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本斯黛德夫人對我說的那些條件符合尊意,」埃莉亞鎮靜地說。「我想我是可以滿足要求的。」
「真想不到!」奶媽感歎道。「嗯,好啊,我很高興他來過這兒,而且知道妳出身於這樣一個地方。他能知道妳是誰,並且明白妳理應受到尊重。這就好得多了。」
她把那個男僕給她的住址從手提包裏拿了出來。這是一種雙厚又白、價格昂貴的寫字紙,上面印著「薩里蓋德福德附近的普頓費爾德草地,避暑山莊」。
「我乘的從北邊來的車晚點了,糟就糟在這兒。」姑娘接著說。「一直到將近四點鐘車才到達尤斯頓。開始我以為沒希望趕上這趟聯運了,誰知還是趕上了。」
她隨手帶上了門。那個男僕正等在外廳裏。
等了大約十分鐘,埃莉亞搭上了公共汽車。她在離皇后宅宮還有一英里米的地方下了車,開始步行,走過一段田地回到了家。這天傍晚,地很乾燥,白天的熱氣正漸漸退去,遠處河邊颳來的風使空氣逐漸潮濕起來。
「你瞧,住在利物浦,除了有一條小狗以外,再也沒機會養別的了。我老想擠牛奶、照料小雞、學習耕田。可事實上,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和媽媽一起去參加茶會,聽爸爸講商業上的變化。他有一串聯號商店,遍及整個北方。我叫『特特雷。』。」她又補充道:「貝蒂.特特雷。」
「有關妳個人的一些詳細情況。對於一個需要承擔責任的工作來說,妳太年輕了。」
「當什麼?」
「你真太好了!」埃莉亞感歎道。
「妳是說妳還要繳錢?」
她不願意多說。其實,她對弗雷德.富勒相當瞭解。他愛酗酒,按當地人的說法,還喜歡「與姑娘們糾纏不休」,因此他被鄉親們當作笑柄談論。富勒夫人是一位受盡了苦難、相當可憐的弱小女人,埃莉亞不常見她。但她的丈夫卻是一個讓人討厭的男人。儘管他們的某些地產與皇后宅官是連在一起的,她和查理斯兩人卻都儘量避免與他們打交道。
埃莉亞皺起了眉頭。不知怎的,她覺得她好像聽說過避暑山莊,但記不起是在哪兒聽說的了。過了幾分鐘,她重又打開了報紙,打算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這是我們在鄉裏住處的住址,小姐。我想你需要住址和電話號碼。我還寫上了僕役長的名字——他叫麥克.道格爾。」
她走進了電梯。當她從鏡子裏重新看到自己的面容時,她才發現她的臉頰紅通通的。
「啊,妳回來了,親愛的?」奶媽說著,收起了毛線站起身來。「我已經把水燒開了,妳一定想喝懷茶吧?妳這一天一定很累,倫敦熱嗎?」
埃莉亞點點頭,說:「是的,我家離赫特福德不遠。」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激|情,那極度興奮、坦誠的小臉上露出一種幾乎是入迷的神態。埃莉亞覺得,她一時很難找到合適的話語勸說她千萬不能到普拉費爾和弗雷德.富勒在一起。
「我簡直是瘋了,會想到要離開這裏。」埃莉亞自言自語地說。然而,就在這時;她又想起了堆放在查理斯桌上的那堆帳單——如果一星期有二十鎊的固定收入,那帳單一定會迅速減少。
到赫特福德去的火車離開車還有一刻鐘,埃莉亞坐在三等車廂的一個角落裏,讀當天的晚報。報上的字跡在她眼前跳動,她看到的卻是一張男人的臉,這張臉她第千次見到時還覺得富有吸引力,而現在已決心遠遠地避開.赫爾恩先生的話不斷在耳邊迴響——那些冷若冰霜、唯恐避之不遠的話,簡直比公開譴責她愛上了他還要粗魯無禮。
