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另一名士兵又奔了進來,下跪報道:「啟稟都督,敵軍約一萬五千餘人,在黃丘下寨,偃將軍已封閉城北四門,調軍防守,盼都督速往主持大局。」
「嘿,這謊未免不高明,若衛伯玉病逝,你又何必扮他?說!衛瓘究竟何在?」
「又何必我說,算算時辰,你也該見到他了。」衛璜咬緊牙齦,嘴角仍是帶著一絲輕笑。
衛瓘道:「咳……你不過是個好行小惠之人,何敢稱自己有能?當初鄧艾知你有謀天下之志……咳……便笑稱他將於洛陽大獄候你,此誠鄧艾先見之明,今日印證,果然不虛。」
衛瓘遲疑了一會兒,方才伸手揭開木匣,匣內盛著一個首級,面容已成灰青之色;衛瓘一驚,向後退了幾步,顫聲道:「這……這是……」
鍾會大怒,將那人用力向一旁甩出去,「衛瓘」背脊撞在牆上,撫著頸頷,大口地喘著氣;鍾會抽出腰間青釭,大跨步上前,左手扼住那人的咽喉,右手劍鋒指住他的下顎,咬牙怒道:「媽的,衛瓘肺癆嚴重,每一說話便是咳嗽不止,你卻是中氣充沛,語氣順暢,從剛才說話,始終未聞咳聲,若不是你輕咳一聲提醒了我……媽的,還真要著了你的道……說!你究竟是何人?」
「我命前蜀御醫前來為伯玉診治,可有效果?」
胡淵身匹銀甲,手持虎槍,座下玄馬高大英挺,直立在千軍之前;衛瓘卻是一身平民裝束,外頭加披一件布袍,乘馬立在胡淵之側,不住地咳嗽著。胡淵看了衛瓘一眼,手上虎頭槍朝天空一振,身後五千餘名騎兵立即兵刃交撞,高聲喧囂,其座下玄馬亦紛紛揚蹄嘶鳴,激得塵沙飛揚;幾名大膽軍士更是越軍而出,策馬從城下疾奔而過,在馬背上翻滾跳躍,向城上守兵大肆挑釁。
衛瓘一拂袖,道:「現下君已知我無恙,請回吧!」
胡淵戟指罵道:「賈充領兵前來,是憂你與蜀賊勾結,與其他諸將無涉,你卻藉此裹脅諸將,逼他等與你簽訂盟誓,事後更將諸將盡數監禁,強奪兵權,此乃不赦之大罪,你還敢在此說嘴?」
賓館正廳內,百來名魏軍環室站立,人人兵刃出鞘,刃上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地板上;數十名衛家部曲,或死或傷地倒在魏軍面前,輾轉呻|吟。鍾會與衛瓘坐在正廳中央,只見衛瓘身著一件厚重棉襖,頭上戴著皮帽,似是頗覺寒冷;鍾會倒是一派輕鬆神色,像隻貓兒瞧著自己爪下的老鼠,冷眼盯著衛瓘。
衛瓘環顧倒臥於地的部曲,臉上多了一絲傷痛的神情,他輕聲道:「士季下手未免重了些。」
鍾會亦怒道:「我好言相勸,豎子焉敢如此無禮?此刻你我尚有轉寰餘地,若一但交戰,休怪我無情!」
鍾會張口待再說些什麼,卻突然收住口,蹙緊雙眉,身子前傾,雙眼盯著衛瓘,足足有一盞茶之久,忽然他一把扯住衛瓘的衣襟,怒聲喝道:「媽的,你不是衛伯玉……媽的……你是何人,竟敢誑我?」
衛瓘聽鍾會不是要將衛璜當人質,心下稍定,問道:「卻不知士季意欲為何?」
鍾會站起身子,從士兵手中接過一只木匣,對衛瓘道:「在下造訪貴府,怎敢空手而來,獻上薄禮一件,還請伯玉笑納。」說著便將木匣放在衛瓘面前。
此時第三名士兵又奔進廳內和*圖*書
,跪報道:「啟稟都督,敵軍前來挑戰,打的是玄馬營胡淵與監軍衛瓘的旗號。」
胡淵怒道:「一派胡言!你不但監禁我父,還設計讓我死於賈充之手,若非衛大人有書提醒,我軍早已盡覆於子午谷,此刻你竟敢大言不慚的要我附和罪行,實是無恥之至!有本事你就快下城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讓我一刀斬你與馬下,否則我定將你抽筋剝皮,凌遲而死!」
鍾會笑道:「汝言未免天真……我倒要勸伯玉及早回頭,從我起事,則我念你尚有智謀,必加重用!」
「在下久病,調理病體本就略知一二,這回患了風寒,喝些薑湯,多歇幾日,也就沒事了。」
