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
「沒有必要再上大坂拜年了。」
唯獨家康不再前來祝賀。一個比上面談到更重要的原因是,家康在這一年奏請朝廷,獲得征夷大將軍的稱號。如木曾義仲、源賴朝等遙遠先例表明的那樣,只有源氏出身的人才能受封為征夷大將軍。足利尊氏因為是源氏才受封,明智光秀也一樣,他自稱土岐源氏,所以受了詔封。秀吉在織田家當將領時未公然稱姓,但由於後來有段時間自稱是平氏出身,因而不能當征夷大將軍,不得已奏請朝廷為他創設了一個朝臣的姓——豐臣,從而得以名列公家,並以關白的資格統治天下。家康起先也沒有自稱源氏,但後來與織田信長結盟時請求朝廷,獲准公開稱做源氏。多虧有這麼一段經歷,才封將軍。征夷大將軍的最大好處在於可以開創幕府。
她們無法理解。進而又聯想到,既然要開創幕府,大概是不打算把政權歸還給豐臣家了吧。
「再忍耐一段時期就行了。」
此時秀賴年方十三,早已官居右大臣,之後如要高升只有當關白了。真當上關白,就得按亡父開創的先例,一方面統率廷臣主持朝政,一方面率領二百餘名諸侯總管天下政治。如此一來,勢必將與被認為是中世以來武家棟樑的征夷大將軍發生衝突。https://m.hetubook.com.com
家康任征夷大將軍的消息很快傳到大坂。這使淀殿和她的侍女大吃一驚。
舉例來說,關原之戰為家康出過力的福島正則、加藤清正等人,儘管從家康那裏分別封得五十萬石左右的大片領地,卻始終沒有放棄身為秀賴家臣的立場,常常上大坂拜謁,向秀賴請安。倘若家康對待秀賴過於苛刻,他們今後會如何動作可是難以預料。
家康也持續留意著淀殿的情緒。要是她鬧起彆扭,擁著秀賴再次號令舊豐臣家系統的諸侯,轉瞬間天下又要大亂,屆時家康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天下大權,就將如掌中細沙般散落了。
福島正則信誓旦旦地說。聽了這番直截了當的話,就連這位淀殿在放心之餘也不免替正則擔心。
正則以低沉的聲音說道,旋即抬起頭來大聲道:
據正則說,家康生於天文十一年(一五四二),屬虎,已經上了年紀。而內大臣(秀賴)呢,則如一株幼苗,正在茁壯成長,內大臣越長大,家康越接近死亡。家康一死,敝人及天下的其他諸侯就不必再顧全德川家的情義。失去家康,一旦兩方對戰,德川家可就沒現在這樣強大了。因此現在要一個勁兒地忍耐,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而應一心一https://m.hetubook.com.com意服從江戶方面的命令。等將來時機成熟,即使不想歸還政權,我們也將憑著手中的刀槍教德川家把權力還給你們。
唯獨官位卻一個勁兒地往上升。這是理所當然。豐臣家現有的領地只有大名的水準,然而與其他大名不同的是,豐臣家屬於公家,秀賴的父親秀吉和他的義兄秀次都曾升任關白之職就表明了這一點。以此而論,豐臣家和五攝家(可以擔任攝政和關白之職的門第)的近衛家、鷹司家、九条家、二条家、一条家是沒有區別的。秀賴雖說尚是少年,但在慶長六年已升任從二位大納言,慶長八年更當上內大臣。年僅十歲的少年任內大臣,古往今來想必也極少見吧。
「不會那樣的。」
「請放心就是,我一定那麼辦。」
「往日久疏問候,今特前來恭賀新年。」
通過開創幕府,家康使關原之戰後持續在江戶建立的非法政權合法化了。這麼一來,他就可以公開統率各方諸侯、號令天下百姓,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不必擔心豐臣家了。這時離關原大捷已過三年。
正因福島左衛門太夫正則是如此功勳卓著的人物,所以據他說,即便剛才那番話傳到關東,家康也不會責怪他。
官至內大臣,可以說是朝中百官的首領了。由