埃莉亞很少灰心喪氣,但現在卻十分沮喪,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心頭。
「其它事情本斯黛德夫人會關照的,我們就不必再麻煩了。我想您大概可以馬上開始工作了吧?」
「大約五點一刻。」埃莉亞回答。
開啟車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在路警吹響哨子、火車開始起動的時刻,有人跌跌撞撞地進了車廂。一個姑娘忽地一下坐到了埃莉亞時面的位置上。搬運工把她的箱子扔到地板上,又砰的一聲帶上了門。
「咱們要合夥幹啦,我祝您好運氣。」男僕說。
「你……想知道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
略停了一會兒,她生硬地說:「我可以擔保,赫爾恩先生,你根本不必擔心我會給你帶來什麼不方便。我在你家裏的位置,毫無疑問,只能嚴
和圖書格地遵照你的規定,我本人對你的態度,也絕對只是一個雇員對其雇主的態度。」
只是她想起了查理斯那憂鬱的神色,克制了自己,沒有把到了嘴邊的話說出來。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極力顯出莊重的神色,平靜地說道:
「其實,我也是自私的,因為我知道我哥哥是會喜歡有妳這個幫手的。」埃莉亞說著臉色暗了下來。「只是有一件事,讓奶媽和妳做伴,不知道妳的父母是否會放心?我們一直把她作為我們家庭的一員。我認為,而今與其說她是奶媽,還不如說她是我們的伴侶。她和我們一起吃飯——或者不如說,我們和她一起吃飯,因為通常都是她做飯。」
埃莉亞拿起帽子和提包,站起身來。
她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報紙的版面。突然看到報上有張達特.赫爾恩的照片,她吃了一驚。那並不是一張正式照——而是馬球場上隨意拍的一張快照——一點不錯,正是他。高高的顴骨,深陷的眼睛,頭髮從方方的前額向後攏著,還有略顯突出、帶有幾分傲慢的下巴。
他用一種在埃莉亞看來幾乎是蔑視的態度看著她。埃莉亞本能地繃緊了臉。
「一個星期二十鎊。」
他站起身來。好像這次談話已經結束。可是,當埃莉亞站起來時,他現出猶豫的樣子並咬了咬嘴唇,似乎想做出一個突然決定。
「您能說西班牙文?」
「是的,當然應該會見。」埃莉亞說,「我估計他們會到車站來接妳,妳可以對他們說,妳還要去拜訪附近其他什麼人,這樣就可到我們這兒來,然後再拿主意。我相信,富勒先生會用小車送妳,否則,妳就打電話給我,我親自去接妳。」
「妳既然這麼敏銳,妳能猜著是什麼工作嗎?」埃莉亞問。
「最好還是早一點兒,」達特.赫爾恩回答。「電話號碼是蓋德福德——8877。如果您事先打個電話給僕役長,通知他您想什麼時候到,他會派車到車站去接您的。午飯時我下來,咱們再一起商量一下具體的安排。」
她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遍,以建立起自信心,達特.赫爾恩的態度已大大挫傷了她的情緒。
他永遠都是奶媽的寵兒。當她沿著那未鋪地毯的樓梯往上走時,她感到萬分惆悵。今天過完了,而明天還沒有開始!
