆南淡淡說道:「武林中人物,最重視承諾,你如存心謊言相欺,誘我至此,你將後悔無及!」
隨行圍觀的群豪,又有不少人發出了讚歎之聲,道:「好標緻的姑娘。」
只看那尼姑呆了一呆,才道:「血池!好一個兇惡的名字……」微微一頓又道:「姑娘要到那裏去呢?」
三日之後,梅絳雪果然遷入了這隱密的森林之中,葛氏兄弟在她那一座簡陋的茅屋之中,佈置的甚是華麗,應用之物,無一不全。
梅絳雪沉吟不語,顯然,葛煒之言,觸動了她的心事。
那是個很美麗的少女,長髮垂肩,眉目如畫,膚色如雪,瞪著兩隻圓圓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她似是有著無比的鎮靜,對兩側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渾似不覺。
只見唐文娟沿著廊簷,急步而行,不時還回頭張望。
愣了良久,才緩緩說道:「不管它陰電也罷!陽電也罷!反正那是一種能夠殺人的神奇力量,如若羅玄當真還活在『血池』之中,必然瞭若指掌,咱們無法見他,但他定然能見到咱們,羅玄既能見到姑娘,想必亦見到我們兄弟了。」
方兆南回顧了那華衣少年一眼,急急的別過去,緩步走到一個角落上坐了下來。原來,這華衣佩劍少年,竟然是葛氏兄弟之中的老二葛煌。
覺夢大師緩緩回過頭來沉聲說道:「孩子,去撿些山石回來,老衲要把這座山洞封閉起來。」
覺夢長長吁一口氣,道:「孩子,咱們走吧!」
方兆南怒道:「冥嶽中人,當真險惡狡詐,不可信任。」
梅絳雪道:「那你現在怎麼會去想了?」
半年歲月,雖然不長,但多事的江湖,卻已有了極大的變化。
唐文娟道:「可保你那兩位師妹無恙。」
方兆南道:「老前輩能渡過這樣長久的時日,險期早過,難道傷勢還會惡化不成?」
辛奇道:「世上盡有許多事,出於人意料之外,江湖早傳說那鬼仙萬天成老兒已死,但他還是好好的活在世上。就拿咱們說吧,數十年前江湖已傳出咱們物故的消息!哈哈!但咱們現在不是好好的活著。」
方兆南迅快的下了一個判斷,暗自想道:當今武林之世,只有冥嶽嶽主,能使唐文娟這般服貼。
那尼姑緩緩轉過臉來,打量了梅絳雪一陣,道:「姑娘從那裏來?」
唐文娟移動了一下嬌軀,接道:「從此刻起,你必須聽我之命行事,不得暗中搗鬼,如若妄圖施展『傳音入密』之術,招呼你同來人手,那可是自找苦吃,你那兩位師妹,一個也別想活。」
覺夢大師緩緩伸出手來,拂在方兆南頂門之上,說道:「孩子,修為佛門的上乘心法,最忌分心,我將以數十閉關禪坐的無上大力,助你速成。」
方兆南暗皺眉頭,想道:要糟,此女機智絕倫,我一直留神打量她的舉動,只怕已被她瞧出破綻了。
正待衝入店去,忽聽一聲輕叱道:「閃開路。」
梅絳雪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唉!總該是有地方吧!天下這樣遼闊,難道當真就沒有我存身之處麼?」
方兆南愈看愈覺奇怪,暗自忖道:這多武林中人,集會於這座山道的重鎮,自非無因而起。
這兩人昔年曾敗在羅玄手下,心中對羅玄仍有一種記恨之心,故而一提到羅玄之名,兩人就不自禁的出言諷刺譏笑。
覺非突然一挺而起,道:「我被那丫頭劍傷肺腑要害,已難久於人世了。」
他耐心的等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久,那店小二要死不活的捧著酒菜走來。
覺夢大師搖頭道:「昔年我那師兄囚禁南北二怪之時,對此已預作安排,寺中弟子卻是不知此事。」
梅絳雪大眼睛眨動幾下,默然不語。葛煒知她心中已經承認,微微一笑,又道:「羅玄在很多誤入血池之人中,單單選了姑娘繼承他的衣鉢,那自然是看出姑娘才智過人,不會負他之望了。」
那老尼皺紋堆繫的臉上,泛現出一絲笑容,道:「你也睡吧!」緩退出室,慢步而去。
方兆南皺了皺眉頭,暗暗忖道:這人似是有意展覽她的美麗,引的路人側目。不禁仔細的看了兩眼,那知這留神一看,登時心頭大震,暗暗一聲歎息。
方兆南心頭大震,雖然無法瞭解詳情,但他隱隱的覺得覺夢大師這等萎靡的神態,必然和自己有關,一種恐懼的憂意泛上了心頭,擔心這老僧會像覺非一樣的突然死去。