和-圖-書於這個緣故,京都朝廷對大坂方面施以按規例應有的禮節。每逢新年,親王、公卿等成群結隊從京都來到大坂,在御殿裏朝謁秀賴,向這位豐臣二世的貴人恭而敬之地致賀。這一點與秀吉在世時絲毫沒有兩樣。
家康心想。從此他停止了大坂之行。
「左衛門太夫(正則)大人剛才這番話,萬一傳到江戶,你會怎麼樣呢?」
這期間,從江戶回自己領地廣島的福島正則,順道來到大坂,前往拜謁秀賴和他母親,說了一番與此類似的話。
這次淀殿又叫來片桐且元,彷彿他就是家康似的,氣急敗壞責問他:
且元沒立即答上話。但考慮片刻後,他把自己一廂情願盼望的情況煞有介事地講出來,彷彿那是家康心裏的想法。
因此,家康雖說身在江戶,但仍以豐臣家首席大老的身分號令天下。關原戰役結束後兩年,慶長七年(一六〇二)二月十四日,家康再次來到大坂;一個月後,他在三月十四日拜謁了秀賴。
事實的確如此。正則與故主秀吉本為親戚,因此,在豐臣家的大名中他與加藤清正同為豐臣政權的首席譜代。關原會戰時,因為連這位正則都站在家康這一邊,許多諸侯也就放心地加入討伐大坂方面的會戰。對當時正想推動自己政治計謀的家康來說,正則具www.hetubook.com.com有異乎尋常的戰略價值,這點正則心知肚明。而且他還擔任家康方的先鋒,加入最殘酷的戰鬥,正是因為他勇猛非凡直衝向前才擊潰了西軍。總而言之,正則為家康立下的功勞比誰都大。再者,關原會戰之前,正則曾在下野小山對勸他加入家康陣營的黑田長政講過:
然而身在江戶的家康,根本不是正則這樣的武夫對付得了的。這一點,沒過多久就見真章了。
聽了正則的解釋,淀殿越發放心了。
其後,透過黑田長政,正則從家康那裏得到大致如此的保證:
秀賴實力盡失。
家康致意道。時節早已到三月中旬,還說是恭賀新年,未免古怪。不過,總算有了君臣之禮的樣子,從而穩住加藤清正及其他舊豐臣家系統大名的情緒。翌年慶長八年二月八日,家康又匆匆到大坂向秀賴致新年賀詞,隨即回江戶去了,但這是最後一次拜謁,此後家康再也不曾來過。這是因為,昔日統治過日本的豐臣家的強大聲威,已漸漸被世人忘卻了。自然地,大坂城下日漸蕭條,江戶則取而代之成了繁華之地。原隸屬於豐臣家的各大名都在江戶建造府邸,讓妻子兒女住在江戶,送給家康當人質。就連加藤清正,更確切地說是加藤清正帶頭,也在江戶的三宅坂討得一塊墓地,揮金如土地造了一幢金碧
https://www.hetubook•com•com輝煌的府邸供妻兒居住。這麼做大概是為了向家康和天下公開表明決不反叛江戶政權吧。豐臣系的其他諸侯也紛紛有樣學樣,在江戶建起宅邸。
「就算傳到江戶又有甚麼了不起!本來,對江戶殿下來說,敝人可是他的恩人。關原之戰時,正因敝人對三成憎惡之極而站到江戶殿下一方,大批諸侯也才競相加入。」
「我可以加入江戶殿下這一邊,不過這完全是出自對石田三成的憎惡。我希望從江戶殿下口裏得到一句保證:打勝這一仗後,秀賴大人的地位絲毫無損。」
「你對我們撒了個謊,是吧?」
淀殿說。這個女人,這次竟極其少見地為別人擔起憂來。就這麼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即令正則感動到禁不住熱淚盈眶了。
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消息更叫大坂城內的人們沮喪、更教淀殿和她的侍女憤慨的了。因為通過把將軍之職讓給秀忠這件事,家康等於昭告天下:他無意把政權歸還給秀賴。
家康乾脆辭去征夷大將軍的職務,這是慶長十年(一六〇五)四月,家康任將軍兩年之後的事。出乎意料的是,辭職當天他就奏請朝廷,把征夷大將軍的職位讓給嫡子秀忠,讓他繼承政權。
「豐臣家的家臣居然要開創幕府?」
「欸,這也沒甚麼,將軍的職務就他這一代嘛。回頭他是打算讓給秀賴殿下的啊。」