出於衝動,埃莉亞俯身向前。
「唉呀,妳真是太好了。」貝蒂稍有點害羞地說。
「是伊莉莎白時代的建築,」埃莉亞說。「我想妳是會喜歡它的。多數人都認為它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宅第。」
達特.赫爾恩不動聲色,不知是否聽出弦外之音。
埃莉亞笑起來。
達特.赫爾恩指著靠寫字檯的一把硬木椅子說。埃莉亞不自然地走了過去。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覺得剛才本不應該坐在沙發上。
他嘰哩咕嚕地用西班牙文說了一段話,大意是詢問她,是否住在倫敦,還是只能白天到這兒上班。她迅速地做了回答,沒有片刻的遲疑。她說,她家住赫特福德郡,到這兒要用一個半鐘頭。
埃莉亞睜大了眼睛。
「是的。」
「學徒。我想學種地。妳好像很吃驚。大多數人聽到我這麼說時都感到驚奇。爸爸想讓我經商,可是媽媽什麼也不想讓我幹。我沒必要非出來工作不可,可是不能一天天地待在那兒什麼也不幹呀。」
明天,明天將給她帶來什麼呢?她的耳邊再次響起了達特.赫爾恩那冷漠而又苛刻的聲音,她感到一陣顫慄。他冷酷嗎?像他的印第安祖先那樣無情嗎?她不知道,只感到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湧上心頭。
「唉,我也說不出多少,我們只是在《農民和畜牧業者》上見到了廣告。我們按照這個廣告去了信,接著就收到了富勒先生一封極其動人的回信。他說,我可以和他的妻子住在一起,他將教我學會農場裏的一切活計,而我只需要付給他一百鎊作為我全年的伙食和住宿費用就夠了。」
埃莉亞對這極為熟悉的鄉村突然產生了一種脈脈溫情。
「瞎猜會浪費時間的。來,對我說說。」
「妳也沒必要不睡,奶媽。妳打妳的盹兒好啦;如果貝蒂真來了,查理斯可以教她怎樣輪種作物,或其它有意思的事兒。」
她給埃莉亞倒了茶,然後就坐了下來。
「如果她是一個正派的姑娘,能有這麼一個人和他聊天,那和_圖_書對他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奶媽說。「叫我說,他得改改現在的生活習慣了,這種生活太呆板,妳知道嗎?去年整整一年,我就沒聽見他笑過,一次也沒有。前幾天我還想,他小時候多麼愛笑啊。『真逗,奶媽!妳看這有多可笑。』他過去常這樣對我說,而且一笑起來就沒個完,我都擔心他要笑破肚子。可是現在,他卻嚴肅得像個法官。這不正常。」
「妳怎麼想起來種地了呢?」
昨天,在赫林哈姆,達特.赫爾恩先生的馬球隊在與科達立韋勳爵的馬球隊所舉行的對抗賽中取得了輝煌的勝利.赫爾恩先生是來自美國的百萬富翁。關於他曾經駕駛私人飛機從布魯克林大橋下面飛過的業績,去年曾在本報登載過。
「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到赫特福德嗎?」她問。
「爸爸和媽媽對於這種事從來不很計較,他們知道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埃莉亞輕輕地歎了口氣,心裏想,奶媽還是那樣;關心查理斯勝過一切。
埃莉亞從頭講起,講到她怎樣從這個辦事處跑到那個辦事處,最後找到本斯黛德夫人那兒,她們給她推薦令人神往的工作,既作管家又兼作赫爾恩的社交秘書。她述說了她與他在克拉麗基的會見,但略掉了他向她暗示不要對他鍾情的情節。在她述說辦事處情況時,隻字未提有關坎甯安夫人的插曲。
「噢,當然啦!」貝蒂,特特雷回答。「其實不貴,如果學其他行業,我要交的錢比這還多。可不是嗎,秘書學院收費高得驚人。我記不清我表姐去的那個地方是交多少錢,可能比剛才說的還要多。」
男僕微笑了。
「我也盼望著那個小姑娘能到咱們這兒來。」奶媽說。
「我見過他?」奶媽驚叫起來。「什麼時候?」
「關上門吧。」埃莉亞說。「已經過點了,再說我有好多話要對妳說呢。」
「我就是這麼想的,」埃莉亞說。「如果她來,妳覺得查理斯會介意嗎?」