葛煒道:「在下就此別過,如我那兄弟不肯答應,明夜在下一人前來就是。」也不待梅絳雪答話,轉身一躍,飛出室外不見。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覺身軀被人搖了幾下,睜開眼一看,只見一個滿臉皺紋堆累的老尼,站在身前,慈愛的說道:「老尼已為姑娘掃好臥榻,請到床上睡吧!」
梅絳雪怔了一怔,道:「打擾師父了。」站了起來隨在那老尼身後行去。
梅絳雪冷冷的說道:「我已看破世間的險惡,紅塵的煩惱,要化身方外,托佑佛門不再涉足江湖了,從此刻起,你們兄弟不許再苦苦糾纏於我,不聽我良言忠告,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出手傷人了。」
沿途上,方兆南遇上了很多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有僧有道,也有佩刀掛劍的武林人物。這些人的臉色,大都是一片莊嚴,生似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葛煒道:「莫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們兄弟也無不答應。」轉身向外行去。
只見蹲在地上的大漢,緩緩站了起來,和另外三人嘀咕了一陣,放下竹杖,魚貫向客棧之中走來。
覺夢道:「為兄的答應你……」
只見那一籠巨蜂仍放原處,嗡嗡之聲,繞諸耳際,半年小別,仍然無恙。
方兆南怕被幾人瞧到,又要招惹一場麻煩,立時曲下身子,隱在桌面之下,躲過那四個大漢的目光。
只見四人直入後院而去,想來也是住在這全盛客棧之中。
這地方相距那神秘的冥嶽不遠,這些武林人物的出現,應該和冥嶽有些關連。
梅絳雪沉吟一陣,道:「好吧!不過兩幢茅屋,要各據水塘一邊,一幢作為你們兄弟安居之處,除了傳授武功時之外,不得我的召喚,不許進入我住房五丈之內。」
覺夢大師沉重的歎息一聲,道:「小施主不用哭了,這一段時日,他已受盡了肉體之苦,能得早日圓寂,歸化我佛,西上靈山,對他和老衲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方兆南正想說出羅玄已然死去之事,忽然心中一動,突然又住口不言。
忖思之間,忽覺一根竹杖,伸了過來,耳際間響起了一聲暴喝道:「站開去。」
方兆南道:「晚輩慚愧萬分,有辱兩位之命。」
梅絳雪道:「當然不假。」
方兆南心中雖然疑竇叢生,但他卻不敢多問,依言去撿了山石,兩人一齊動手,把那山洞封了起來。
梅絳雪道:「我要你們兩兄弟代我去完成那羅玄的遺志。」
覺夢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半個年頭了,你也該走啦!」
忖思之間,忽見一群黑袍道人,由對面行了過來。一個銀白長髯,身佩雙劍的道人,走在最前,四個中年道人緊隨身後,看那些道人一個個精華內蘊,分明都是內家好手。
南怪辛奇停下笑聲說道:「想不到隱居多年的鬼仙萬天成,竟然也出了世,羅玄也要趕來參加這場大會,這場好戲,當真熱鬧的很。」
方兆南四外看了一眼,但見青塚壘壘,不見一所房屋,心中納悶,暗暗忖道:難道他們都藏身在這青塚之內不成,心中疑竇重重,忍不住開口問道:「咱們有言在先,在下不招呼幫手相助,姑娘亦必力行承諾之言,先讓在下,見上兩位師妹一面。」
梅絳雪接過經書展開一瞧,正是兩人誦讀的經文,當下隨著兩尼,朗朗高誦起來。
他雖然惦念著周蕙瑛和陳玄霜的生死,但天涯茫茫,芳蹤何處,一時間那裏去找,他為自己的何去何從憂苦。
梅絳雪冷冰冰的說道:「你倒是忽然聰明起來了。」
方兆南提聚真氣,沉聲問道:「弟子方兆南,求見兩位老前輩。」
這一處天然的石窟,有一道泉水,自山頂潺潺而下,每隔上三天時間,總有一隻竹籃由上垂了下來,籃中有飯。
唐文娟微微一笑,道:「咱們立時就走,如何?」
辛奇微微一笑,道:「你只管放心,方兄弟生非早夭之相,我拿腦袋給你打賭,他決死不了。」