衛瓘急奔至衛璜身邊,下馬將衛璜抱在懷中,只見他右臉盡碎,滿面鮮血,一雙眼睛空洞無神,顯已失去視力;他伸出早已斷折的左手,搭在衛瓘的肩上,虛弱地道:「大……大哥……」
鍾會道:「你便是衛瓘的兄弟?」
「伯玉是豁達,卻不知你手下之人,是否也與你一般想法?」
鍾會手上青釭劍鋒不住顫動著,一瞬間,他心中掠過數十種情狀,卻依舊猜不透衛瓘究竟何往;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還劍入鞘,一巴掌打在衛璜面上,大聲道:「將這廝給我綁回去好好拷打,一得知那癆病鬼何在,立即向我通報……其餘人等,給我滿城搜索,日落之前,務必找到那傢伙!」
鍾會頷首道:「嗯,玄馬營自以騎兵為主,如何能攻城?胡淵這小子大張旗鼓,未免囂張了。」他轉頭下令道:「揚旗,我要與敵帥說話。」
鍾會此刻心下恍然,卻聽得衛璜在一旁笑道:「如何?鍾大都督,你自以為天縱奇才,機關算盡,卻還是不及我大哥啊!」
衛瓘回過身來,道:「我才疏學淺……咳……怕不能答君所問。」
只聽得胡淵高聲道:「鍾會,獻汝走狗首級,你便等著和他一般下場吧!」
衛瓘大驚,趕緊推開眼前士兵,拍馬來救;但衛瓘離城本有三十餘丈,那馬又有多快,能追得上一人下墜之勢?只聽得驚叫聲中,衛璜已重重地摔落地面,發出「碰」的一聲悶響。
鍾會道:「是則丘建之死,亦早在你計算之中?」
鍾會深吸一口氣,青釭微進,挑破了衛璜的皮膚,他啞著嗓子道:「衛伯玉如今何在?」
鍾偃立於城上,大聲喝令諸軍不得擅自出手,見鍾會率著一眾親兵上城來,忙上前迎接。此刻鍾會已換上軍裝,他走到城邊,看著那玄馬營的大纛,問鍾偃道:「情況如何?」
鍾會手指蒼天,笑道:「老子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本無情無道,又何來順逆可言?這天下乃有能者居之,我盡我之能,遂我之志,又何逆天之有?」
「我大哥死了,昨日病死了。」
鍾會道:「那日楊針有提醒我,我卻幾乎忘了……」衛璜與衛瓘雖容貌相似,但畢竟尚有不同;衛瓘久病,面頰削瘦,身體瘦弱,衛璜卻是豐腴紅潤,壯健許多,但此刻他穿了厚襖,又用皮帽遮住大半臉頰,室內昏暗之下,兩人的確不易區分。鍾會與衛瓘共事已久,若是平心靜氣地看上幾眼,當能立即看出破綻,但此刻鍾會志得意滿,只想著如何整治眼前之人,反倒是給衛璜三流的喬裝本事給瞞過了。
和*圖*書鍾會笑道:「若不下重手,怎見得著咱們衛大人,您這一病便是十餘日,可教人好生焦急啊!」
鍾會起身,緩緩地走上前,道:「不用找了,既然我知你與丘建密謀,又怎會讓我的白玉盒躺在你的竹囊裡?那盒子我早派楊針送去了漢中,現下胡淵之軍恐怕已進入子午谷,再過幾日,就要成為賈充大軍刀下的亡魂,我倒想知道,伯玉還有什麼妙計?」
城上士兵揚起青旗,玄馬營諸軍立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玄馬營陣內亦揚起青旗,陣前胡淵與衛瓘率領一小批騎兵向城門騎來,在離城約三十丈處立住,騎兵列成八方陣,將胡淵衛瓘圍住,以防敵軍偷襲。
衛瓘重重地喘著氣,伏在竹囊之前,雙手不住顫抖。鍾會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拍拍衛瓘的肩,柔聲道:「伯玉當知,我乃愛才之人,我殺丘建,實是迫不得已,心下頗感懊悔,不願再多傷性命……伯玉大才,我素來景仰,伯玉如此之人,屈居司馬昭之下,豈不可惜?不如助我起事,待事成後,你我二人共享天下,此不亦快哉?」
「楊、針。」鍾會緊咬的齒出這兩個字;那矛尾所繫者,正是楊針削瘦獨眼的首級,向著鍾會前後晃動,似在向故主行禮一般。