「不知道,我估計要待一個夏季。我還有別的事對妳說呢,奶媽。」接著,她又講了她在火車上和貝蒂.特特雷談話的情況,講了她如何向她提出建議,並囑咐她如果對富勒家不滿意就到皇后宅官來的過程。
將有那麼一天,她會糊里糊塗地愛上他。隨後又會發現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境地。當地至少已有六、七個姑娘因結識了弗雷德.富勒而悔恨終生。至於他本人,倒是相當安全的。
那姑娘朝埃莉亞友好的笑了笑。她也回之一笑。這是一個相當漂亮、體態豐|滿的姑娘,金黃色的頭髮,一雙坦率的藍眼睛。她從包裹拿出一條手絹擦著汗,那手絹又大又實用,她使勁地擦擦臉,然後把它放回包裹。
埃莉亞並沒有告訴奶媽,找工作時她用了一個假名字。奶媽過分看重查理斯的頭銜,對於皇后宅官所給予普通人的概念有著過分誇張的奢想。她永遠也不會理解,埃莉亞如何為她那聲名狼藉的父親的死而羞愧,也不會體會到由於葛萊斯頓.麥爾波恩先前所招惹的那些是非和閒話給埃莉亞帶來的恥辱。奶媽認為,那些紳士、貴族們,不管怎樣,總是要予到人們尊敬的。
在這篇短文下面還有幾行字。
「我很高興聽到您能做出這種保證,麥爾班克小姐。正如我剛才說過的,過去我大概是處在極不走運的情況下。」
「謝謝你。」
「我看起來年輕,實際年齡並非如此。」她說。「可是,假如事實上你要找的是中年人,那麼也許我們不必再浪費時間了。」
「當然,我並不想強求妳,可是,既然妳這麼老遠跑來了,妳不妨兩個農場都看看。順便告訴妳,我哥哥是查理斯.麥爾波恩先生。」
「有人來參觀嗎?」埃莉亞問著,低頭看了看放錢的小盒子。
「麥爾班克小姐,我相信您的好意。」
「只要我們大家合作,事情就好辦了,小姐。我經常這麼說。您還會發現,麥克.道格爾先生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我得上樓去換一下衣服。我希望查理斯能馬上回來。我真想快點告訴他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是的,奶媽,這的確不正常。」埃莉雙說著,想起了查理斯在監獄裏所受的折磨。有一次,當他極度悲痛時,曾向她透露過一些。
「我認為這沒關係,」貝蒂.特特雷立即接上來說。https://m•hetubook•com.com
這鄉村是她個人生活中多麼重要的一部分啊。對她來說,它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就像她所熱愛的人兒一樣親切、熟悉。那綠色的籬笆,那即將長熟的栗子,那樹叢中鮮豔奪目的小野花,以及河邊的櫻草花,使她對故鄉產生了無限的眷戀。她不忍離開這一切,這是她的家,她生活的地方。不管能掙多少錢,不管給她什麼,她怎麼能離開這裏呢?
「今天,或者明天。週末,我要在莊園裏舉辦晚會,我希望能有人照料一下。」
「說說看,在農場裏當個學徒得幹點兒什麼?」埃莉亞說。
「我聽說過。」埃莉亞謹慎地答道。
「當然記得。妳是說。那就是赫爾恩先生?」
「妳在那兒下車嗎?」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說一下。」埃莉亞等待著他往下說。略停片刻,他接著說道:
「一星期二十鎊!」奶媽說,「錢可真不少。他會讓妳待很長時間嗎?」
埃莉亞從前門進去,看見奶媽還守在大序曲桌子旁,開懷地笑著。已經過了六點鐘了,接待參觀者的大門該關上了。
「本斯黛德夫人只告訴我您的名字,但是沒做其它詳細介紹。我想我最好還是瞭解一下,記下來。」
「任何正派的姑娘都不該到普拉費爾去,」奶媽說。
「險些上不了車!」
如果他對她們也這樣令人不快,而她們仍向他表示豐富的感情,那她們一定是神經不正常。
她對自己說話的口氣感到吃驚。就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她還在想,怎麼能輕易把這麼一個對皇后宅宮至關重要的工作機會丟掉呢。是這位陌生人的態度,使她顯露出了平日連她自己也不大意識到的,隱藏在她身上的那股子自尊心。