方兆南自信此刻的武功,對付唐文娟,決非難事。神態異常的鎮靜,淡淡一笑,道:「姑娘最好先告訴在下兩位師妹的安身之處。」
只聽葛煌低聲說道:「在下帶路。」身子一側,鑽入那茂密的林木之中。
方兆南怔了一怔,舉手拍了拍腦袋,道:「這樣久了麼?」
只聽覺夢低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快些運氣調息,老衲覺得疲倦的很,讓我好好的休息一下,最好在十二時辰之內,不要驚動我。」他的聲音微弱異常,生似一個久年纏綿病榻之人,說的是那樣有氣無力。
梅絳雪隨在那尼姑身後,走入一座廂房,只見一張木桌之上,放著現成菜飯,當下說道:「不敢有勞師父動手。」取過筷子,自行吃了起來。
方兆南把手中木籠,放在洞外,整了整衣衫,緩步向前行去。
只見覺夢大師緩緩閉上雙目,倚壁睡去,不再答理方兆南詢問之言。
方兆南低頭望了望身上褸襤的衣服,笑道:「給我來壺好酒,隨便配四樣下酒的菜。」
那大漢腳步尚未抬起,媽呀一聲,蹲了下去。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少年,大步進入店中。此人衣著華貴,腰懸寶劍,昂首挺胸而入,對那蹲在地上的大漢,望也不望一眼。
這當兒,突聽一聲冷笑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言老前輩也來了麼?」
方兆南自遇得鬼仙萬天成後,才知自己這段時光中的連番奇遇,武功仍是微不足道,決心趕往嵩山,以求絕學。
忖思之間,忽見唐文娟站了起來,直行過來,坐在方兆南的對面。
方兆南心急周蕙瑛和陳玄霜的安危,以致失去了平日的鎮靜,眼看唐文娟連連刁難,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此人陰沉毒辣,且莫著了她的道兒。心念一轉,立時鎮靜了下來,機智隨復。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我來自血池。」她一向冷若冰霜,甚少有過笑容,啟齒一笑,如花盛開。
覺夢緩緩睜開雙目,道:「唉!你再晚來數日,只怕就難見到我覺非師弟了。」
葛煒輕輕咳了一聲,接道:「羅玄託付姑娘之事,想來定然是極為困難之事,姑娘尚未辦妥,如何能削髮為尼,跳出紅塵。」
那老尼隨手在神案上取過一本經書,遞了過來,低聲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方兆南聽得暗自一笑,忖道:這老人接二連三的遇上不幸之事,人卻愈變愈暴躁了。
葛煒呆了一呆,道:「為什麼?」
梅絳雪忽然由心底泛升起一縷溫暖的感覺,長長歎息一聲,道:「老師父也該安歇了。」
梅絳雪道:「自然是真的了,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夜深人靜,一月如鈎,那老尼邁動著蒼老的腳步,緩慢的穿過了一座幽靜的庭院,到了一座緊閉雙門的廂房前面。
兩人說話之間,選了一處桌位坐下。
就在梅絳雪傳葛氏兄弟武功之時,方兆南也正在覺夢大師這位高僧的細心傳授下,苦練少林上乘武功。
方兆南暗中打量了四周的客人一眼,只見他們個個默不作聲,有的坐著出神,有的飲著悶酒。這些人,都似有著極沉重的心事。
梅絳雪目光一轉,冷峻的掃掠來人一眼,道:「這乃清靜佛門之地,你來作甚?」
方兆南看的大是奇怪,忍不問道:「這些東西,從何處送來,可是少林寺中僧侶送的麼?」
唐文娟側過身軀,避開群道的目光,疾向前面行去。
覺非道:「我要師兄答應我,把你一身武學盡皆傳給這個娃兒,也好替咱們少林一派,出一口氣。」
梅絳https://www.hetubook.com.com雪冷哼一聲,道:「是又怎樣?」
葛煒緩步走到言陵甫對面,自動的坐了下來,道:「老前輩一個人來的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要到那裏去呢?難道他要帶我出此絕谷?