鍾會取過小刀,將衛璜手上所縛繩索割斷,對衛瓘道:「你我乃同朝之臣,當知擅啟白玉盒,乃夷三族之罪……我命丘建送白玉盒給胡淵,你卻擅啟之,豈不是已犯朝令?我今天便依法行事,先誅衛璜,再定汝罪!」說罷,鍾會雙手一推,將衛璜自城樓上推落。
衛瓘僵在那兒,雙唇顫抖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鍾會笑道:「哈哈,世元切莫聽信奸人之言,我所做所為皆為保我等性命,亦皆有諸將首肯,此處有我等所立盟誓,世元當知我苦心。」說著從懷中取出那張諸將簽名的白絹,遠遠地朝著胡淵展示。
「呵,有效……確實有效,那處方切中病理,溫寒適中,大見高明!只可惜他藥未到,我病已除,稍嫌可惜,那處方我仍收著,士季若是不棄,不妨攜回參考參考。」
鍾會臉色大變,道:「你將赤令掉包了?」
衛瓘心中懊悔莫名,他不住地責備自己,不該將仲玉留在城內,但若兩人一起走,鍾會立刻便會發現,他又如之奈何?他緊摟著弟,哭道:「仲玉勿慌,我必帶你回洛陽,那有最好的大夫,定能將你救活……咳……仲玉勿慌……」
鍾會道:「再去探過。」
鍾會道:「皆因閣下之故,丘建本是我北伐大將之一,怎奈聽你謠言,如今卻落了個身首分離的下場,可惜啊可惜!」鍾會嗟嘆一陣,續道:「人心難測,我養丘建一載有餘,以為他忠誠可恃,豈知……唉,那日我在綿竹將他攔下,他還左一句衛大人,右一句衛大人,嘿,伯玉確是了得,三言兩語就將我的人挖了過去,我對伯玉,可真得另眼相看了。」
衛瓘黯然道:「咳……勢已如此,不得不然,回洛陽之後……咳……我將報上朝廷,追贈丘建官爵,以嘉勉……」
便在此時,屋外傳來陣陣鼓聲,此乃敵襲示警;不過一會兒,一名輕裝士兵疾奔進廳,單膝跪在鍾會面前,報道:「啟稟大都督,城北忽有大軍來襲,人數萬餘,我城外衛隊已盡滅。和*圖*書」
那圓石在空中轉了數轉,從數十面軍旗之間飛過,最終擊在一面戰鼓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在沉靜的空氣中,徐徐地向四面散開;離那戰鼓最近的另五面戰鼓隨即跟著敲響鼓聲,在外圍的二十五面、一百二十五面、六百二十五面戰鼓亦隨之鳴起,鼓聲愈敲愈急,眾戰士胸口的熱血也愈形沸騰,數十架雲梯越過軍隊,向著城牆邊緩緩推進;牆上箭如雨下,礮響如雷,原本被鄧艾避過的成都攻城戰,此刻卻再度展開。
「大人當心!」
「伯玉病了十幾日,反倒是胖了些?」鍾會手托著下巴,側頭斜睨著眼前之人,冷冷地道。
那士兵道:「尚且不明。」
衛瓘微微頷首,道:「那日丘建離去,我便再取過一張赤色紙箋……咳……另書一函,與原本赤令交換,藏於白玉盒中,專候樑上君子下手……咳……日前你趁我昏睡中遣人竊去司馬公手諭,一過不二,你道我不知,有一人在樑上監視我已久?」
鍾會取過丘建的首級,示與衛瓘,道:「你與丘建共謀,將我原本的軍令與白玉盒掉包,另函警告胡淵;楊針探知此事,遂從你的竹囊中將白玉盒竊出,我於綿竹截殺丘建後,再命楊針將原軍令送往漢中……漢中與成都之間我早嚴密設防,卻不知伯玉有何巧計,能將消息另傳到漢中?」
那人望著青釭劍鋒,嘴角竟是泛出一絲笑意,他緩緩地道:「大魏秘書郎,衛璜衛仲玉。」
衛瓘道:「尚不知。」
鍾會道:「世元駐於外,不知成都情事,諸將簽此盟誓,均是心甘情願,絕無裹脅情事,不願與盟者,我亦未加害之;我等一則保全性命,二則奉太后遺詔,靖除國賊,皆是師出有名,世元當識時務,與我等一同起事才是。」
鍾會道:「速速再去探過……」忽聽得衛璜在他身後哈哈大笑,鍾會轉身,怒喝道:「汝命懸線,還有何好笑?」
鍾會道:「你可知丘建已死?」
鍾會聞言大驚,忙問道:「是何人軍隊?」
鍾會又問道:「可知是何人軍隊?」
胡淵策馬疾馳而來,一個俯身將衛瓘與衛璜的屍體一起抱上馬,隨即往反方向馳去,只聽得身後咻咻之聲不斷,無數的利箭自城上射下,在他們身後鋪成一片箭林。