「真的?」貝蒂。特特雷熱切地說。「沒準兒我們還能碰見呢——我是說,如果我到那兒去的話。」
「我得回家去取我的衣服,如果方便的話,我明天開始工作。」
達特.赫爾恩點了一支煙,坐在桌前。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紙和一支自來水筆。
「真令人難以相信。」奶媽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給那麼多錢!他一定錢很多,要不怎麼能大把大把地往外扔錢。」
「怎麼樣,麥爾班克小姐!」
姑娘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角落的座位上。
「他人怎麼樣,親愛的?」奶媽問。「是個正經人嗎?我可不願意讓妳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太荒唐了。」她這樣想著,一種受辱的感覺使她在走向車站的路上怒火滿腔。
「噢,請您務必給我講講他們的情況吧。」坐在對面的姑娘說。「你猜,我想到那兒當一名學徒。」
難怪他的顴骨那麼高,埃莉亞思索著,或許這正是他外表的不尋常之處。他不同於一般的美國人。他有著一種特殊的氣質。這種氣質過去曾吸引過她,而今又令她厭惡。
「謝謝您,麥爾班克小姐。」
他說話的聲調,在埃莉亞看來,既冷淡又生硬。此時此刻,她已能夠冷靜地正視他,初次見他時的驚訝感已經消失,也不再顯得像剛進屋時那樣局促不安了。
「妳准找到工作了。從妳的跟神裏我就看出來了。」
「再見,赫爾恩先生。」
「很好!」他用英語說道。「妳的法語和德語也同樣流利嗎?」
他那冷冰冰的語調居然使他的話聽起來並不粗野無禮。儘管如此,埃莉亞還是感到十分不安。
前面矗立著皇后宅宮,四周曠野環繞,那深紅色的磚瓦在夕陽的餘暉中透著暖意。這一切顯得是那麼美妙,她覺得她簡直要為之歡呼了。
達特.赫爾恩撣了撣手裏的煙灰,接著說:「我懷念她,不僅僅是因為她工作得非常出色,而且還由於她和我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想,妳大概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埃莉亞想起她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避暑山莊。她曾在皇后宅宮的書室見到過一本題為《鄉村生活》的舊書,書上面就有它的照片。她記不起多少東西,只想起畫中有一棟房子看起來很像義大利別墅,那幢別墅呈白色,由數根大柱子支撐,窗前有一個很寬的陽臺。
他顴骨很高,眼睛深陷、烏黑,具有一種奇異的洞察力。不難理解,有些人會覺得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他嘴唇豐|滿,但很堅毅。平靜時,他的面孔給人一種頗為冷酷的感覺,好像他是一個缺乏溫情,對弱者沒有多少同情心的男子。
「非常抱歉讓您久等了和*圖*書,請坐。」
「我想,富勒太大知道也無用。」埃莉亞說。「不管怎麼樣,咱們得看貝蒂自己願不願來。我不能再多說了,妳說呢?」
她彎下腰,把箱子從埃莉亞的腳邊挪開。
埃莉亞想起了坎甯安夫人坐在貝克大街那間落滿了灰塵的辦公室裏的情景,不由得稍感噁心。
照片下面的短文,使埃莉亞瞭解到一點她想知道的事實。
走出克拉麗基,來到擁擠的大街上以後,她產生了一個怪念頭,她想返回去,對他說,她已經改變了主意。她有一種預感,覺得整個事情從頭到尾都錯了,不會產生什麼好的結果,她將要掙的錢不足以抵償她將要忍受的一切。
他沒有離開桌子,從遮在窗戶上的柔軟的窗紗透過的光線中,她注意到了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種無情的、冷冰冰的神色。