梅絳雪打量了四周一眼,點頭說道:「這地方很隱密。」
梅絳雪道:「站住,這件事重大異常,非得先說明白不可!」
北怪卻伸手一搖,不讓辛奇再說下去。
那老尼緩緩伸出手去,推開兩扇木門,回頭對梅絳雪說道:「姑娘,這是你的住處了。」跨進門去,摸起火鐮火石,敲燃紙卷,燃起一支紅燭。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方兆南從似睡似幻的境遇中醒了過來,睜眼望去,只見覺夢大師雙掌端放在雙膝之上,頭倚山壁,沉沉的熟睡了過去。
方兆南看他說的情景,甚為吃力,心知生死只是旦夕間,不禁一陣黯然,當下把身放南北二怪,和冥嶽嶽主決戰之事,極詳盡的說了一遍。
方兆南聽這兩個以孤傲冷僻,聞名於世的老人,竟對自己懷念如此,心中大受感動,真情激蕩,熱淚盈眶,趕忙別過臉,偷偷拭去。
方兆南想到陳玄霜和周蕙瑛的生死,亦急欲早日離此,當下不再多言。
方兆南擠過人群,直向那客棧中走去。
辛奇道:「唉!我辛某人一生之中,從未想念過人,但卻常常想到方兄弟……」
方兆南偷眼向後望去,但見一道圓門之後,庭院廣大,似是有著甚多跨院。
唐文娟帶著方兆南到一所古木參天的墳地中,陡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笑道:「你手中提什麼?」
忽然間,一輛疾快的馬車,馳過了他的身側,四周低垂著的黑色的篷布,以方兆南的目力,也無法看清那馬車中的景物。
梅絳雪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才放下碗筷,倚在壁上,睡了過去。她連番經歷惡戰,真氣消耗甚多,再加上心中的憂苦,不覺睡熟。
但聞北怪黃鍊冷冷說道:「你笑什麼?」
梅絳雪道:「你們學會武功之後,執行過羅玄的遺言之後,要自行斷去一臂。」
梅絳雪道:「他如答應,你們明夜二更到此一會,如若不肯答應,那就不用再來了。」
梅絳雪道:「這尼庵甚是清靜,我決定暫時留居此地,白天要禮佛唸經,懺悔我已往的罪孽,晚間找一個清靜的所在,傳授你們兄弟的武功。」
馬上坐一個華衣少年,但他的上半身幾乎是俯臥在馬背上,一瞥間,方兆南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印象,那是個英俊的少年,隱隱間似曾相識。
方兆南不願和幾人衝突,淡淡一笑,道:「在下要住店,兄台請行個方便,讓開去路。」
葛煒道:「我想那羅玄傳授姑娘武功之時,定然有很多身後之事,要你去辦。」
梅絳雪隨在兩人身後,拜過佛像,端坐在神案蒲團之上。
只見葛煌大步向後面行去,顯然,他早已在這全盛客棧中定有房間。
他換穿新裝之後,容光煥發,劍眉星目,看去甚是英俊。
抬頭看去,只見滿天星辰,半被雲掩,忽隱忽現,忽然激發起豪壯之氣,仰天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直衝雲霄,四山回鳴,聲聞十里,嘯聲中大步向前行去。
方兆南眼看一代高人,閉關數十年,參悟了佛家上乘大法,竟然這樣死去,回憶年來所聞、所睹盡都是悲慘之事,不禁悲從中來,撫屍大慟,放聲哭了起來。
方兆南轉面拍了那木籠一掌,嗡嗡之聲,立時停了下來。