鍾會道:「鄧士載乃庸才,如何與我相提並論?昔日他為你所擒,今日我卻要你死於這城下,讓你明白,我在鄧艾之上……」說著回頭喝道:「將人帶上來!」
衛瓘喝道:「咳……鍾士季,我絕不受人威脅,你當下之計,便是棄械投降,保我弟性命……咳……如此我可向司馬公求情,減免汝罪,若你膽敢傷我弟性命,我必待你以極刑,要你求生不求死不能!」
鍾會道:「敵軍如何?」
胡淵道:「義不容辭!」說著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圓石,用盡力氣,望玄馬營陣中擲去。
鍾會取下頭盔,向胡淵高聲道:「我命世元駐防漢中,世元為何擅自帶兵回成都?豈不知擅違軍命,罪可至死?」
「我纏綿病榻久矣,生死早不掛懷於心,吉凶之事,倒與我無關了。」
說罷衛璜全身一陣抽蓄,吐出最後一口氣,就此不動。
鍾偃道:「約步萬人,騎五千,有見雲梯與連弩車,未見發石車。」
鍾會仰天笑道:「哈哈哈……你道我和-圖-書將這傢伙搬出來是要當人質威脅你?如此低劣之謀豈是我鍾會所為?你未免將我看得太輕了!」
「衛瓘」頭上的皮帽掉落於地,喘息道:「我……就是衛瓘衛伯玉……」
衛瓘嘆道:「丘建之死乃不得已也……咳……我雖掉換軍令,但難保你取回白玉盒之後,不會再將軍令讀過……咳……因此丘建之行,不過是個餌,你殺丘建之後,必以為我計已盡,便不會再詳細檢查軍令真假……咳……結果楊針不遠千里將白玉盒交到小胡將軍手中,盒內卻是『殺信使,率軍返成都』的指令,小胡將軍當場就要了他的性命。」
兩名士兵押著衛璜來到城邊,他的皮帽與棉襖俱被剝去,只著一件單衣,雙手縛在身後,臉上尚有適才鍾會毆打的痕跡,他一見到衛瓘立刻大聲喝道:「大哥,大哥,千萬別受這廝要脅……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你身為朝廷重臣,誅奸反逆乃國命,你務必誅除此獠,切莫與之妥協啊!」衛瓘見其親弟被擒,心痛如絞,大聲道:「咳……鍾士季,與你鬥計者是我,與我弟無關,若你敢傷我弟一根寒毛,我必要你開膛剖腹而死!」
鍾會冷笑道:「嘿,衛大人你好毒的餌兵之計,丘建做為餌食,臨死前還念念不忘衛大人囑託,實是個愚昧的奴才!」
「哈,伯玉若有餘心,不如慮己,那日您出馬擒鄧艾,倍極兇險,此次您又得了重病,終歸痊癒,閣下以為世事真如此平順,每次均能逢凶化吉?」
鍾偃拱手道:「稟主子,錦官城守兵已調至陽城四門戍守,石灰熱油等物亦已備妥,城外雖不及佈防,但應可力保不失。」
鍾會不再理會胡淵,他轉頭看著衛瓘,道:「衛伯玉,楊針兩次沒殺了你,倒是我的失策。」
胡淵喝道:「汝意圖不軌,陰謀造反,我奉監軍之命,特來擒你回洛陽問罪,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鍾會看著眼前楊針的首級,若有所思,默然不語,卻聽衛瓘又道:「此計本是極險,只要閣下當時將赤令拿起,便能立刻看出破綻……咳……但我深知士季你智謀有餘,謹慎不足,故行此險計,果然誘你上當。」
衛璜又笑了一陣,方才喘息道:「我才說你將與我大哥相見,想不到這就來了,可真不差啊……哈哈……」
衛瓘道:「咳……士季執迷不悟,我亦救不了你,胡將軍,咱們回去吧……」說著便要掉轉馬頭。
衛瓘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忽然是想起什麼,慌忙跑至其竹囊前,打開囊底暗匣,伸手一摸裡頭卻是空空如也。
「託司徒大人之福,最近可好得多。」
鍾會臉色微變,道:「那是……」