埃莉亞覺得她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查理斯有個學徒,奶媽也有個照顧對象,而一百鎊很能起些作用,儘管大部分要花費在貝蒂身上。
赫爾恩先生,在南美繼承了大筆財富和地產。他對許多事情都有著濃厚的興趣,他勘察過巴西和秘魯境內的未開發地區,寫過有關印第安族人的書,該書在美國成為暢銷書。如果傳言可信的話,赫爾恩先生有印第安人血統。據傳他的祖上,曾有一人是易落魁族的酋長,他的名字即由此而來。
埃莉亞接過那張紙片,塞進了手提包。
「我要找的是一位能幹的管家並兼作社交秘書,我對年齡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偏見,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勝任這項工作。」
「是的,就是他。」
「你是說今天?」埃莉亞問。
「妳不必擔心,」埃莉亞應道。「如果妳想知道赫爾恩先生是什麼樣,我可以告訴妳,妳見過他。」
她轉身向門口走去。不願和他握手告別。她那時唯一想說的話就是要告訴他,她已改變了主意,不願意接受他給她的工作。
真運氣,他並沒有詢問她的住址,她心裏想道。如果他問了,她也能機敏地說出村子裏一個農場的名字,或一所住宅的名字。出於對她的信任,他只問了寥寥幾個問題就雇用了她。這樣做顯然是因為他與本斯黛德夫人之間有著某種默契,可以想像本斯黛德夫人是不會輕易放掉一個如此理想的主顧的。
「我吃了沙拉,乳酪,喝了一杯咖啡。」埃莉亞回答。「妳肯定不會相信,這就花了四先令六便士。我一直沒找到個什麼便宜點的小吃部。」
「我也常常擔心誤車。」埃莉亞接了一句,覺得不搭碴兒會顯得不友好。
「祝您順利,麥爾班克小姐。」
「聽起來真是美極了。」貝蒂.特特雷說,「皇后宅宮。這名字也不尋常,它一定是座很古老的宅第吧?」
「我以為我趕不上這趟車了呢,」她說。「交通堵塞得一塌糊塗。我像隻鹿似地沿著月臺跑,那個搬運工根本就跟不上我。」
「你還記得前天開著賓士車、帶著個漂亮的金髮女郎來咱們這兒的那個男人嗎?」
那些做父母的人真糊塗,埃莉亞心想。他們總是幻想他們的孩子能在一個一無所知的陌生環境裏照料好自己。她可以肯定貝蒂.特特雷在弗雷德.富勒的環境中自己照料不了自己。
奶媽端著茶具從廚房裏走出來。
「是的,親愛的,妳當然不能再多說了。不過我真為這個可憐的姑娘要到那樣一戶人家去而擔憂。」
再說,查理斯也需要她。當他疲倦的時候,她知道怎樣去開導他;當他消沉而悲傷的時候,她知道如何去鼓勵他。
「坎甯安夫人怎麼會這樣傻呢?」她自己問自己,「還有那些曾經給他幹過活的女人們怎麼那樣傻呢?」
「我曾經在法國和德國住過。」
「謝謝。」
「是呀,說不準在什麼地方學點什麼東西,」姑娘繼續說。「等我幹完這一年後,我可能要上大學——其實這只是我的計畫;我爸爸打賭說,一年不到頭我就會厭煩的。他不理解,這是我一直想實現的願望。」
「我也是這麼想的。」埃莉亞說。
「噢,是這樣,可是我從來沒想過還有什麼學農業的。」
她本來想多待一會兒,向男僕打聽一些事兒,但轉念一想,又擔心會被赫爾恩先生聽見。於是她沿著空蕩蕩的走廊向前走去,心裏泛起一陣憂慮。
「我想,咱們最好還是開門見山,麥爾班克小姐。過去我與我的英籍秘書之間有一些麻和_圖_書煩,她變得——這叫我怎麼說呢?——她太全神貫注於我個人了。在美國,我有幸能有一位與眾不同的秘書,我對她極為尊敬。她處理事務令人欽佩,從不把她個人的意見強加於我。非常不幸,她現在正病著,而且她要動一次手術,可能要在醫院住上幾個月。」
「我給妳做了美味的萵苣三明治,妳午飯一定沒吃好,因為那得花錢。」
「是嗎,多有趣兒啊——哈,對我來說太有意思了!你瞧,我要到離那兒不遠的一個農場去。農場的名字叫普拉費爾,農場主是富勒先生。妳認識他嗎?」