忖思之間,突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入耳際,兩個長髮披垂,白髯及膝的怪老者,並肩走了進來。方兆南一見兩人,幾乎要失叫出聲,但他終於強自忍了下來。原來,來人竟然是南北二怪。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伙計,你好像有著沉重的心事嘛?」
只見那四個執竹杖的大漢,在一所大客棧前停下來,四條竹杖啣接成兩道竹籬,擋住了隨行的觀眾。兩個抬滑竿的大漢,緩緩放下,解開長竿,連那身披綠綾少女的坐椅,抬了起來,直向客棧中走去。
方兆南大步衝去,立時被一隻平伸的竹杖擋住,道:「討飯的,還沒有瞧夠麼?」
這三人都有著絕佳的輕功,十里行程,轉眼即屆,月光下,果見一片廣大的森林。梅絳雪四顧了一陣,心中暗暗奇道:此地四周不見山勢,在這一片平原之中,竟有著這樣一片森林,也算是奇怪之事。
方兆南眉頭一聳,正待發作,但卻突然又忍了下去,說道:「在下已和朋友約定,今夜在這全盛客棧之中會面,有勞兄台高抬貴手了。」身子一側,滑溜無比地從兩個手握竹杖大漢中間擠了進來。
方兆南拂動淚痕,說道:「唉!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混跡在武林之中,終是難以落得好收場,晚輩報得恩師師母的大仇之後,定當找一個人跡罕至之處,摒絕江湖是非……」
忽聽一個男人的聲音,接道:「姑娘身懷絕技,今世武林人物,有幾人能是姑娘之敵……」
黃鍊道:「如若那羅玄當真的還活在世上,這老兒見了那加害於他的女弟子,不知是一副什麼奇怪樣子。」
原來,他發覺那端坐在滑竿上,身披綠綾的少女,竟然早已死去。
那當先而行的老道人兩道凌厲的目光一掠唐文娟,突然停下了腳步。四個緊隨而行的中年道長,也隨著停了下來。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在唐文娟的身上。
就這一剎那間,一個手執竹拐白髯如銀的老叟,大步行了進來。
覺夢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只怕事實上難以如你之願……」
一日匆匆,天又入夜,二更時分,葛煒、葛煌聯袂而來。
方兆南隨手抓了一把灰土,一低頭,塗在臉上。他本來英俊絕倫,臨風玉樹一般,此刻褸衣蔽體,蓬髮如巢,再加上那一臉積塵污泥,自是極不易認得出來。
覺非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師兄請答應我一樁事,小弟才能死的瞑目。」
慈和的聲音,突轉莊嚴,接道:「從此刻起,老衲要傳授你少林一門的上乘心法,老衲雖不敢說,你得真傳之後,將成舉世無敵之人,但如有十年苦修,當可和羅玄一較勝負。」
原來蜂王楊孤這巨蜂,久經他訓練,只要在木籠外遮上一層黑布,那巨蜂就不再向外飛動。此刻突然嗡嗡叫了起來,想是黑布蒙遮得太久之故。
左側大漢怒喝一聲:「臭要飯的可是找打麼?」伸手抓去。
方兆南不敢再多驚擾,慢步退出石室,想起半年相處之情,不禁唏噓淚下,一步一拜的退了出去。
這日太陽下山的時分,覺夢大師把方兆南喚到身前,說道:「你可計算過咱們在這石室中住有多長時間了?」
梅絳雪關上房門,和衣倒臥在榻上,但卻毫無睡意,心中思緒如潮,紛至沓來。
只聽覺非的大笑之聲,愈來愈是響亮,突然中斷,身軀一陣抖動,閉目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