鍾偃見長矛直向鍾會射來,忙喊道:「主公小心!」鍾會卻是左手微舉,示意無妨,只見那長矛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鏗」的一聲,正好插在鍾會面前的城垛上,矛尾繫著一樣物件,帶著矛身不住搖晃。
鍾會高聲道:「衛伯玉何必假仁假義?你我乃是同輩之人,為求目的,不惜旁人性命……成大事者皆盡如此,你又何必為一奴才故作哀痛?」
鍾會走到衛璜身後,搖了搖頭,道:「嘖嘖,伯玉以仁義自詡,說丘建之死乃不得已,但……一仁義之士又怎麼會以自己親弟為替身,藉以拖延時間,好讓自己脫身出城呢?這該說是大義滅親和圖書?或是不擇手段呢?」
「嘿,伯玉倒是有趣,我又沒病,何需處方?」
衛瓘怒道:「汝乃擅殺之人,何敢說我?若今日……咳……若今日不是你意圖不軌,亦不必傷這麼多性命……咳……你不識大義,逆天行事,必遭天譴!」
衛瓘稍稍鎮定,他輕咳一聲,道:「我乃忠臣烈士,又怎會與你同流合污?勸士季及早收手,以免釀成大錯。」
鍾會大怒,又是一巴掌打在衛璜面上;他轉身對部屬大聲下令道:「將這廝綑起來,抬到北門上,再傳令加派三營人馬戍守城北四門,備齊守城器具,不得有失……」他緩了一口氣,又道:「……再傳令給左賢王,要他帶一隊人馬去城東解舍……解舍裡那些將領……一個不留!」
「常聽說有北人南來,水土不服,客死異鄉,伯玉能痊癒,也多虧上天庇佑了。」
胡淵雖驍勇,但並無謀略,鍾會一瞬間便了解,這一切均是衛瓘之謀。
衛璜道:「衛瓘乃我親兄長。」
胡淵仰天笑道:「哈哈哈……鍾士季,我本敬你多智,故甘心供你指揮,想不到你這般狼子野心,竟要害我性命……是你不仁在先,休怪我不義,先送上大禮一份,你睜大眼睛看著吧!」說著從身旁士兵手中取過一柄長矛,奮力向城上擲來。
鍾會雙眉緊蹙,拱手道:「某仍不明,願聞其詳。」
「士季為謀大事,日夜操煩,只怕不日便病倒了,何不及早準備?」
鍾會忙喝道:「伯玉且慢,我尚有一事不明,欲就教於閣下!」
衛璜搖了搖頭,喘息道:「大哥……只怕……仲玉不能……再隨侍……汝側……以後……天寒……之時……得多加……毛氈……勿食燥熱……勿飲……酒……藥必……以薑湯為引……反覆煎……煮……三……次……呼……仲玉……不能……大哥……多……保……重……」
春風由暖轉寒,由寒轉烈,上千面「魏」字軍旗迎風獵獵,氣勢非凡;一面酒紅大纛矗立其上,纛上繡了一匹黑馬,昂首飛蹄,呈奔馳之貌,映著滿天流動的陰雲,彷彿就要從旗上躍出,向天上馳去一般。
衛瓘趴在馬背上,虛弱地道:「胡將軍……咳……為我……報仇……」
衛瓘道:「咳……我一介病夫,又有何本事……咳……將消息傳到漢中者,乃是士季自己,非我也。」
鍾會道:「這是丘建……難道你不認得了?三日前你與他說了一番道理,如今卻不認得?」
衛瓘大慟,只覺得胸口一股鬱氣,彷彿要炸開似的,他仰天長嘯,但喉嚨卻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音,他雙手掩面,重重地咳著,痰的苦澀與血的鮮甜一瞬間全湧上了他的舌尖。那是他應嚐的滋味,在這權力場上無人能避的宿命滋味。
衛瓘輕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了白玉盒,道:「咳……右角刻有鯉魚,此乃閣下的白玉盒……」說著他從盒中取出那張赤令,道:「……這紙箋雖為赤色……咳……但卻不知是否為閣下赤令……?」
那士兵道:「尚且不明。」
衛瓘拱手道:「咳……士季不識天時,起兵謀反,已是大大的失策,又何必在乎……咳……殺我一人?你年歲尚輕,若能及早回頭,司馬公仁厚,必不追究,但若一意孤行,只怕下場不堪想象。」衛瓘咳聲連連,中氣不足,其言傳到城上,已是聲若細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