奶媽在前邊領著,走進了起居室。埃莉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拉掉帽子。這時,她才意識到她的頭髮還是像她與達特.赫爾恩會面時那樣,繫在後面。她奇怪為什麼奶媽沒有注意到,也許它根本就沒給她帶來多大變化。或許即使把鬈髮都披散在兩頰旁,對達特.赫爾恩來說還是一個樣。
「就這樣,我找到了這個工作,奶媽。」最後她說。
奶媽想模仿美國口音,一下子把埃莉亞給逗笑了。
「好啦,現在妳可以給我講講妳都幹了些什麼。」
「我保證,我將只對我的工作發生興趣!」她意識到了自己話語的鋒芒,這話語流露出了內心的不滿和越來越強烈的氣忿。
「在倫敦,所有的地方都一樣。」奶媽嗤之以鼻。「奇怪的是,在那裏工作的窮人,居然沒有餓死。那些飯館是絕不會給足妳分量的。」
埃莉亞向他致謝,並和他握手。
他的妻子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為他操持家務,照顧孩子,只要他給她足夠的錢把家持好,她對他究竟幹些啥,行為如何,則抱著無所謂的態度。
她強烈地希望能看到他臉上出現口吃驚的表情,也使他意識到,世界上不只是他能桃肥揀瘦,別人也有挑揀的權力。
「聽我說!我不知道妳爸爸和媽媽是否對普拉費爾做過詳細的瞭解,反正我認為妳和富勒一家待在一起不會很愉快的。如果稱想到農場去當個學徒,為什麼不到我家去呢?我哥哥非常需要幫手,而且他的農場是個綜合性農場,妳可以學到所有妳想學的東西。他是個極善良的人,幹起活兒來很下勁,只是在疲勞時表現得有些不正常,因為他的精神受過刺|激。妳可以住在皇后宅宮,我的老奶媽可以照顧妳,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哥哥和我自小就是由她照料長大的。」
「謝謝。」埃莉亞說完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我將盡我所能。」她對即將擔任的工作突然產生了擔憂。
「非常好!」說著,他扔掉了手中的筆,好像不再需要它寫什麼了。
他的面孔奇特,她心裏想。確切地說,不能算是很漂亮,但有吸引力,正像她自己知道的那樣,難以輕易忘卻。
「赫爾恩先生在此逗留期間,租用了靠近蓋德福德的避暑山莊,我們希望他能像以前來此逗留一樣廣泛地結交各界。」
「弗雷德.富勒是一個壞男人,這是事實。這不,康伯夫人上星期才對我說,他又在追在郵局工作的迪克恩家的姑娘,每天晚上都去會她——可他自己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
「我叫埃莉亞.麥爾波恩,」埃莉亞說。「其實,我哥哥的農場離普拉費爾很近。」
「我願意去看一看。可是富勒先生和富勒夫人那裏怎麼辦呢?我要先去見他們嗎?」
「喂,我倒是覺得,妳走了以後,她可以和查理斯做個伴兒。每天晚上,如果沒有人和他聊天,他會感到孤獨的,妳也知道,一吃完晚飯,我就要打磕睡。」
「我一向喜歡待在戶外,和動物打交道。」姑娘回答。
當他突然抬起頭看她時,埃莉亞幾乎跳了起來。他把筆放在了紙上。
很顯然,這又是富勒的新鮮點子。他常抱怨幫手難找,這一點也不奇怪,正經一點的人誰也不願和他待在一起;埃莉亞完全可以想像,這位姑娘到那裏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毫無疑問,弗雷德會對她打主意的。
火車準時到達赫特福德。她們一走出車站,埃莉亞就看到弗雷德.富勒正等候在他新買的小車旁,身著一件醒目的運動衫,帽子遮住了一隻眼。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弗雷德確實是個出色的農場主,在他經營之下,普拉弗爾的收入很可觀,可憐的查理斯則遠不如他。
「有八個。全是美國人。分乘兩輛小汽車。他們每間房子都轉了一下,對我說,這所宅院『實為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